宋h娘吃惊,“那她还亲自来?”
赵氏:“瞧着吧,这不是来亲自来报信,而是亲自上门来问罪的。”
她幸灾乐祸的笑起来,“我还不了解她?”
宋h娘就露出了一个同样的笑,“那就都是恶人,随她们去吧。”
两人又凑在一块猜测折夫人是为了什么来。
苍云阁里,折夫人抱着川哥儿一顿亲,根本舍不得放下去。但孩子已经长大了些,听得懂大人说话了,她也不敢在川哥儿面前说什么大事。
只能让其他的婆子将他带出去玩,而后单独留下于妈妈说话。
她道:“我见了你给我的信,心中着急,奈何前几天玉儿生了病,我走不开,只能留下来照料。今日才好些,便直接过来了。”
玉儿是她的小孙子。
于妈妈抹眼泪,“这种大寒天,您实在是受累了。”
两人在一块,无非是把折绾做的恶事又说了一遍。
“大少爷之前是瞧不上她的。”
于妈妈肯定的道:“老奴是看着大少爷和大姑娘一路过来的,夫妻之间是好是坏哪里还能看不出?最初,无论唐妈妈怎么说她嚣张无礼,老奴都没当回事。只要大少爷看不起她,那就一点事情没有。”
“可现在才几个月啊,大少爷就瞧着正眼看她了。有什么事情也征求她的意见,您不知晓,就是川哥儿拜先生的事情,大少爷也说与她听呢,她懂什么呢?她自小书都没有读全!”
“夫人,我们川哥儿可怜啊。母亲没了,继母是狼子野心,父亲也不疼爱。您不知晓,大少爷经常骂川哥儿。”
折夫人听到前面还好,毕竟已经从于妈妈的信里面知晓过了。但还是头一回听说^鹤春骂川哥儿的事情。她手都气得抖了起来,“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唯一的子嗣,他也舍得骂?”
于妈妈都不敢把这些事情写在信里面。她道:“大少爷一点儿耐心也没有,川哥儿不过是背书慢了一点,他就受不了了,端着个脸,骂川哥儿笨。”
折夫人听得眼泪汪汪,“虎毒还不食子,真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身边人一撺掇,^鹤春就昏了头!”
折绾半路上就打了个喷嚏。
身边只有蝉月和墨月跟着她。年底了,素膳和素兰两个人忙得很,折绾就没叫她回府。她今日出门说是去勋国公府,但其实是给素膳寻摸了一座小宅子。
她交了定金,只等着过契了。
因大雪路滑,便让车夫走得慢了些,刚走到半路,便听见了赵氏身边的婆子着急道:“天老爷,幸而遇见了!”
蝉月撩开帘子,“是罗妈妈呀,出了什么事情劳您老人家这么大冷天出来?”
罗妈妈:“少夫人娘家母亲来了,夫人差奴婢去勋国公府告诉一声。可巧在半路碰见了,不然不是白跑一趟么?”
折绾临窗靠着说话,“我母亲来了?”
罗妈妈:“是。”
折绾柔和道:“冰天雪地的,快将罗妈妈请上马车吧。”
蝉月亲自下去她:“真是辛苦您了。快上马车,您也是,这么老的资望了,又是急事,怎么不让人配辆马车?”
罗妈妈很是受用,脚往马凳子上踩,嘴里道:“我算什么东西。”
进了马车,手里又多了一个暖炉,身子暖和起来,便话也说的实在了,小声道:“奴婢不敢多嘴主子的事情,但听着折家夫人的意思,是您的生母病了,迷迷糊糊中叫您的名字。”
折绾大概也猜到了。
多少年了,用来用去,都是这一招。
她淡淡的笑,“是吗?那便是人命关天,我们就直接去折家吧。烦请你回去跟我母亲说一声,就说我先回了,劳烦她后头回。”
罗妈妈被请下了马车。
罗妈妈手里多了十两银子。
罗妈妈骂骂咧咧的回去了。冷风往她骨头里面钻,骂了一路主子们折腾人。她因拿了折绾的十两银子便不埋怨她,而是跟赵氏道:“大少夫人听了之后颇为着急,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便直接让人调转马车回去了。”
赵氏满脸笑,“哎哟,这也情有可原。快些,把消息告诉折夫人去,也好叫她回去。”
然后想了想,快活道:“折绾怕是要晚些才能回来,去把川哥儿抱到我这里来。”
折夫人走的时候她还亲自过去送,眼瞧着折夫人脸色僵硬才满意而归,对h娘道:“有好戏看了。”
……
折绾到折家的时候,门口的管事婆子笑着出来迎:“七姑奶奶,您回来了。”
折绾恍惚一瞬,一下子认出了她,“是――您老身子还好吗?”
那婆子就笑得更加欢快了,“好,承蒙您挂念。”
折绾一边走一边道:“我记得我去年的时候……是去年吧?冬日里病得糊涂,还是您给了我偏方。”
婆子:“哎哟,那件小事,您还记得啊。”
“那时候奴婢就说您没事之后必有大福呢。”
折绾记得自己去世之前,这位妈妈已经去世很久了。但因没什么交集,她重活一回也没记得起人家来。还是这次见着了才想起,她心中微微有些愧疚,“我下回来,给你带点治风湿的药。”
婆子哎了一声,引着她往里面走,“李姨娘这回确实病得重。”
折绾:“是,所以我回来看看。”
嫡母不会贸然说姨娘病了的。她说姨娘病了,就是将人真磋磨病了。或者让李姨娘跪在雪地里面,或者让李姨娘熬夜抄写佛经做僧衣拿去寺庙捐赠。
只要李姨娘病了,折绾就得赶回来。不回来不放心啊,她不知道嫡母会不会给姨娘诊治。
最初她和姨娘抱着哭,发誓会让姨娘好起来。后来,她终于很努力很努力的花费心思得了赵氏的允诺,愿意帮她一起说服父亲写放妾书,将姨娘从折府里面接出去过日子。
但姨娘却不愿意了。
她不愿意离开折家,甚至对她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畜生,我刚得了老爷的青眼,你却要害我。你这样做,老爷还以为是我嚣张呢。”
折绾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看着熟悉的门扉怔怔出神:她上辈子坚持最久的事情,一直是救姨娘。
姨娘太苦了,太受罪了,一定要救她出去,让她过好日子。
她秉承着女儿的孝心,一心一意救母,周旋这个,周旋那个,却发现自己是个笑话。姨娘相信她那个一直把她当个玩意的丈夫,一边受苦一边抱怨,一边却不愿意离开。
折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伸出手,又在一个冰天雪地里,推开了那扇门。
李姨娘烧退了一些,但也不是很清醒。她看着折绾还奇怪,“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昨日不是还小小的吗?”
折绾轻声道:“我已经嫁人了。”
李姨娘还是糊涂的,“嫁人了?嫁给谁了?”
折绾:“英国公家。”
李姨娘瞬间就兴奋了起来,人也清醒了,“是啊,你嫁给了英国公大少爷,是大少夫人了。阿绾――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清醒了。
折绾替她掖了掖被角,却垂着头没有看她:“母亲说你病了。”
李姨娘抱怨,“是她故意的!她让我跪祠堂呢,抄了一晚上的佛经。”
折绾:“你可以不跪的。”
李姨娘:“她说那是替你求子――我要心诚的,我哪里敢不跪哦。”
听见求子这两个字,折绾心又格外的硬起来,“姨娘,我最近赚了一笔银子,可以在外面给你买个宅子。你出去住吧?”
李姨娘听见前面还高兴,听见后头大发雷霆,“你什么意思?!你嫌弃我丢人了?嫌弃我是个妾室丢人了?”
折绾:“不是丢人。是觉得你受苦了,想让你出去做个老封君。我给你请丫鬟,请管家,你就做个富贵人家的老夫人――”
李姨娘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呢!”
折绾:“我只来这一次。”
李姨娘愣了愣,“什么意思?”
折绾站起来,“我只来这一次。我救过你一次了,救不了你两次。”
她拢拢袖子,肃着脸道:“这回,你慢慢想,仔细想,你日日夜夜的想一想,到底是待在这里做个妾好,还是跟着我出去做个不愁吃喝的老夫人好。”
“我只来这一次,也只说这一次。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差人送信给我,我会回来接你。”
第29章 和光而不污(29)
折绾出了门, 刚刚引她进来的婆子已经笑吟吟等在门口了。婆子姓升,早年还得折夫人的重用,但生性秉直, 喜欢打抱不平,慢慢的就落了下乘,如今只在后门当差。
今日跑前门来, 还是她得知折绾要来, 思虑万千之后才决定过来巴结。
头一回做这种谄媚的事情, 她不是很豁得出去脸面, 做得也不熟练,万幸七姑娘还是跟从前一般和善, 见了她还记得她腿脚不好, 风湿病重。
她快步走过去, 宽慰道:“七姑奶奶放心, 李姨娘这病虽然凶险,但好得也快, 想来不会有什么后患。只是病去如抽丝,还得好好将养着。”
折绾刚见过李姨娘, 实在是笑不出来, 只轻声回她:“姨娘在家里, 还需要您看顾着些。”
升妈妈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您出嫁三月, 倒是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她确实是想提出在折家多照看李姨娘以此在折绾这里得些情意。
折绾拍拍她的手,“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升妈妈眼睛一红, “小孙子摔断了腿, 大夫说再不接就该瘸了……家里能筹的银子都筹了。”
本是要向夫人求个恩赐,但去了正院, 却被夫人身边的妈妈挡了回来:“小少爷病了,夫人哪里有心思管你的破事。”
升妈妈只好另想办法,但又别无他法。如今是真到了山穷水尽处的,不然也不敢在折家冒险来巴结七姑奶奶。
折绾:“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我还不清楚么?平日里,素膳在您那里吃了不少东西,您可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但上辈子升妈妈并没有来找过她。
她恍惚一瞬,从袖子里面拿出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你别嫌少,这是我和素膳两人开铺子赚的,是我们的心意。若是少了,你就去桂渊街上第三条巷子里找素膳。”
然后笑了笑,“叫你家其他人去,你自己别去,被人瞧见了不好。”
不然嫡母就会让她不好过了。
升妈妈因她这一句话酸涩起来,“您自己也过得不好,却还担心老奴的处境。”
折绾将银子塞在她的手上,柔和道:“我如今过得好了,素膳也不用再偷偷摸摸去您那边要吃的。”
她抬头看看前面的拱门――出了这个拱门,便出了院子。她停下来,对升妈妈道:“就送到这里吧,咱们分开走。”
升妈妈羞愧得很,但还要在折家继续活着,只能停下来,“七姑奶奶,您的大恩大德,以后老奴必定相还。”
折绾宽慰她:“孩子病好了就行,其他的不用多想。你当初帮我们的时候,也没想着要回报。”
她踏出了拱门。
蝉月带着文月墨月跟在她后面一块走,又有人引着她们去了正院。刚进去,便见嫡母已经坐在那里等了。
她笑着坐下来,“母亲。”
折夫人冷笑连连,但也给她面子,将其他人都挥退出去,这才道:“你如今翅膀是真硬了。”
折绾端起茶喝了一口,笑盈盈的看过去:“母亲,我有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的。”
“川哥儿已经被接了回来,^鹤春对他不好,我也尽心尽力的去劝。”
她放下茶杯,茶杯碰在桌子上,轻轻响一声,“^鹤春脾气坏得很,我也教不好,便让他请个教书先生回来。他说已经请了名师,只等着过年的时候带着川哥儿过去拜年,若是孩子资质好,便能定下名分。”
这事情最后没成。
折绾上辈子没有跟着去,只记得^鹤春带着川哥儿和升哥儿出门之后,赵氏和宋h娘便担心得厉害,午膳也吃得少。
因她多吃了几口菜,赵氏阴阳怪气:“不是你亲生的,果然是不担心。”
后来川哥儿没被看上,^鹤春还发了大脾气,吓得川哥儿一晚上没睡,她安慰了一宿,第二天天明才哄得他睡了过去。
又过了几年,宋h娘不知道从哪里听闻那位老先生本是对升哥儿很是满意,只是堂兄弟两个,又是一块去的,只要一个做弟子不好,怕坏了兄弟之间的感情,便连升哥儿也没有收。
这话值得去查证真伪,但宋h娘却已经认定了是川哥儿拖累的升哥儿,于是在家里闹了好几次。
^鹤春对三房更加厌恶了,跟她道:“宋h娘此人斤斤计较,心肠狭小,实在不是佳妇。”
折绾听了之后还很欢喜,觉得丈夫跟自己终于站在同一边了。
如今想来,自己在^鹤春的眼里也算不得佳妇,她那点沾沾自喜实在是可笑。
她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目光缓缓的盯住嫡母,突然道:“母亲,你为什么会给长姐选^鹤春做女婿呢?”
折夫人本来是要兴师问罪的,谁知道折绾问了这话。听见女儿的名字,她被绕进去一瞬,而后凶狠的道:“你还有脸敢提你长姐!”
她真是一肚子火。她自认为眼睛毒,看准了折绾翻不出风浪,即便翻出风浪来也是几年后了,到时候川哥儿已经长大,根本不怕她。
但事情却从折绾嫁过去就变了风向,风浪从未有过停歇。
她忍着气,“你以为你今天的富贵是怎么得来的?你长姐的命都搭在里面!”
又来了。
折绾索然无味,她端起茶杯,茶盖子拨弄着浮在表面的茶叶,慢吞吞道:“母亲……你给长姐吃的药,是什么药?”
折夫人猛然抬头。
折绾:“是一两观音土,一两香灰,一两无根水,一两梧桐叶?”
折夫人眯起眼睛,并不说话。但折绾却明白这是让自己说中了。她就难免幽幽感慨起来,“长姐原来真的过得不好啊。”
她以为长姐那般的人,才是^鹤春眼里的佳妇。所以十几年来,一直想要学得几分模样。她还有个执念。
――是不是等她成为长姐那般的人,她就可以过得很好了呢?
直到去世之前,她还是这般的念头――如果是长姐在,素膳是不是不会死?
长姐那般聪慧,不会让素膳落得这个下场。
谁知道长姐也要被逼着喝药。
――喝四处泛着愚昧的药。
屋子里,寂静无声。折夫人青筋暴起,折绾神情却越来越平缓,她轻声道:“观音土,得要送子观音庙前的庙柱土吧?”
她不自觉的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叹息自己还是叹息长姐:“梧桐叶,也须是百年大树伸出来的枝叶才行,听闻是凤凰停栖过的,很有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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