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他跑腿,文月和萱月就不用跑了,两人跟着她回到屋子里,一人给她换衣裳,一人给她拆头饰。
折绾小声跟她们抱怨,“我今日去瞧素膳的,她却不在。”
文月:“素膳姐姐去哪里了?”
折绾:“跟素蝉两个人亲自跑去慈幼院挑人了,说要挑些小丫头养着做绣娘。”
大户人家的绣娘就是买了丫鬟来,挑出心灵手巧的从小学起。小铺子里面是没有这般的做法――谁也不愿意做这么长远的事情。
谁知道铺子十年后还在不在呢?
白给她们吃十年饭了。到时候卖出去却不值钱。
但周掌柜却愿意这般做,“吃能吃多少?但她们做的事情多,扫地擦桌子给咱们做些衣裳袜子的――咱们买下来,免了她们出去讨饭吃,还是功德一件。”
也有不少商户这般做的。官府那里会报上去。衙门希望商户这般做。可即便挑走的人再多,慈幼院也满满当当的。
折绾:“这回得挑二三十个回来。”
周掌柜本来只说要十个左右的,还是折绾拍了板,“要挑就多挑些,到时候别的地方也有用处。咱们卖茶叶卖花,这般的小姑娘反而容易讨人喜欢。”
女子的柔肠是天生的。素膳和蝉月也都觉得好,“泗安这边越发喜欢买花了,让她们出去卖花也行的。”
事情就定了下来。但她没想到是今日去挑。
折绾:“我之前就跟素膳说过今日要去的。”
之前都会等着她,如今留个信说要出门就走了。
松亭送了饭菜来,摆了两副碗筷。折绾让他撤一副下去,“只我自己吃。”
松亭瞠目结舌,却又不敢吱声。但还是犹犹豫豫的道:“少夫人,大少爷今日回来就在书房里面没有出来过的。”
肯定是没有吃饭啊。
折绾笑盈盈的:“你家大少爷想来是不饿,饿了自己会吃的。”
松亭只能退下去。折绾开始安静的用晚膳。
^鹤春的小书房依旧没有声响,她吃完了也没有叫人收拾碗筷。
她慢吞吞的在屋子里面踱步。
这才哪到哪啊。只看了一回脉就如此了。她之前被赵氏指着鼻子骂是个生不出孩子的丧门星,她也不敢伤心太久,转过身擦完眼泪还要去看这家生下了孩子送什么,那家做寿送什么。
她是如此,大姐姐应当也是如此。
她们都曾经为了生不出孩子被骂,被羞辱,去吃药,去背负着众人的指指点点。他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慢吞吞的散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鹤春从小书房里出来。他也不嫌弃折绾用过的碗筷,直接将饭倒在鸡块和蘑菇之间搅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折绾叫文月点了灯,她拿了一本书看。^鹤春就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她的身边。
他说不出口。
折绾便也不开口。
终究是他的面子占了上风,末了装模作样干巴巴的道了一句:“今日――今日我在外头跟同僚闹了不愉快。”
折绾哦了一声:“是吗?”
^鹤春:“是。”
折绾:“没有别的事情?”
^鹤春:“没有。”
行吧。折绾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外头的事情我不懂。”
那你就慢慢的耗。
^鹤春只觉得自己都要羞死了。
第二天想来想去,去了越王府门口。
越王一回家就被他拉住了。他抱着一棵茶树正要回家,见了^鹤春就躲,挣扎着甩开他的手,“你怎么又来了!”
^鹤春:“无功,我是真不知道找谁了。”
越王瞧他一脸菜色――他还是在^鹤春的脸上第一次瞧见这般的神色,便难得给了一点耐心,“你怎么了?”
^鹤春支支吾吾,“我……我们先进去再说。”
越王:“你在这里说!”
^鹤春深吸一口气,“你信我一次,我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找你。”
越王半信半疑,还是将人带了回去。
越王妃听说了这件稀罕事,连忙过去看热闹。
但书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她撇嘴,站在廊下等着。
书房里,^鹤春一脸颓然,“无功――我恐怕遭报应了。”
越王警惕:“你遭什么报应了?”
^鹤春:“我……我和阿绾成婚快两年多没有孩子。”
越王的眼睛越瞪越大。若是^少夫人的问题,^鹤春不会如此。那就是^鹤春的问题?
他压着笑意问:“你确定吗?你不是有儿子吗?怎么可能呢?”
^鹤春:“我找了个江湖游医诊脉――他是如此说的,信誓旦旦得很。”
他道:“无功,你认识的人多,帮我找个……别人不知晓的大夫,厉害些的,再暗中查看查看吧。”
越王想笑又不敢笑,最后无奈的点头。
哎――这事情,还真不好拒绝。
第64章 犹怜草木青(27)
越王把过去伤心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忍住没笑。
越王忍笑把^鹤春送出了门。
^鹤春知晓他的德行, 还白着脸特意叮嘱,“无功,还望你帮我保守秘密。”
别什么事情都跟越王妃说。这事情传出去, 他就没脸在京都活了。
越王郑重点头。
越王大笑着回去把事情告诉了越王妃。
越王妃跟着一起笑。
笑过之后就开始惆怅,替折绾不值起来,“这难道还要瞒着她?可怜见的, 若真是如此, 便难以有孕, 我肯定要告诉她的。”
越王:“还是等^鹤春诊脉之后再说吧, 不然白白担心。”
越王妃到底没忍住,骂了一句, “英国公夫人之前还在外头说阿琰生不出孩子呢――好嘛, 他若是这般的情况, 阿琰能生下川哥儿简直是他家积了八辈子福气得来的。”
她低声道:“还去了一条命――这实在是不值得。”
越王:“是这个道理。”
但看了人家一场笑话, 替人办事的时候也耐心了些,越王亲自写信给冀州一个自小喜欢研讨此病状的好友, “其人子嗣艰难,膝下只一子, 恐是天生精气不足, 还望来京诊看。”
他写完信当场寄出去, 又让人去英国公府报信,“就跟^大人说, 一来一往费时间,怕是要十日左右才有决断。”
小厮转身要走, 却被越王妃喊住, “跟^少夫人说也是一般的。”
越王无所谓,“也行。看见谁就跟谁说。”
反正迟早是要知晓的。
^鹤春此时在外头喝闷酒, 只有折绾在家里侍弄花草。听闻越王府里来了人,以为是越王妃有什么事情,连忙叫人进来。
小厮就把越王的话说了一遍。但此话无头无尾,听得折绾愣了愣,而后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等人走了,她嗤笑一声,拿起剪刀开始修剪花枝。
――^鹤春竟然去找了越王求医。
为什么不找英国公和赵氏呢?他们不是更可靠么?
不告诉赵氏她还能理解,^鹤春可能是怕她唠叨哭闹。但英国公却是他崇敬和信任的,怎么也不肯说一说?
她咔嚓一下,剪掉一枝迎春花的叶子,将花插进花瓶里,跟萱月道:“送去前头给莹姐儿他们放在学堂的角落里。”
萱月哎了一声,走到门口跟墨月道:“少夫人说今日周掌柜和素膳姐姐会来一趟,素膳姐姐上回答应给我带烧鹅吃。”
墨月笑着道:“知晓了,快去吧,若是她们来了你不在,我就帮你把烧鹅热上。”
萱月捧着花瓶快活往前院去。她刚走,周掌柜和素膳真到了。
墨月赶紧过去迎,“少夫人早就等着呢。”
素膳给墨月带了几盒铺子里面新出来的胭脂,“你给她们都分分。”
墨月笑着收下:“上回的还没有用完。”
素膳:“那就留着送人,总是有用处的。你如今替我伺候少夫人,我肯定要对你好。”
墨月觉得素膳待人真是掏心掏肺,怪不得那么多人欢喜她的性子。
周掌柜已经快步往前面去了,她特意慢一步拉着素膳小声道:“大少爷和少夫人最近肯定是吵架了。”
素膳诧异,“像以前那样么?”
墨月:“不是,这回不一样。”
她怕少夫人有什么话不好跟自己说,便跟素膳道:“少夫人看着是没什么,但我又怕她是有苦楚无人倾诉,便想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
素膳感激她:“墨月,下回我还给你带胭脂。”
墨月笑起来,“大家都是为了少夫人好。”
素膳心里沉甸甸的。她在外头扬了会笑脸才敢进屋。果然一进去就被姑娘问:“怎么磨叽半天?”
素膳:“我给墨月带了些胭脂水粉,告诉她怎么用呢。”
素膳也开始描眉画眼了。折绾最开始给她擦胭脂,她怎么都不肯。好不容易逼着抹了一层红色的口脂,嘴巴便被她捂了半天不给人看。
她觉得自己肤色不白,涂抹妆容反而奇怪,很是不好意思。直到自己做胭脂生意了,她才动了心思,无奈的道:“我总不能不懂吧?那以后别人怎么买我的东西?”
她自己不用,别人就更不会买她的了。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日子一久,便越用越熟悉,连什么发髻该怎么用妆都知晓了。
她道:“这里面的门道多,我便跟墨月好好说了说。”
折绾拉着她坐下,“是是是,如今你顶顶厉害――这衣裳也搭得好看。”
素膳的衣裳也是自家铺子里的,用的缂丝手艺,缠绕出一枝盛开的桂花在袖子上,整个人显得素雅贵气。
她跟折绾道:“外头的人先敬罗裳后敬人,我出去谈生意还要戴姑娘给我的金首饰才行。但凡你弱一点,他们就觉得我好欺负。”
折绾听了直笑,叫墨月进来,开了箱笼又给她拿了好几套头面。不仅有金子的,还有银的,玛瑙,点翠,应有尽有。
周掌柜都说折绾在养闺女一般。她习以为常,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才喝口茶继续道:“主家送信来说,之前仿咱们的那家铺子找到背后的人了?”
折绾点头,“是。”
她稀奇的道:“是庆国公家的四少夫人。”
周掌柜:“主家跟她可是有什么嫌隙?”
折绾摇了摇头,“没有,我跟庆国公夫人相识,但跟她家的少夫人们都不太熟悉。”
这就是常年跟老夫人夫人们打交道的好处和坏处了。她认识的大多是年长者。但因跟年长者好,她们的女儿和媳妇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折绾:“先让她这般跟着学吧,还是要给庆国公夫人面子的。我明日找到机会跟庆国公夫人打听打听再说。”
周掌柜:“主家放心,我还没开始动手还击呢。”
折绾笑了笑:“即便有小摩擦也不要紧,虽然是庆国公府,普通人家怕对上出事,但咱们不怕。”
周掌柜就知晓她的意思了,也笑着道:“放心,咱们吃不了亏。”
又说起从慈幼院里面挑来的小姑娘们。周掌柜:“都改了名字,素膳取的。”
折绾好奇,“是么?都是些什么名字?”
素膳脸红起来,“人太多了,我便用了现成的花名。”
折绾:“光是牡丹就有几十个名字呢,魏紫,姚黄……”
素膳:“是,我把名字都写好放在竹筒里面让她们去抛,抛出哪个就要哪个。”
这倒是个好办法。
等两人要走的时候,墨月去送,素膳小声跟她道:“没事儿,姑娘一点也没有搁在心上,应该不是大事。”
墨月松了一口气,给她送自己做的手帕,“你和蝉月都有。”
^鹤春晚间才回来。他一身的酒气,松亭扶着他进来,小声道:“少夫人,大少爷醉得不省人事。”
折绾:“放在榻上。”
松亭:“是。”
他出去叫人熬醒酒汤和准备热水了。
折绾用帕子挡住鼻子过去,“醒醒。”
^鹤春不动弹,犹如死鱼。
折绾伸出脚踢了踢他,“醒醒。”
^鹤春翻个身继续躺着,好像千年老尸。
折绾便退了一步,“越王下午派人来了。”
^鹤春一个鲤鱼打挺。
从榻上摔下来了。
折绾嗤笑一声,“哦?还醒着?”
^鹤春脸上红透了,也不知道是羞恼还是喝酒喝的。
他试探性的问,“越王说什么了?”
折绾:“只让小厮捎带了一句话。”
“什么话?”
“说什么事情,要十日左右才有决断。”
^鹤春冷静下来。他不敢让折绾知晓此事。这事情还没有定下呢。
他深吸一口气,“我知晓了。”
他又有些紧张。他生怕折绾继续追问下去,道:“我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半点不敢停。
但再是隐瞒,再是恼怒,当十日之后越王的好友来了京都,给他把脉之后,还是说出了他不愿意听见的事实。
“你这是……生来应该就不怎么好,后面也没有好好养,这才子嗣艰难。”
^鹤春面如土色,第一个念头还是质疑,“你确定么?”
大夫姓郑,是个三十多岁的人,闻言很是不高兴,“我还没有诊错过。”
他道:“你这脉象确实是精气不足之像。”
越王在一边不由得说:“川哥儿出生就艰难得很――你家三弟也是如此吧?后头再没有子嗣,我看啊,就是你家里都是如此。”
这话说得半点没留情面。^鹤春一张脸涨红起来,憋了半晌,到底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看向郑大夫,“那――那能好吗?”
郑大夫:“好不好的,这种事情说不定的。”
^鹤春深吸一口气,“还望大夫救我。”
郑大夫:“先吃些药吧。”
^鹤春颓然的坐在屋子里,越王想走又不敢走――他想要告诉越王妃去。
但到底顾及^鹤春的脸面,只好干巴巴的陪坐在一边,“你打算怎么办?”
^鹤春捂住脸,“肯定要瞒着。”
越王直言道:“那不行,你瞒其他人我不管,但^少夫人我一定要说的。”
^鹤春脸色难看起来,他艰难道:“我跟阿琰有川哥儿,没准跟阿绾也会有?先别说吧……”
越王断然拒绝,“不可能的。”
^鹤春开始后悔找越王了。他找越王,把自己的短处递过去,也是存着念头跟他重修和好的。越王这个人就是心软,喜欢扶助弱小,这才有了许多寒门的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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