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他低头吻上沈霓的腿侧,搂着她侧身一同躺在罗汉床上,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沈霓,我爱你,比喜欢更深,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你。”
他收紧上臂将沈霓抱紧,起身走到拔步床前。
“别走……”
刚把沈霓放下,她颤抖的手无力地搭在他手臂,一双潋滟的眼睛汪汪地看着他。
“我不走。”
本要去叫水的他爬回床上将沈霓搂在身前:“不舒服?”
沈霓摇摇头,忍着麻软整个人伏在他胸膛上:“离天亮还有四个时辰。”
再过四个时辰,他就要潜着夜色前往遥远荒凉的漠北。
这次沈照渡听明白了她的不舍,捞过被子盖在她身上:“那陪我说说话吧。”
更漏的水滴声似乎永无止境,沈照渡先开了个头:“出征前我会安排马车将你送回赵州。”
沈霓猛地抬头,阴影从她眼前投下,温热的吻轻轻印在她眉心。
沈照渡心虚地避开她直勾勾的目光:“我不在,也就沈正荣能暂护你周全。但为了安全起见,你回赵州之事不能声张,也不能随意外出。”
沈霓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欢呼,又挤兑地盯着面前的人看:“你该不会是有这个想法,怕我跑掉所以才生闷气吧?”
被戳穿不太光彩的心思,沈照渡更是发虚,僵直道:“没有。”
沈霓懒得跟他计较,打了个哈欠枕在他肩膀问:“打完仗回来后,你打算做什么?”
每个人都在问这个问题,唯独沈霓问起他才有思考未来的意思。
“辞官,带你去游山玩水。”
眼前的迷雾豁然开朗,他看到大漠的孤烟,长河的落日,纵横的阡陌,延绵的青山。
沈霓被深宫困了十年,错过了太多风景,他想陪她看万里河山壮阔,看万家灯火炊烟袅袅。
沈霓听罢一愣:“萧鸾这一仗有心平定这个漠北,你若取胜,先不说封赏,还能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这可是武将们毕生的志愿。
“我毕生志愿是你。”沈照渡抚上沈霓的脸,“我前半生每一天皆是为你而活,后半生自然也是。”
第一次听他直白地说出心意,沈霓比方才还要诧异,可回味后唇角又悄悄扬起。
“那第一站你准备去哪儿?”
藏在心底的木盒被他挖出,打开时流光溢彩四散,照亮他每一寸阴沉。
“你离开京城的前几天我找到了个地方。”他似乎还能看到那一片闪烁,“在归元寺西面有条清溪,一到晚上就流萤漫天,我一直想带你去看。”
可惜一等就是十年。
沈霓勾勾他的下巴,不正经道:“年纪小小就想着夜晚把我带到荒山野岭?”
流萤顿时熄灭,沈照渡咬牙将她压在身下:“我现在也想。”
他扔掉沈霓身上的被子,抓住她的腿拉到身前。
“我还想在溪边盖一座小茅屋,听枕流漱石,听……”
“姐姐在我身下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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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十九
更深黄月落,银铃叮当取代满庭虫鸣为茫茫子夜增添旖色。
一整夜,沈霓就那副矫健宽阔的身体压着,手被扣着压在软枕中,听沈照渡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叫姐姐。
最后在他一声声沉笑中逼出哭腔,沈照渡才肯放过她。
“以后还让我叫姐姐吗?”
“你还说!”她泄愤似的咬他手臂,“快滚,我不要见到你。”
“好了,不闹你了。”他抱起软绵绵的沈霓跨进浴桶,替她擦洗身上的黏液。
东边已有微光晕开,软甲也准备妥当。
沈霓看他赤身走出浴桶,擦掉身上的水珠,宽肩窄腰长腿,每一寸都是结实流畅的肌肉。
“我来帮你吧。”
离别前的怅然又在此时升腾,她起身披上一件大袖衫,腰带随意一束,光着脚走到沈照渡身后。
宽阔的肩背上有她的抓痕,沈霓红着脸帮他抖开里衣,急忙替他穿好袖子:“转过来,我帮你系带子。”
沈照渡听话转身,胸膛上吻痕与齿印零星,都是刚才好几次她无意识时吮咬出来的。
当然,她身上也不少,就连腿上都是他恶劣的捏痕。
沈照渡知道她在害羞,却也没有开口调侃,只垂眸静静看着她。
“好了。”
系好圆袍上最后一根带子,沈霓把发冠递给他。
天将破晓,堂外已有人集合,等待将军发号施令。
沈照渡不接,倏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力抱紧:“我一直怕你哭,但你现在平静得让我不高兴了。”
“我哭天抢地的你就高兴了?”
沈照渡想了想,低头吻她的嘴唇:“那倒不是,你哭的话我仗也不打了,就留下来陪你。”
沈霓才不信他这番鬼话,轻轻推他:“你快去吧,耽误时辰就不好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沈照渡长舒一口气:“马车我已备好,天一亮你就出发,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让我分心。”
说完,他再度用力将她抱紧,然后决然转身,拿起佩刀跨出暖煦的正堂。
“出发!”
未达边境,少年人的声线已被风沙吹过,凛冽而粗粝,爽朗中有成熟的沉稳。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沈霓隐忍已久的哭声终于缺堤。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有多在意沈照渡,哪怕知道他就是当年的无名。
沈照渡幼稚别扭又小气,脾气还暴躁,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
可一想到他在漠北受苦杀敌,她的心就忍不住地钝痛。
这人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受伤了只要死不了都不甚在意。
这次回来后他又会添多少狰狞伤疤?
她不盼望他封狼居胥,加官进爵,只求他平安凯旋,带她去看漫天流萤。
*
日轮终于挣脱束缚跃出群山,沈霓轻装上阵坐上沈照渡特地准备的简朴马车,一路向南前往赵州。
沈府在赵州州城之内,在赵州西南,驾车需一天一夜才能到达。
顺利出了京城地界后,沈霓松了口气,赵州中部的小镇上歇息一晚再出发,到达沈府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正午。
沈霓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两天的舟车劳顿让她下车时酸麻的小腿不禁一软,差点失礼摔倒。
“小姐小心。”
本来帮她扶着杌扎的小厮连忙起身想要扶她,而一旁她从昭武侯府带来的侍女立刻上前将他挡开。
“懂不懂规矩,小姐的千金之躯是你能碰的吗!”
沈霓看了这个莽撞的小厮一眼。
“你新来的?”
清秀年少的小厮腼腆地挠了挠脸颊,讨好地笑:“是,老爷夫人昨日收到小姐要回来的消息,怕府中人手不够用,特地找牙婆买了小人回府当个粗使。”
提到爹娘,沈霓身上的疲倦顿时洗空,提起裙摆就要跨过门槛。
沈正荣只是个三品武官,但有从成国公府里分来的家产帮衬,加上这十年沈霓受宠,萧翎赐下的东西无数,倒把这三进院落打理得有模有样。
“阿爹阿娘在北落堂吗?”
“没有。”小厮走在她身前侧引路,“小姐的房间空落太久,他们怕您住得不舒服,亲自过去布置了。”
踏入后院,小厮依旧走在她前方,沈霓刚要喝住他,突然发觉偌大的府中竟没见着其余的奴仆。
“等等。”
沈霓猛地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平静地打量着小厮。
这人生得不算白净,虽然含胸驼背,可身上的粗布麻衣并不显落魄,腰带一束,蜂腰猿背。
有这样体格的人,她只见过沈照渡一个——这是久战沙场的人才会拥有的魁梧。
小厮被她打量许久,也没见心虚,还反问:“小姐有何吩咐?”
“离家十年,我也有点想念杏子酱炖鸭的味道了。”沈霓强装镇定,“厨房那个会做杏子酱炖鸭的杜方宁还在吗?”
杜方宁这人是她杜撰的,不管这人说在或是不在,都是在撒谎。
然而小厮却和她绕弯:“小的刚来,怎么知道他在不在。”
说完,他站直身子,狭长的眼睛闪烁着精光,看着她像看着一只已落入捕网的猎物。
试探已暴露,沈霓脸色兀变,转身就要跑。
然而眼前晃过一个疾快的身影拦在面前,抬手卡住她的咽喉,笑着取下她头上一支茶花玉簪。
“你走了,我拿什么威胁沈照渡?”
*
经过七天几乎不眠不休的急行军,沈照渡一行人终于到达陇州边界,成功与城中派来的将士会晤。
他们把营帐扎在城外,夜幕初临,狂风大作,粗粝的沙子噼啪打在厚实的牛皮幄帐上,恍惚间似是风雨如晦。
沈照渡看着插满旗子沙盘,目光懒散,听着陇州的人汇报情况:“这几天耶城并无大动静,但一直在骚扰我方后勤。”
“贺洪扣下了吗?”他用枯枝把石块移到西北方向,“前线在听谁的指挥?”
“扣下了,现在是都督您的右副将在指挥。”
沈照渡嗯了一句,正要赶人,账外又有人求见。
“都督,我们在外面捡干柴时捡到了一个木匣,上面贴着封条,写着要您亲启。”
这么快有人知道他来陇州了?
“呈上来。”
敢这样挑衅的人他见得多了,但无一能逃离成为他的刀下亡魂的结局。
他看了一眼木匣,做工很是精致,上面还有桃李喜鹊的雕花。
花里胡哨。
他撕烂封条,打开盖子,一根白玉做的茶花簪断开两截,凄凉地躺在碎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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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
沙盘被一脚踢翻,细沙碎石与小旗狼狈洒了一地。
“是谁捡的,在哪里捡到的!”
小卒被揪着衣领提起,对上沈照渡恣睢的面容,吓得开口便磕绊:“是、是小的捡的,就在我们来时经过的那一大片枯草从里,我们整个小旗的人都看见了。”
捏在衣领的手青筋暴露,沈照渡眼前的不是士兵惊慌的脸,而是那根断掉的玉簪,还有他临行沈霓温存的眉眼。
这根玉簪是他趁沈霓小憩时偷偷替她戴上的,他不可能认错。
“盒子不可能凭空出现,你们就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吗!不会发散人去找吗!”他猛烈推开小卒,“是不是等到敌人跑到面前给你一刀才知道反击!”
小卒被直接推出了营帐,差点把想掀帘而入的孟方撞倒。
孟方与他相识于微时,见过他面对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深知沈照渡虽年轻,但比很多老将都要沉得住气。
能让他这样大发雷霆的事必定不会简单。
看到倒塌的沙盘和沈照渡滴血的手掌,孟方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沈照渡极力压抑着岩浆喷涌的火爆,看向桌上被撕烂的封条:“有人利用我夫人来挑衅威胁我。”
孟方心里一惊,先是惊讶于沈照渡何时有了夫人,二是讶异于他们这一路的行踪称得上诡谲,竟然还有人能跟踪他们来到此地?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沈照渡没有开口。
萧鸾和沈婳是最有嫌疑的,但是萧鸾把此役看得极重,就算想对沈霓动手,也绝不会这样来挑衅他。
而沈婳不过是狐假虎威,如果没有萧鸾的支持,她什么也做不成。
况且沈霓现在早已出京,兼有沈正荣庇护,她怎么可能出事?
拳头握得更紧,尖锐的断裂面扎进他的掌心,隔着厚厚的老茧,依旧刺得他生疼。
他只恨自己没能长出一双如鹰隼般宽大有力的翅膀,不能穿破长风回到沈霓身边护她周全。
“孟方。”
听到沈照渡骤然沉下去的语气,孟方拱手:“卑职在。”
“我们这三千人里必定有一直跟随在列的内奸。在入城之前,你必须把这个人揪出来。只要一日没抓到,前线再紧张你也必须按兵不动。违者……”
他顿了顿,眼中怒火滔天:“格杀勿论。”
能拿到沈霓的玉簪,还能把玉簪偷偷放到他势力范围内,这人就算没有通天的本领,也是能一手遮天的人物。
对于这样的人,必须有杀错不放过。
孟方领命后,沈照渡转身看向一旁的陇州卫指挥使,而后者立刻抱拳:“末将也一定待在营中。”
沈照渡摇摇头,把封条递给他:“你认认字迹。”
柳指挥使一愣,立马上前接过碎裂的薄纸。
“墨迹不是新的,应该不会是这里的人临时写的。”柳指挥使抬头望了沈照渡一眼,见他没有出言反驳又继续,“末将愚钝,不懂书法,只看得出此人笔法凌厉,虽有藏锋之意,但……”
“眼熟吗?”
被沈照渡打断,柳指挥使又认真看了一会儿,摇头:“恕末将见识短浅,从未在陇州军中见过有如此造诣之人。”
想到刚才被推出营帐的小卒,柳指挥使咽了咽唾沫,生怕自己的无用回答会激怒这个阴晴不定的都督。
然而沈照渡并未动怒,只把他手上的碎纸抽回来。
“陛下与我说过,敌方手上有很多中原面孔的手下,这个内奸极有可能在京城就被策反,所以不管多相熟,你们搜查和下定论时,绝对不能以交情作为标准。”
孟方与柳指挥使同时抱拳称是。
“那……您呢?”
“我?”沈照渡从衣襟里掏出调发三军的令牌,毫不犹豫扔进孟方怀中,“从这一刻开始,不管是这三千三大营将士,还是边境二十万精兵,都由兵部尚书孟方统领调发,漠北一役必须听从孟尚书指挥,见令牌如见陛下。”
孟方一震,怀中的令牌似有千斤重,坠得他忍不住皱起眉宇。
“你才是统领天下兵马的都督,能让蛮夷闻风丧胆的将军,我算是个什么东西,这样的命令恕我不能遵从!”见他把木盒收紧怀里,凌然佩上金刀,孟方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连忙拦在门帘之前。
“你要去哪?”孟方高声呵斥,“漠北不能没有你,你要置漠北的百姓和陛下于何地!”
“她没有我更不行。”沈照渡睥睨着震怒又惶恐的孟方,手握扶在刀柄之上,一根天青色的刀穗摇摆不定。
见孟方依旧没有让路的意思,他耐心耗尽,拔刀勃然沉声怒喝:“让开,否则我连你也杀!”
*
一只灰褐的小雀儿落在窗台,叽喳叫了一声。
沈霓斜眼望去,见它歪着脑袋啄了啄窗棂上的镂空梅花,蹦跶着跳到窗下的长案上,叼起她一根用来编刀穗的粗线,脑袋歪向另一边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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