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爸爸帮你处理。”顾明笙答应下来。
“妈妈。”临走前,她又想起一件事,回头拜托他们,“我走了以后,若是有时间的话,去看看则谦吧,或者一个月让他回家来吃个饭,也不要太勤,他也挺忙的,肯定不好意思拒绝你们,帮我照顾照顾他。”
邹瑛又蓄了几分眼泪要留下来,顾青舟伸手给她抹掉,撒娇道,“好啦,妈妈要是总哭的话,我以后都不敢给你说话了。”她从小就不给父母撒娇,没想到这个年纪了还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们说话。
“好,妈妈不哭。”邹瑛看着她,止住了眼泪,“你放心,妈妈以前没有照顾好你,现在一定照顾好他,还有你。”
顾青舟无奈得撇嘴笑道,“都说了不是这个意思。”又郑重道,“相比于这些,我更希望,在面对彼此时,我们能更轻松一点。”
邹瑛忍着眼泪点点头,她知道女儿的用心,也完全相信她的真心。
――
去瑞士的机票定在下周四,为了争取时间,决定手术也在那边一起做。她给学校提了休学申请,虽然已经与何老通过电话,但还是想要去亲自与他道个别,能这么快有个眉目,多亏了他的帮忙。
她在他的办公室外等着,这个地方她不常来,教授又忙着做研究,实际他们除了必要的上课时间,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搁在平常,她也没有什么要特别汇报的。
听到办公室里有说话声,她去到稍远一点的走廊静静等待。
对于读书这件事,她实则和大部分同学一样,谈不上有过多的热情,时常只把她当做一件必做之事,在按部就班。
顾青柠的病与她所学的专业相关,冥冥之中似乎又给了她一个重新审视过去的机会。
无心插柳,那些短暂的缘分总能在长时间以后得到回报。猛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人,总能在那些非我所愿的事情里窥得一线生机。
“顾青舟?”有点走神,何劲松叫她,她才反应过来。
“教授好。”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柯.....柯院士好。”她没想到外公也在这里,这种场合,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柯怀没有纠正她,笑着点点头。
与教授寒暄了一阵,又请教了他两个问题,顾青舟也不便多打扰。
“青舟啊。”走的时候,何劲松叫住她,“治病也是一次学习的机会,那边有我的几个朋友,我给他们都打过招呼,有时间去拜访拜访。忙完了,就专心回来念书,同学们都等着你呢。”
“谢谢教授。”她深深鞠了一躬。
从办公室出来不久,她就接到了柯怀的电话,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走,还一直在等她。
“抱歉,我不知道您要见我,让您久等了。”她一路跑过去,喘着气说道。
柯怀慈目地笑笑,“私下里,就不要和外公这么客气了。”其实他今天过来,也是为了她的事。
“是,外公。”她笑笑。
“刚刚我和劲松聊了聊你姐姐的病,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医学的发展是很快的,就算这两年没有好的办法,只要能稳住,过两年自有出路。”柯怀安慰道。
顾青舟点点头,“让您费心了。”
“这点算什么,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你的事,要不是则谦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你太跟我见外了。”柯怀看着她,“问诊方面,你老师是这方面的专家,若是医药方面,他就未必比得上我了。”
“是,谢谢您的帮忙。”
见她仍旧很客气,柯怀开解道,“舟舟啊,对于人生来说做成一件事,或者做不成一件事,都很正常,都有它的意义在,不必过于介怀,往后你自会明白,人不可能只为一件事而活着的,那太过无趣了。”
比绝大部分人更懂得如何专注的院士,在告诉她人生要顺其自然,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她过去的认知里,常常把这种顺其自然看成“将就”或者说“不可抗力”。
“是,谢谢外公。”
“去了瑞士,有什么需要就给外公打电话。”柯坏叮嘱道,“不要通过则谦,你打给我就好,他打来的我还不想接呢。我的电话存了没?”
“一直都有的。”她吐吐舌头,撒了个谎。
――
一连搞定了两件大事,剩下的就是出行前的准备。内心不忐忑是不可能的,那种孤注一掷势必要成功的意志力又重新开始支配她。
“回来啦?”听见开门声,她直接飞奔了过去。
她的身上已经有些秋天的味道,独属于她的,清冽的香气。她倾身而来的拥抱足以缓解他所有的疲惫,无需其他的安慰。
“你是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她眨眨眼。
“你做了饭?”他有点不敢相信。
“不要对我期待这么高。”她假意噌怪道,“我只是给你打了包。”
“知道了.....怪我。”他眼睛里没有任何失落,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爱做就做,不做就拉倒。
在伦敦时,他就已然是这种想法。她想做饭,可以给她配齐所有的装备,就算是一次都用不到,也没所谓。
陆则谦洗过澡出来,她先给他盛了一碗汤。
“先喝汤对身体比较好吗?”陆则谦低头看了看,起了点捉弄的心思。
“......”顾青舟撞上他的视线,一时没反应过来,“都说了,不要对我期待太高,就是觉得汤快冷掉了而已。”
陆则谦轻笑了一声,低头喝汤。
属实是他想太多了,她没细节到这个地步,但他实际是希望她粗糙一点,尤其是对她自己。
顾青舟:“今天我去学校跟老师道别,猜猜我见到了谁?”
“我外公?”他不用猜也大概知道的。但这事瞒不住了,他只能若无其事地承认。
“嗯,”顾青舟扫他一眼,“你告诉他的?”
陆则谦点了点头。
“别紧张,我有谢谢他,让他担心了,很抱歉。”她笑笑,宽他的心。
陆则谦点点头,他擅作主张的帮忙,确实有些怕她并不领情。她一直不想他参与这件事,她一向把人际关系分得很清。但他又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他做不到。
他希望她可以依赖他,甚至是依靠,但他不能强求,这会吓跑她的。
“昨天,我还回家吃了饭。”昨天他回来得太晚,还不知道这事,“把休学的事给家里说了,又把抑郁症的事一并说了。”
陆则谦眉梢一胎,眼神比她还怅然几分。
“别这么看着我。”她嫌弃道,“我妈就是这样开的头,后面哭得差点收不住,我可不想又安慰一个爱哭鬼。”
闻言,陆则谦舒展眉眼,收起了那份担忧。
“说真的。”她悻悻道,“我一点都不愿意告诉我爸妈这事,我不想让他们愧疚,一点也不想。”
“我知道。”陆则谦理解她。任何事情上她都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情感上的负累。
顾青舟:“所以我们以后不提这个事了吧,我自己知道就好,”
陆则谦:“我也不能说吗?”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顾青舟想到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事的。”这个她哥也是不知道的。
陆则谦顿了一下,讪然道,“我说是百度百科你信吗?”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
她抬眼,目光有些复杂。不是因为他的信息渠道,而是因为,是在什么情况下,他居然会选用这种方式去搜寻她的消息,她有点琢磨不到。
“准备工作都做完了?”陆则谦洗完碗出来,见她抱着一杯水在刚刚的位置上发呆,在她旁边坐下。
“差不多吧。”她点点头,“基本上。”
“有我可以帮忙的吗?”顺口说的这句,也没指望她真说出什么来。
顾青舟想了想,缓缓道,“真有一件。”
陆则谦:“嗯?”
“如果不是特别冒犯的话,我可不可以......见见你爸爸。”
第82章
◎那种下雨天,无事可做的感觉。◎
她开了口,他自然就必须要办到。
陆则谦来接她,车一直往郊外开,道路两旁的梧桐和枫叶都在逐渐褪色,目的地是监狱,这一路的景致又更加萧瑟了几分。
他侧脸的线条有些崩紧,意识到她在看他,又勾了勾嘴角。顾青舟跟着笑了笑,转头又看向后视镜里倒退的风景。
她没去过监狱,但到了以后也知道,这里不是监狱。
地点是在一座半山腰上,走到山下时,就有人来接他们,前车开路,他们在后面跟着。这里也不是小区,没有商业也没有居民。有人在巡逻,身上的制服整齐划一,身板硬朗,眼神锐利,没有穿军装,但她看得出来,那不是普通人的身姿。
顾青舟收敛着自己的眼神,连打量都免去了。她提的这个要求,看来是有些冒犯了。
一模一样的小平房,从外面看,没什么特别的,内装简洁雅致,学术气味很浓。他们进入一间书房等着。书房不大,但看得出来,是有人在一直使用的地方。
不一会儿,屋门打开,一位身材偏瘦,身形挺拔的中年人独自走了进来。他两鬓有些花白。但从他的眼睛就能看出,他的年龄还不算特别大。
顾青舟见过陆茗的照片,她认得他。陆茗与她对视,一秒惊讶后立刻换上温和的笑容,她有点局促,不知是不是该起身打招呼。
陆茗手上拿着一本书,进来以后,径直将书放在后面的檀木书桌上。这一个举动,她就知道,这是他的书房。
陆茗转身,面带笑意地看着她。她猜想或许他想招呼她,立马站了起来,还没等陆则谦介绍,就先开了口:“叔叔好。”
第一次见面,她不可能直接叫“爸爸”,否则太像喜剧电影的开场。
陆茗拉开了嘴角,眼睛里还有一些打量,“你好你好,快坐下说。”随后,自己也坐到他们旁边。
陆则谦收回想要拉她坐下的手,轻抿了下唇,也没有纠正她。看着儿子如此宠溺的眼神,陆茗基本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喧宾夺主,顾青舟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乖乖呆在自己的位置上。
陆茗先开的口,陆则谦神色平静地回答着,时不时也会多说两句。父子俩的对话很平常,专业上的沟通更多于生活上的,她默默听着,没有随便打扰。
“或许,我能不能单独和顾小姐说两句话。”陆茗目光定在她脸上。
“当然可以。”她下意识就点了头,又示意陆则谦赶紧出去。
“青舟,我能这么叫你吗?”陆茗语气轻柔,目光沉静,双手交叉握着,手指微微用力,坐姿松弛中又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当然,我很高兴。”
陆茗垂眼,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复又抬头,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不像刚才谈论专业问题时那样波光粼粼。
“能在这里见到你,真的是好大的惊喜。”陆茗弯唇看向她。
“四年前,则谦和我通话,说一定要回国。我当时就在想,会不会有什么人,是他非见不可的。他妈妈过世以后,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我儿子哭。”说到这里,陆茗有些动容,停顿了几秒。
“我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一直不希望他回国,也用了些手段,”陆茗调整了左右手,换了叠放的位置,又继续,“但今天见到他还有你,我很高兴,好像作为父亲,我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说这句话时,她看见他清明的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
“抱歉,我什么忙也没帮上。”顾青舟低下了头。
“这事和你完全没关系的。我了解我儿子,他是个有担当的人,但毕竟年轻,很难权衡好所有的事情,若他有什么没能兑现的承诺,希望你能理解他。”陆茗眼中带光,语气多了几分坦诚。
顾青舟认真道,“您放心,除了我以外,还有好多好多人都特别喜欢他,我爸爸妈妈也特别喜欢他,而且,就算没有这些人,他也把自己的生活处理得很好,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茗颔首,怅然道。“是我让他失望了。”
安静片刻。
“我不能代替他回答这个问题,”顾青舟与他平视,“但我觉得,他没这么想过。”
“爸爸,我们下次再来看您。”走之前她改了称呼,看见陆茗的肩膀颤抖了一下,重重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那算个什么地方,如果要直观地描述一下刚刚的感受,那就是“软禁”。她一直偷瞄着陆则谦,怕他触景生情,不过他好像还挺淡定,或许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虽然想控制自己的思想,但很难不去多想。
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到,过去的四年,是他不想回国,还是不能回国。对这件事的了解和大众一样,只知道他爸爸作为总工程师修建的水利工程,在途中被叫了停,抓了一堆人,也就再没有后续了。
过去的四年,他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她甚至觉得,会不会是一种自由换了另一种自由。
对于这段经历,她不能说全无好奇,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过分追究。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没法再计较,她问的话,他肯定会答。但知不知道,其实无甚差别。
就像她过往的经历一样,再怎么遣词造句也只是一种形容。她自己都无法再感同身受,更何况是与这件事本身无关的人。
当年若是知道这事,就算不能立刻到他身边,但也必定会在计划之内。就如她当年可以为他“开枪”一样,她自然也愿意为他“挡枪”,如果他需要的话。
她是一个允许别人有秘密的人,她自己也有很多。将一个人拆碎了来了解,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而且,她不认为那样就叫做忠诚,那是“献祭”。她不主宰他,不需要那种变态的忠诚。
“他一直在配合调查,并没有立案判刑。”陆则谦当然知道她的疑惑。他不是不想告诉她,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他不想她参与这些事,他也不会参与,但那是他爸爸,他绕不开的。
顾青舟点点头,握了握他的手。如果他爸爸确实犯了事,那就应该受到惩罚。在是非面前,她应该压下自己的负罪感。
“我们要不要去你家看看?”她记得他说过,有重要的事都要回家给妈妈说一声,今天这事,好像就挺重要的。
“你说的是?”
顾青舟皱眉,“你有很多个家?”
半晌。
陆则谦出了声,“现在只有一个了。”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顾青舟吐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声也没坑,心情莫名堵得慌。他这么说,她也没有很高兴。
第二次来,初秋的芭蕉叶从外观上看,和夏天的别无二致,依旧从梧桐走到芭蕉,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心灵感应般的,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天气,今晚果然有雨。夏天已然结束的第一个雨天,似乎有些特殊的含义。
63/69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