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庄,慕容芊芊转去西厢。
查探伤号的脉息以后,察觉寒香丹已经开始修补受损的丹田,此人性命算是保住了。
不出几日,便能醒转。
她并没有点灯,从窗口投射下来星光将公西子雅的脸映照的十分清晰。
这张脸虽然面无人色,容颜之俊美却丝毫不减。身为羲壶大陆i四公子之首,公西子雅的确俊美无双。
哪怕当年她面对此人,也曾多看几眼。
只不过,这人后来一身邪气,喋血弑杀,竟欲谋反,被公西重煌刺杀于无极宫。
当时她正好趁乱冲入无极宫不远的重羽宫偷取仙皇剑,她在宫门前听到‘太子已死,余等速降!’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人在前世倒是与她前后脚地痛饮黄泉了。
前生对此人,她并不如何了解,只听到宫中传言众多。传他不能人道者有之,传他有断袖之癖者有之。
实则,身为太子,公西子雅多次抗婚。并且,终其一生,身边的确没有任何女子。
故而各种传言沸反盈天,怎么止也止不住。
能不能人道,她刚刚替他检查身体,已经基本破除了这流言。
至于是否断袖,有待查验。
不过,记得公西重煌曾经酸言酸语。
“当年芊儿一曲剑舞惊艳天下人时,二哥正好在西皇京城拜谒石城仙君,与芊儿缘锵一面,从此便情根深种,如此多年,竟不曾忘怀。”
是否真如公西重煌所言,慕容芊芊却不得而知了。
她一曲剑舞所谓的惊艳天下之时,还是十六岁时为国祈福,兴之所至而舞。倒不曾知道,如此一曲,竟能让人对她情根深种。
但公西重煌不是个胡乱吃醋之人。他也‘最懂’他二哥,公西子雅会谋反,多多少少都有公西重煌暗中做推手的影子,这种事她当然清楚。
因而,或许公西子雅曾经的确对她有意。
只是十六岁啊。那会儿她还是西皇慕容最受宠的小公主,清高冷傲目下无尘,任谁也不放在眼里。却不知,是什么引动了公西子雅。
柔情?当年是一丁点没有的。
如此,倒也不必用上当年救来公西重煌,整夜守着他只等她醒来时的‘柔情安抚’了。
如今的她,目下无尘做不到,清高冷傲却也不难。只不知公西子雅喜欢的是她的性情,还是她的舞姿,或者她的容颜。
只要能抓住他的心,无论哪种,她都可以满足他。
希望真如公西重煌所言,他真的有心于她。
若美人计不成功,那她只得带着月儿出山去找公西重煌。
公西重煌很快便会引兵勤王,助他父皇平叛。并在三年后齐国国君攻克八王爷公西晋后,他领命扫荡南部巫族各部,一年后回京,因军功册封秦王,封地便在白虎峡附近沃野千里的千江城。公西重煌隔年来封地避暑,重回…莫若说路过白虎峡,想起其后碧岗荒林之中曾经那段避难的时光和她这个‘救命恩人’,从而迎娶她进宫。
但她这回不想遵循当年老路。
月儿的身体等不起这么多年。如果公西子雅这里不成功,她便在三年后带月儿南下,在公西重煌扫荡南部各部功成回京的路上‘巧遇’。
尽管这巧遇一定会让多疑的公西重煌看轻她,从而少了爱重。
但那又何妨。
她只要去了大齐皇宫,那宫中的机关暗室她早已烂熟于胸,只要一年时间,她便可以盗来雪灵枝为月儿服下。
到时她再谋夺脱离宗主控制,离开大齐。天大地大,便自可由她驰骋。
重来一世,前生种种执念,她悉数看淡。此生,她只想与月月娘儿俩相依相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心中有了定计,慕容芊芊平静下来。
从西厢出来,看着正屋因为碧羽蛇破坏后紧急修补的破破烂烂的墙。
她不免一笑,明天开始就修缮屋子吧。
月儿那孩子喜好舒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很有些挑剔,不能亏了她。
到了正屋,她虽略有迟疑,但还是轻轻推开女儿的屋子门。
月儿自小脾气有些孤僻,不喜与人亲近。哪怕她这个娘亲,也不愿跟她睡一个屋。
当年她也就随了她。如今只觉一切得来不易,她只想抱着自己的宝宝安睡。
果不其然,她躺下搂住月儿在怀,这孩子略挣了挣,不高兴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到底拗不过她,被她暖暖地搂在了怀里。
女儿小小一团贴着怀中的这安宁温暖,慕容芊芊心想,她可以拿她所拥有的任何一切来换。
前生的她,到底错过了最重要的瑰宝。
第5章
阳光正好,窗外‘邦邦邦’‘叮叮叮’的声音,伴随木头被刨子刨起来的细碎声音,丝滑入耳。
声响不大,还很有韵律。
在这种朝阳辉映的清晨,躺在松软的床上伸伸懒腰,听着这种劳作的响动。
不得不说,会涌起难言的舒适感。
还有小孩子一夜甜梦到天亮的酣畅。作为曾经整宿整宿睡不着的人,此时的体验既奇怪,又说不出的放松。
当然,这种体验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慕容敲月还在惦记‘那个死鬼’说过的话,她还要再回来。
那人回来了,她大概率束手无策。也许会灰飞烟灭。
这就像头顶时刻悬挂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原本会使人焦虑紧张。她却没有,作为经历过生死的人,总觉得没那么多执念了。
再说她本来也是个没什么太多欲念的人。
如今的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从床上利索翻身下床,没有废物成年人起床瞬间的黑眼眩晕,小孩子的身体轻盈得就像飞翔的燕子。
慕容敲月心情很好地出门,沿着走廊从西侧绕过去往后院。
西厢唯一的客房房门紧闭,屋内没什么动静。估计伤号没还没醒。
来到后院。
“娘!”她已经能够厚脸皮地喊出这种称呼来了。
尽管这位纯美的女子的年纪可能跟她上一世差不多。
“起来了。”
“嗯。”
“去洗漱吧。”
“我自己来就好。”
“你行嘛?”
“……”这是当然的,她又不是真三岁小孩。
虽说如此,到了净房,还是两眼一抹黑。好不容易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青盐刷了牙,这里已经开始使用猪鬃,或者什么动物的毛用来当牙刷,居然口感还不错。
洗脸也用的细软的白棉布,就是挂在脸盆架的高处,她够不着。
在慕容敲月准备去抬凳子取洗脸巾的时候,院子里慕容芊芊手指一点,洗脸布就飘飘悠悠地落在了水盆里。
娘儿俩对视一眼,不免都笑了。
洗漱完了,她的早点也被取来。今天除了一碗奶外还有一小碗加了莲子的白粥,并两个红腾腾蛋壳的鸟蛋。
这里的食物应该都含有‘仙气’,最简单的吃食也拥有美味的口感。
吃过饭,慕容敲月要求跟慕容芊芊一样,换一身短打的青布衣裳,头上裹上青色布巾,一起劳作。
前天被大蛇破坏的三间正房一整面墙都破破烂烂的,之前只用木板随意拼了拼,早晨能见到一束束阳光射进屋子,相当的通透。
的确该修一修了。万一下雨就不好办了,那个结界仿佛不防风防雨。
她虽然是个废物,但正儿八经建筑设计学毕业,为了逃避工作,还本硕连读。毕业后,唯一干过跟本专业相关的事情,是帮家里实实在在出设计搞一次中式风装修,所有过程全程参与制作。
所以这方面她略懂。
但苦于如今三岁的事实,她全程只负责递过几次钉子。
据她的观察,这位娘亲,至少在生活技能方面不太擅长,应该绝对没盖过房子。甚至,常识性的东西,她似乎也不太懂。
她竟然不量尺寸就制作木板,然后仗着一身‘法力’打算将木板强行拼进去墙缝里,进行现场切割。
于是,第一块板子圆满地被她切坏了。
在慕容敲月小心地提到或许要量个尺寸,要用什么线做做标记后。慕容芊芊才恍然大悟,掏出来量具和墨线校准。
即便如此,她的动手能力几乎等于没有。也或许曾经的环境,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做任何事。
总之,一面墙而已,在有仙术加成的情况下,娘儿俩还是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才弄齐整。
而那位伤员一直昏迷不醒。
到了第四天,慕容敲月跟着慕容芊芊一起去西厢时,只见仍旧昏睡的伤员,他苍白脸颊竟然开出来了一朵丝状的花来,像一朵菊花半扣在脸上,深蓝的颜色,妖异得像个妖怪。
“居然中了‘幻情蛛’之毒,怪不得他……咳!”
怪不得他怎样?
这位哪哪都好,就是这说话只说一半的习惯,慕容敲月觉得不是很好。
“能遇到我,算他造化。此毒除了我慕容家,天底下也无人能解了。”
“只不过有些药我手中却没有,能不能采摘到,也要看运气。”
确诊过病号的毒症后,慕容芊芊就出门采药去了。
为了防止慕容敲月从山庄走出去,竟然令人发指地用一根细绳拴住了她的脚踝在廊柱上。
那细丝薄如蝉翼,却十分坚固。
她所能活动的范围,只有三间正屋,和前院花池边一小块地,别的地方哪儿也去不了。
当然为了安抚她,她成功得到了两根芝麻糖和一卷绘满了图的书卷,慕容芊芊说这是大陆通史一类的书籍,给她看个开心。
而这位娘亲为孩子考虑到了吃喝,考虑到了会不会无聊等等事务。
却唯独忘了一点。
一个人除了吃喝,还要拉撒。
因为被细丝束缚了行动范围。慕容敲月憋出内伤,还是在小花园下小解了两次。
并且第二次还被慕容芊芊回来撞破。
当时她一定面色通红。因为慕容芊芊当即背转脸去,双肩微动,似乎在忍笑。
第二天,在慕容敲月强烈要求下,她终于没有再被当做狗子拴起来。
原因也是慕容芊芊只需要在暴雨倾盆而下的下晌,去特定地点采摘一支名为‘雨中妖露’的药草回来即可。
一去一回顶多一个时辰。
故而,慕容敲月终于得到自由。
她起初在雷雨大作时,歪在坐榻翻了一阵书,根本没看懂。
等雨小了以后,她才叼起芝麻糖,有心情去廊下欣赏如丝细雨。
天空仍旧黑沉沉的,天幕压得很低。雨水只是暂时转细了,估计很快就会转为暴雨。
这种暴风雨之前的短暂安宁,会让慕容敲月产生一种神经质似的兴奋。
她在廊下光着脚走来走去,一会儿细细咬一口糖,一会儿看向阴沉沉的天幕。
正独自沉浸在这种奇异的氛围里。忽然吱呀声中,隔壁厢房的门竟然打开了。
伤号面色苍白,握住门框的手指微微发抖,一身雪白中衣在风雨中恍如凄惨的小白花,瑟瑟颤抖。
仿佛虚弱到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下去。
慕容芊芊曾斩钉截铁断言,此人尚需三日方能醒转这种话,显然错得离谱。
当时本能的防御,让慕容敲月朝后退了两步,结果一脚踢到墙根,疼到她拼命吸冷气。
她的防备显然并没有什么必要。
伤号一双眼穿过雨幕看向远处高空,起初根本没看她一眼。
反倒她冷吸气的时候,他才瞥了过来。
然后,眼泪水就那么毫无预兆地一滴滴从他脸颊落下来了。
他的视线与其说落在她身上,莫不如说在盯着她手中捏着的那颗芝麻糖棍。
还是被吃了一半的糖棍。
并且,他泪落如雨,越哭越凶。
虽然对方不一定是因为她手中的糖而哭泣,但慕容敲月还是忍不住举起了糖递过去的姿势。你要,就给你好了!
谁知,扑啦啦!
却不知哪里冲过来一只翠鸟,将她举起的糖硬生生叼走了。
慕容芊芊信誓旦旦的第二句话,我们这山庄的结界,除非玄灵级妖兽,否则绝对不可能侵入。
显然大错特错。
她手中的糖就被不知道被哪里创进来的小翠鸟给叼走了。
而那位伤员,不知为何,眼泪水落得更凶了,并且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竟然真爱这颗糖!
“你快回去躺下,要是掉下去了,可没人能扶你起来!”
慕容敲月立即大声提醒。
西厢出来几级台阶连着连廊,连廊外是一丛长刺的蔷薇。
这人要是栽下去,非得等大人回来才能把他扶回去。那一定要遭不少罪。
“糖我还有一根,我把它拿来给你,你不许哭了!”
她还补充了一句。
伤员很听话,跌跌撞撞地回房去了。
慕容敲月回厅拿了碟子里的芝麻糖,到了西厢门口,谨慎地站了站。
那人歪在床榻,手背覆盖脸颊,没什么动静。
应该是平静下来了。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一瞬间,可能一颗糖激起什么记忆击垮了他的心防。虽然能够理解,但是哭得这么伤心…
“我娘救了你!”慕容敲月走进去,就立即把恩人的身份摆出来。“娘替你采药去了,很快就回来。”又把大人很快要回来的事情亮出来。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伤员把手放下来,面色已经恢复平静。
因为昨晚服用了一次解毒药的缘故,他脸颊上的深蓝的丝状花瓣已经褪去了大半颜色,只有浅浅痕迹尚有残余,因而他润泽的脸仍旧略有一丝妖冶夹杂。
不过,他的眼神却意外地清澈柔亮。
“糖给你!”
慕容敲月把糖递过去时,他面颊又染上一缕神伤之色。
接过糖,就着窗口的微光看了两眼。眼神幽幽的,仿佛在怀念着什么。
接下来,他竟然咬了一口,并且还把糖给吃完了。
也不知为什么,慕容敲月胸口阵阵发闷。她如今会因为食物而产生小气鬼的心里,属实变成了吃货。
为了保护她的牙,这种糖平时根本见不着。还不是慕容芊芊因为要出门,大概觉得丢下她一个在家而有所亏欠,所以才用糖来弥补。
还只给手指大的糖棍两枚而已。
下一次吃到,还不得要到什么时候。
但是,咀嚼糖棍的那人微闭眼角悄然落下的两滴热泪,让慕容敲月还是很快原谅了对方。
她还去倒了水过来,小心举起水杯踮起脚尖,服侍对方喝了下去。
屋外小雨转大,在一声闷雷声中,哗啦啦,瓢泼大雨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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