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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只会唯恐身边的同类不够多。
“没想到这家私人医院上上下下全是邱全仁的人。” 程匿看着名单，皱着眉头有些棘手地说道。
“张行舟，张小少爷的身份应该还能蒙混一下。” 程三将贴着程匿照片的‘张行舟’医师证明递给他，“不过，弟弟为何不易容成张行舟的模样？您这张脸带来的风险不会更大吗？”
程匿望着医师证明上严丝合缝的照片，心里十分清楚程三说的话是正确的。
“我不想。”
第一次，他遵循了自己的意愿，而不是自己的计划。
“我不想再顶着别人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了。” 程匿抬头看着程三，坚定地说道，“姐姐，肖宇已经死了。现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程匿，没有别人。”
程三愣愣地看着他，尽管她也没有经历过爱情，可是眼前程匿的神情与眼神分明与当年大小姐谈及邱全仁时的神情完全一样。
程匿喜欢华小姐。
她的弟弟，喜欢上了他亲手救活的花朵。
程三并没有将这个认知说出口，此时的她尚且还不知道，这个喜欢的厚度有多深。
......
华笑语的病情在她苏醒的当晚便完全好了。
程匿站在门口昏暗的阴影中看着她惊喜地唤着‘肖宇’；看着她四处寻找着她想要分享喜悦的那个‘肖宇’；看着她看清自己后警惕的神情和蜷缩的动作。
程匿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放进了绞肉机。
他压制住内心疯狂滋生的阴暗，用尽温柔的语气安抚着难以承受大量情绪反扑的她。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在她快要濒临崩溃之际，他将镇定剂打进了她的身体。
看着冰凉尖锐的针管扎进她白皙光滑的皮肤，他却感受到了自己皮肤上成千百倍的疼痛。
很快，华笑语便陷入的沉睡。程匿看着床上精致的人儿，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
他该怎么办？
“我现在最该办的事情就是继续扮演那个人格，让她的病情慢慢稳定下来。” 程匿站在狭长空旷的走道上，朝程三边走边说。
“对吗，姐姐？”
程三看着站在阴影与月光交接处的程匿，分界线投影在程匿身上，将他生生刨开。一半在潮湿的地狱，一半在渴望光明。
这是程匿第一次问她自己的抉择对不对，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的，这是最优且唯一的办法。
不对，因为她听得出他的难堪。
若是大小姐还在的话，她会如何回答呢？程三闭了闭眼，天仙般的面庞在她脑海中闪过，温柔且坚定的盈盈目光又一次浮现。
神女将自由的希望递给她，又祈祷她将自由献给自己的儿子，结果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放弃。
因果轮回，真的无法逃脱宿命吗？
不周山的遗憾是残缺不周，可那残缺之处又何尝不是新的出口。
“弟弟，你希望华小姐自由吗？”
程匿愣了愣，他从未思考过‘自由’这个话题。
自由是什么？
是那个卧底选择精心呵护她长大的殚精竭虑？还是像程三选择时刻陪伴他的无怨无悔？还是像他选择拿起枪对准季洧川之子的一意孤 行？
他有过自由吗？
他不知道。
他希望那个脆弱得花朵一样的女孩获得自由吗？
他不知道。
“我不知道。” 程匿有些迷茫的抬起头看着夜空中如水般流淌的月色和点点繁星，“但我想把所有的选择权交给她。”
这是他能给予她的最大自由了，他想。
......
我放弃对你人生的所有规划，我支持你的所有选择。
—— 尽管我无法逃脱宿命，但我永远会在你的身后。
......
程匿和周元约定好了明天冲进黎七区。
无论小花如何选择，邱宅的机器人都会爆炸，蒋磊会死在明天，而他会找一个将死之人扮演‘肖宇’，然后在小花眼前亲手杀了‘肖宇’。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周元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何程匿不将所有的真相告诉小花，就如同他不能理解为何小花会对那个顽劣的人格一见钟情。
“她喜欢的不是我，算了。” 程匿婆娑着手中的那张合影。当初一起拍照的时候，他嚷嚷着闭眼，哄骗小花与他连拍了两张照片。
一张修图成了单人照，一张成了他唯一的妄想。
他不是良善之人，与恶魔同流合污的烂泥又怎会心怀圣光？他在将小花亲手推向自己的对立面的同时，也做好了揭露‘肖宇’只是一个人格的所有证据。
“为自己留条后路不好吗？” 周元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样，一生中布满伤痕累累的天才少年，其实心中已经十分明了程匿的狠劲。
就如同他背着师父布下了弥天大网，断掉自己所有的退路，只为让师父能够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亲眼目睹邱全仁的死亡。
果不其然，程匿微笑着摇摇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是吗？”
是啊，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无数人殷殷期望的天才少年，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成长为偏执倔强的独行孤狼。
“也对，我先回去了。” 周元也笑了，轻轻拍了拍程匿的肩，“祝我们终会达成所愿。”
程匿并未抬头，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桌面上干干净净的白纸，脑海中皆是他与小花相处的每一幕。
良久。
他缓缓拿起钢笔，沾了沾手边放的特殊墨水，遇水才会显示出字来。
他垂下眼眸，坚定且缓慢地在白纸上写下一行此刻肉眼看不见的话。随后，他将白纸郑重地交给程三，“把白纸和那张单人照片一起放在小花的旧钱包里，交给杨晨晖吧。”
“弟弟写了什么？” 程三有些好奇，“你用这个墨水，华小姐也看不到啊。”
程匿笑着沉默不语。
程三见状，心中明了他不想告诉自己，便也不过多询问。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程匿的声音，“姐姐，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约定，等这一切结束了就去找传说中的不周山吗？”
程三有些奇怪，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沐浴在冬日阳光之下的程匿，“记得啊，弟弟要改变计划吗？”
“不是。” 程匿被阳关照耀地有些懒散，他摇摇头，笑着说道，“姐姐要把小花也带上，她路痴，姐姐要一直陪着她。”
“那你呢？” 程三看着程匿精致的面庞与格格不入的光头，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想。
“放心啦姐姐，我一直在你们身后。”
程匿扬起程三最喜欢的乖巧开心的笑容，目送半信半疑的程三渐渐走远，直至完全看不见身影才收起了笑容。
灵魂飘在身后也算吧？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耀眼的太阳，他的最终计划只有周元全盘知晓，他与周元，才是赌上性命的疯子。
程匿坐在窗边，沉思半晌，薄唇微动，呓语飘散在毫无温度的冬季阳光之中。
“祝我们，皆达成所愿。”
......
水面上飘零着一张单人照，与一张被浸透的白纸，纸上缓缓显现出一行字。
‘我永远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
三十六岁这年，程三多了一个妹妹，也没了一个弟弟。
第5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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