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的心跳的很快。
她站在季白的钢琴边上,用可以称之为热烈的直白目光盯着季白的手指,盯得季白浑身发烫。
就像江离第一次盯着自己的手、第一次诓他脱掉校服外套时那样的目光,目不转睛、一动不动,眼神中充斥着探寻与研究,燃烧着炙热又纯粹的好奇心。
那样让人浑身发颤的眼神,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季白的指尖有些发麻,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良久,才缓缓抬起了手腕,轻轻搭在琴键上,开始弹奏德彪西的《月光》。
清冷的月色像珍珠一样洒在蜿蜒的河水上,为夜色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冷白,色彩和光影交织在音乐中,动人的音色被琴箱扩大,随着季白手指地跑动流淌进江离的耳朵里。
听旋律明明是清冷的曲子,却蛰伏着汹涌的暗流。
季白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与认真,像是紧张般轻轻咬着下唇,耳尖染上了一丝不常见的红,手臂随着琴声小范围的律动,像一只在夜色中自由飞舞的美丽蝴蝶。
一曲终了时,楼下传来了张名远的嘶吼,貌似是经过他的多次尝试,终于赢过了新晋乱斗王杨曳。
而屋内的琴声已歇,两个人却都沉默着没有开口,只余下各自胸口传来的的跳动声响与房间内堪称燥热的气息。
房间的暖气烧得太热了。
江离用手轻轻覆在心脏上。
咚、咚、咚、咚……
潮水般澎湃的心跳声。
楼下热闹的欢呼声持续传到耳边,遥远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江离竭力调整着呼吸,却终究甩不开脑海中赤裸的妄想,她只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全然被季白的存在所霸占,心底似乎觉醒了一只不知名的野兽,嘶吼着、叫嚣着,催促着江离将旺盛的好奇心转化成进攻的号角,向着季白的冲去。
她抬起湿淋淋的眼,望着季白微微泛红的侧脸,像是说不熟练的情话般低声问到:“季白,你……你能脱掉外套和T恤吗?”
第十三章 只脱外套,可以吗?
“我……什么?”
季白呆呆地抬起头,眉毛因震惊微微挑起,眉尾下方的小痣为他的眼睛添了足以致命的吸引力,黑羽般的长睫下方漆黑如夜的瞳孔中是藏不住的错愕与慌乱。
楼下的几人依旧打打闹闹,听上去张名远被恼羞成怒的杨曳满屋追打,“咚咚”的脚步声与梁潇拍着腿大笑的声音不间断地从未关的房门中溜进来,企图驱散屋内的一片燥热。
“你能脱掉外套和T恤吗?”江离重复完自己的话,喉咙间突然涌上一阵腥甜,胃里翻江倒海。
季白穿着宽松的浅灰色的卫衣和同款长裤,卫衣的拉链处露出里面雪白t恤,领口坠在凸起的锁骨起始处正下方。
江离的目光所及之处,对季白来说,都仿佛一片烈火燎原。
奇怪的心悸充斥着胸口,仿佛不停地寻找着释放的出口。
上次是要脱掉校服,这次连T恤都要脱掉。
江离奇怪的要求又进了一步,横冲直撞地试探着季白的底线。
可不知为什么,季白那句拒绝迟迟没有说出口。微长的刘海挡住了他锋利的眼,耳朵被暧昧的气氛染红。
杨曳终究还是放过了张名远,转头开始暴虐陈哲思,嘴里高喊着听得不甚清楚的高昂口号,像个冲锋陷阵的女将军。
而季白从轻轻倚靠着的钢琴上直起了身体,拉开了灰白色卫衣的拉链。
T恤也是宽松的款式,面料洁白而柔软地笼罩在少年的身上,在江离眼中,像一朵白色的云。
“只脱外套……可以吗?”灰色的卫衣被搭在琴盖之上,手背上是鼓起的青色脉络,一直延伸到小臂处,季白的脸微侧,音色震颤。
而江离察觉到了季白的紧张与退让,反而愈发胆大、寸步不让。
“T恤也脱掉。”
季白的小臂交叉在身体前方,长指勾起T恤的下摆缓缓上拉。
江离没有理会泛红的脸颊,观察并发现着不同角度下美丽少年的不同魅力。
季白比想象中更壮一些,腹肌早早地分层,泾渭分明地在脐两侧均匀分布,胸肌外缘随着呼吸交叠上下起伏着,锁骨笔直清丽划至肩头。
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T恤,而是紧紧攥在手里,微微低着头,忍受着江离如同凌迟一般的眼神,一寸寸划过他的皮肤。
“可以了吗?”季白的嗓音有些沙哑,轻声问道。
而江离脑海中的文档在不停地存入图片,嗓音同样有些哑:“你转过去,可以吗?”
江离直到现在也没想通,少年季白为什么从头至尾都没有反抗,也没有提前讲好任何条件,而是任由她发布指令,即使皮肤都泛起了羞怯的粉,却没有任何抵抗。
他明明是不愿意的。
可他转过了身,肩宽腰细,明晃晃的灯光在腰侧投下条形的阴影。他似乎更紧张了,手指扣在钢琴的琴盖上,旖旎又引人斐思。
季白少年时期就长了一副好身材。
不仅仅是肌肉的弧ʝʂɠ线,而是整体的和谐与瑰丽,是被江离请入神坛的缪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心甘情愿耽溺其中的美丽。
时间过了很久,太久了。
久到江离存满了脑内的硬盘,久到季白的掌心已经一片濡湿,双手无力地虚虚握着拳。
直到楼下突然传来了走上楼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没关,一旦有人上楼,这异色的一幕就会被人撞见。
季白飞快地穿上了T恤和外套,一口气将外套拉到了头,背对着江离的脊背僵硬。
张名远推门走进季白房间的时候,江离正举着一本拿倒了的《斯普特尼克恋人》,坐在床上装摸做样地翻着页,季白背对着江离站在立式钢琴前,双手握拳,将泛红的脸色隐藏在阴影中。
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过一丝清凉的洗衣液味道。
张名远倚着门框,手臂在胸前交叉:“嘛呢白!约了我们也不一起打游戏,上了楼就不下来,杨曳把我脑袋都敲肿了也不管我,干嘛,学霸要给你补课呀?”
江离清了清嗓子,合上书背在身后:“走吧,一起下楼。”
季白用低沉的嗓音小声回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去洗个脸。”
下楼的时候,张名远用胳膊肘捅着江离,小声地问到:“白不会是跟你表白、被你拒绝了吧?怎么脸色那么不好?”
江离看着脚下木色的楼梯,强制自己退出了脑海中的缪斯资料库,没好气的回到:“想什么呢?没有的事儿。”
张名远看着江离游移的眼神,扬起了两条剑眉:“哦……还没表白啊……”
而江离遮掩着荒唐的心事,自顾自地加快了脚步,张名远充满暗示的一个“还”从她的耳边划过,却没有被她收入耳朵里。
水龙头下冰凉的水流被季白的大手捧起,直戳戳的向脸上砸去,四溅在洗手池周围。
季白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水滴沿着脸部轮廓下坠,镜中的他棱角分明、长相凶狠,而这些特质比少年时期愈发明显。
江离一定更不喜欢自己这张凶巴巴的脸了,季白想。
镜中的他眼尾泛起一丝殷红,一如少年时期,被江离灼热的眼神舔舐过的自己一般,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大口地喘息着空气,驱散着胸腔传来的灼热感,企图寻回自己消弭殆尽的理智。
现在,她连那样的目光都不愿意再次赐予他了。
专注的、热烈的、只能映射出他一个人身影的眼神。
难道江离心里已经没有他的一点位置了吗?难道现在,江离已经能够彻底分清自己笔下的人物与现实中的他的区别了吗?
季白自嘲一声,用掌心覆住了酸涩的眼睛。
现在,他连个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在江离的心里,他们的关系就只是,普通同学。
从洗手间再次回到俱乐部,季白的低气压让路过的每一个人都频频侧目。
笛声飞示意周敛之看季白惨白的脸色:“你看看,生气了吧?我跟你说了我眼神最毒了,他俩指定有事儿!”
周敛之回过头,漫不经心地搭上一根箭,瞄准、射出:“上次季哥跟我说,江离是他的‘冤家’。”
“‘冤家’?”笛声飞抚着下巴上没刮干净的尖硬的胡茬,在脑海中补上了一场大戏,“哦……我明白了,我看江离那嘴也是够毒的,估计同学时期就经常骂你季哥,你季哥看着脾气差,其实心肠软的很,肯定是让江离欺负怕了,现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嘶……这以后江离要是真练了反曲弓,你季哥肯定得报复她呀!”
笛声飞自顾自地说着,周敛之一支箭又射了出去:“飞哥,你这脑洞太扯了吧,我看季哥每次看见江离姐都挺高兴的呀,我还以为季哥喜欢她呢。”
“你懂什么!你才多大呀你!”笛声飞轻轻推了下周敛之的头,“喜欢她能摆臭脸?喜欢她还老提她欺负你季哥的事儿?你看季白挂弓包上那小猪没?我上次问过了,季白说那是他暗恋的女孩儿送给他的!天天带身上,没事儿就拿出来摸两把,那猪蹄子都洗掉色了都没扔……这才是喜欢,明白吗?”
周敛之觉得笛声飞说的有点道理,毕竟他也不只看见一次季白对着那只小猪凝神发愣,可是他分明记得,江离来箭馆的那天,林雨告诉他季白早早地就来了箭馆,一个马尾扎了三遍,还喷了平时不怎么用的香水,在俱乐部来回溜达,难道这些,真的都是他想多了?
笛声飞脑海中已经补完了一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在笛声飞地讲述中,故事是这样的。
已知,季白为人高冷,江离看上去却是个暴脾气,骂街底气浑厚中气十足,小时候也一定是个没人敢惹的主儿,八成是个大姐大。
某天,大姐大带着自己的小弟们出去干架,迎战的就是季白和其同伙。季白装b一向到位,每句挑衅都精准踩在了大姐大的雷点上,从此以后相看两厌,针尖对麦芒,这个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自此,你说东我指西,你偷米我就抓鸡,一番鸡飞狗跳的过家家后,两人终于在老师几乎能震碎耳膜的威吓声中勉强握手言和。
后来高考之后,两人终于是各奔东西,步入社会开始工作,仇恨与纠葛暂时落下了帷幕。
直到那天,曾经的校霸季白和大姐大江离在箭馆奇迹般地重逢了。
笛声飞将自己的推测绘声绘色的讲给了周敛之,眼神中迸发着创作的热情:“……然后就是你看到的了!季白和大姐大……啊不,和江离再次相遇,那时势同水火视死如归视对方为蝼蚁!誓要将对方碎尸万段,粉身碎骨!诶!小周!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周敛之被笛声飞疯狂的洗脑,越听越真,轻轻点了点头:“感觉有可能!”
“年轻真好啊。”笛声飞随手从箭筒中抽出一根,搭在弓弦上:“这样的两个人,要是不小心对上了眼结婚了,那可就热闹了!还不得从天亮打到天黑,新仇旧恨一块算!啧啧,那这个家啊,早晚都得散!”
弓箭笔直地射出,正中靶心。
第十四章 真生气了?
江离望着刚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季白,他额角的碎发不小心被水打湿,脸色稍显苍白,整个人看上去阴沉又难以接近,像个打败了千万水鬼、踏着尸体爬到岸上的桀骜鬼王。
怎么看,这个人都在生自己的气。
其实高中的时候,季白优越的长相并没有给他带来很多便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bking气质相反劝退过不少爱慕他的女生,身边的朋友陈哲思都比季白收的情书多。
江离甚至见过隔壁班的女生涨红了脸偷偷跑来A班往季白的课桌里塞情书,结果一回头正好被季白撞见,只在一个眼神交流下,那个女生便吓出了眼泪,边跑边道歉,一路将手中的情书撕了个粉碎,只原地留下了一脸莫名其妙的季白。
他掏出了书包中的一盒巧克力夹心饼干放在止不住坏笑的江离的书桌上,然后独自拿着扫把默默地清理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宽容柔软的内心,无法打破因外表竖起的偏见高墙。
隔壁的女孩递情书被吓跑的事件发生后,一条名为“校霸季白你狂什么狂?把我们班班花都气哭了!”的帖子被置顶在校园网的论坛中,热度久久不散。
一时间,只要和季白走在一起,就会有路人纷纷侧目,用听不清的低音小声议论。
某种意义上来说,季白是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这一点跟她有些类似。
看看《歌剧魅影》音乐剧,做做Destiny的高达模型,翻翻书架上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弹弹肖邦的降b小调夜曲,玩玩Switch上的任天堂全明星大乱斗,打打不长眼的挑衅者活动活动拳脚……季白的世界足够丰富多彩,有无数的事情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强大的内核与精神世界塑造了他完整的人格,从来不屑参与人与人之间无聊地嘴上争端。
而江离是个一旦燃起兴趣,就会短时间内十分沉迷的类型。初中的时候,自己喜欢上了双翘滑板,没日没夜地在楼下、公园、地下车库等各个空地上练习,技巧难度也逐渐升级,尖翻Kickflip终于能熟练掌握,却也意外地摔断了腿。
后来江离又迷上了在班里挣第一名这个小游戏,初二时,她的成绩已经因为休养而远远落在后面,一时间激起了她的竞争心理,即使拿了全科的第一名,单科成绩没有拿到第一也依旧不服气,成绩一下突飞猛进,后无来者。
再后来,她就来到临城一高,开始对季白这个活生生的人燃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开启了多年的网文创作之路。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生生被自己气得成了眼前这个要死不活的ʝʂɠ样子。
江离将耳边垂下的碎发别在耳后,朝着季白的方向走去。
季白知道自己脸色难看,怕吓到江离,便在没人的十八米箭道前的小沙发上坐着,也不射箭,只是盯着指尖发呆。
他知道江离喜欢盯着自己的手看,而现在这双手因为射箭的缘故又添了新的茧子,骨节也愈发的明显,比不得从前清秀,还因为夏天数场室外比赛的轮番暴晒黑了不少,过了冬天才能再白回来一点。
现在让他脱光了上衣站在江离面前,他肯定不会同意。
江离不会喜欢肤色不均匀的玩偶。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季白本能地回过了头。
江离的神情还有些尴尬,好在周围没有其他人,她清了清嗓子,小声地问:“真生我气了?”
季白默不做声,又将头低下,片刻后才说到:“刚才有点儿。”
江离坐到了季白身边,将背包放在腿上。
“我错了,我不应该说我们只是普通同学。事实上我们也不只是普通同学,我们是好朋友,如果别人再问我,我会直接的告诉他我们是好朋友,你觉得行吗?”
季白用左手遮挡住茧子更多的右手,轻轻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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