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回过头,初夏嘀咕一句:“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听到初夏的话,林霄函也回头看了一眼。
苏韵的目光仍是没收回去,林霄函看一眼就转回了头,出声跟初夏说:“可能是因为你当上了老师,而她没有吧。”
初夏出声接话:“又不是我抢了她的机会,本来就是我的。”
林霄函转头看初夏一会,又说:“如果你不是突然脑子正常了的话,当时韩霆找你把机会让给苏韵,按经验来说你应该是会让的。可能她都已经做好当老师的准备了,结果你却没让。”
听到林霄函这话,初夏下意识想到原小说里的剧情。
想完以后,她又忍不住想,苏韵不会也知道原小说的剧情了吧?
想一会初夏又摇头。
就算她知道了原小说剧情又能怎么样?
这机会本来就不是她的,原小说里她也是靠她才享受上了那一切。
所以初夏又看向林霄函说:“机会本来就是我辛苦表现得来的,我想让就让,不想让就不让,她心里不高兴也只能憋着。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漂亮,因为韩霆喜欢她,她就觉得全世界都得围着她转?”
在原小说里确实是这样。
但在眼下的现实中,已经不是这样了。
就算她心里有再多的憋屈与不满,也只能认命。
***
初夏和林霄函走远了,苏韵转头收回自己的目光。
其他九个人仍旧在地里种菜,有的人拿小铲子挖坑,有的人把菜苗放到坑里盖土,有的人拿葫芦瓢舀水浇水。
锅盖用铲子挖了个坑,抬起头往初夏和林霄函走掉的方向看一眼,喘口气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种点菜,小事一桩。过不了多久,咱们种的这些菜也就全都长起来了。到时候,我们一顿炒他个两桌菜,可劲放油,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享受。”
顾玉竹在他后面给菜苗填坑盖土。
接着锅盖的话说:“就是,每次唐初夏炒菜,都抠抠搜搜就放一点点油。没有油,炒出来的菜能好吃吗?我们的大豆花生和油菜籽都还没吃呢,拿去油坊能榨很多油,炒菜的时候必须放足。”
锅盖:“油亮亮的蒜泥小青菜……哇……光是想想口水就下来了……”
说完他便真咽了一大口的口水,其他人都跟着笑起来。
李乔和陈思思两人在远一些的地方浇水。
李乔笑完了,脸上还带着些笑意,嘴上却小声说:“烦。”
这话只有陈思思听得见。
陈思思看着她问:“马上咱们也有菜吃了,烦什么呀?”
李乔继续浇着水小声道:“你说话小声一点,别让他们听到。咱们独立开火后就没碰过油星了,有菜吃我当然高兴,我说的不是菜的事,是苏韵。”
听到这话,陈思思下意识抬起目光往河岸上看了一眼。
李乔示意她别多看,又小声说:“我现在看她越来越烦了,每天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都下乡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接上地气,成天跟活在云头上似的。刚到地里几分钟就头晕脑昏,栽一棵菜苗踩两棵,客气一句让她去歇会,她就坐那不起来了,真是受不了。”
陈思思自然也小声,“她就不适应,那也没办法嘛。”
李乔:“我们就适应了?谁不是每天都硬着头皮在干啊?她一天下来挣的工分,还不如村里七八岁的娃娃呢。现在来自留地里种菜,她还是这个样子,她到底凭什么有这种待遇啊?”
陈思思又小声说原因:“韩霆护着她嘛。”
李乔往韩霆看上一眼,收回目光轻轻吸口气,又说:“所以我说她没有一点自觉性,她自己真不觉得这样不合适吗?说什么韩霆把她的活给干了,可韩霆再干,那一天不也就十个工分吗?”
陈思思不敢惹事,更不敢惹韩霆。
她小声说:“算了吧,忍忍呗,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么多人一起种,少她一个影响也不大。其他人都没有意见,就我们有意见的话,他们肯定会觉得我们心眼小,觉得我们小题大作在没事找事。要是搞不好再闹得不开心的话,不是让林霄函和初夏免费看笑话嘛?”
李乔确实也没打算说出来。
她虽然经常背后说苏韵,但从没当面说过。
背后说上几句,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也就不提了。
她和陈思思继续浇水。
浇水的时候她又换了语气说:“小菜苗啊小菜苗,我们给你们浇水,你们多喝点,喝饱饱的,快点长高长大。看在我们这么辛苦的份上,你们一定要给我们争气啊。看到旁边那两块地里的菜了吗,要比那些菜长得更快更好,把它们全都比下去,知道吗?”
河面上有风拂过来,小菜苗在风里摇了摇脑袋。
矮小的影子映在地面上跟着一起晃,随着太阳不断西落,黄土地上的影子也越拉越长,最后和小菜苗一起消融在夜色中。
乌蓝的天空中升起月亮。
月亮消失后,太阳又从东方升起。
晨昏交替中。
满地小菜苗竖着脑袋在风中摇晃……
旁边地里的蔬菜架上,黄瓜一日大一圈、绿色的西红柿里一点点透出红色、韭菜割了一茬后继续冒尖……
又一次阳光驱散黑暗,一点点照亮大地。
黄色的土地之上,小菜苗齐刷刷垂下了脑袋……
***
放学后的傍晚。
初夏坐在办公桌前做完最后一点工作,抬起手来竖了个懒腰。
正要收拾面前的作业本时,忽看到门外站着汪小燕。
大约是因为林霄函在,汪小燕在外面没敢敲门也没敢进来。
初夏看到她便叫了她一声,“有事进来说。”
汪小燕脸上满是拘束的神色。
她没敢看林霄函,也没有扭捏浪费初夏的时间,轻着步子小跑进办公室,直接到初夏办公桌旁边,把手里的连环画放下来。
她小声说:“唐老师,这两本我看完了,来还给您。”
初夏笑着问她:“都看完了吗?看懂没有?”
汪小燕点头小声道:“嗯,就是有点笨,花的时间比较长。”
初夏仍旧笑着道:“你可一点都不笨。”
说着她把两本连环画拿回抽屉里,又拿出两本新的来,送到汪小燕面前说:“来,再给你换两本。”
汪小燕这回只稍犹豫一下便伸手接下了。
接下后她又说:“谢谢唐老师,我这次肯定会快点。”
初夏道:“没事,你正常看就行了。”
她这主要靠自己学,前期的时候慢一点是正常的,等识字量和词汇量提上来就行了。
汪小燕不好意思多耽误初夏的时间。
又跟初夏说了好几遍谢谢,她便小心翼翼拿着连环画离开了。
汪小燕走后,初夏把办公桌收拾了一下。
收拾好直接转头看向林霄函问:“你忙完了吗?”
林霄函一直没说话。
这会他也已经忙完了,应上一句,正好起身和初夏一起下班。
下班离开学校,回知青点之前,两人还是先去了趟菜地。
马上又要到星期天了,他们走在路上,便就聊了聊星期天请大队干部们吃饭的事情。
初夏说:“明天我去找金凤婶子,让她帮帮忙。”
这次倒不是问陈金凤借钱什么的,而是想让她帮着张罗一下,把那些大队干部全都请到一块。
说着话到了菜地。
初夏一抬眼,忽然愣在了地头河岸上。
林霄函看她突然愣住,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下。
而他看到后没有愣,也没觉得意外,而是无语地笑了一下。
初夏愣一会后看向林霄函:“怎么突然全死了?”
是的,韩霆他们地里的菜苗,全都齐刷刷死在了地里,看起来一棵活的也没有。
林霄函直接下菜地,语气完全不关心道:“谁知道。”
不管什么原因,这种事发生在他们身上,都再正常不过了。
初夏疑惑着正要伸脚下菜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啊!”
她被吓了一跳,立马转头去看。
原来是韩霆他们过来了,尖叫的应该是顾玉竹。
初夏回过神,连忙伸脚下到菜地里去了。
这种情况之下,她还是赶紧躲开,别往他们面前凑了。
韩霆他们十个人脸色极其难看,快着步子奔到他们的菜地边。
顾玉竹对着满地枯黄的菜苗又焦灼地喊:“救命啊,这是什么情况啊?这些菜怎么都趴地上啦?怎么都黄啦?!这是怎么啦?!”
没有人回应她。
好半天,李乔吱唔一句:“是……都死了吗?”
这句话一出来,其他九个人的心齐齐掉进了冰窟窿里。
饶是平时对什么都洒脱的韩霆,这会也满脸凝重,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韩霆率先下到菜地里去看小菜苗。
其他人在后面跟上,也都弯腰或者蹲下,看了看这些菜苗。
他们自然看不出到底是怎么了。
顾玉竹忽又很小声说:“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吧?”
要不然菜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全都死光了?
她说的是谁自然很明显。
但没证据的事,说出来难免会引起麻烦。
所以在她旁边的李乔和陈思思没接话,都摇了摇头。
在地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出来。
韩霆稳着声音叫超子和锅盖,“你们去找个老乡过来看看。”
超子和锅盖应一声便上岸跑了。
不多一会,他们带来一个四十来岁的老乡。
老乡看到他们地里的菜,立马语气心疼道:“唉哟,这么多菜,怎么都死了?”
韩霆看起来比刚才更沉稳一些,客气问:“您能看出来这是怎么了吗?”
老乡看了一会说:“土地里虽然有石头瓦块没清理干净,但照理说不会影响这么大,这泥土看着也没问题,菜上也没有病虫害,是不是你们这几天没浇水,把菜干死了?这几天可热得很呢。”
韩霆立马道:“不可能,昨天中午我们刚浇过水。”
因为这几天气温高,他们怕菜干死,所以特意多浇了些水。
而听到这话,老乡忽猛拍了一下大腿说:“唉哟,我的知青同志门哪,是哪个教你们正中午在毒日头底下给菜浇水的呀?昨天中午太阳那么烈,你们给菜浇水,这些菜不是必死吗?”
锅盖不解道:“中午太阳那么大,菜都晒蔫吧了,土地也干了,我们不是怕菜干死了嘛,所以浇水把土地浇湿,给它们降降温,也让它们喝足水,怎么是我们浇水,把菜给浇死了?”
老乡语气无奈又着急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菜中午蔫吧那一阵没事的,一般死不了,太阳下去后,把水浇上就可以了。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在昨天那样的大太阳底下,你们给菜浇水,就等于浇的是开水。这么小的菜苗,根都没扎稳呢,直接就烫死了。”
顾玉竹这又接话:“我们浇的就是河里的水,很凉的水。”
老乡还没再说话,忽听到旁边传来一声笑声。
韩霆十个人和老乡一起转头,看向发出了笑声的林霄函。
顾玉竹现在情绪不好,直接不悦道:“你笑什么啊?”
林霄函道:“笑你们蠢啊,还能笑什么?”
顾玉竹气得捏紧手指,刚要开口骂回去,结果话还没出口,旁边的老乡忽然又说:“对了,林老师,你是老师,你应该懂的,你要不跟他们说说,这里面是什么道理。”
林霄函直接看向韩霆,笑一下与他对视道:“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在烈日底下浇水,落在植物叶子表面上的水珠就相当于凸透镜,会聚焦阳光产生更高的温度,让叶子表面的水分迅速蒸发,导致植物失水,浇到地里的水也会被太阳光迅速蒸发掉,小菜苗根本受不了。”
韩霆看着林霄函不说话。
林霄函则看着他又笑一下:“听得懂吗?”
老乡反正是没听懂,有些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但他想着这些知青都是中学毕业,肯定能听得懂,于是说:“怎么样?知青同志门,你们都听懂了吧?一定要记住,以后再种菜可不能夏天正晌午浇水了。”
听懂不听懂的,反正韩霆十个人都没再说话。
片刻后韩霆神色微松,看向老乡道:“叔,麻烦您跑这一趟。”
老乡倒不觉得麻烦,只又操心道:“知青同志门,你们这样可不行啊,这眼下一年都快下来一半了,你们这地里还连棵菜都没长出来,这日子怎么过啊?”
韩霆他们哪接受别人这样的操心。
超子和锅盖客气又热情地把老乡给送走了。
送走老乡回来。
十个人站一起看着地里的菜苗,全都一句话不说。
***
二十分钟后。
知青点的厨房里。
韩霆十个人全都垮着表情围坐在桌子旁。
在几乎凝滞的气氛中沉默一会,锅盖忽轻松着语气出声道:“嗨,多大点事啊,不就是死了点菜苗嘛,我们再重新栽上不就是了?”
他一说话,其他人都看向他。
顾玉竹低着声音抱怨道:“说得轻巧,人家种菜是改善生活,我们种菜是浪费力气又赔钱,说出去叫人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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