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桃不知道这个梦意味着什么,阿娘也只说那是她的幻想罢了,念池如此之深冷,怎么可能会有人下得去呢。
在池边的参天古木下坐了一会,绿衣少女笑着摇了摇头,轻抚了一下念池幽深的水,起身道:“我先走了,待我回来时再来看你罢,保重!”
清晨,阳光投进屋里,桌角椅边镀了一层浅浅的金。
难得祝青桃起了一个大早,她将包袱收拾了一下,又换上一套浅樱粉罩淡紫色的收身裙子,细细的将头发挽起用琉璃烧翠簪子簪住。
打量了一下铜镜中精神飞扬的自己,便出门去了。这大抵是祝青桃这些年最认真收拾自己的时候,头发不再乱糟糟,也不总穿那些宽松的罩衫,叫人眼前一亮。
“阿桃你发热了吗?今日起得这样早,竟还……竟还收拾了一番?”看见祝青桃蹦蹦跳跳的过来,朝云略有些吃惊的问。
“去去去,你嘴里尽吐不出什么好象牙。今日本姑娘第一次出谷,自然是要打扮的精致些隆重些,你懂什么,呸!”青桃锤了他一拳,没好气的说。
“……但我们是要出去干杀人的活计啊,你这样打扮岂不是太招摇了些?”朝云扶额了。
“就说你思想迂腐,你还总不承认。谁能想到我一个堂堂念池门弟子会穿的如此靓丽动人?若是你,你可信?”说罢,祝青桃原地转了一圈,扬了扬头。
朝云的头更痛了,指着她说:“我信你个鬼!门中行事向来隐蔽,等下叫门主瞧见定又要责骂你八百回合了,你可信?”
“呸呸呸!乌鸦嘴!”
这二人打打闹闹惯了,平日里拌嘴也是种乐趣。
此时远处走来一个纤细挺拔的身影,一席深紫色衣裙,面容姣好,肤白如凝雪,眼睛如同黑色曜石般深邃而晶亮,黑发以一枚小巧的玉冠高高束起,虽是略有些凌厉的打扮,眼角眉梢却如有春光。
“阿姐!阿姐快来!”青桃看见紫衣少女远远走来,便向她挥手,“阿姐我好想你!”
“你这皮猴儿,今日竟舍得花力气打扮自己,太阳真真从西边出来了。”紫鸢笑着走到她跟前,摸了摸她的脑袋,二人甚为亲昵。
“怎的你也笑话我,哼!”她假怒,脸上却是笑了。
几日不见,青桃想阿姐想的紧,便顺势扑到她怀里撒娇,阿姐身上沾染了桃花香气,熟悉又安心,是她最依赖的存在。
姐妹俩自小亲近,虽然性格迥然不同,但是感情好的像是一个人。
紫鸢不放心自己的小妹,反反复复说起出门在外的那些事儿:“晨起阿娘与我说要叫你出谷,我这心慌得很。念池一门的任务总是带着些风险,你内力功法并不算精通,我担心……我们在外ʝʂɠ的仇家亦并非等闲之辈,此次出谷你定要打起精神,万分警惕,若有危险不可莽撞,凡事都要知会我与朝云,可听见了?”
青桃点点头,嘴里嘟囔道:“听见了听见了,小的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不多时,三人辞别门主与长老,便是要出发了。
祝银月将三人送至深水涧门口,再三叮咛嘱咐青桃勿要惹是生非云云,期间数落她穿着过于扎眼好几次,她瞧见朝云那厮憋笑憋的脸都红了。
整装过后,祝银月握住两个少女的手,几番欲张口,最后却只是轻声道:“任务虽要紧,不过……保重好自己,娘等你们回来。”
青桃觉得此刻的阿娘温柔的不像平时的阿娘,但她很喜欢,也想吃阿娘做的花糕,于是重重点头答应了下来。
临行,祝青桃又回头看了一眼深水涧里的一切,她的家那么美,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给予她许多的温暖和保护。
岁月何其漫长,长弥谷,深水涧,念池幽深的水,桃花林常年弥散的雾,层层叠叠笼罩在祝青桃的记忆深处,便是再萧瑟的风也吹不开这桃花香气。
深水涧念池无边,正年少愁思相远。
七鸾峰玄光映面,寒檀照清影涟涟。
玲珑心卧醉花间,季桃园似水流年。
谁人抚南十三弦,共与卿将看月圆。
金戈钟刀剑情缠,半月翎可堪旧言。
意孤行梦落惊旋,千千寻纷飞紫鸢。
爱恨起怨恋难辩,夙愿了一别经年。
江湖乱桃花凤眼,玉萧折木槿错愿。
复相逢两两魂牵,言未尽风雪遮天。
念池底死生同眠,桃花青十三少年。
第4章 深水涧.四
当三人七拐八绕,越过阵法,终于走出长弥谷的时候,祝青桃闻到了来自尘世的味道,颇有些烟火气息,挺好闻的。
她一路哼着小曲儿,走走看看,模样娇俏得紧。
“青桃,别光顾着新鲜,这有处茶摊,咱们歇歇脚把卷轴拿出来看看吧,不知你这次的任务好不好完成。”忽听身后祝紫鸢说,“这是你第一次出谷,想必不会太难的。”
“好来,这便拿出来研究一下。”说罢,三人围坐桌前,青桃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绿锦绣金线的小卷轴,仔细展开拿与朝云、紫鸢一起查看。
“六月二十日前,葛城商会会长姜慎广。
八月二十日前,大新城副城主陈恒。
腊月二十日前,青城季家山庄季卓。
事成速归。”
看完这份卷轴后,只听朝云和紫鸢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祝青桃右眼一跳,看看二人都沉默不语且表情怪异,便挠挠头出声询问道:“你们怎么了,如何都呆似木鸡?这卷轴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朝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何止是有问题?这问题大了去了。五行楼为什么会接这样的任务?门主又怎会把这任务给阿桃?”
那一边祝紫鸢的脸色也很怪,缓缓道:“……阿娘这样安排,着实有些……前面两个倒也罢了,我们帮着忙糊弄一下便完成了。只是这季家……”
“季家?”祝青桃回过神来,“这季家怕不是……传说与我们念池门有深仇大恨的那个季家?”
“嗯……怕是的。”二人面色沉重齐齐点头。
“我的天爷,阿娘莫不是恨我恨到了这般程度,假借给我布置个任务,叫我去投死吧?”她的秀眉皱了起来,双手熟门熟路的开始双手挠头。
那季家山庄可当真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祝青桃从未出过深水涧,但对季家山庄的传闻却听过许多,可以说整个儿念池门上下,对这个季家都是相当警惕的。
归根结底还是与一桩不怎么光彩的旧事有关。
传说百年前,念池门先门主未成门派时,曾是师承季家山庄季老庄主的。先门主与季少庄主共同学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相当之不错。
成年后,先门主出世历练自创门派,创立之初得到季家山庄大力扶持,门派也就渐渐扎了根,发展起来。
而后几年,季家山庄得一纯黑玄铁,据说有相当神力赋予其上,季老庄主以此锻造成一对宝器短剑,名唤半月翎。这半月翎以神玄铁为剑身,剑短却色泽纯黑,剑尾饰凰羽,锋利无比精美无比,一时间名震江湖。有了这对宝剑,季家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擢升不少,更多门派依附于季家山庄,一时间再无势力可与之匹敌。
事情发展到这倒也没什么,可此等宝物出世,少不得惹来其他门派的眼红,相传出自季家山庄的先门主便是其中最眼红的一位了。
世人说女子善妒,这先门主更加离谱,勾引季少庄主偷宝器不成与季家山庄恩断义绝,不多时先门主又率弟子强抢半月翎,然损失惨重,便率残众隐于深水涧,销声匿迹。
一时间众说纷纭,多数说她这干脆是闭关修炼,打算练点什么独门邪术,将来再寻季庄主一雪前耻。
几年过去,先门主再出世时,却真真的如世人所料。门主重回江湖,样貌竟是与几年前无异,还如少女般美貌伶俐。
却不知她为何似发了疯,开始滥杀无辜,江湖上的门派大多看不下去了,便推举已凭借忠义为道和高强武学稳坐江湖总舵之位的季家山庄,去剿灭念池一门。
但这事的结果却出人意料。
季老庄主顾念旧情,打算先礼后兵,派季少庄主独自去见念池门主打算将其说服,他这一去却没再回来,从此不知所踪。
季老庄主气急,想寻深水涧讨要说法时,却见她手持半月翎而来,一时心下都明了了,从此两方结下不解之仇。
先门主什么也没说,与季家山庄大战一番之后,双方伤亡惨重,其弟子便趁机护她潜回了深水涧隐居,半月翎也从此销声匿迹。
季家山庄因深水涧着实神秘,百寻不到,一时也无好办法。但这仇怨却自百年前传了下来。
自那以后许多年,江湖上关于那桩旧事的议论才渐渐淡了下来。
门派的名字叫念池,而念池门却从未有人见过传说中的半月翎。
门人世代隐居深水涧,靠着做些暗杀、信息传递之类的生意渐渐恢复了元气,却至今依旧因为季家旧事不喜暴露身份。
时至今日,季家山庄仍然在江湖上稳坐盟主之位,历任庄主皆文武双全爱憎分明,弟子勤勉修为强大,祖训且忠且义。
只还有一条,见念池门人,必诛之,以报师祖之仇,辱门之耻。其更深一层含义,不仅是为师祖复仇,大抵也是为了寻找门派失落之宝半月翎。
故念池门与季家山庄的这段往事,在其他门派看来确实已经往事如烟了,但对于二者来说却是一直影响到了今日,百年来两派的摩擦未曾停下过,今日你杀我一子,明日我捅你一刀,仇怨终是不能了结。
祝青桃想起了同门给她讲的这些传闻云云,立马急火中烧,焦灼到跺脚。
那季家山庄的武学很是深厚,头十年修炼醇厚内力,本门内力修至八层之后才可以专注招式,季家的内力很包容,所以弟子不但可以使用剑术,也可以选择其他的武器。
因此,照同盟的话说,以你的水平碰到季家人你就快跑吧,谁知道别人想要赏你一个什么死法呢?
“那个青桃啊,你先别慌,不要再跺脚了!不是还有我们俩吗,这……虽然说你修为低了些,也不擅长暗杀。但我与紫鸢拼一拼,或许还是能成的……”朝云也跟着挠了挠头,确实也说不下去了。
“或许还能成?成什么?让人家打成筛子吗?”她灌了一大口茶水,叉着腰,看着朝云道:“季家小兵小卒或许当真不足为惧,但你说那季卓,那季卓是谁,你心里有数不?”
紫鸢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我觉得这个任务不像是五行楼选出来的。外门弟子虽不是阿娘和长老亲传,但都是念池门收养的孤儿,他们做事严谨又知感恩,定不会出如此纰漏。你说呢,朝云?”
朝云答道:“我也觉其中有古怪,你我皆熟悉五行楼,这不是他们的作风。又或许这是门主与长老们的意思?”
“……看来阿娘真的是嫌我活得长了。”祝青桃欲哭无泪的脸已经快跨到了地上。
然而不多时,她挠了挠头又望望天,伸手拉起紫鸢和朝云,便准备接着赶路了,她笑道:“哎算了算了,不要想这么多了,我们还是先去葛城逍遥一番!酒足饭饱后或许就有些好主意了呢!”
第5章 正少年.一
那能咋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祝青桃在心里头哀嚎,别个出门历练有买家送银钱,我大好的青春年华出来送命吗?
就是送命,那也得品一品世间美味,赏一赏谷外之花,做成一件任务让阿娘欣慰一下,才能心甘情愿的去送命吧!
糟心事儿不多想,三人整顿ʝʂɠ好,便是照常上了路。
别看朝云虽然性子风风火火的,嘴上能说会道得很,却是个不太能藏住事儿的热心肠,少年一着急话就多,在一旁不停为接下来的葛城之事出谋划策。
左一个杀法,右一个杀法,连说带比划的,让祝青桃大开眼界,忙说:“不是,朝云你如何这么损?哪个长老教的,我以后躲着点。”
朝云反驳道:“这怎能叫损,这叫计谋,你又如何懂得!你莫不是以为暗杀便是光明正大上门砍人家?”
祝青桃一时语塞,你要说这,那她确无实践经验。
朝云拉过紫鸢,继续比划道:“你阿姐的身手你知晓,她轻功在整个儿深水涧是数一数二的,每每执行任务却也需做足准备,必要时声东击西才可接近目标。且不说你的水平如何,单你的经验来说,我赌你连葛城商会内门都进不去。”
祝青桃咂咂嘴,这厮说话向来不留面子,她没好气的说:“赌赢了对你有甚好处?我虽技术不佳,但好歹也不傻嘛。”
说罢,青桃将随手摘的黄色小花别在紫鸢的领口,然后从包袱里掏出一卷羊皮,继续说:“阿娘将地图也放进来了,不如我们研究下如何?”
紫鸢点头道:“也可以,葛城我从前去过,能做一些注解。这里是葛城的五行楼,可以传递紧急信息,不过楼内只有外门弟子,对任务来说助力不大。这里是府衙,杀人谋事需绕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方便住行的客栈,前后环境复杂,便于隐藏行踪。这里便是葛城商会了,闹市中心,位置非常显眼,当真不好下手。”
祝紫鸢指点着地图,陷入思考,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不似平日轻松温和的阿姐。青桃怔了怔,感受到一丝往日不曾有的紧张。
朝云也严肃起来,附和道:“确实,虽是闹市,但你们看,商会周遭却留有相当大一块空地,若贸然在此出现定会被周围人查觉,我想想该当如何。”
祝青桃闻言简直欲哭无泪,出谷第一个任务便如此棘手嘛?阿娘确实是……过分信任她,忒看得起她了吧!
三人边走边商议,日头一转眼便来到了正当午,因为没有树木雾气遮挡,阳光直截了当洒在祝青桃白皙的脸颊上。
虽是春日,温度并不算太高,但这番直晒也生生将青桃的脸颊晒得通红。
"哇……"青桃低垂下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脸,嘟囔道:"谷外的日头怎这样大,莫非与我们谷内的不是同一个日头?"
朝云轻笑一声,打趣到:"大小姐,若日头可以换,要不要给你专门请一个冬暖夏凉的?"
"去去去!"青桃无力的摆摆手,驱赶一般,将这位斗鸡似的大少爷撵到了另一边。
朝云的身影撇开,前面的路便清晰起来,青桃望着前方,忽然停下脚步眼睛微微眯起,继而抬起手指着远方,说:"你们看,前头好似有人躺着,莫不是在睡觉?"
闻言,朝云也向远方看去,确实有个身影横在那里,他回到:"谁好人家在土路上睡觉?我去瞧瞧,你二人先在此侯着。"
紫鸢拉起青桃的手,说:"好,你先去,若无事便喊我们过去,凡事小心为上。"
朝云收起脸上的玩笑之意,点头答应,一溜小跑就去了人影处,只见他小心翼翼接近,而后忽然开始左右扒拉,最后冲她们招手示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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