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低头看手中的名牌,“三号桌,离这里不远。”
“噢,我看蒋氏的董事也坐在那桌,看来那里都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位置。”
安岚很少盘发,她以前头发都是她妈妈给她扎的,母亲再忙碌都能抽出两分钟时间给她扎头发。等到她母亲身体孱弱到难以从床上起身,安岚才学会自己扎头发。她母亲离世八年了,安岚学到现在也只会高马尾一种发型,不想扎了就披着。
今天不知道是请了谁来给她盘头发,脖颈失去掩盖全都露出来,纤细白皙的一小节脖颈,用手背去碰根部会摸到细密的绒毛,因为她很瘦,能摸出皮肤下的骨骼。抹胸设计让她后背上半部分袒露出来,背沟延伸进她的长裙里,他还知道裙子包裹下的后腰有一对浅浅的腰窝。
仰头和他说话时发顶会蹭过他的腹部,热哄哄的。从俯视的角度看她的脸蛋更显小,像个小女孩仰望着他,说的话也像小女孩,“大人物”的说法不该是本就身处权力漩涡的人说的,她在工作以外的时间习惯了调戏旁人。
“没错,都是大人物们,”沈暮笑的很柔软,“所以他们会抽很多烟,喝很多酒,到时候请不要嫌弃我身上的味道。”
沈暮拂去她肩上的发丝,和安岚挥手暂别了。唐月梨笑容复杂地看着沈暮走远,确定他不会听见这边的声音了立马抓住安岚问:“他······你······不是吧?他看起来比你大很多啊。”
唐月梨和安岚合得来,有比普通朋友更多的交流,她依稀能知道安岚的情感状态,比如谈的男朋友那方面什么风格,人大不大气之类的。
但是她绝不会清除地知道安岚跟哪个男的有过暧昧,甚至在唐月梨看来安岚对这个男人都不止是暧昧,安岚在他面前有一股莫名的娇气,会不自觉做出小女孩般的举动,说小女孩会说的话。那种语气和态度安岚在高中时没有过。
“我承认他很有魅力,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他,但是我相信他能吸引你肯定有他的特别之处。可是你这样让楚河怎么办?他是什么?备胎吗?”唐月梨谈过恋爱,却没谈过心里同时装着两个人的恋爱,所以她很不解。
安岚捻着掉下来的头发,少见地吞吞吐吐:“这不太好说,你会因为我这样不跟我做朋友吗?”
“那倒还不至于,”唐月梨真诚地说:“感情的事本来就比较复杂,我也不信楚河对你一无所知,既然他都没说什么,我干嘛要因为这种事跟你分手。”
安岚这才安心下来:“谢谢你,最爱你了。”
第71章 dance
“要是婚礼再不开始,我就要问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了。”
安岚低头瞄手腕,才想起今天她没戴表出门,又拿手机来看:“定好开席的时间是十二点,说是那个时间吉利,人来齐的时间估计会早点。”
“吉利?”唐月梨是最不信那一套的人,“我不信这个时间结了婚就能真的婚后幸福,纯属鬼扯。”
宾客开始稀疏地入场了,安岚对唐月梨的观点表示赞同:“不管挑在哪天结婚,只要新郎是秦列那个烂人,这场婚姻就不会幸福。”
这个名字对唐月梨有些陌生,“我好像记得他,他人不是很高。噢,我想起来了,高中的时候我听谁说过,秦列骂过我是没人要的野种。呵,这小杂碎,我当时就应该抽烂他的嘴。”
“他骂我的说法是荡妇婊子之类的。今天有没有什么娱乐环节,类似闹新人之类的,我们一人一脚踢去他的裆。”
“希望吧,既然以前可以闹伴娘,到他的婚礼上闹新郎不行吗?”
一起说坏话是促进两人关系的有效方式,安岚和唐月梨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今天婚礼的新郎,中英夹杂的说话方ʝʂɠ式使她们能运用的词汇多的惊人。
她们聊了好久,这一桌的人才逐渐坐满。安岚口干舌燥都想找杯水喝了,婚礼才缓慢地开始。
经历了全场熄灯,新娘牵着哥哥的手走向新郎,宣誓接吻之后,冗长无趣的婚礼终于过去了一半。
之后一半的时间安岚失去了和朋友在一起说小话的资格,被迫不停应付来找她的人们。
最先找上她的是蒋邢——跟她血缘关系的异母哥哥,看脸色似乎为她换了张桌子坐的行为很愤怒:“你为什么不坐在该坐的桌上,我们是一家人,兄弟姐妹的婚礼应该一起庆祝。”
唐月梨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在蒋邢冷漠的目光下扭头捂着脸把笑声憋回去了。
安岚也觉得好笑,她这个哥哥似乎对一家人的概念很执着,私生女也要拉到一起坐。
“你有没有听说过,你的新妹夫在高中时摸了我的大腿后骂我是婊子。”安岚笑脸盈盈,“如果你把他算成是你的家人,那他做的事还能算是你们家最轻的罪行。”
蒋邢听了新郎的混蛋事不为所动:“一家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就是因为这些你才要坐回我们的桌子。”
安岚理了下裙子,仰头笑着说:“不去,我要坐在这里。”
话不投机半句多,蒋邢也不想跟她多啰嗦了,直接伸手想抓安岚,似乎是要用蛮力带走她。
唐月梨看戏归看戏,真出事了她也不会听之任之,也伸手打算去拦蒋邢,“喂,蒋大少爷,绝对不能对女士动粗。”
安岚动作更快,她抓住了蒋邢的手腕,随着手指用力手臂上青筋凸起,细细的手指箍在手腕上压迫着骨头。安岚懒的好声好气了,厉声警告他:“你敢在这里强迫我离开,我就敢把你那坐轮椅的活死人父亲推下轮椅,你可以看看我敢不敢这么干,能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你家的脸丢光。”
“那也是你的父亲!”
“我不认他,那他就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残废老男人。不是生了孩子就能当父亲的。”
他们的争吵很难在当下吵出头绪,两个人的价值观走在两条并不相交的路上。蒋邢认为血缘就是一切,既然蒋诚是安岚的生父,那她就应该融入这个家,为这个家贡献出自己的一切。安岚则秉持着完全相反的观念,她生下来之后身边出现的只有妈妈,她的生活不论是幸福还是艰苦都只和妈妈有关,为她的生命贡献了一条精子后就无声无息消失的男人顶多算仇人,一句关心的语句都没有施舍过的父亲往往会是她需要反抗抹杀的对象。
一般男人和女人的争吵都会是女人败落,因为暴躁的男人们会发怒然后利用身材体力上的优势压制女人。但是安岚比他想象的要坚硬很多,身体和个性上都是,说话连一点让步的余地都不留,蒋邢不能从任何方面压制他。
“小蒋总,在大妹妹的婚礼上和小妹妹吵架不是哥哥该做的吧。”
楚河出现的很及时,他按着蒋邢的肩把他推开,安岚也及时松开掐着蒋邢手腕的手,又轻轻笑了下,饱满的嘴唇抿成一道上扬的弧线,张开唇说:“滚吧。”
蒋邢深深地看了安岚和楚河一眼,甩手走开了。楚河手插兜站在原地,低头和安岚说:“他没伤到你吧,这个疯子,大庭广众的做这种事。”
安岚活动了下手指,“没受伤。你怎么过来了?不是离我们这里很远吗?”
唐月梨附和道:“就是啊,隔了几十桌呢。”
“你们不知道那桌都是什么人,我左边是刚从加拿大回来的,身上的臭味熏得一桌人不舒服。我右边是个微信里有十几二十个女朋友的瘦男人,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跑过来了。”
“我猜在新郎新娘心里,你也是跟他们差不多的人。”唐月梨揭露真相。
楚河无奈地挑眉笑笑,“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是这种形象。”
宴会厅里响起了悠长的音乐,乐手开始共谱一曲,依次有新人们的亲人朋友上台讲话,轮到宾客下场跳舞了。
最先在舞池里旋转的是今天的新人,他们换了套更轻便的礼服,版型和裁剪却能看出礼服轻便却不简单。两个新人打扮修饰过后变得文质彬彬像一对正常人了。
楚河倾身伸手:“哪位小姐愿意跟我去那边跳支舞呢?”
安岚扶额,似是很苦恼地说:“我跳舞不怎么样呢。”
唐月梨紧跟着接话,胸有成竹地对着安岚说:“我也不太会,我们一起跳吧?”
说完用手拍拍楚河的手心,“男人先站到一边排队,等女士们跳完再来吧。”
安岚说不会跳舞,她是真的不太会跳舞。她身高偏高,要想好好跳支舞那她的舞伴就得高她许多,符合这一条件的男人不多,她以为唐月梨也是如此。
等真的踏入舞池了,安岚才发现唐月梨之前说不太会全然是在谦虚,她跳的很好,脚步踏下时优雅轻盈,和高挑的安岚一起跳舞时跳男步也丝毫不窘迫,甚至能带着安岚跟上音乐节奏。
“跳男步都这么好,跳女步还得了?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跟你跳舞啊?”
唐月梨搂着她的腰转身,“哇,你腰可真细。排队跳舞的人数都数不清了,还有人跟我约定哪年哪日一起去西班牙的小酒馆跳弗拉明戈,我嘴上说好其实一点都不想去。”
“为什么?”
“我不喜欢可能不会实现的约定,我会为那种约定提心吊胆直到约定实现,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很难受。”
就好比她父母离婚时她爸爸妈妈都承诺会在毕业典礼那天去看她,他们随口一句:“到时候跟你一起在毕业典礼上跳舞,那一刻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
唐月梨苦练了很久舞蹈,和爸爸跳用女步,和妈妈跳用男步,她一定会是所有学生里最美丽、最耀眼、最值得他们骄傲的孩子。
结果是毕业典礼那天她苦等四个小时也无人光顾,仪式结束后收到的简略短信像是在嘲笑她拒绝了所有人邀请的行为,这期间她伸长脖子望向大门口的期待都变得无比可笑。
好在苦练跳舞没有变得可笑,她现在还能和好朋友一起开心地跳舞,过去的苦练还是有意义的。
第72章 moonstruck
跳完一曲两人换了舞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安岚还是和楚河跳到了一起。
唐月梨的手是凉凉的,手指细细的,贴在腰上像一块柔软的丝绸。楚河是男人,男人的手指粗大,掌心发烫,贴在腰上像块碳在发热。
“那么多人里,你们跳的最好,我特地来领教两位的舞技。”
说完脚背就被踩了一脚,迎着楚河好奇的目光,安岚无辜地笑了一下:“你该去和唐月梨跳,她跳的好,我确实不太会。”
“她不喜欢和朋友跳舞,”楚河改变了态度,由散漫随意转为认真备战,“她觉得和男性朋友跳舞尴尬,和女性朋友跳舞就过分积极。”
安岚跟着他的脚步跨出一步,余光瞥到与他们隔着几对人的唐月梨,“所以她就跑去让小女孩站在她脚上跳舞?”
“这应该和男女无关,她对小孩子总是有许多偏爱。”
“你好了解她,我都不知道这些。”
“了解朋友是应该的,尤其是十几岁就认识的朋友,一般会更加珍惜。”
安岚的裙摆盛开旋转,打上他的长裤啪沙作响,声音类似海浪打上礁石后涌出白色浪花,无声处惊人的响动。
她向楚河靠近一步,肩膀靠着肩膀,胸口上是她给予的压力,随着年岁渐长愈发昳丽的脸庞宛若鲜花掉落在他的臂膀上,滚烫的呼吸灼烧人心:“你也很了解我,是吗?”
楚河对唐月梨的了解是相处将近十年的朋友的熟稔,对安岚的了解却并非如此。
他当然知道安岚的人生一路是如何走过来的,自己打听来的、从她嘴里自己说出来的、有心人故意告知的······无数块碎片拼凑出了现在与他共舞的安岚。
可这便能称为了解吗?养育孩子的父母都不一定能了解孩子,楚河熟知安岚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变化,他们确切相互陪伴的只有恋爱时短暂的几个月。
几个月不足以完全了解一个人,哪怕清除她几岁住在哪里,现在身体贴着身体跳舞,楚河也依旧觉得安岚是水中月雾中花,终有一天会像十八岁那年一样突然消失。
“我很想了解你,”楚河扶着她的腰转身,“可是我越了解你,就越感觉离你很远,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安岚平淡地回答:“可能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按照本来的路走下去,我十七岁还住在原来的地下室里,我们甚至都没有机会见面,更不要说认识恋爱了。我们或许会上同一个大学,遇见了你也只ʝʂɠ会把我当作陌生的贫穷女同学,因为有母亲要照顾,我既忙碌又懦弱,你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一曲终了,两人都想走出舞池,跟拥挤的人群擦肩而过,在皮鞋和高跟鞋的踏地声中,楚河轻声反驳她:“虽然这么说很虚浮,但我还是认为哪怕我们高中的时候没有相遇,直到大学才认识,或许大学也没有机会见面,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和我说上第一句话,然后我会像之前一样觉得你与众不同,并且神秘有趣,我踊跃地靠近你跟你做朋友,随着对你的了解加深,我会认为你是所有人中最特殊的一个。等到朋友关系足够稳固了,我成为你生活中比较重要的一部分,我再问你说我们能不能试试恋爱,爱着对方然后照顾对方。这也是一种可能性,是吧?”
走出了浮光掠影的人群,踏出光怪陆离的舞池,楚河揽着她肩膀的手才放下,裸露的肩膀上还留存着滚烫的余温。装饰过的餐桌中心摆了修剪过的花束,白色小花井喷般向外绽放,奇妙的晚香玉气味再次流转于空气中,扑鼻的迷乱气味使人头晕脑胀,脚下白瓷地砖晃得人眼花缭乱,头顶绚烂的吊灯在左右摇晃,水晶吊坠似乎摇摇欲坠等着化成冰雹落下砸到宾客,比冬日的霜雪更晶莹剔透。绵密杂乱的笑声在耳畔环绕,任何一个人的笑脸和声音都像透过水声的波纹传来,模糊地震动敲打耳膜,类似群鸦的尖啸。
楚河向她伸手,邀请她:“我们提前离席怎么样?这里也不有趣,我们都很无聊,那么多人走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从这里逃走像是和这个人私奔,跑到天涯海角去都没人追的上他们,眼前看到的不再是心思各异的人,是天和海和爱她的人,过上不再被仇恨推着走的生活,在她还年轻时和人不掺杂质地恋爱。做尽年幼时没机会做的事。
“安岚!”
她恍惚了一下,因为是沈暮的声音,安岚立刻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沈暮行色匆匆地向他们的方向走来,看到楚河站在她身侧犹豫了一瞬,立刻低头附在她耳边说:“蒋铭的情况不好,我们得去看看。”
冰雪和晚香玉的香味构筑的缤纷美梦被轻巧的几句话打碎,脸上的暖气被吹走,凛冽的风兜头淋下来,安岚澎湃的心情像根弯曲的细线一秒被拉直,心脏上的血管拧在一起,不痛但扭曲难受。
安岚极轻地笑了一下,她脸上很少出现无奈可悲的笑容,沈暮不明白,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安岚摇摇头,伸在半空的手终于搭上楚河邀请的手,她却不扭头看他,手只抓了一瞬就松开,她卑微地道歉:“问得先去处理那些事情了,等会见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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