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楼里暖气开的很足,安岚穿着薄薄的无袖长裙也不会感到冷,靴子的矮跟踏在地毯上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蒋邢在会议室门口等候,看到安岚走过来,表面上还是很客气地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安岚在蒋邢身边站定,心情分外明朗地问他:“你妈妈怎么没来,前几次不都过来陪着你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嘲笑他脱不开母亲的照顾,蒋邢嘴角僵了一下,言简意赅地解释:“她今天有别的事忙。”
“忙什么呢?一名寡妇,要忙的只有孩子吧,她不在这里,还是说······”安岚抱着手臂靠上墙壁,别有深意地说起:“她另一个孩子的事更让她焦心?”
她穿了裸色的针织长裙,裙身贴着身体,她一弯腰一转身就会显出纤细的腰身和婉转的身段,此时惬意地倚靠着白墙,眯眼笑着和人说话,像极了在等着捕猎的肉色蟒蛇。
她说的是什么事,他们都很清楚,由于信息差的存在,蒋邢此时还很镇定:“我妹妹她从不惹事,没有什么可烦心的。”
安岚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气音:“哼,从不惹事,我一直以为我和我的哥哥姐姐是世界上最不像兄弟姐妹的人,结果你和她更不像兄妹。”鞋跟抵着地毯,安岚慢悠悠地翘起脚,她平静地说:“你妹妹之前在高中做的事,你真的一无所知吗?是你觉得伤害那些女孩是小事?还是你觉得即便做出性质再恶劣的事,只要她是你妹妹,都可以原谅?”
窗外的乌云里闪过一道银光,紧接着一声雷鸣响彻天空,安岚在电闪雷鸣中开口:“受你母亲雇佣的肇事司机在我手里,很巧的是,他不光撞伤了你的妹夫,在导致我母亲去世的那场车祸里,他也是肇事司机。更巧的是,他是你妹妹高中时导演的影片男主角之一。”
这声雷鸣贯穿了蒋邢的耳膜,响彻了他整个脑海,他不能忽视,也不能逃避,因为他们家的罪孽被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眼前,眼前这个人不光知道,还掌握了所有证据。
“你还没有把他交给警察。”
蒋邢格外肯定这一点,要是司机被交给警方,他现在应该已经为家里的事情焦头烂额了。
越是将敌人逼到角落,安岚就越是放松,“是啊,我打算用他跟你谈判。”
“你想怎么谈?”
“很简单的,你现在就进去,跟那些老不死的说你放弃蒋铭遗产里所有的股份,继承人的位置让给我,从此之后不再过问蒋氏的事。”
狮子大开口也不比她的要求多,这是要蒋邢完全放弃祖辈积累的财富,丢下他引以为傲的宗族荣耀,即便是用母亲和妹妹的丑闻也不能威胁她至此。蒋铭咬着牙反问:“你疯了?”
安岚提了下踩在脚尖下的裙摆,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把肇事司机交给警方,事情一样会变成我想要的样子,背着家人的丑闻,你能跟我斗多久呢?但是我发现了更有用的做法。”她的牙齿里能沁出蛇毒,毒蛇吐出蛇信:“一个罪人的证词给你妹妹和妈妈两个人定罪,性价比太低。如果我请他在证词中增添点内容,比如······你也曾经参演了你妹妹导演的影片,你觉得你会变成什么样?”
“有证据证明我没有做过那些事。”蒋铭的声音是从喉咙里低吼出来的。
安岚摇摇头,语气怜悯地否定他:“没有证据,因为你妹妹脱罪,就代表能证明你无辜的证据无效,拿着它的人不会愿意再次拿出来的。”
说的够多了,安岚转身走向会议室,最后威胁蒋邢一句:“你大可以试试看,最后会不会是你们一家子人身败名裂,杀人犯妈妈,强奸犯哥哥,无恶不作的妹妹,多好听的名头啊。”
安岚的工作和休闲状态分割并不鲜明,她习惯在美式工作环境中ʝʂɠ用玩笑话调节氛围,所以在工作中她依旧习惯用玩笑演示严格的要求。只有在和蒋家一家人说话时,她才会显出最绝情狠戾的一面,谈判时不留情面,拿出了两颗同样腐烂的苹果给你选择,冷血地将人放置在充满迷雾的十字路口,不管选择哪一颗都会被毒死,走向哪一边脚下都会是荆棘刺伤脚底,可被蟒蛇当作猎物缠紧的窒息感逼迫他们做出选择。
走进会议室里安岚先闻到了烟味,她不太高兴地删删飘到鼻子前的烟雾,这些臭老头七老八十了还要抽那么多烟,她堵着鼻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虚伪地笑着和一圈又老又臭的男人打招呼。
会议时间到了,蒋邢还没有进来,在座的董事当他是被什么耽误了,耐心地等了一会。
又过去了半小时,蒋邢还没出现,倒是林婕旻推门进来,弯腰跑到安岚的位置后面,附耳说:“蒋邢开车出去了。”
安岚不停在扶手上敲击的手指停下了,她心满意足地笑了下,她做不到一笑泯恩仇,她更愿意做胜利者高傲地大笑出声。
“还有······”林婕旻不忍地抿唇,犹豫了要不要说出口,最终还是将与此时不相关的事告诉安岚:“沈总那边也在开董事会,据说沈总,就是我之前为他工作的那位,好像也出了一些事。”
在林婕旻眼里这两人关系匪浅,一方出事了,另一方必要大惊失色,或是做出些激烈的反应。沈暮把她送到安岚身边就说明了他对安岚的重视和保护,林婕旻以为安岚会回馈以同样的态度。哪成想安岚听完只是冷淡地点点头,说知道了之后又戴上虚伪的笑容面具,和旁边的董事寒暄了起来。
林婕旻不敢多言,她多看了安岚两眼,很快从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退出去,想大概是他们之间有什么隐情吧。透过窗子一眼便能看到外面已经不止是乌云密布的阴森景象,而是暴雨倾盆,水幕冲刷着窗户,伴随着滚滚雷声和几道划过天空的闪电,天崩地裂一般的灾难前奏。
第80章 apple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换过的滚烫茶水重新凉下来了,蒋邢还没有出现。
董事们焦躁不安地窃窃私语,他们大多数人早已年迈无力支撑长时间的等待,却因为缺席的人身份特殊而无法离席,被迫干坐在椅子里等待。
蒋邢姗姗来迟地推门而入,一瞧见他的脸色安岚就心中有数了,果不其然蒋邢站在长桌尽头,声音响亮地宣布了他放弃所有继承权。
轻飘飘的一句放弃,宣告了这长达几个月的竞争结果,也为安岚近十年来的怨与恨画下休止符。
满会议室的人先是安静了一瞬,然后闹哄哄地争论。杂乱的人声中,出现了“啪”的一声脆响,安岚手中握着的盛满茶水的瓷杯被她捏碎,水滴顺着手肘流下来,她不在意地把沾着她血液的碎瓷片丢在会议桌上,掌心的茶水撒到哪位董事身上她也不在意。她高声喊门外的人:“林秘书!麻烦把律师请来。”
安岚都开始做准备工作了,一群老态龙钟的董事才反应过来,离蒋邢最近的董事凑上来阻止她:“安总,您还是冷静一点,您还有一位享有继承权的姐姐呢。”
林婕旻带着律师进来了,她贴心地给安岚送来一块毛巾擦手,安岚把手心的血全都抹到洁白的毛巾上,闻言不屑地扯扯嘴角:“你搬出这个蠢货不如去找他们的妈妈来,不过都没用,是吧,蒋邢?”
安岚快意放肆的模样全都落入蒋邢眼里,他不甘地咬紧后槽牙,他对这个疯女人根本无可奈何,他能查证到的所有证据都在告诉他负隅顽抗是最不理智的做法。他相信但凡现在顶一句嘴,明天他们全家人都会出现在社会新闻头条,整个蒋家的名声都会烂到泥里去。
“给她吧,”到头来还是只能故作大方地说一句:“这栋楼,这个蒋氏,都给她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蒋邢一派的董事本想跟着一起出去,林婕旻眼疾手快地关了门,站在门前笑眯眯地请他们回到座位上去。
安岚坐到桌头的椅子上,志得意满地宣告:“现在我们要讨论新的事情了,”她把手中的白毛巾扔到长桌正中间,声音中透着权力的锋利冰冷:“都给我把烟掐掉。”
偌大的集团仅是做出名义上的划分也需要很长时间,安岚一下午都耗在会议室里,幸好成果斐然,进门时她还只是担任高管的私生女,出门时她就是这座大楼的掌权人了。
“您的二十六岁生日还没到吧?这么年轻就坐上这么高的位置,之后都会很辛苦的。”林婕旻与安岚一同乘电梯下楼,在电梯上说起了这些。
安岚有些意外:“林秘书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我们一起工作的时间只有半年。”
她们走下电梯,这一层楼的员工都下班了,她们俩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室内格外明显。林婕旻解释说:“您的生日礼物每次都是沈总挑选好了由我寄给您,三次是在伦敦,五次在洛杉矶,是吧?”
“没错,”安岚在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停了一下,笑着转头和林婕旻说:“但今年大概不用麻烦你寄件了。”
“我都是您的秘书了,要寄件也是帮您寄件。”
和林婕旻在办公室前分开,走进办公室里,发现了某个没下班的人霸占了她的椅子,看到她回来了高兴地挥挥手里的红酒瓶:“等你好久了。”
安岚关上办公室的门,在楼上会议室的紧绷一扫而空,轻松地笑着问她:“你不该下班了吗?”
唐月梨又从柜子里掏出两个高脚杯,用自己带来的开瓶器开了红酒,倒了满满的两杯,一杯推到桌子的另一边,喜气洋洋地对她说:“车都开出去一半了,突然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我工作的地方发生了一些大事,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立马开车回来找你庆祝了。”
玻璃杯轻碰了一下,安岚喝了半杯放下,微微眯着眼,轻声道:“这是第一杯祝贺我的酒,不知道今后还有几杯。”
“肯定数都数不清。”唐月梨比她兴致还高,阔气地喝了一整杯红酒,酒落在独自里恍恍荡荡的,她突然惆怅起来:“愿望都实现了吧,Luna?”
安岚十七岁之后去英国上学才有了这个英文名字,Luna是她对沈暮求而不得时给自己的小小慰藉,也承载着她失去母亲后被怨恨折磨的漫长日子,这个名字背后承载的是她人生被一分为二后不幸的那部分。
“还有一点,还差一点就实现了。”
冬天昼短夜长,阴雨天更是无限拉长了黑夜,还未到夜晚,外面已经漆黑一片,雨像是从深渊里掉下,然后落回深渊里。
“那就不要再恨了,安岚,”唐月梨双眼朦胧地劝她:“一辈子都这样恨过去,也太不值当了。”
安岚抿一口红酒,摇摇头说:“我大概做不到,都习惯了,去恨一些人,然后等着把他们拽下来的一天,半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想看你幸福,那种普通的不会有恨幸福。”
“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
送唐月梨坐车回去,安岚还不准备回家,她套上大衣,到蒋氏大楼楼下的咖啡厅去见早早约好的人。
坐在咖啡桌边的女人和高中时好像没什么变化,和她请求安岚帮忙时,感谢她的帮助时,没有什么分别。
“我本来想问你,最近过的怎么样,但根据刚刚我的同事告诉我的消息,我觉得你应该过的很好。”
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不像安岚那样故意扮演弱小博得好感的温柔,是她的性格就这样不温不火、柔声细语的。
“看来你过的也不错,在记者这一行里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似是感叹:“本来做这一行是想揭露丑恶的新闻,做那种正义使者,到头来还是个打工的,还是要抢新闻比速度。”
安岚挡开了服务生给的菜单,她不想一天又喝酒又喝咖啡,像唐月梨劝她那样劝眼前的女人:“高中的事都过去了,我们都应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我能向你保证的,就是那些视频再也不会有人看到了,你很安全,你们都很安全。”
女人还是笑,“其实我已经不怎么在意那些视频了,因为我总是觉得那些视频被人看到也没什么关系。就好像······”她看着安岚缓缓说道:“一个里面已经烂掉的果子,等着有人来砸烂它。”
窗外的雨倒映在她的眼瞳里,黑漆漆的心底只能反映出雨水,仿佛在无声落泪。
十七岁,还懵懵懂懂的年纪,有人被拖进小房间拍下屈辱的视频,有人目睹母亲被车轮碾过。十七岁,一颗果子长大的时候ʝʂɠ,十七岁受到的创伤永远留在了果核附近,随着岁月流逝这块腐烂的果肉日渐加深,外表再光鲜红润,内里也烂得不能看了。
她们这些人,除非刮骨疗毒把内里的腐烂果肉都挖出来,否则一辈子都要带着这些创伤走下去。可是深入骨髓的瘀血和疼痛,怎么样才能挖出来?挖出来之后伤口该怎么做才会痊愈?
有的选吗?仇人还在的,还有能力的尚可去报复。仇人远在天边的,无法反抗的,她们该怎么做才能求得一丝丝安慰?怎么做才能真的像个普通人生活下去?
除了等着有一天所有灾难压在一颗苹果上,把这颗果子压烂挤出汁水,把内里的腐烂完全剖开给人看,她们还有什么选择?
“我们······再等等吧,再试试活下去,等到真的无路可走了,再选最后那一条路吧。”
第81章 spring
家里有人的一大好处在于每天下班回家桌上会有热呼呼的饭菜,由于安岚家里的人没有哪个会做饭的,所以他们一般会在外面吃完晚饭回家。饶是如此,安岚依旧盼望着回家,因为有一个人愿意在你进家门后问候你,问你今天工作是否辛苦,和你探讨之后的路该怎么走。那种被无条件包容、无条件支持,近乎于溺爱的态度很具有诱惑性。
今天回家却有点不同寻常,家里没有人在,灯也没有开,大门关上屋内就是黑漆漆的。
开了灯家里也是一片安详,安岚站在玄关嘟哝着奇怪,按照平时的下班时间,沈暮应该已经回家了,就算今天公司里出了大事,他也会给安岚发信息告诉她。
脱了大衣和靴子,安岚想先回房间换掉裙子,贴身的长裙并不适合行动,她想换方便的短裙或是短裤。
推开卧室的门,安岚在漆黑的空间里嗅到一丝特别的香气,属于这个家里另外一个人的香味。
黑暗中伸出一双手悄悄环住她的腰,温热的掌心压在后腰上,和后腰上陷下去的腰窝贴合,香味凑得很近,安岚感觉她的嘴唇被他碰到了,低沉的声音在漆黑的卧室里响起:“囡囡,恭喜你。”
安岚想问他为什么要躲在她的卧室里,嘴唇刚刚张开,密不透风的吻就压上来。安岚亲过沈暮很多次,他都会温柔地回应,他主动的吻却比被迫接受的强硬很多,安岚的唇舌都被吮得发麻。
“不······你······”
漏出的两个音节后面的语句又被吞了回去,被压在怀里亲很容易感到疲惫,尤其是沈暮的手臂夹着她的腰身,被钳住的感觉让她有点害怕,安岚习惯了沈暮逆来顺受,还是头回被他这么粗鲁地亲吻。
安岚以为他亲一会就停了,沈暮的道德标准只允许他到这一步,之后的行动都要靠安岚主动。可今天沈暮像是着了魔,吻越发深入,安岚被他的唇舌搅得头晕脑胀,舌尖想要向后退又被他卷回去继续吸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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