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靠路阳不停地主动和倒贴,两人的距离才慢慢拉近。
他觉得自己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方见青太安静, 导致主动说话的总是他,在外人看来, 他叨叨的有点多了。
晚自习课上,方见青正在做题。
路阳瞄了一眼, 连忙翻到同一页练习册,跟着一起做。
做到第二个题的时候,他拿着手里的笔转了两圈,戳了戳方见青,小声道:“这个题怎么做?”
方见青虽然平时不怎么爱搭理他,但涉及学习的事情还是挺热心的。
听到他问,便拿过题看了看,然后拿出一张纸开始写解题过程。
写到一半时,学校不知道是线路出问题了还是怎么回事,头顶上的灯光闪了闪,发出电流滋滋的声音。
接着熄灭了。
教室里立马沸腾起来。
路阳看见黑暗中,方见青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几分。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断电得太突然,还出声安慰道:“没事儿,等会儿就来电了。”
可他的话才说完,地面和墙壁突然晃动起来。
虽然震动的力度不大,但造成的恐慌不小。
先前断电带来的喜悦感还未消去,立马在数秒内逆转为恐慌感。
不知道是谁带头先往教室外头冲的,班上立马就乱做一团,惊呼声和桌椅板凳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淹没了讲台上老师维持纪律的声音。
路阳本来都离开座位匆匆小跑了几步,结果回头看到方见青还僵硬地坐在座位上,一副被吓呆了的样子。
他又逆着人流回到方见青身边,拽起她的手腕:“走!”
方见青的声音微弱:“我脚软,你不用管我,先走。”
路阳本能地察觉到方见青的状态不对,但现在来不及深思,也不废话,直接把方见青背起来,跟随着众人往外跑。
震感其实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但漆黑的夜色加重了这种不安感,让路阳觉得这几分钟格外漫长。
因为地震而造成的人员伤亡为零,反倒是过于惊慌导致的踩踏事件让几个学生受伤。
路阳就是伤者之一。
当时他背着方见青,眼睛也看不太清,只觉得自己被裹挟在黑乎乎的人群中挤来挤去。
他的左脚被好几个人重重地踩过,疼得他想叫,又顾及方见青在他背上,觉得毫无形象地大叫太没面子。
憋着,憋着。
等到电路修好,震感消失时,路阳一脸苍白地站在方见青旁边。
“你还好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方见青看他额头上都有了汗珠。
“没事儿,没事儿。”路阳还在逞强。
方见青明显不信他的说辞。
“真没事儿,走吧走吧,先回教室。”路阳往前走了一步,被疼得倒吸一口气。
“你的脚受伤了。”方见青肯定地说。
“啊……刚才不小心被踩了。”见掩饰不了,路阳只好灰溜溜地承认。
“好吧。”方见青在他面前蹲下。
路阳眼睛发直:“干嘛?”
“先给老师请个假,我背你去门口打的去医院做检查。”方见青蹲在地上不动。
“你背我?”路阳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
方见青:“放心,我力气很大,能背得动。”
“我不要!”路阳大叫。
“哦。”方见青放弃得果断,也不是不能理解,大概是觉得被女生背有点丢人。
*
“你可以往我这边再靠一点,减少左脚的受力。”方见青搀扶着他,缓慢地朝校门口挪动。
“哦……哦。”路阳红着脸,往她的方向靠了几分,缩短和她的距离。
“我有一个疑问。”方见青说。
“什么?”路阳一个激灵,以为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
方见青的疑问和路阳的小心思完全无关:“为什么不让你家的司机送你去医院?那样会很方便吧?”
“他老是和我妈妈打小报告,烦得很。”路阳撇嘴道。
听他这么说,方见青便没再提出异议。
到了医院后,得益于路阳不一般的身份,检查结果跳过繁琐的程序很快就拿到手。
片子显示是跖骨骨折。
“这么严重……”方见青忧心地看着片子。
路阳还以为最多就是肿胀挫伤啥的,没想到竟然到了骨折的程度,但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医生,我要修养多久才能好?明天还能去上学吗?”
医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可能是没见过这么热爱学习的学生:“至少也得静养一个月。”
“一个月!”路阳难以接受。
一个月都要呆在医院里,会发霉的吧。主要是,主要是——
路阳瞟了几眼方见青,丧气地靠在枕头上,整个人灰掉了。
方见青心怀愧疚,毕竟路阳为了回来带她走才被踩,不然按照他的反应速度,早该跑没影了。
于是,她开口道:“我以后会每天都来看你的。”
路阳欣喜。
方见青:“给你带老师发的作业。”
路阳:……这个倒是不必。
等医生打好石膏,方见青有些局促地在病房里呆了会儿便道:“我先回学校了?”
在学校时虽然总是忍不住和方见青插科打诨,但真要单独相处,路阳又有点害羞了。
听到方见青要走,他忙道:“等一下!”
方见青背上书包:“怎么了?”
路阳卡壳:“我……我肚子有点饿。”
“那我去附近给你买点吃的,你想要吃什么?”方见青问。
“不用去买,直接在手机上点个外卖就好。”路阳按下自己混乱的心绪。
明明呆在一起很害羞,但又不想让她离开。
“我……”方见青用力捏紧书包下垂的带子,“我没有手机。”
路阳露出呆滞的表情:“啊?”
“之前不是和你说的吗?我没有手机。”方见青也疑惑了。
路阳之前问过方见青的联系方式,对方说自己没有手机。他当时还以为方见青是觉得他烦才故意掰扯出的理由,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那用我的手机点。”路阳慌慌张张地掏出自己的手机,“你想吃什么?”
“这样就变成你请客了。”方见青望着他,“都说了我请你。”
“这次就我请,我还要在这里住一个月的院啊,你以后天天都要来看我的吧?”路阳有意问道。
方见青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我会的。”
“那你看看,你想吃什么?”路阳的心情因为她的承诺变得雀跃了几分。
“那……我看看。”方见青坐近了,伸过头去看他的手机。
路阳小心地用余光打量方见青的侧脸。
她往日冷漠的脸上有不甚明朗的笑意。
路阳猛地转过头。
心咚咚地跳起来。
糟糕,未免太可爱了。
路阳有时会忍不住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些美好的回忆中,并默默祈求,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高二那一年就好了。
他休整了一会儿后,吃了点医生开的抗焦虑药物,想要快点和方见青再见一次面。
所幸,他没有等太长时间。
*
方见青收到了周珂的短信。
内容简短,只有四个字:
妈妈死了。
方见青对着这四个字看了好一会儿。
她没有感到悲伤,只是漠然和麻木。
繁舟本来正在看剧本,本能地感觉坐在身旁的方见青状态不太对,便问:“怎么了?”
“我妈死了。”方见青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连语气也没有波动,像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繁舟反倒是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怎么会——距离上次你去看她也没过太长时间。”
“她已经是癌症晚期,本来就撑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方见青想起那个空荡荡的病房,以及提起继父时周珂躲闪的神色,“我继父估计还趁着她病的时候闹出不少糟心事。”
繁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握住方见青的手。
“我没事。”方见青朝他笑笑,“本来我以为,她死了,我怎么样都该有点伤心,但真到了这天,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可能,那天她接到绑匪的电话时也是同样的心情。”
每次提到这件事,最心疼的就是繁舟。他不敢想象,那个时候的方见青该是多么绝望。
“你要去吗?她的葬礼。”繁舟问。
方见青已有打算:“去吧,最后一次了。”
她并非是真的想去体面地告别,只是想看看长时间未露面的继父是否会和周珂在葬礼上闹出别的幺蛾子。
繁舟:“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你不是明天要去北城参加宣发活动吗?别再让李锐头疼了。”
前一封信息发来后没多久,周珂随即又发来了葬礼的举行地点和时间。
方见青如期参加。
去的那天,她特意穿了白衫黑裤,连皮鞋和搭配的包都换成了黑色。
葬礼是在殡仪馆举办,方见青为了不引人注目还特意开了一辆最不起眼的车。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她到的时候,灵堂里有人正在吵架。
门口都围了一圈人。
方见青好奇地凑过去看热闹。
对里面吵架的当事人,方见青并不陌生,是她的继父和周珂。
“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周珂脸色苍白,五官挤做一团,腮边的肌肉在不自然地抽动,看起来是愤怒到了极点。
“她是你的敏知阿姨,以后我们要在一起生活,你对她客气一点。”周峰对周珂的语气感到不悦。
“我以为你至少会等到妈妈的头七过了,再把她带过来,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周珂咄咄逼人道。
周峰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连给的台阶也不下,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一旁苗条漂亮的女人打起了圆场:“小珂,今天的日子特殊,就不要和你爸爸闹这么不开心了。”
“关你屁事!你个臭小三!滚一边去!”周珂自小被宠得无法无天,简直无法忍受这个在穆宜珍葬礼上穿得花枝招展,还非要操着一口嗲得发腻的口音阴阳怪气的女人。
可这一次,把她宠的无法无天的父亲却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抬手作势要打她。
巴掌虽然还没有落下,但周珂已经被这个举动伤得不轻。
她红着眼睛,往前凑近:“打啊,打啊!我长这么大,你一次都没有打过我,现在却要为了这个女人来打我!你打啊!”
于是真的挨打了。
周珂满脸不可置信:“你竟然真的打我?我不是你女儿吗?你就为了个外人打我呜呜呜……”
说着,她绝望地哭了起来。
周围的看客通过先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自顾自地在脑海里拼凑出故事的轮廓,满足了好奇心后便“好心”地上前劝阻。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方见青站在人群中,看着这场让人发笑的闹剧,又把视线转向灵堂正中间的照片。
照片上的穆宜珍露出安静慈祥的笑容,和现下这荒谬的一幕结合起来竟然有了丝讽刺的意味。
“妈妈,你有想过这一天吗?”方见青想,“你精心呵护的小女儿现在也要经历我以前的窘境。你用心经营的家庭也不过是一戳就破的幻影。”
第三十五章
方见青在吵嚷声和劝解声中离开了殡仪馆。
穆宜珍作为维系她和这个名义上的家庭的媒介, 现在断掉了。
她算是彻底和这个家庭断了联系。
殡仪馆的停车场距离穆宜珍的灵堂比较远,方见青独自一人走在路上,觉得路有点漫长。
走着走着, 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方见青回头, 有一瞬间的失神。
是路阳。
不同于前些天浮夸的打扮, 他那头嚣张的绿毛被染回黑色, 唇钉也跟着消失不见。
走得近了, 方见青才发现他耳朵上的耳钉也没了。
他和方见青一样,穿的都是白衫黑裤,有种清凌凌的少年气。
现在的路阳是方见青最为熟悉的样子。
“好久不见。”路阳和她打招呼。
方见青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好像也没有很久。”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地发问。
路阳笑了一下,看起来心情很好:“我是陪别人过来的, 你呢?”
“我……我有个亲戚去世了,我来送礼。”方见青没说真话。
但她不知道,眼前的路阳早就知道了她来的原因。
听到方见青的说辞,路阳有种自己被防备了的不悦,但面上并未显露, 反而是配合地说:“是不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个患癌症的亲戚?”
“是。”方见青立答。
既然她不想说,还是不要深问。
但现在的方见青和记忆中的方见青太不一样。本来,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她的冷漠和防备都应该是向着外人, 而不是向着他的。
哪想, 他现在也成了“外人”之一。
路阳努力忽略掉心头的不适,换了个话题:“你现在要走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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