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纪衣容眼神一亮,唇角止不住的上扬,她今日穿的一身白色,而宿玉也穿的是白色,这颇有默契的色系,让她很是开怀。
说起来,她已有几日没来了,在不能见他的日子里,每一夜无不思念。
若不是顾忌着哥哥,只怕她早已忍不住来找他。
纪衣容眸光灼热如火,她目光饱含情意的一寸一寸的打量着他的五官,眼神忍不住的去描绘他的眉眼,似是要将他绝美的容颜彻底印在心中。
直至见到他的这一刻,多日的思念似有了归途,也让她悬空的心有了归处。
凝视着他如白玉般的脸,时间好像静止了下来,心如鹿撞,纪衣容真切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安稳有力。
时至此刻,纪衣容如梦初醒,她似乎真的爱上他了。
无时无刻的想念,无一不在提醒她,这喜欢比她预想的更深更澎湃。
初时的喜欢,在她有意的放纵间已不知不觉萌长成参天大树。
那他呢?
纪衣容心弦轻颤,宿玉是否也喜欢她呢?
爱意能让人勇敢,也能让人怯弱胆小,纪衣容很想开口问问他的心意,却又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话语在舌尖转了又转,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
宿玉与她直白又灼热的目光对视上,只匆匆一眼,他便慌乱的落荒而逃。
他——受不起。
他眼神闪躲着,心却因为刚才的那一瞬的对视而颤动,那灼热的眼神犹在身,心中生起几分荒凉,像他这样的人,怎配得上她如此炙热的感情。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宿玉选择了漠视,像什么都没发现般,他徐徐起身走过来,脸上的笑意和煦如三月的春风,“衣容,你来了。”
言行举止,得体完美,仿若那一瞬间的悸动未曾存在过。
“你……”纪衣容犹豫着低叹一声,还是没能问出口,她话锋突转,“走吧,外面可热闹了。”
“好。”宿玉言笑晏晏。
她的喜欢充满了太多不确定,若有朝一日出现了比他好看的,她变心了呢?
他始终认为,她对他好,不过是因为他如今的皮囊尚得人欢喜。
何况,他出自青楼,宿玉心里清楚,他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可他不想做一辈子外室。
被困在这庭院中,终日等待她的到来,若是她忘记他了,他也只能在无尽的等待中死去。
光是想到有那样一日,就让他心生窒息,这样的余生不是他想要的,从前他没得选。
可现在,他想要自由,想要无人能束缚他的自由。
宿玉心性坚定起来,只要拿到身契,他就离开,去一个无人认识他的地方,独自过完自己的余生。
自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后,纪衣容便控制不住的频频看向他,眸中眼光热切,一腔心意好似有了实质,快从她眼底化出。
两人并排而行,纪衣容眼中满是他完美无缺的侧颜,越看,心中越生欢喜之意。
似是看够了,她终舍得移开目光,她的目光下移到他手上,宿玉的手指细长且骨节分明,如他脸一般好看,纪衣容起了心思,若是能牵手就好了。
宿玉一路顶着她的目光,整个人如坐针毡,面上却还要维持假笑,装作不知道。
纪衣容好不容易移开了目光,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感受到,她的视线又落在了她手上。
那视线实在过于灼热,让宿玉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似是察觉到她内心的想法,宿玉默默的将手缩进了袖子几分,又拉远了几分与她的距离。
亲眼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被藏起来,纪衣容内心是止不住的惋惜。
还没牵到呢。
哪怕藏起来了,却依然挡不住纪衣容觊觎的眼神。
——
正值节日,街上来往人群川流不息,行人虽多,但都很守秩序,没有出现人挤人的情况,倒也不觉拥挤。
突然,前面有人喊了一声,“快看,国师。”
国师曾多次为城中百姓求来了雨,是百姓心目中的神,一听到她现身,人群立即骚动起来。
“快走,快走,我要看国师。”
“前面的,走快点。”
“……”
原本还算有秩序的队伍,开始变得哄乱,人们推搡着往前挤,都想一睹国师真容,或是得到国师的祝福。
队伍突然变动,宿玉就遭了殃,措不及防的被身后人一推,他差点摔倒在地,还好纪衣容一直注意着他,关键时刻眼疾手快的拉了他一把,这才不至于跌倒。
“你没事吧?”纪衣容护着他,眼神关切。
看了眼骚乱的人群,宿玉仍心有余悸,若刚才他真跌倒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稳了稳心神,这才看向她,轻轻的摇头,“没事。”
后面的人群,仍在向前挤,一时半会却出不去,纪衣容只好护着他,随着人流向前走。
纪衣容眼尾余光悄悄的瞥向两人紧握的手,心里乐开了花,牵到了。
宿玉的手凉凉的,牵着很是舒服,如她想的一般美好。
宿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敛眸思考了见秒,他的手动了动,欲要抽出自己的手。
“别动。”纪衣容握的更紧了,她乌黑的眼眸看向他,为自己解释道,“人太多了,还是让我牵着你走吧。”
“这样不会摔倒。”她又干巴巴的说了句。
感受到身后的队伍又疯狂了几分,宿玉还是停止了自己的举动,他可不想命丧于此。
他淡笑着道,“那便谢谢衣容了。”
又顺着队伍走了一截,恰逢到一个岔路处,约莫人们都去看国师了,另一条岔路山反倒没多少人。
纪衣容想了想,她扭头望向宿玉,问询道,“你想去看国师吗?”
“不想。”宿玉很果断的回答。
刚好,她们也走到岔路处了,纪衣容看准时机,手紧紧的拉着宿玉,一个侧身,两人迅速从人流中分离出来。
两人站在岔路口,看着这声势浩大的队伍,前不见首后不见尾,不免有些唏嘘,人可真多。
两人沿着岔路行走,这里人少,小摊贩也少,看了一圈都不感兴趣。
又走了几步,一个卖面具的小摊贩映入眼帘,摊上摆的面具千奇百怪,种类繁多。
纪衣容骤然想到,今日哥哥也会出来,介时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
眼下这面具,正好能遮一遮。
“小姐公子,不如来看看,我家面具种类齐全,说不定会有你们喜欢的。”
好不容易见有人感兴趣了,小贩殷切的媚笑着迎上来介绍。
纪衣容转头询问宿玉的意见,“不如去看看?”
宿玉眼眸中划过一丝流光,似乎已看透她内心所想,他顺从疏离的点头,语气淡淡,“好。”
如此一幕更加重了宿玉想要逃离的心思,他想要光明正大的活着,而不是如今日这般,耻于见人。
纪衣容全然不知,自己无意中的举动竟把心中人推的更远了,她的本意是不想让家中人过早发现,却不想弄巧成拙。
“你喜欢什么样的?”纪衣容看花了眼。
宿玉不动声色的站离她几分,他本就没有兴趣,只随意拿起手边一个,疏离的浅笑着,“就这个吧。”
他拿的面具款式很简单,上面只画了寥寥几笔,纪衣容有些不确定的问,“不再挑挑?”
“不用了,我很喜欢。”
听他如此说,纪衣容便不再强求,仔细的挑选起自己喜欢的来。
最终,她挑选到一个画着精美花纹的,画师技艺高超,面具上的花纹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她忍不住将心中的喜悦与他分享,“怎么样?好看吧。”
平心而论,她手上拿的面具确实好看,宿玉点点头,直言,“好看。”
纪衣容爽快的给了钱,小贩又是一阵献媚,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她乌黑的眸子扫向他,似询问,“我帮你戴?”
“好。”宿玉没多想,便直接同意了,左右不过是戴个面具,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将自己选的面具递给她。
却见纪衣容直接将自己精心挑选的面具覆在他脸上,因要系带子,纪衣容不免朝他靠近了几分,呼吸间两人气息交融。
宿玉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的任由她动作。
“好了。”纪衣容满意的点点头,“真好看!”
宿玉也回过神来,他眼中神色不明,他抿了抿嘴,“你……”
纪衣容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神色认真的回道,“阿玉值得好的。”
宿玉呼吸一顿,脑海中似有烟花炸开,绚烂的让他头脑发晕,分不清真虚。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如此说。
纪衣容拿过他手中的面具,为自己戴上,她笑着问他,“怎么样,好不好看。”
宿玉眼中神色变了又变,他迟疑着开口,“要不要重新换一个?”
却见纪衣容坚定的摇头,“阿玉选的,千金不换。”
宿玉第一次对自己的拙劣感到后悔,也更加讨厌那不堪的过往。
坦若他家世清白,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侧,可没有如果,他出身风尘,这般风光霁月的人不是他能肖想的。
人,最忌痴心妄想。
第17章 十七
青街深巷里,巷道幽长,两侧的墙壁历经多年风雨,已被冲刷的发灰发白,墙角与青石板的接壤处,长着一层青绿色的青苔,青石铺就而成的路面也已凹凸不平,岁月遗留下的记号让这深巷更具古朴意味。
夜风吹过,带来了清凉,带走了心头的烦闷,让人倍感舒爽,巷道里发出呜呜呜的风声,像是伶人哀怨决绝的吟唱。
月光拉长了她们的身影,黑影交织在一起,似是纠缠缠绵的情人。
两人安静的并肩行走,虽无言,可在这幽长的巷道里,两颗心却在不知不觉的靠近。
出了巷道,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座古老的石桥出现在两人眼前,石桥立在这里已有些年头,不知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
纪衣容动作自然的牵起他的手,仿佛只是不经意般,眼角余光却悄悄的睨着他,见他没有拒绝,忐忑的心落回到实处,眼里荡开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宿玉当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可这次或许是因为内心的某些想法,他默许了她的动作。
他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眼中神色莫名。
两人停立在石桥中央位置,这里视野开阔,万盏灯火尽收眼底。
桥两侧的河旁,站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年轻的少男少女彼此心照不宣,偶尔的对视让她们面红耳赤。
乞巧这天,若有心仪之人,男子会将自己精心缝制的荷包送与心上人,若心上人收下了,家中长辈则可以开始准备谈婚论嫁。
而被拒绝的男子,也不气馁,转而另寻美好姻缘。
纪衣容定睛向离得较近的一对男女看去,只见男子红晕满面,羞涩着向对面女子递出了自己的荷包,女子欣喜一笑,转而小心翼翼的将荷包收入怀中。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是彼此,无声的情意在流转,慢慢的,两人越靠越近,直至将对方拥入怀中。
一对眷侣就此而成。
纪衣容略微动容,她的目光落到宿玉身上,皎洁月色衬得他如玉般的脸越发出尘。
纪衣容心中意动,心生渴望之意,她也想要宿玉亲手绣的荷包。
“阿玉。”纪衣容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眼神缥缈着,红着脸有几分不好意思的问道,“阿玉可会绣荷包?”
宿玉一顿,眼神扫过那对送荷包的男女,刚才的一幕也落在他眼里,他轻微的摇摇头,沉默了片刻道,“不会。”
这话并不是推辞,而是他真的不会,年少时在家中,他只有做不完的活,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教他,后来被卖进青楼了,学的也是如何取悦女子。
纪衣容乌黑的眸子含笑看着他,为自己争取,不放弃的道,“阿玉给我绣一个吧。”
“不管你绣的如何,我都会喜欢的。”
只见她眼神发亮,期待盈满眼,在她真挚的眼神里,宿玉有一瞬失神,拒绝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纪衣容却抓到机会,趁机而上,“阿玉,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月色下,她笑弯了眼,高兴之色溢于言表,“谢谢阿玉。”
皎洁月色为她动人的脸庞盖上一层朦胧细纱,让她眉眼温柔至极。
宿玉好似被蛊惑了,“好。”
有时候心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夜风一吹,糊乱的头脑瞬间清明,清醒后的他,眼中有过一丝懊悔,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她了呢。
而纪衣容的笑意越盛了,周遭万物在她动人的笑意里,都沦为了陪衬。
“那这个就当做谢礼。”纪衣容手里晃着不知从哪拿出来的双鱼佩。
双鱼佩呈青色,透体透澈,质地上乘,一看便价值不菲。
宿玉正欲拒绝,而纪衣容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径自俯身为他系在腰间。
她眼中神色认真,对待他,她向来一丝不苟。
今夜,她原本是打算送他一只用白玉雕刻而成的海棠白玉簪的,她总觉得那海棠像极了他。
但玉饰店传来消息说还未雕好,她只能退求其次选择这对双鱼佩。
所幸,青色的双鱼佩带在他腰间,也很好看。
纪衣容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又摸,他的腰肢纤细,配上这双鱼佩正好。
她站直身子,眼神示意宿玉往自己腰间看,如此直白,纵然是她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宿玉眼神微转,只见她腰间赫然是一模一样的双鱼佩。
同样的双鱼佩,她所要表达的意思,已清晰明了。
只见纪衣容眼神微闪,她的脸又红又热,却还是执着期待的看着宿玉。
期望他能看破自己的心意。
先是芍药现是双鱼佩,还问他要荷包,宿玉怎么可能不明了。
但他已决定要离开,如此深厚的情意,让他不知道要如何去回应。
她的情意太过真切热烈,逼的他狼狈而逃。
他只能佯装看不到,宿玉低眸,视线落到自己腰间的双鱼佩上,灵动好看,让他忍不住伸手去触摸。
指间冰凉滑腻,宿玉摩挲着,他垂落眼帘,敛去眼中的千般神色,他的声音隐有苦涩,“真漂亮。”
一听他夸,纪衣容立即自得起来,她的眼光果然好,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喜欢就好。”
“对了。”纪衣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紧张兮兮的注视着宿玉,“答应我的荷包,你可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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