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二表兄才和王九娘定亲,今日王家就大祸临头,太师,这不是巧合吧?”她怀疑始作俑者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多年的交情,给王玄道一个面子而已。”经历了方才的纾解,谢珩的心情好,难得为她解释了一句,“王玄道早有预感,否则也不会急着将他的幼妹嫁到许家。”
“他就不怕许家舅舅和舅母悔婚?要说王氏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当初不就是王氏毁约改而将王佩吟嫁给她的皇兄?
华翎嘟囔着,看谢太师皱巴巴的紫袍又不顺眼了,推着要他去换衣服。
“许家人口简单规矩也不多,王玄道敢把幼妹嫁过去定然是已经了解过,依我的判断,这桩婚事不会生变。更何况王玄道主动告发自己的家族,算是大义灭亲戴罪立功,他这一脉受到的牵连不大,王九娘和皇后都能保全。纵然王九娘不再是显赫的王氏女,可依旧是礼部右丞和驸马的亲妹妹,与许善相配绰绰有余。”紫檀木的屏风后面,谢珩慢条斯理地解开衣袍,放到架子上。
华翎立刻就闻到了那股让她脸红心跳的气息,心怦怦跳地后退两步,“他可真是老谋深算,不过这件事过后他的名声算是臭不可闻了。”
华翎不怎么喜欢王玄道这个人,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阴测测的,心狠手也狠。
“比起性命,名声又算什么?”谢珩从屏风后出来,凝视她透着红的一张小脸,缓缓道,“若我是他,到了今日的境地,也会做出和他一般无二的选择。”
一人死无畏,可还有人他要看顾一辈子。
“再者,换个角度,百年王氏也算留有一支能苟延残喘。将来若得遇时机,又会乘风而起。虽然为天下人不齿,但的确这是最聪明的一种做法。”
因为他的凝视,华翎的心里变得暖洋洋的,忍不住朝他伸过去一双软软的胳膊,抱住他的腰腹,将小脸埋在他的胸膛,低低地道,“太师不是王玄道,我也不会让太师有朝一日和王玄道一样,他只有一个人,烟烟和太师是两个人。”
轻声软语一番话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谢珩表情一顿,眸底的颜色顷然变化,自她有孕以来,他确实克制禁欲了一段时间。
所以在小梁朔满月之后,他就不太能受得住撩拨。
大掌从她的肩头往下,他抬起手臂将人高高地抱了起来,脱下了她的鞋子。
“烟烟既然今日一点都不累,那就好好受着。”他体内狂潮暗涌,捉着华翎扯下帷幔,不一会儿屋外的侍女就听到了女子带着哭腔的几声哀啼。
一整个晚上,小梁朔都没能见到自己的父亲母亲,委委屈屈地瘪着小嘴喝了侍女喂的玉羊乳,哇哇地哭了好几声。
嬷嬷们拿陛下赐下的金锁给他玩,他盯着看了好久才睡着。
***
王玄道一直到傍晚才漠然地从刑部回到了王氏别院,看到他安然无恙,王九娘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大兄,府中的叔伯还有七哥他们都被人抓走了,我和五哥暂时都没事,可以自由出入,其他女眷都被关押在了院子里,我问了那些人,他们说只有七岁以下的人才能免于死刑或流放,但最好的结果也是被打入奴籍。”王九娘小声和王玄道说了如今的情况,勉强还能维持住镇定。
她猜测王氏可能会有一场灾祸,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现在的光景。
她能保有最后的体面不必被打成官奴,是因为她的兄长以王氏子的身份告发了自己的家族………
短短的一日时间,王九娘仿佛经历了数月,直接体会到了冬日的刺骨寒冷。
“只有你是大兄的亲妹妹,至于那些人,一切都是他们的命。”
王玄道往刑部走过一趟,虽然整个人的面相和衣着没有任何变化,但王九娘已经不太敢和他靠的太近,因为他眉目之间冷峻如冰,仿若再无情感可言。
“惜吟明白了。”王九娘垂下眸,沉默了片刻后再度开口,“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兄,柔嘉公主已经搬到了公主府,恐怕是不想受王氏牵连。”
“随她。”王玄道表情仍没有半分波动,他一开始就清楚柔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他并不意外。
“但是,”王九娘深深吸一口气,“别院的下人前不久告诉我,公主舅母昌吉伯夫人到访之时,公主体有不适,疑似有孕,还去请了宫里的太医。”
若是真的,这个孩子来的时机不好,王九娘很怀疑公主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但她不得不对大兄说这件事,大兄自幼修道,娶公主为妻是阴差阳错导致的结果,很有可能这会是大兄这辈子唯一一个孩子。
“过后我会去公主府,这件事你不必过问。你先住在这里,许家若有心,很快便会上门,记住,你还是王家的王九娘,不必因为别的向任何人低头。”王玄道表现的漠不关心,踩着月光往房里走去。
王九娘嘴唇动了又动,黯然而返。
她心里明白,大兄以后会是一个孤家寡人了。
***
柔嘉在新建好的公主府,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让人找来了一个民间的大夫为她诊脉。
结果不出意料,她确实是有孕了,还不满两个月。
大夫被送走,她阴着脸砸了房中的所有摆设,站在了一地狼籍之中。
王氏大难临头,这个孩子她若生下来了,一辈子就和王氏掰扯不开了,到时候岂不是会成为皇室中的笑柄?
所以这个孩子她不能留!
“殿下,驸马回来了。”服侍她多年的侍女最能体会她的心情,屏着呼吸进来禀报。
柔嘉死死掐着手心,主动从房中走了出去,带着满腔的恨意和怒火,对上了王玄道一张漠然的面庞。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本宫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狼心狗肺告发自己家族的人?驸马,你离了王家都不配本宫看一眼!”她的话说的十分恶毒,和今日之前在王玄道面前伏小做低的模样是两个极端。
“当日你我成婚本就源于一场错误,这是和离书,公主殿下收好。”王玄道没有因为她恶毒的话生气,反而微笑着将和离书递到了她的面前。
柔嘉本就有和离的意思,见此也不犹豫,接了过去。
打开看了一遍,她冷笑一声,“就那么点东西,本宫看不上眼,驸马家道中落就自己留着吧。”
上面除了和离之外,还写着王玄道给予她的数十处田地庄园以及价值不菲的玉石阁。
“非是给你,公主腹中有了孩子,那些东西是给它的。”王玄道看了一眼她的腹部,若怀孕是假的,她不会如此愤怒。
孩子?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孩子。
“本宫什么时候说要留下这个孩子了?”柔嘉反唇相讥,她准备在这两日弄掉这个孩子,趁还没有人知道。
这一瞬,王玄道的脸色变得极为可怕,薄唇噙着笑,眼神却阴森森地盯住了柔嘉。
柔嘉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想起来王氏驸马的阴晴不定,生他养他的家族都能舍弃,惹怒了他,他什么做不出来。
她呼吸慌乱,已经生了悔意,准备开口向他服软,然后就听到了王玄道转身留下的一句话,“孩子没了,东西也是给它的。”
他无所谓孩子留不留下,一切都要她自己选择。
柔嘉紧紧抓着和离书,脸色变换不定。
“明日本宫就弄掉它。”她大喊一句,带着报复的快、感。
身材高大瘦削的男人听到她这句话,脚步顿了顿,只冷冷回道,“随你。”
……“殿下,奴婢听人说,王氏虽获罪,但驸马大义灭亲难能可贵,依旧还担任礼部右丞。宫里也暂时没有传来废黜皇后的消息,或许,或许还能挽回。”
王玄道离开后过了一会儿,侍女小心翼翼地开口劝慰柔嘉,“生生弄掉孩子,太伤公主您的身体了。”
闻言,柔嘉的眼中有细微的变化,烦躁地摆摆手,“本宫自己的身体,本宫当然比其他人都要关心。等王氏尘埃落定再说。”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月的时间,江东王氏抄家灭族,除了王玄道一脉,其他所有成年男子按照罪名要么处死要么流放。
妇孺还好,发卖为奴,许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全都被王九娘派去的人买了下来。
结果倒也不算十分惨烈。
不过显赫了百年的世家江东王氏终究是没了。王氏的覆亡还间接导致了一个现象,想要将女儿送进宫的人家更多了。
长信侯府,华翎听到素芹禀报几位许氏族人上门求见,记起舅母的嘱咐,发了一会儿呆,让侍女将人请进来了。
眼下,皇兄的确很需要一个皇嗣,许氏的人无论如何都和他们沾亲带故,皇兄应该不会特别排斥。
“我等拜见长公主殿下。”抱着被拒绝的设想来到了华翎的面前,这些人都很激动。
其中有一名身形窈窕的少女尤为兴奋,谁不知道镇国长公主和陛下一母同胞感情深厚,只要入了她的眼,陛下肯定也会喜欢。
王皇后所依靠的王家已经倒了,后位说不定很快就会空出来,若她能扶摇直上,一辈子都能扬眉吐气。
这些人中华翎也很快注意到了她,毕竟她的容貌是最出色的。
“本宫记住你了。”华翎笑盈盈地看着她,准备下一次进宫时问一问皇兄的意见。
皇兄不喜欢,就作罢。
第一百零八章
华翎在见许家族人的同时, 谢珩回了定国公府,老国公传了话要见他。
谢珩这次去的地方不是福康堂,而是谢家摆满了先祖牌位的祠堂。
安静庄严的祠堂之中, 定国公一个人站在那里, 面对着明亮的烛光,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父子两人都没有说话,谢珩步入其内, 转身将祠堂的乌木大门掩住, 从桌案上取了三支香,点燃后插在香炉之中。
“你还记得自己是谢家子?”定国公的嗓音浑厚有力, 谢珩抬了抬眼睫, 知道父亲话里有话。
“王氏倒下, 江东三城已经尽数由我掌控, 父亲有何不满?”他挥手将香炉边溢出来的一点灰烬扫去,语气清淡。
“王氏是梁家小儿的岳家, 走到今天这个局面离不开梁家小儿的纵容。你若有脑子, 合该利用这次机会打出清君侧的旗号!”老国公目光沉沉,盯着上方祖母的牌位, 他们谢家已经等的太久了。
“你媳妇生下的孩子体内流着梁家的血, 梁家小儿无德又无子,怎么做难道还要我这个老父亲教你吗?”
他冷不丁地看向谢珩, 发出了质问。
祠堂的大门被掩着,谢珩的鼻息之间闻到的全是悠长厚重的沉香, 他注视着如丝如缕的青烟,开口道, “父亲未免太过着急了一些。”
“朝中有肃国公等臣子依旧对皇室忠心耿耿,关外胡人虎视眈眈, 天下平定不过数年时间,不能再乱起来。”
“是吗?”定国公闻言冷笑一声,他究竟是不想让天下乱起来还是不愿意让梁家的那个小公主伤心。
“你想一步步来困死梁家小儿,梁家小儿又岂会坐以待毙。不过是迟早的事,我只希望到了关键的时刻,你不要辜负谢家的列祖列宗。”
谢珩的目光从一个个牌位移到定国公的脸上,“那就等到他忍不下去的那刻。”
年纪轻轻的皇帝,一登基就被臣子辖制寸步难行,又能忍耐多久呢?总不会忍到驾崩的那日吧。
………
父子两人的谈话无疾而终,谢珩准备从祠堂离开,定国公在他身后叫住了他,“阿朔是你唯一的子嗣,理应和祖父母亲近,下一次你再过来也将他带过来。”
定国公其实更想将孙儿养在他那里,不过看幼子这幅德行也知道他不会答应,索性退而求其次。
“儿子知道了。”谢珩淡淡应下,从定国公府离开。
他回去长信侯府,不巧,华翎正抱着小梁朔偷偷地喂奶,一听到侍女传信瞧见了驸马的身影,她急急忙忙地拢起小衣,想把孩子交给桑青。
谁料,小梁朔察觉到她的意图,不愿意离开,在她怀里一拱一拱,委屈巴巴地快要哭出来。
华翎立刻就心疼了,咬咬牙又轻轻拨开了小衣,小梁朔赶紧张开红红的小嘴,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牢牢盯着自己的母亲,笑了。
谢太师进了屋恰好看到这一幅场景,他眸色转深,慢慢地靠近母子两个。
“他饿了,哭的厉害。”华翎看到他的人,装作无辜地解释。
谢珩没有应她,只定定地看着,她抱着孩子衣衫半开,一缕头发垂了下来,他便俯下身伸手将头发拨到了她的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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