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萌,一提到这个名字,李攸宁咬牙切齿地蹲了下去,靠近他,轻轻地、一字一顿、幽幽地说道:“拜你所赐,姜晓萌已经跳楼自杀了!”
邬德不傻,此刻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一切压根是这个女的为了让他回国设下的圈套,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郑屿拉了一把蹲下去的李攸宁,给徐泽帆拨了个电话,在等待接通时冲左右使了一个颜色。
“站起来!”
训练有素的刑警立刻给邬德带上黑头套和手铐,押着他往外走。邬德全身发软,走路跌跌撞撞,刑警们半拉半推在呵斥声中被推上了机场外的警车。
手机那边很快被接通了:“喂?”
“喂,徐队。”郑屿对手机沉声道:“我们在京州国际机场已经抓住了姜晓萌自杀的犯罪嫌疑人——吴开彦,抓捕任务已完成,我已经让人先行一步把嫌疑人送到市公安局了,我们随后就到!”
李攸宁听着郑屿汇报,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什么,急忙拉住郑屿:“不,还有一个人!”
“什么?”郑屿缓缓放下电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除了吴开彦,还有一个果利集团的人会回国。”她打开了手机,翻出和星辰的聊天记录,“我昨天和徐警官说过的,这个微信叫星辰的人会和他老板的女儿回国,也是这一班飞机,你快去抓住他!”
郑屿看到那个微信头像,面色一霎时地变了,但很快他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怔怔地凝视着李攸宁,半响,才勉强露出个似笑非笑地表情出来:“也许他是骗你的呢?可能今天他们不会回国,现在旅客都走了,我们去哪里抓住他啊?”
李攸宁的心沉了下去,但很快她意识到了不对,”不会,他和老板的女儿回国,又是这么长时间的旅行,大概率他们会托运行李,目前行李转盘还没转过来。去那里看看!”
她又急又慌,身体有些抖,拉着郑屿,“你快走,和老板的女儿在一起,我们只需要找一对男女就可以了。而且他们关系不会像其他情侣那么亲密,他一定会很尊重那位女生,你是学犯罪心理的,这种人你一看便知。”说完她边急忙先跑了过去。
“哎,攸宁……”郑屿看迟疑了半秒,叹了口气,紧接着对便衣警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撤,无声地跟着李攸宁跑了出去。
李攸宁看着行李架旁边的人群,大多数人都是单人出差,一个个安静地在等着行李,也有情侣依偎着抱在一起,不是他们!
她又用目光仔细搜寻,他看到了一对男女。男人安静地站在女人身后,位置不远不近,正在侧耳听着女生说话。女生一身的名牌,正在笑着。男人身穿黑色兜帽衫,双手插在身侧的牛仔裤口袋里,只看得到半脸,帽子下面是挺拔的鼻梁和流利的下颚线,他听着女生讲话,没有一丝表情。
是他们!她刚想招手喊郑屿快来,这个时候男人突然转过了身。
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攸宁眼中,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对方也看到了她,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
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突然冒出的好友申请、微信上直接简单的提醒、邬德这段时间古怪的行径、仓皇而突然回国、要陪老板女儿回国……所有异常都被串成一线,在彼此脑海中隐隐浮现出匪夷所思的答案。
但他们都没有出声,也没有动,竭力压抑着惊疑不定的心跳。
两人就这么一个立在光影深处,ʝʂɠ一个立在灯光下,除了彼此的呼吸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半响李攸宁忍不住想张口说些什么,张云朗看着她,然后露出了一个摇头的表情,李攸宁略一犹豫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连郑屿走近了都没发现。
“云朗,你在看什么?”身边女孩发现了异常,从手机屏幕里抬头,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向了攸宁……
第二十七章 审讯时刻
刹那间,郑屿脑子里警铃大作,他一抬头抓住了李攸宁的胳膊强行将她转了个身,搂进自己怀里。他感觉到她浑身颤栗,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打在他的衣服上。
丁丽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搂着一个女人在安慰着,她看不清女人的长相,只看见她在男人怀里哆嗦着。
她松了口气,放下心里的顾虑,妩媚地一笑:“机场里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不是很多吗?居然还能吸引你的眼光!”紧接着她亲亲热热地拉起云朗的手,“幸好我们是一起的,没有分开,你说是不是?”
张云朗没有回答丁丽的话,丁丽似乎也习惯了他这种闷葫芦的脾气,不耐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一只手搂着他的胳膊,一只手空出来继续刷着屏幕。
张云朗收回目光,他们的行李终于出来了,他拿好两人的行李,然后带着丁丽往停车场走去。
他的心此刻突然狠狠地抽痛了下。
郑屿怀里的女人终于平静了下来,良久他听到臂弯中压抑的哽咽。
郑屿愣了愣,紧接着用力拍了拍李攸宁的背,叹息了一声:“我们还是先回市局吧!”
坐在郑屿的车上,她一声不吭,她从头到尾慢慢地、仔细地思考分析这些事情背后的迷雾。其实当她见到他的一刻,她已经差不多猜到了这件事情的大概:他发的微信提醒,第一次第二次见他的场景,以及他干脆地承认自己是做电信诈骗的……可是她想不通的是他明明是个好人,为什么会和老板的女儿在一起?
郑屿扫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半响,终于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你认识那个男人?”
我认识他吗?李攸宁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算是吧,他救了我两次。”
郑屿看她不想多说,便停止询问,担忧地看了她的神色,无声地叹了口气,往市局方向驶去。
……
讯问室昏暗安静,只有挂钟在墙上发出冷静的滴答声响。徐泽帆和一个警察坐在长桌后,屏身静气,郑屿推门走了进来,“老徐,他还是不肯交代吗?”
“是的。”徐警官揉了揉疲惫的眉心,点点头,“他说他要见李攸宁。”他继而嘲讽地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为什么要见她?”郑屿皱眉,“李小姐状态不太好。”
“她怎么了?”徐泽帆有些疑惑,“要不是因为她的信息,我们也很难抓住这个人。李小姐的胆识我是佩服的,怎么状态忽然不好了?”说完他递给郑屿一份资料,“这是他的资料,你看一下。”
郑屿翻开资料:吴开彦是假名,这个诈骗犯原名邬德,徽州淮北人,五年前因偷窃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在淮北监狱服刑三年出狱后,便失去了踪迹。
徐泽帆介绍:“出狱之后他应该就去了仰光果利集团,那个时候集团也刚成立,所以他应该知道不少内幕,他父母目前在农村无业,我们也查了他父母的银行流水,发现他每年都会给父母打钱,应该是诈骗的提成,这两年给父母打了将近一百万左右,这小子业绩很好啊,没想到这次栽在爱情上了,真是成也感情,败也感情!你和李攸宁沟通一下,他如果开口对我们案件的侦破很有意义。”
“听说你要见我?”李攸宁坐在邬德面前,神色如往常一样,她已经恢复了冷静,邬德贪婪地打量着他曾经魂牵梦萦的那张脸,继而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我为了你,放弃了即将到来的升职,放弃了仰光的大好事业,放弃了去香游城,我花了二十万才见到了你……”
讯问室外面,徐泽帆和郑屿并肩站在单面玻璃前,沉沉对视了一眼,马上吩咐做笔记的警察,“去查一下香游城是怎么回事?”
“是!”小警察敬了个礼,飞快地跑了出去。
“够了,你不用和我抱怨这个了。”李攸宁有些不耐烦,淡淡道,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重若泰山:“那你知道你害死了我的好朋友吗?”
这一句话重若千钧,压得邬德有些喘不过去,整个人往铁椅后面瑟缩,好半天才辩白似地挤出了一句:“我……我又不知道她会自杀!”
“你不知道,好个你不知道。”李攸宁怒了,“你骗了她那么多钱,还想让她投资。我拿到她手机的时候,你还要骗,你懂不懂什么叫适合而止!”
邬德虚虚地喘气,没有再纠结这一问题,一会儿他挤出了一个痉挛扭曲的笑容,“所以你和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当然,不然你以为……?”李攸宁正准备回答,耳机里传来郑屿的声音,“攸宁,不要刺激他,顺着他的话说,我们需要他配合。”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和你聊天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你想拥有正常的生活,你想重新开始。”李攸宁放慢了声音,缓缓说道,“但是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你说是吗?”
邬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点点头,继而神色不安地看了李攸宁一眼,“那我出来了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李攸宁:……
郑屿的脸色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怒气,他对徐队说:“这哥们想什么呢?想屁吃呢,我给他算了下,他的诈骗金额最起码达到了千万,按照相关司法解释规定,诈骗公私财物价值在1000万元的,就属于诈骗罪中“数额特别巨大”的情形.诈骗1000万能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他还想和她在一起,怎么着?让她等一个罪犯吗?”
徐泽帆无奈地瞅着他:“你要相信李小姐可以处理好这个问题,还有……小郑你也太容易激动了!”
郑屿没作声,很快耳机里传来李攸宁的回答:“我不能承诺你等你一辈子,因为时间会变,你我都会变,但是我会努力不变。”
徐队在外面笑了声,赞许地看着审讯室清丽的背影一眼:“李小姐还挺厉害的,上一次知道她还是江州红楼案,这一次竟然帮我们抓住了果利集团的诈骗犯。”
邬德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伸展了一下身体,点点头:“我会好好交代的!”
话到这个份上,审讯就可以正常开展了,周围的人流露出轻松的表情。
郑屿轻笑了一声,并不赞同,“她对自己太自信了,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反而是坏事。她习惯把自己当诱饵,但是有时候凝视深渊,也会被深渊吞没。江州红楼案她就是这么干的,她差点没出来。”
他的话仿佛在冥冥中昭示着某种天意,他想起了他曾经侦办过的江州红楼案, 见徐队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那一瞬间,时间飞速前移,回到了那个闷热而暗沉地,令人透不过气的江州午后……
第二十八章 红楼往事(1)
郑屿刚从国外回来,彼时的他,深市分局最年轻的犯罪心理学博士,警界新宠。
他还没有来得及办理入职,就被叫到了领导张局的办公室,张局是一个刚过59岁的老警察,由于工作压力大头发已经发白,但眼睛炯炯有神,面部由于工作性质显得有些紧绷,不过他看到郑屿,这个年轻俊朗的警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小郑,你来了,现在组织上有个任务交给你。公安部目前接到举报,怀疑江州公检法都被一个人渗透了,所以公安部要求异地用警,不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准备派你先去看看。”
“你的同事因为都在系统里有登记,江州那里都能看到,所以并不方便,你今天刚来,资料都还没有交。你又是学犯罪心理的,而且之前在国外有过工作经验,我们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正好保安赵勇的孩子生病了,他和付老板推荐了他的侄子,也就是你—赵伟,在他请假这段时间担任保安,赵勇那里我们已经搞定。”
“我们希望你搞清楚这座建筑也就是红楼的具体结构,同时如果有机会还是帮一下受困的女生们,当然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们最优秀的警察被派到了境外接受另一个任务,目前筛选出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吗?”
“组织给你的期限是一个月,一周后如果进展快的话,我们将展开行动。”
“我愿意ʝʂɠ!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他听见自己年轻的声音在回答。
……
江州……这座南方最大的城市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江州闷热潮湿的午后,他到达了这座红楼前面,地址位于江州市漾浦区绪昌路 236 号,一座红色秀丽精致的小楼映入眼帘。
他抬眼望去:这幢楼有两层,第一层为极浅的赭红色,二层及以上为黄色。从外表上看起来只是一幢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建筑,但是这里面掩藏着的可怕、输送的利益、产生的罪恶刷新了年轻警察的认知。
他踏进这幢大楼,才发现戒备森严,每个角落都有摄像头,每个楼层每个房间都需要门禁卡才能开,而且还有退伍军人当保安。
来之前他已经看过资料:这座楼的所有人叫付强,付老板是姑苏省杨洲的人,付家三兄弟中唯一娶妻的哥哥,收获一名男婴,作为两代单传的独苗,这个婴儿被赋予振兴家业的期待,被取名为付强。
付强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带来转机,资源依旧枯竭,但所有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他吃喝穿用,姐姐必须让着他,照顾他,包括她的婚事也被考虑过作为给弟弟娶妻的交换。80年代中期,初中还没毕业的付强为了出人头地离开学校辗转江州。他发过传单、扛过大包、卖过烟酒、做过黄牛、当过饭店服务员,他什么行业都尝试过,却都不如人意。
付强不喜欢这种苦力活,在尝试了三年的打工毫无起色后,为了在江州—这座南方最大的城市立足,他走了一条一本万利的捷径:皮肉生意。
时至今日,这个行业已经被各种好听的词汇所取代,运营也越来越“正规”,但付强依然延续了最古老的法则。
他最早推下海的“小姐”是自己的老婆,然后通过老婆结识了很多农村来的打工妹。
在那个PUA还没有流行的年代,在女性还未完全觉醒的年代,付强不厌其烦地向这些刚刚进城的少女们讲述自己的妻子如何“献身赚钱”,实现人生价值的故事。
对于不相信的,他会将她们强暴、殴打、然后把她们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积攒了一定数量的小姐,他又租了两个小门面,开了两间按摩店,他把杨洲特色的纤脚带到了江州,一个是“富力按摩店”,一个是“蔷薇纤脚店”。
在这里,每次交易只需150元,小姐没有分成,全部上交。在这样的低成本开支下,付强很快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
彼时的江州正迅速发展,投资商铺是有钱人的首选。
他也开始转入商铺租赁生意,他从就近的门面房入手,靠着豢养的打手,没花一分钱,控制了漾浦区的1000多家门面房。
这样黑白通吃的买卖,他在江州将近20年,警方内部资料显示他积攒了接近几十亿的生意额。当然,这种勾搭不可能被司法所允许。
所以他借用手下的小姐们,进行性贿赂,构建了庞大又复杂的保护网。当然,达官贵人们是不可能进出纤脚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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