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倒很近啊。”娜琳嘀咕,闻声,宁璃拨弄耳坠的手一顿。
下车进门,宁璃正欲上楼,余光却捕捉到一抹暗红。
她鬼使神差地转身看着,顿时定住。
男人站在长梯转角处,恰好看过来。
照旧还是黑色西装,但今夜的底色......换成了夺目的红。
微暗的砖红衬衫,翻领相比于普通衬衫大了一些,衣领搭在西装领之上,少了几分端肃正经,满是浸入骨血的放浪形骸。
矜贵复古,偏又风流。
颜色艳丽的衬衫很难穿,可套上温子良身上,意外和谐。
胸前两粒纽扣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换了颜色,也抹去男人眉宇间的郁色,像是玩弄风月的浪子。
顺着宁璃的视线看过去,娜琳递到嘴边的话强行停下。
这温六爷......有点骚啊。
第20章 降服
视线交汇,宁璃停下脚步。
男人鼻骨上仍旧架着框镜,许是着装风格变了,宁璃再看男人镜片下的那双眼,觉得顺心不少。
“过来。”大厅暖意盎然,男人的声音却乘着冷气钻入耳中,瞬间打散宁璃周身的热意。
这里每到夜晚前来坐坐的宾客很多,人来人往间,衬得男人身姿愈加挺拔。
那抹红,似是沁了血一般,不容忽视。
“我来晚了?”宁璃走过去随口反问。
温子良并未告诉她具体时间,宁璃只能自己定夺。
“按你的时间定,你说晚就是晚。”温子良挑唇回答。
以往不是一身黑,便是白衣黑裤,如此灼目的颜色存在感太强,宁璃眸子轻闪。
小变化没逃开温子良的眼睛,宁璃正欲移开目光之际,撞进男人的鹰眸,比起两人初见时的恣睢,此刻多了点温柔。
温柔?宁璃定睛凝着男人的眉目,毫不掩饰。
“六爷这衣服......”
宁璃卖了个关子,温子良眉心一跳,心脏竟跟着女人的话猛然搏动,滋味新奇。
“很漂亮。”宁璃说得诚恳,娜琳没憋住笑出声音,雷哲也忍得辛苦。
漂亮?
是很靓。
......
陈家人早就到了,但今晚的局金主是温子良,等一晚也要乖乖等。
“六爷。”一道颇具喜感的男声传来,点燃宁璃的回忆。
这位必然是当年替陈家摆平事的人,宁璃与这人交过锋,对方输得难堪,如今再见昔日看不顺眼的宁璃成了座上宾。
两极反转也不知这人一把年纪能不能受得住,宁璃看向面不改色的男人,眼底的戏谑升腾而起。
他故意的。
下瞬,男人倾身,举止突然。
一阵沉冽而又强势的檀香冲进鼻腔,气味亦如他的人,那份润物细无声的跋扈霸道至极。
飘来那瞬,味道似蚁虫强行钻进骨髓,宁璃呼吸轻窒。
“人是我叫来的,接下来随你。”温子良附在宁璃耳畔,声声低哑,不咸不淡的声调混合着滚烫气息,宁璃耳边发酥。
与香料打交道多年,宁璃对每一位气味都非常敏感,温子良身上的味道......檀木香与生姜的结合体,里面还夹杂着一缕湿润清幽的香味。
那是鸢尾。
亦是宁璃用香十几年以来最爱的味道。
耳侧,随着男人话语不时铺洒开来的热雾侵蚀着大脑,宁璃偏头拉开两人距离。
“真的随我?”宁璃追问。
闻言,温子良神色未见波澜。
对面,那位声音滑稽的陈家人手脚局促,见到宁璃差点没给温子良跪了。
扶野与温氏合作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当年非要犯浑为难扶野做什么,若温子良只当今晚是普通饭局倒也罢了,偏偏把宁璃带过来,什么意思他自然明白。
这是要做主把陈家的脸给宁璃打!
“宁小姐。”陈嘉豪问候。
只盼着宁璃高抬贵手。
“既然是六爷组的局,那我就叫您陈叔,以免显得生分。”宁璃言辞藏笑,说得和善,可陈嘉豪早早领教过宁璃的手腕,哪里敢真的信宁璃改吃素了。
“陈家的荣幸。”陈嘉豪干巴巴地回话。
“不过,听说六爷一向喜欢就事论事,宁小姐叫我名字就好。”陈嘉豪欲哭无泪,这宁家小姐与温六爷铢两悉称,一声陈叔,他也要有命担得起。
四舍五入,温家六爷的叔辈,谁敢做?
上一个已经进去了。
“您这是不给六爷面子?”宁璃笑问,温子良已坐下,她恰好能看到男人惬意随性的坐姿。
看戏来了是吧,宁璃心中哼笑。
“不敢,宁小姐心中有气,不如今晚说开了,当年是陈家有眼无珠。”陈嘉豪心一横,连连认怂。
话落,陈嘉豪连饮四杯烈酒,诚意满满。
没再接话,宁璃双臂环在胸前,面色清寒,让人惴惴不安。
“耳闻温氏有意涉足雕刻生意,明人不说暗话,陈家想跟着六爷,而且港城四大区的雕刻生意线多半都是陈家做主,如果六爷肯,其他好谈。”陈嘉豪声线微紧。
“让利也可以?”久久不言的温子良启唇。
话毕,宁璃唇边晕开笑意,想直接抢就说,还让利?
小来小去的东西温子良岂会看得上,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
果然,一直战战兢兢的陈嘉豪僵硬地点头。
“六爷,吓着人家了。”宁璃轻咳,攀上温氏与割舍眼前小利,陈嘉豪智商正常必然会咬牙应下温子良的要求,但陈嘉豪那副肉痛模样实在叫人肺疼。
“说笑了,宁小姐。”陈嘉豪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不如这样吧,让多让少是门学问,陈家诚心求合作,只要诚意够,六爷这里就算过了。”宁璃看着陈嘉豪,笑意盈盈。
女人生了张人畜无害的脸,自是极美的,此刻却满含深意,陈嘉豪心中咯噔一声。
因为宁璃是与温子良并排而坐,并且,这话就等于代替温子良做主了。
港圈,敢骑在温子良头上的角色,也就宁璃一个。
陈嘉豪看着气息沉稳的男人,满眼的不敢置信,宁璃怎么敢的?!
哪知,温子良顺着宁璃说了下去:
“可以。”
“六、六爷。”陈嘉豪比温子良年长十多岁,他这一辈算是看着温子良杀出商圈的,这个男人手段是何等狠辣,陈嘉豪心里明镜似的。
纵使宁璃有才,可做到这种程度,着实惊悚。
“听不懂?”温子良语气淡淡,提起尾音反问回去,陈嘉豪回神。
在场人都能看出来陈嘉豪的小心思,即是温子良亲自带来的人,陈嘉豪势必要将宁璃哄得舒舒服服,在陈嘉豪看来,宁璃与温子良只能算表面上平起平坐。
论商圈的咖位,宁璃与温子良仍然没有可比性,所以陈嘉豪开局就以酒“谢罪”,同时放出条件同意让利,不过是为了在一双双眼睛前给足宁璃脸面。
他并没有看着宁璃眼色去做这种种,而是自顾自地喝酒放话,半威胁宁璃放弃追责。
结果温子良一句话把陈嘉豪打回原形。
“我明白,宁小姐,不知道您觉得怎么做更好?”陈嘉豪额心的晶莹被灯光映着,泛起光晕,可见其紧张。
“其实陈总也很无辜,当时砸了扶野场子的人并不是您,对么?”宁璃说道。
提及此事宁璃满腔不爽,这几年扶野简直是犯太岁,不是被陈家砸场子,就是被温兆宇那个蠢货给砸了。
“是。”陈嘉豪回得勉强,宁璃这是一定要揪着当年真正动手的人,当真难缠。
......
也就15分钟时间,动手的陈家人被带到宁璃面前。
“给宁小姐道歉!”陈嘉豪咬牙道。
“对、对不起宁小姐,真的对不起,当时我喝多了犯浑,完全不清楚您是六爷的人。”来人是个25、6岁的青年,更是陈嘉豪的儿子,平时只在各大财经杂志上见过温子良,看到真人早已吓懵。
温子良所处的圈层与他们这些纨绔根本不是一个。
港圈太子爷的脸,有几人敢打?
那句六爷的人一出,宁璃条件反射地蹙眉,不等她说什么,男人嘶哑沉冽的嗓音飘过来—
“现在知道也不迟。”
不疾不徐,仔细听,还含着一点满意。
宁璃:“......”
“啪!”倏然,青年的脸被打偏到一旁,陈嘉豪下了死手,宁璃刚反应过来,那青年的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混账东西,六爷的人面前你也敢放肆......”
“等等。”宁璃懒洋洋地打断陈嘉豪的训斥,她凝睇着陈嘉豪因动气而涨红的脸,眼神森冷。
“这是打给六爷看的?”宁璃淡淡问。
“我没......”
“既然不是,就安静点。”
“陈少霸道惯了,当时没注意到我很正常,不过事情闹大了,我是没什么,但扶野这边或许会因为这件事被推上头条,陈少心里明白谁才是受害者,可事情到了媒体笔下未必如此,到时候就是扶野与温氏两家的事了,该怎么做不用我说吧,陈少。”宁璃缓声道。
“我、我回去立刻以陈家的名义发声明。”
“难怪圈里人人都说陈家明事理,当初早说开,也不至于让陈少大费周折赶来。”宁璃轻笑。
论阴阳怪气,宁璃还未输过,一番话听得陈家父子满脸通红。
但还没结束—
“辛苦了。”宁璃语调温婉,所有人哑然。
这么好说话,不能在陈嘉豪伸手痛殴自己儿子之前开口,偏要等人家打完了再说??
“还有一件事。”
“您说。”陈嘉豪生无可恋。
“父亲曾经在海外拍卖会见过一尊玉雕,听说现在正收藏在陈家?”宁璃口中的玉雕大有来头,那是尊玉佛,还得到过大陆江南玉雕协会理|事的亲笔解说词。
关键是有了这尊玉佛,温氏想打开雕刻市场要容易得多,雕刻这东西看的是底蕴,有钱有权都没用,底蕴出来了,慕名而来的客人自然会多。
“对。”陈嘉豪冷汗直流,他忽地记起宁璃的父亲宁志勋在海外地位斐然,后悔得罪宁璃。
“宁小姐喜欢的,想来六爷也感兴趣,家里收藏品不少,不如那玉佛就当给宁小姐赔罪了。”陈嘉豪极为上道。
“怎么好白拿您的东西。”宁璃颇为不好意思,娜琳看戏看得入迷,险些失态。
宁姐,您能不要用一副我就是想抢的语气说场面话嘛!
“没什么不好的。”陈嘉豪肉痛,那尊玉佛几年前港城拍卖协会来询问,陈嘉豪都没松口,这次居然要主动送出去,心情肯定酸爽。
“我没有吃白食的习惯,您放松点。”宁璃好心提醒,娜琳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声填满整间房,气氛尴尬。
她坐在温子良手边,男人眸中的笑意淡去些许,雷哲上前一步欲问些什么,却被温子良挥手挡掉。
按理说,这玉佛应该算温氏与陈家的交易,但宁璃说的可是......
我,而非温氏。
证明宁璃是想自掏腰包拿下玉佛,有了这玉佛,代表宁璃为温氏开拓雕刻市场立了功。
再有,这种场合提了一嘴她的父亲,温子良闷笑。
小狐狸,这是借着陈家父子的由头警告他么?
正事谈完,陈家父子好似被暴雨淋过,两人小心翼翼地坐在宁璃与温子良对面,陈嘉豪端起茶壶想为宁璃倒杯茶。
在生意场混迹几十年,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陈嘉豪这个人精一看就知道温子良有意让着宁璃,而宁璃......貌似对温子良不太有兴趣。
“哒。”茶壶悬于杯口之上,热茶就要溢出来的时候,男人修长的五指盖住茶杯,袖口碰撞杯口的脆响,吓了陈嘉豪一跳。
不明白温子良的意思,陈嘉豪难得愣住,直到雷哲重重咳几声,才发觉温子良的视线正盯着茶壶。
“六爷请。”
众人愣神之际,男人早已捏住茶壶开始动作,他没立刻倒茶,而是温了杯。
温杯、投茶、泡茶、刮沫......
乏味枯燥的动作换了他来做,自成一派风韵。
将新沏好的一杯热茶推到宁璃眼前,温子良转身凝着女人的侧颜,声线低沉:“尝尝。”
很巧,今晚的茶,又是太平猴魁。
男声震响,少了冷硬薄情的金属质感,热雾熏蒸之下,迫人的强横被迅速淡化,变成了回味绵长的循循善诱。
这一秒,宁璃承认这个男人的声音,沉冽悦耳。
伸手去探茶杯温度,宁璃一笑,她不喜欢太滚烫的东西。
垂眸呷了口茶,不浓不淡,味道正好。
温度不是她所钟意的,但味道是,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不知不觉,一杯茶见了底。
待她回神,望着光滑洁白的杯底,宁璃没由来心虚,身边那道目光太直接,宁璃对上男人的眼。
“还行?”男人先她一步询问,把宁璃的话逼回口中。
“回答我。”温子良步步紧逼。
“不错。”宁璃握着杯口的手指暗暗用力,大方回话。
话落,温子良笑意放大。
红衣黑裤,本就风姿卓绝,配着这抹笑,疏朗俊逸,宁璃一时失神。
*
饭局结束,雷哲负责送宁璃与娜琳回家。
路过港都大桥,宁璃敲敲窗示意雷哲停车。
宁璃下车后,温子良后脚跟了下来。
沉夜,上空又飘起雨点,女人飘逸的卷发在雨夜中越发模糊,温子良没移开眼。
心里燥意翻腾,温子良去摸口袋,却空无一物。
雷哲连忙递过去一根烟。
“六爷,宁小姐这个时候怕是拿不出买下那玉佛的钱吧。”不是雷哲看低宁璃,而是那尊玉佛价位必然不低于九位数。
一次性拿出这笔钱,对宁璃而言的确难度颇大。
“她开了口,等于事情十拿九稳,多余的话不要提。”温子良嗓音低醇。
男人的声音顺着雨水飞远,凭宁璃的性情自己开口的事情岂容他再插手解决,若他真的插手,反而会引来宁璃不满,温子良无奈失笑。
捏着烟蒂,温子良望向远处,将烟咬住,却发现没带打火机。
脚下的位置有临时躲雨的地方,宁璃站在外面,温子良被遮雨的地方挡住,衣衫的一抹红仿佛点燃夜晚,他还是那么从容。
“下雨天在外面抽烟,好兴致。”宁璃轻声道。
下瞬,温子良就见她翻出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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