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药袖趴在她的软窝上,眼睛盯着小报没动,爪子慢慢摸过核桃仁塞进嘴里:“说来你怎么还在这里?”
法喜都被他方丈师父拎着耳朵带走了,更别提兴致勃勃想要看她的萧卓,连江阳城城门都没能踏进一步,就被委婉地“劝”走了。毕竟江阳城才从扭曲的时空中脱离不久,若是由着这一身冲天魔气的萧卓大咧咧地闯进来,还不知道又引起什么祸乱。、
为此,龙城大将萧将军气得在城外骂了一天街,最后骂骂咧咧说要请他们家老王爷来找回场子。
不过谁都没当回事,镇北王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人物了,谁也没见过,都把萧卓的叫骂当做一时置气。
用他们的话来说,和魔头计较什么,那都是些没脑子的。
“唉,别提了!”怀芳一拍大腿,“这不八年过去了,该休整的休整,该安置的安置,都差不多了。各位大佬坐下一合计,觉得不能放着皇陵就这么不管,便都来了潜龙山山下的江阳城商议此事,顺便再商量一下建立仙盟的事。我师兄也要来,所以我干脆就不走啦!”
李药袖吧唧的嘴巴一停,核桃眼乜过去:“他们打算怎么处置皇陵?”
怀芳摊手:“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他们意见挺不统一的。像我师兄觉得保持现状,不动最好,毕竟有龙神镇守;也有人认为皇陵始终是个隐患,要么永久封印,要么想个法子彻底摧毁了事。”
李药袖放下小报,目露凶光:“最后一个谁提的,我去做掉他!”
怀芳:“……”
做是不可能做掉的,小袖大人作为救世神兽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凶呢。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圆球鬼鬼祟祟摸出房门,一路奔向大名鼎鼎的推堪司主事人,第一任仙盟盟主最有力的竞争者徐先生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把人蒙着被子揍了一顿。
将人揍晕之后,李药袖潇洒一甩尾巴扬长而去,转道直奔向不远处的潜龙山。
八年过去,被浩荡雷劫横扫过后的潜龙山重新冒出层层绿意,李药袖熟门熟路地穿梭在灌木丛间,偶尔忍不住爪痒摘躲小花,又摸根小草,很快在到皇陵之前就编好了一个大大的花环。
当然这个大是对她而言,她严谨地审视了半晌,觉得实在不行,就往沈檀龙角上一套,心意到了就可以了嘛。
皇陵依旧岿然不动地屹立在原地,漆黑幽暗的庞大陵宫如今爬完了藤蔓枝条,枝条上开着各色的小花,乍一看,几乎与山体融为了一体。
血池祭坛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泉池,大概是当初的雷电贯穿了岩层,打出了个小小的泉眼,清澈的泉流源源不断地汇入池中。
李药袖路过时,池边正趴着只雪白的兔子低头喝水,它长长的耳朵上戴了一朵明黄色的小花,远看像是个小小的笑脸。
兔子也不怕她,听见响动呆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默默低头喝水。
李药袖瞅了瞅那小花,又瞅了瞅,已经路过的她又倒回去几步,咻地一下揪过兔子耳朵上的明黄小花,叼起就跑。
兔子:“……”
它迟钝地抖了一下耳朵,随即气得叽叽大叫,跳着追了上来。
李药袖猛地一剎,转身凶恶地朝着它“嗷”了一声。
兔子:“……”
显然不是她对手的小兔子气得跺脚跳了几跳,最终忿忿又失落地看了一眼李药袖嘴中的小黄花,气鼓鼓的绷进了草丛里。
大获全胜的李药袖好心情地将那朵小黄花编到了给沈檀的花环上,一边编一边还好心情地哼着歌。
“不要脸!”
“真不要脸!”
“欺负一只小兔子!”
“就是就是!”
李药袖:“……”
她觅声看去,只见皇陵入口处的藤蔓上站着一对熟悉的小鸟。
两只鸟正鄙夷地看着她窃窃私语:“这黑煤球又来了!”“更黑了呢!”“就是就是!”
李药袖磨牙搓了搓爪。
一阵羽毛乱飞后,李药袖成功擒下这对早就看不顺眼的碎嘴子夫妻两。
“对不起。”
“我们错了。”
“呜呜,别吃我们,当时还是我们找人救得你咧!”
“就是就是!”
算了,薅了它们几根羽毛后李药袖兴致缺缺地松开爪,到底是作伴了很多年的邻居了。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天天对着骂吧。
李药袖就这么在皇陵大门外驻扎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没人发现,还是发现的人不敢前往皇陵,一时之间居然也没人找过来。
时隔八年,当时挖出来的小洞早已不见踪影。
李药袖花了一个早上重新刨出个洞眼,瞅了半天,里面和八年前居然无甚区别。
石化的龙神依旧威严凛然,龙角鳞尾栩栩如生,半阖的双眸沉静而温柔。
李药袖眼巴巴地趴在小洞上看了半天,叹了口气,拍拍屁股就溜溜达达地去和小鸟丛林探险了。
龙神:“……”
第一日,晴,小袖大人丛林探险,摘了一堆鲜果,吃得肚皮滚圆;
第二日,晴,小袖大人再度探险,带回一堆坚果,烤之,依旧吃得肚皮滚圆;
第三日,晴,小袖大人累了,呼呼大睡了一整日;
第四日,本来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小袖大人不得已辗转挪腾到了石门的藤蔓下避雨。
她怅然蹲在藤蔓下看着银珠成线的雨帘,百般无聊之下决定给关禁闭的沈檀说说外界的事。
李药袖从肚皮中摸出一把烤栗子,一边吧唧吧唧啃,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江湖百晓生,说着蚌蚌开得拍卖行,又说着李二公子如今剑圣的威名……
她说到口干舌燥,舔了舔嘴角残渣,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爹说我八字和你们老沈家不符,说是要重新给我挑门亲事哎。虽然我爹很多时候不太靠谱,但是这一点我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你们老沈家祖坟风水真得不太好,总出些疯疯癫癫的皇帝。”
石门内静谧如初,唯有哗啦啦的雨声附和着她的碎碎念。
李药袖慢慢鼓起腮,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上次我睡了百来年,也不知道这次你要睡多久。”她拍拍坍塌的石门,“希望你醒来后我儿子还能叫你一声阿叔。”
后背忽然被什么重重一戳,李药袖吧唧栽在了石门上:“……”
她狐疑回头,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嘟囔着转过身:“不会是那两小破鸟吧,不是说去生蛋了吗?怎么……”
李药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编了不知道多少道的大大花环重重落在了她的脑门上,压得她骤然两眼一黑。
一条尾巴悄然卷起了小小的镇墓兽,灿如烈阳的金眸冷淡垂视:“你打算找谁去生儿子,小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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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番外】一
“沈小龙,你说你何苦呢?”李药袖抱着袋瓜子,一爪一个往嘴里塞,老神在在地对着石门上的小洞语重心长道,“勉为其难地飘出来,结果只说了一句话又嗖地一下被扯回去了,很没面子的耶。”
瓜子是之前怀芳小道士偷偷孝敬给她的,因为她老爹三令五申,绝不准未来的大家闺秀小袖大人在挑到合适的夫婿前作出任何有损影响的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嗑瓜子、打麻将还有吟诗作画。
吟诗勉强可以,作画万万不行。
李老爹很害怕未来的乘龙快婿在看到自家闺女的大作第一眼拔腿就走,并且将她这手人鬼莫测的画技传遍江湖,自此彻底砸了小袖大人的相亲招牌。
石门内一片安静,看得出来对方现在正在恼羞成怒,要是能动的话估计现在已经把自己打成个蝴蝶结自闭去了。
李药袖琢磨着沈檀到底一个人在这待了八年多也怪可怜见的,善解人意地一爪拍拍石门:“咱别硬逞强了哈,搞不好本来过两月就能刑满释放了,结果又要拖个两三年才能出来。这中间万一我爹上吊抹脖子之类逼我去相亲,我也没辙,是不是呀~”
“我没有,我不是!”装死半天的沈檀终于闷闷不乐地开腔了,听她这么一说更加忧郁又忧虑了,“我到底哪里不好,岳父大人一直就不太待见我……”
“等等!别乱叫人哈!“李药袖重重一跺爪,板起来的小黑脸仔细看去透着一丝诡异的红晕,她严厉地纠正沈檀,“什么岳父不岳父的!咱两现在的关系不太适合这种称呼啊,容我提醒三殿下您,一百多年前咱两就退婚了嗷!”
“……”沈檀沉默片刻,幽幽反问,“咱两什么关系?是温泉共浴过的关系,还是同床共枕过的关系,或者是亲都亲过了……”
“够了!”李药袖面红耳赤地厉声制止他,“行了行了!岳父不岳父地随你喊吧,反正我爹认不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石门内传来长长一声叹息:“所以岳父大人为什么不待见我?”
李药袖:“……”
看得出来,一贯冷静沉着、无所不能的沈小龙真得很在乎这个问题,毕竟这死鬼一向有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
李药袖朝纸兜里吐出个瓜子皮,又挠了挠耳根:“大概是因为你姓沈吧,”她从抹出个桃子啃了起来,轻描淡写道,“对了,我爹还老早就知道你曾经半夜偷偷翻我院墙的事了,你设身处地想想,要是你闺女半夜被人翻墙,你咋想?”
沈檀:“……”
沈檀在做三皇子的时候,尚且也有过一段年少轻狂的时光,何况李药袖与他一同长大,对那时候的他们而言男女大防的观念尚不深刻。在去了趟西北回来后,沈蠡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其实想李药袖想得很,尤其是快回来前那两三天夜里简直辗转反侧,恨不得马上飞回京中,看看自己的小袖妹妹瘦了没高了没,还有想他了没……
为此,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的他还被小肚鸡肠的萧小将军单独拎出来冷嘲热讽了一通,再加了十里徒步训练。
等终于回到燕京那日,沈蠡按捺住满心急切,按部就班地进宫拜见了皇帝和母妃,又去各位博学鸿儒面前报了个道,一通料理完毕,天已擦黑。然而风尘仆仆的三殿下毫不觉疲倦,佯作镇定地回了自己的府邸,转头就翻墙出去找李药袖去了。
沈蠡不在京中的日子,李药袖其实也没多逍遥。她如今年岁见长,眼看着与沈蠡的婚期一天天近了,宫里面也开始派人教导她的礼仪规范。与雷声大雨点小的李老爹不同,那些教习嬷嬷在她犯错时是真下得去手啊,一天下来就将她治得服服帖,两天下来元气满满的小袖小姐如同霜打了白菜似的,已经蔫儿吧唧了。
到了第三天,李药袖称病不去了,她也的确是病了,昨儿一早在院子里学仪态时受了风寒,到了傍晚就起烧了。
这回她是真蔫了,裹着厚被子趴在窗下,没精打采地摆弄沈蠡走之前送她的积木。
摆弄了一会觉得无趣,加上额头温度始终没下去,便蔫巴巴地想去睡了。
哪成想,院墙旁的树梢一阵猛烈晃动,紧跟着两声怪别扭的猫叫传来。
李药袖;“……”
这是李药袖与沈蠡小时候约定的逃课接头暗号,大一些了沈蠡觉得幼稚而且他也不再逃课,便渐渐被两人忘在了脑后。
她左右瞅瞅,花红柳绿恰巧一个去给她端晚膳,一个去给她灌汤婆子都不再,便小声也喵喵了两声。
许是见她没有出门,也可能是听出她的有气无力。
沈蠡稍一犹豫,便壮着胆子跳下了树,三两步就蹿到她窗下,刚想矜持地问候一下多日不见的小袖妹妹,结果就看见了她红得不正常的脸颊,不由敛起笑意:“小袖,你病了吗?严重吗?是不是很难受?我去给你请太医来。”
李药袖被他一连串问得脑袋昏昏,想也没想一把抓住他的手,蔫蔫道:“我爹给我请过郎中了,刚喝了药,受了点风寒罢了。”她说着咳嗽了两声,想起什么连忙松开他,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将他往外推了推,“走走走,别传给了你了。”
沈蠡想也没想,一手握住她的手,入手冰凉,便下意识地拢在手心搓了搓,蹙眉道:“病了还趴在窗下吹风,到时候加重了,又嫌药苦不吃。”
李药袖晕乎乎,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任由他火热的掌心包裹着自己的手,半晌觉得还挺舒服的,憨憨地将另一只手递了过去:“再揉揉。”
“……”沈檀这才浑身一僵,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可见李药袖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便强忍着发烫的耳根,同手同脚地靠近了过去,将那双比他小上一圈的手拢入了掌心。
少女的双手柔软细滑,还带着一丝乳膏的甜蜜香气。不似别家姑娘的纤纤十指,李药袖的手肉乎乎的,是老人家口中的包包手,说是这种手有福气,能抓财。
抓不抓财,此时的沈蠡压根没想过,他的心思乱成一团,有些紧张又有些说不出的甜蜜烦恼。
李药袖发着烧有些畏冷,一边与沈蠡说着话,一边情不自禁地想要靠尽暖烘烘的他:“你怎么回来了都不提前说一声呀?”
微烫的额头抵在了沈蠡眉间,少女病恹恹的声音响起在耳畔,沈蠡烦乱的心忽然间就沉静了下来,许久未见的思念在这一刻轰然落地。他暖着她的手,额头抵着额头,笑着对她轻声说:“我想小袖了,来不及写信便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李药袖对他回答很满意,不仅满意还有些害羞,她故作矜持地哦了一声,然后小小声道:“我也有,一点点想你~”
两人腻腻歪歪地凑在一起说话,全然没有在意圆月门外站着面色复杂的李老爹。
李老爹嘴上嚷着“看吧,让你平时规矩不学,现在有人替我管教了你吧”,心里到是心疼自家闺女的,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现在贵妃那恶婆娘就借机磋磨我家小袖,以后嫁进去还得了?不行,明儿我得进宫和皇帝说道说道”,一边威严地从花红手里接过食盒“我去给小姐送去吧,顺带看看她病好了没,别又叫着药苦偷偷躲起来哭!”
花红一脸麻木,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偷偷躲起来哭过?稍微吃了点亏,小袖小姐那恨不得是让整个李府乃至整个燕京都知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瞧吧,这次贵妃有意磨小姐的性子,赶明儿都不用等三皇子回来,病好了的小姐一定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宫好好从她这准婆婆找回场子。
上次当着皇帝的面,从贵妃娘娘要了她心爱的琉璃宝瓶,现在还搁在小姐屋角插狗尾巴草呢。
结果,李老爹难得表现一回慈父心肠,就撞见了自家闺女引狼入室,还和那头大尾巴狼情意绵绵地说着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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