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蔺何其荣幸,这个世界上,竟然能有一个不问缘由就会选择他的人。
“我笑,是因为我知道你手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忙,却因为担忧 Richard 这个假想敌,腾出时间来找我。而且,既然 Allen 能来,说明你肯定给了他‘好处费’。学长,你是在‘吃醋’吗?”庄北宁问。
韩蔺也不掩饰:“对,我不喜欢他总来找你,我也不喜欢他和你一起看音乐剧。我始终觉得,站在你身边,和你分享你喜欢的事物的人,应该是我。而且,我也担心 Richard 对你做出不恰当的举动。你一个女孩子,无法保护自己。”
庄北宁听到韩蔺这番言论,笑得更欢了:“学长,即使我们在一起,我依然拥有自主交友的权利,不是吗?你所说的‘保护我’,其实只是占有欲和不安全感在作祟。”
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往往体现在保护欲上。男人认为女人脆弱,认为女人娇小,甚至有一种说法叫做一个男人爱你,就会觉得你处处都需要照顾。所以,很多男人的表白方式都是“我会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一点伤害”。但是,诸如此类的宣言,庄北宁只能说尊重,却无法认同。
庄北宁在巴黎挣扎求生存了四年,在垃圾满地的地方背着沉重的行李走过一天一夜,在枪杀现场躲在角落里保全过自己和一个小男孩的生命,在外出兼职碰到咸猪手时巧妙应对换来了下一个绝佳的工作机会。这样的她,根本不可能相信,也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横空出世,为她抵御所有的风险。
她之所以不肯与韩蔺发展成为恋爱关系,并非故作姿态,又或者不相信韩蔺对她的真心。只是,庄北宁必须衡量这段关系背后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庄北宁奉行的消费理念从来都不是提前消费。在她的口袋里没有足够的底气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拿出全部积蓄只为拥有爱情这项奢侈品。韩蔺爱过,不爱了,离开巴黎,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庄北宁,又要如何去面对缺了一块的空洞生活呢?
她不想习惯依赖韩蔺的想法,与她从未相信过韩蔺能无时无刻照顾自己的念头一样,都是不可动摇。
“学长,如果我遭遇到他人不恰当的举动,保护我的第一道防线应该是我的拳头,不会是其他人。”庄北宁耸耸肩:“女孩子不是一定要男孩子保护的。我的社会经验告诉我,要善于利用社会规则。比如有老色胚摸你,你就用微信指责他这样不好,截图,回头拿着这个告诉他,如果再胡来,不帮你就让他社会性死亡。Richard 不傻,我也不会笨到让自己身陷危险中。”
庄北宁早就知道,要能够生存,就要摸清所在环境的所有规则,定义好每个人的角色,尊重绝对惹不起的人,防备小人,交往人品好的人,报复那种找茬的人。而 Richard 便是属于尽可能不要得罪,以免他费尽心思来找茬的人。
显然,韩蔺对她的判断没有足够的信心,才处处担心。
韩蔺认识到自己的浅薄,立刻向庄北宁道歉:“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对。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私欲,造成了你的困扰。如果让你感觉到不被尊重或者不被认可,这都是我思虑不周造成的。非常抱歉。”
“如果学长真的觉得抱歉的话,就做我的第二道防线吧。”庄北宁抢先说。
“恩?”韩蔺疑惑。
“我的理智告诉我,学长,你应该把时间都花在《重塑巴黎》这个项目里。可是,我的心却因为期待你会到来,而雀跃得不受控制。所以,我才迟迟在大门口等着,没有进去。”庄北宁没有向韩蔺隐藏自己的心意,也再次明确了二人的关系:“既然来了,一起去看音乐剧吧,希望对韩游戏设计师的工作能有所帮助。”
等待着韩蔺到来的时刻,庄北宁就已经确认,哪怕是十年后,她还是很有可能在人群中寻找韩蔺的身影。这份沉甸甸的喜欢,她早就无法脱身,却因种种考量,只能把它收纳在心里的角落。
韩蔺想了想,点点头,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药膏,递给庄北宁。
因为季节变换,温度调整,湿疹再次困扰了庄北宁的手指。细心如韩蔺,妥帖地为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她准备了药膏。
本该止于一切的平静,看到那支药膏后,庄北宁的内心又泛起了涟漪。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命运交织
音乐剧《巴黎圣母院》在基本音乐结构中纳入了大量其他因素,和人们熟悉的传统音乐剧从各方面都相去甚远。
在对《巴黎圣母院》音乐剧背景一窍不通的朱逸之看来,这一场票价不菲的音乐剧,不过是巨型卡拉 OK 演唱会与杂技表演的综合体。
音乐剧现场的声音巨大,每一首音乐都仿佛要震聋所有人。现场播放伴奏声,取代了朱逸之心中应该有的乐队演奏。舞台上的布景还算精美,但是,碍于语言不通,歌者唱的每一句在朱逸之听来都犹如天书ᴶˢᴳ。
哥特式的情节,悲剧的演绎,情到浓时的吟唱,这些令庄北宁如痴如醉的部分,只会让朱逸之感到乏困。
因此,在朱逸之被音乐剧催眠而发出鼾声时,受不了旁人眼光的 Richard 直接离席了。
而朱逸之被旁人友情提醒,揉着惺忪睡眼醒来,看到扮相丑陋的卡西莫多直接被吓得清醒过来。
在确认 Richard 已经离开,自己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后,朱逸之半弯着身子,在尽可能不影响他人观看的前提下,快速离开了。
音乐剧作为一种表演艺术形式,结合了歌唱、舞蹈、戏剧和音乐,以讲述一个连贯的故事。音乐剧中的角色通常通过歌唱和台词来表达情感和推进剧情。舞蹈和编舞也是音乐剧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助于塑造角色、展示故事背景或强化某些情感。
《巴黎圣母院》音乐剧的舞台设计师精心地还原了小说中描述的巴黎圣母院的场景,包括教堂的外观、哥特式风格的拱券和华丽的彩色玻璃窗。这些布景让观众仿佛置身于 15 世纪的法国,更容易沉浸在音乐剧的情境之中。
之前被贫苦生活困住手脚的庄北宁,如一块干枯许久的海绵,竭力吸收着音乐剧给她带去的养分。《巴黎圣母院》的音乐琅琅上口,且罕见地具有咄咄逼人的气势。《舞吧!艾丝美拉达吾爱》《美人》《大教堂时代》一次次令庄北宁沉浸其中。
在黑暗里,韩蔺偏过头看眼神专注的庄北宁,忍不住想,如果四年前,庄北宁的家里没有发生那次变故,她早就该享受这样的生活。
韩蔺的目光停留在庄北宁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粗糙的手上。这双粗糙的手,仿佛承载着她曾经历过的艰辛岁月。庄北宁手部的皮肤上布满了沧桑的痕迹,勤劳的指尖磨损出厚厚的茧子,手腕处的青筋也不合时宜地突出着。
韩蔺无法想象庄北宁是如何同时兼职几份工作,晚餐是出版社的免费的速溶咖啡,一份三明治就是一天的所有食物。他也无法想象在街头混混的打斗中,被误伤的她是如何迅速擦掉嘴角的血迹,找准时机迅速跑开的。他也无法想象在那么长的一段黑暗时光里,庄北宁是如何匆忙于地铁站,匆忙于几份工作,匆忙于学习知识,匆忙于照顾自己。
至今,韩蔺还能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庄北宁时的场景。她在与生活的苦战之中,不要求自己区分正义,寡言少语,衣服松垮,眼神中透露着忧郁的气质,身体里仿佛隐藏着一个疲惫的灵魂。
虽然那时候的庄北宁并没有流泪,韩蔺却仿佛能看到她在哭泣。
再之后,韩蔺惊讶于庄北宁的贫穷。他却不知道,那时候的庄北宁的生活状态对比再之前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贫穷到冬天只能穿单鞋,贫穷到吃不起一顿体面的饭,贫穷到甚至夜晚都舍不得开灯。这对彼时以为自己才是最大的不幸之人的韩蔺来说,可谓是巨大的震撼。
庄北宁的坚强令他反思,可是,庄北宁却告诉他,痛苦是无需比较的。
许多人认为,贫穷是难以满足温饱,而真正刻骨铭心的贫穷,往往是没有选择。韩蔺可以选择去往巴黎或是留在北京,庄北宁却视巴黎为唯一的栖息地。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庄北宁早已经是去了同龄女孩该有的娇气与软弱。她在医院急救室的走廊里,清晰地听过来自亲人的丑恶言论。瘦小的背影与耷拉的肩膀,仿佛在说庄北宁的生命就是一片死海。
可是,现在的庄北宁,她用自己赚来的钱购买了喜欢的音乐剧的门票,她居住在明亮宽敞的公寓里学习自己喜欢的意大利语,她还清了所有人的捐款,得以每天安心又舒心地生活着,得到周围所有同事对她工作能力的认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庄北宁靠自己换来的。
听着舞台上传来的吟唱,韩蔺回想起一句话——活得好的人,才更容易成为好人。
现实如地狱,要考虑柴米油盐,每一个梦想后面都被明码标价。书本要钱,灯光要钱,脚下穿着的鞋子也要钱。当然,能够坐在音乐剧的观众席上,为所谓艺术鼓掌,也来源于钱的支撑。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过着乏善可陈的生活,爱情的发生往往在电光火石间,那么难得,却又那么……不值一提。
韩蔺的这些思绪,沉浸在音乐剧氛围中的庄北宁对此当然是一无所知。
她喜欢《巴黎圣母院》序曲当中的那句歌词“人类企图攀上星星”。语句优美,令人心潮澎湃。人类本身就是在做着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前仆后继且义无反顾。人世间,有肮脏,有龌龊,也有豪气万丈。
她喜欢生于尘埃却妄图比肩神明的念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通天塔最后也许会被摧毁,也许不会,但是这都不会影响人们往高处前进的动力。
庄北宁还喜欢“三九暖如酥,三伏寒如玉”这句的氛围描述。她如此庆幸自己通晓法语,这才能不“隔着面纱亲吻新娘”。她的一位老师说过,要读文学作品,就一定要读原著。一本外国作品,翻译得再好也不会是原来的风味。想要懂得,就要学习。
文字是沟壑也是桥梁,是银河也是明月,令人魂牵梦萦。
对此,庄北宁很是知足。
第40章 第四十章色令智昏
令庄北宁头疼的是,饰演克洛德的演员让她难以将其如书中所述,定义为一个阴沉又丑陋的老头。
饰演克洛德的演员丹尼尔的嗓音与容颜实在是太过出众,一颦一笑都是飒爽英姿,这让庄北宁只能疯狂提醒自己——原著克洛德是头上勉强有几根毛的秃子,爱丝梅拉达拒绝他的原因就是又老又丑!
可是,即使如此,哪怕是忠于原著的庄北宁,在看到克洛德把爱丝梅拉达送进监狱所,让爱丝梅拉达受尽折磨的时候,注意到克洛德用刀在自己的胸口上乱画,用黑衣服掩盖鲜血,都止不住惊叹:“确实是很帅啊……”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只可惜,庄北宁偏偏抵挡不住色令智昏。
发现韩蔺看着一脸花痴的自己,庄北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弗比斯是太阳,佛罗洛是夜晚,卡西莫多是尘土。太阳会暴晒肌肤,夜晚会吞噬温度,只有尘土,会用温柔掩盖爱丝梅拉达的尸骨。
在这一刻,即使被帅气的外表所迷惑的庄北宁还是为卡西莫多鸣不平了。哎,可惜爱丝梅拉达好像是个颜控,可怜的卡西莫多连伸出手触及她的长发,都会觉得自己是在亵渎。
“美人,她难道是魔鬼的化身?让我的眼神离弃永恒的主。谁用这肉欲魅惑了我?阻挡我的视线望向天国。她是致命的诱惑,渴欲她是否就已犯罪?她一个卑贱的欢场女子,竟然成了人性的考验。圣母啊!我只求一回,让我推开她花园的门扉。美人,在教人销魂的黑眼睛背后,她可能还是个纯真少女吗?谁能够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开,冒着变成化石的危险。噢!百合,我不是个忠实的男人,我要去采摘爱丝梅拉达的爱之花。”
几位演员在舞台上唱得十分动情,韩蔺听到此处,感慨道:“不愧是法国,能把出轨和色欲熏心表达得这么理直气壮。”
庄北宁顺应着接话:“哈哈,那你听到之前那句歌词没?‘我竟然要把我分成两半去爱两个人,这真让我心碎’。这种能从歌声察觉出来的欲望,浓得就像是泥潭啊。果然,还是要长得好看,这样不管台词是什么都让人沉醉。高音太好听了,这才是应该刻在彩色玻璃和大理石上的!高亢激昂,穿金裂石!”
庄北宁越说越激动,突然,她反应过来:“欸?学长,你听懂了法语歌词?”
“其实是恶补的功课……怕 Richard 在你面前表现太好,而我一窍不通。”韩蔺倒也坦白。
在知道 Richard 邀请庄北宁观看《巴黎圣母院》音乐剧后,韩蔺把互联网上能找到的音乐剧的各个版本都看了一遍,还把所有的台词都认认真真看了好几遍,就连演员的背景,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唯恐在庄北宁面前失了分。
庄北宁大笑:“学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初,是因为在你大一的那个暑假,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巴黎圣母院》的片段,我才去图书馆把雨果的书都看了一遍。那时候的我,一直想着,或许有一天,我能够和你一起讨论它。”
巴黎可真是浪漫啊。
在这个浪漫的土地上,无数时间线,无尽可能性,不约而同地交织向同一个人。
傍晚时分的巴黎,夕阳渐渐西沉,天空中的色彩逐渐变得丰富多彩,ᴶˢᴳ从橙色到粉红色再到深蓝色。街头巷尾的霓虹灯开始闪烁,为这座城市增添一抹柔美的光辉。
庄北宁与韩蔺并肩从巴黎国会大厅音乐剧场走出来,随意地散着步。
“还在回味?”韩蔺笑着询问。与庄北宁在夕阳下走着,他的心情格外惬意。
“是啊,余音绕梁。高音明亮,低音安稳,仿佛自己置身在清澈的湖水里安静地仰望月亮,又能与一个男人共情,为他痛失所爱而一起撕心裂肺。音乐剧真是神奇,如果能早点来就好了。”庄北宁笑着,又补充了一句:“还好,没有错过。”
“庄北宁,你会不会觉得命运待你不公?”韩蔺想了想,抛出了这个萦绕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他曾不止一次在内心埋怨过怀才不遇的境地,也为赵学森的努力而不值,直到他看到经历人生巨变的庄北宁,韩蔺想,至少要把喊痛的权利留给真正苦痛的人。
庄北宁却好似听到天方夜谭,她先是向韩蔺确认:“学长,你是在问我,会不会觉得命运薄待了我?”
“对。”韩蔺点头。
“为什么啊?”庄北宁疑惑。
“因为……”这下,换韩蔺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不都是明摆着的吗?连走在路上平白无故摔一跤,普通人都可以怪地面不平。这么多年才有机会看音乐剧的庄北宁,觉得委屈不应该是情理之中吗?
“学长,我的人生没有破洞,我个人的拼图里也没有任何缺块呀。”庄北宁反倒开解起韩蔺来:“学长,你不用以一种怜悯的状态看待我。我已经被命运厚待了,不是吗?我有书读,有饭吃,还有梦可以做。如果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还会有一些钱。这么想想,我的未来真是值得期待啊。”
庄北宁素来相信,第二快乐的人是从不回头看的人。如果总是想要一个结果了,那么,注定会不快乐。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许诺。如果只是浇了一次水,就希望这朵花永远为你开,那是不公平的。庄北宁想,见过花开就好了,何必在意花开落在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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