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什么?”路佳心里没底追问。
钟明理眨巴了一下纤长浓密的睫毛,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但是 67%这个点,卡得太巧了。怎么就老靳和你的股份加起来正好是这个数……”
路佳没说话,低头抿了口咖啡。
她想起老靳曾经很爱说的一句话“他永远站在赢者的那一边”。
那什么叫赢?
是中标叫赢?还是 Space 最终落地的成功叫赢?
路佳食指托着下巴,望向楼下的马路,陷入沉思。
“对了,路佳。”钟明理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这个问题纯粹是我私人想问的。”
“你问吧。”路佳重新端起咖啡杯。
“路佳你好像只对事业上心,离婚这么大的事,在你身上似乎完全不痛不痒。你这样的女性,我还真是显少遇到。”钟明理确实很好奇。
路佳一笑,放下杯子,想想自己平时就是个工作狂,确实没什么女性闺蜜。
钟明理这么一问,她倒是打开了话匣子。
“不是只有哇哇乱叫,才叫痛的。”路佳笑道,“以前我二舅公类风湿,长年累月的非人折磨。透头两年他还躺在床上嚎两声,这几年,有那力气还不如忍着痛多追两集电视剧。”
钟明理听了点点头,赞同地笑而不语。
路佳叹了口气,又继续道:“钟律师,不瞒你。我和陆之岸的婚姻是极其失败的。和他结婚,不止是下十八层地狱,而是他带我去到十八层地狱之后,又打开一扇门,告诉我还有十八层。”
钟明理敛起笑容,明显开始有些同情路佳。
但路佳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我感情上选错了,深陷泥沼不能自拔;那我也就只能移情事业了,奋发图强,虽然没什么用……”路佳自嘲一笑,“这也是一种逃避吧。有时候我觉得建筑真好——一个空间可以装进吃喝拉撒欢声笑语人情世故tຊ,还能装进我无穷无尽的烦恼。”
钟明理微微颔首:“我懂。”
路佳抿了抿唇,冲对面的钟明理安然地笑笑。
过了三十的年纪,人与人之间交朋友,已经不看言辞和外在了,凭的是气场和能量。
钟明理是高能量的,她俩是相合的。
“路佳,我能冒昧地问一下——”钟明理想问却又顿了顿,显然她是在衡量接下来的话是否越界。
挣了挣,她还是把另一个疑惑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当初,你为什么选择陆之岸?”
“因为杨叶。”路佳如实说了出来。
“杨叶?!”钟明理淡灰色的美瞳明显震动了一下。
气氛凝固了十几秒。
钟明理才有不解地说道:“可是您对杨总,不是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吗?”
路佳低眉抿了口咖啡,没说话。
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
钟明理也没有继续逼问,来日方长。
“路佳,你离婚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电话。其实你也无需太担心,从你给我的资料上看,你的财产很明晰,供房供车的钱都是从你卡里出来的。陆之岸,很难分。”
“谢谢你。明理。”
路佳拎起包结账,起身告辞。
回到家,路佳立刻就钻进书房。
今天和钟明理在梧桐树下喝咖啡的光影,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她继续调整自己的手稿。
她手边是一本画册,画册封面是密斯凡德罗的“范斯沃斯住宅”, 建筑造型类似于一个架空的四边透明的盒子 。
这座建筑外观简洁明净,高雅别致,袒露于外部的钢结构均被漆成白色,与周围的树木草坪相映成趣。
因为人广的市中心也有一大片草坪,所以路佳一直想从范斯沃斯住宅中获得借鉴。
但她又不想完全借用国外的实验性设计,因为肯定会水土不服。
怎么利用好简洁大方的结构,又让外观本土化,是路佳最近一直在深度思考的问题。
“路佳!路佳!你给我出来!”
设计师最烦设计思路被打断。
但陆之岸怒气冲冲的叫喊,又让她不得不暂时离开书桌。
走进客厅,又是乌泱泱的一拨人,围坐在沙发那边。
陆家的亲戚,现在拿路佳家当定点集会的场所。
这回陆之岸没有逃,倒是领着亲戚,壮着士气,他理直气壮地质问路佳:“路佳,你居然敢把保险箱密码改了!我要拿房产证!”
“就是啊!夫妻共同财产,你还想独吞啊!”陆母翘着腿斜眼帮腔。
“你给我打开!”陆之岸命令路佳。
路佳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摁个六位密码,开保险箱嘛。
“岸岸,我早就和你说了,你这个老婆不安分,让你留一手留一手!你不听,太单纯!这下好了吧,让人先下手为强。人家早就拿你当外人了,防着你呢!”陆父拱火。
话说得难听到这个份儿上,这回路母也不倒茶了。
她这个人从来都是先礼后兵,讲理得很,此刻她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脯,替女儿打抱不平:“你们话说的不要这么难听!都说了夫妻共同财产,那佳佳保管一下怎么了?就算是要离婚,大家也好聚好散吧。你们这三天两头借事头上门来闹,让人不得消停,你们就占理啦?”
“什么你家?这是我儿子家!”陆母顶顶见不得路母以主人翁的姿态说话。
路母正想回怼,路佳拦住她,自己却并不恼。
说话这回事,到底是武器还是浮云,关键看听话的人吃不吃心。
你若吃心了,上下嘴皮子一碰,那就是钢刀劈利剑,刮骨锥心。
但你若不吃心,云淡风轻,那两片肉一碰,不过是空气中的正常呼吸。
“别别别!你们也先消消气。”路佳边拦边笑道,“多大个事啊!我还以为你们要来抢孩子抚养权呢!不就是开个保险箱吗??开!”
说着,路佳便招呼大家一起往书房走,反正他们家有个保险箱,在陆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陆母跳广场舞经常毫不避讳地炫耀,夸大其词,说自己儿媳妇儿是多么多么能挣,那保险箱里的金银细软,多到“富贵迷人眼”。
那些和她一样没见过世面的世俗妇女,还常常投来羡慕的眼光。
这让陆母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但其实,保险箱里有什么,陆母真没见过几次。
纵然她回回来了,都要往书房里去打转。
哔哔哔哔哔!哔!
滴!
保险箱的门弹开了!
里面确实有一小盒路佳的首饰,但陆之岸扒拉了一下,这些都是她早几年买的些不值钱的工艺品,珍珠、玛瑙、蜜蜡之类的。
那些真金白银和奢侈品珠宝,一件也看不见了,全都不翼而飞!
陆之岸此时恍然大悟,路佳早有准备!
但这事儿,他又是有苦说不出!
因为那些珠宝金器都是路佳自己花钱买的,他根本就没有发票或是证据,证明这些东西存在过。
第一个哑巴亏!
“房产证呢?!”
陆之岸狠狠巴拉了一下整个保险箱,回首怒嚎道!
“不造啊。”
路佳无辜地摇了摇头,表现得十分淡定。
“我记得两本房产证就放在这里头的!怎么不见了?!”陆之岸的声调都变了!
他急得声带颤动!
“不造啊。”路佳还是一副不干己事的样子,摇头,“你要么再仔细找找。”
陆之岸后背明显浃了一大块汗,他一通歇斯底里的翻找,将里面所有不值钱的首饰都扒拉到地上,对着灰黢黢的一片空荡的保险箱,还是没见到半张房产证的影子。
第36章 端水大师
路佳淡然得很,扒拉开失魂落魄的陆之岸,轻轻合上保险箱的门。
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讪笑,纵然极力压抑,得意还是摒不牢地蔓延。
押题 100%押中的快感袭来。
路佳说:“嗨!没准儿是搁什么地方忘了,要不再找找?不行就补办呗。带好双方身份证,30 天证就又下来了。”
陆家人围在书房里瞠口结舌。
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尽是不甘、恼怒和担忧的神色。
“各位还有事儿么?没事儿,我就送客了。天不早了,小鲁班明儿还要上学。”路佳轻描淡写。
陆家人显然被气得不行,本来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谁知能出了这么大一只幺蛾子。
但一时间,他们又不能把路佳怎么样。
就算是拿十八道刑具来杀了她,只要她有意不吐口,那房产证就永远拿不到。
而且,补办,需要夫妻双方拿身份证到场。
这路佳要是不去,他们总不能押解人头吧?
陆父气得重重地跺着脚走的。
陆母不甘心地啐了路佳一口,嘴里骂骂咧咧:“一肚子坏水儿!我儿子怎么就娶了个你!”
陆家姑姑还想作妖,但路佳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搡着她就送出去了!
什么玩意儿!
果然。
陆家人刚到楼下,就懊恼地相互埋怨起来。
他们早就打定了主意,从法律上,夫妻共同财产分割,陆之岸是捞不到便宜的。
于是就逆向谋划了个阴招儿:没共同财产,那可以有共同债务吧?
陆家人来之前商量的,就是偷偷拿走房产证,抵押贷款,让尚未离婚的陆之岸和路佳背上共同债务。
到时候,她想离婚,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但很可惜,路佳预判了他们的预判。
“我就说,路佳不简单!平时的乖巧,都是装的!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猴精着呢!你儿子还想算计她?”
“你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一个女人,哪能想那么周全,路佳平时又是大手大脚稀里马哈的一个人。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人堂堂一个公司的副总,多少有点脑筋的!”陆父情绪激动,边说边戳自己的太阳穴。
“轻敌!太轻敌了!”
“你们别说了!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房产证自己又不会长翅膀飞!还分不清四六呢!”
……
陆家人的心情 down 到谷底,路佳却在家里哼着歌收拾碗筷。
“你呀,真是心大!”
路佳妈见她那轻快样儿,踮脚伸手把碗收进橱里。
“都说这女人离婚褪层皮,也有说是把全身骨头打断再重新接上的。你真的……心大。”
连路妈都想不出词儿来形容自己的亲闺女,只能反复使用“心大”两个字儿。
“我心当然大。”路佳从水池边转过身,“这活人还能被事儿憋死。不是有句老话嘛,心大了,事儿就小了。我现在离婚这事儿啊,就这么眯眯小。”
路佳笑着夸张地捏了一下大拇指和食指。
路佳妈先也笑,而后还是心疼,不放心地敛起神色,悄声问:“佳儿,你真就一点都不恨?不恨陆之岸?不恨自己吃了亏?”
路佳沉默了半晌,低头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手,而后抬起头:“妈!说句实话,以前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人离了婚走不出来,对前夫和婆家恨得咬牙切齿的!tຊ离了婚,各走各的就好了呗。恨,浪费的都是自己的生命。现在我懂了,他们恨的不是之前的人,而是恨自己婚后的日子没有被善待。”
恨自己前半生没有被善待。 路佳妈听了一惊心。
“哎……你看的真透。”路妈目光盈盈。
人不吃大苦,是不会大彻大悟的。
“离了婚,首先就得自己善待自己嘛。”路佳捻着指甲沉吟,“妈,您说,我再去跟陆之岸较劲,能得到什么好处?我现在啊,迫切跟他解开能量纠缠还来不及呢!再说这吃不吃亏的,咱不唱高调,说什么及时止损;这段婚姻,我就是摆明了都已经吃了亏了,还不得及时壮士断腕啊?有这空,还不如想想工作。事业、钱和努力,总不会辜负我的。”
路佳妈点了点头,同意。
但作为过来人,她还是揪心,有时候夜里,心暗暗都被揪成一个团儿了。
离婚的事在节骨眼儿上,路佳又是个遇强则强不服输的性子,这时候她能噙着口气,未必以后能一直想得这么通透。
半年后,一年后,等她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了,那时候,也保不齐她会心酸难受。
路佳妈转过去,忍住了眼角湿漉漉的眼泪儿。
“姐!我也不会辜负你!”
路野这会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信誓旦旦地冲她姐直拍胸脯道。
路佳和路佳妈听了,轻轻相视一笑。
“怎么了?姐,你不信啊?”
“信信信!以后你多解剖几具尸体养我呗!”
路佳当他小孩子玩笑话,将人赶走。
路佳妈又问:“佳儿,你最近工作怎么样了?我也不懂你外头那些大事,就问问你忙不忙。”
“忙肯定是忙的。”路佳最后擦了一遍灶台,微微吁了口气,而后抬头想起道,“明早我还得去趟工地。”
“工地?!”路佳妈瞪大了眼睛,拽住她衣角,“你都副总了,咋还要去工地啊?我看那电视里的企业高管都是描眉画眼,穿着漂亮衣服,在高档写字楼里,走路呼呼的!”
“哎呀,妈。您也知道是电视剧了!”
路佳知道亲妈是心疼,但她实在没法跟她解释清楚他们这个行业。
而且她这个副总,此副总非彼副总。
她最多就是个带薪给杜明堂打工的。
“这女人能不能干,不是看她口红多红,走路多摆,而是关键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说完这句,路佳催促亲妈回自己房间早点休息。
路佳妈依依不舍,还想多和女儿聊两句。
但所有的琐碎,最后在合上门的一刹那,路佳妈都只转成了一句话:“你呀,不愧是我女儿。佳儿就是佳儿,妈都信你!”
有这句“妈都信你”,路佳心里安逸不少。
准备好第二天上工地的 T 恤牛仔裤,就搂着小鲁班恬恬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
精益工地。
路佳参加了另一个项目的剪彩,望着台上三巨头杜明堂、秦昌盛、王强,三人一人一把金剪刀,对着镶金边的红带子就来了个“一剪梅”。
又桃园三结义似的,烧了高香。
众人热烈鼓掌,场面彩旗飘扬锣鼓喧天。
热闹中,路佳默默戴上安全帽,低调走开去验收了下奠基成果,又转而去开工的工场看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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