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管路佳信不信，他举了举咖啡，调侃道：“您可以理解成，我折回来，是为了上楼浇死发财树。”
“嘁。绝了！”
路佳懒得和他多费唇舌，牵起儿子的手，就准备离开。还有好多事儿呢。
杜明堂却堵住了她的去路，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我刚听说，你想把儿子寄在店里？”
“不关你的事。”
路佳又往前了一步。
“我可以帮你看会儿孩子！到你下班为止。”
杜明堂轻松拿着咖啡，主动提出。
显然刚才他偷听了路佳和店员的谈话。
路佳回首侧目。
谈话好像是她的隐私吧，她不喜欢过度热情和多管闲事的人。
“如果你需要的话。”杜明堂见路佳愣住，又补了句。
路佳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杜明堂的简历现在还搁在她办公室，对这个人也算是“知根知底”。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于是，她拧眉下了下决心，对他提出了条件：“不准离开便利店。半个小时，必须让我儿子用电话手表和我视频一次。还有，你身份证带了吗？带了的话，给我。”
杜明堂嗤地一声笑了！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有意思，他俩到底是谁在帮谁忙啊？
但抿嘴笑完，他还是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表示成交，并嘱咐路佳：“你可不许拿我身份证去偷办信用卡啊。”
孩子嘛，就像父母亲的眼珠子一样，不到逼不得已，谁愿意让别人保管。
杜明堂能理解。
“谁会干那种事啊！！”
路佳抽过他的身份证，转身把小鲁班交给他，自己便急匆匆地往电梯口跑去。
电梯里，把身份证揣进外套口袋的瞬间，路佳瞥见杜明堂的出生年份是 91 年。
整整比自己小了 5 岁。
她抬起头，坚毅地撩了下头发。
随着电梯门的缓缓打开，她又回到了精益这个战场。
“路总！秦总和王总亲自在您办公室等您！”小胡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堵人。
“他们在多久了？”
路佳步履匆匆，目不斜视地问。
“好一会儿了。”小胡显得很焦急。
眼见离办公室就还有三五米远，路佳彻底停住脚步，诘问小胡：“好一会儿是多久？三分钟？五分钟？还是半个小时？”
小胡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也只能含糊其辞：“我我我……我刚去看您回来没？他们就已经在里面了。”
“谁给他们的我办公室密码？！”路佳讶异，且愤怒。
小胡则满额是汗地摇头。只能说明不是她给的。
路佳狠狠蹙了蹙眉！极大的不悦！
她还没办交接呢！
这硬闯私人办公室，就是神武的工作作风？
路佳一个调头，也不去办公室了，神武的人愿意等着就等着吧！
反正等三五分钟和等三五十分钟，区别不大，他们家大业大，闲人有的是时间。
“哔哔哔哔哔！——咚！”
路佳一通摁键连门带锁地一把推开杨叶的门！
杨叶正埋头在办公桌前看材料，见路佳就这么没头没脑地“闯”进来也吓了一跳！
但又见她胸脯一鼓一鼓的，便也不敢多追究。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万一我这在换衣服呢？”杨叶哭笑不得。
“人生一大傻，生日当密码。840428，很难猜吗？”
路佳在他面前赌气一屁股坐下。
杨叶手捂胸，微微一颔首：“荣幸备至，路总还记得鄙人的生日。”
但路佳显然不是来和他寒暄的，直接劈头盖脸地又从沙发上跳起来，压低了声音严厉质问他道：“刚开会！会上你都说的些什么？！之前老靳待你不薄吧？你用的着那么往死里黑他？还是你准备以后一直都这么鞭尸？！”
杨叶抵着路佳的鼻尖，面对她的质问，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双手一摊，十分坦然地振振有词：“你闯进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给老靳打抱不平？你这不没事儿找事儿么？老靳已经走了，我捧他还是踩他，对大局有影响吗？——没有影响。”
杨叶是懂怎么灭路佳脾气的，他这一句话，便堵得路佳后面的泄愤喷薄不出来了。
但他又很懂路佳，她这时候冲过来，肯定是公司又出了什么新的幺蛾子。
她明为兴师问罪，实则是来找杨叶商量对策。
这些年，这是他俩之间的默契。
路佳雷声大雨点小，牛逼轰轰地闯进来，等于——有事求他帮忙。
路佳偃旗息鼓，低眉顺目地在公开场合酸言冷语，等于——确实看不惯他的所做所为。
“秦昌盛和王强，现在在我办公室呢。”
果然，路佳一脸无奈地吐槽。
她相信，杨叶就是再精明算计，毕竟十年交情。
此时此刻，他还是更愿意和她这个老战友一起，当一条藤上的蚂蚱。
杨叶双手叉腰，仿佛恍然大悟：“哦，那两个玩意儿啊……”
听口气，路佳猜对了，他也不待见神武空降的人。
“那你还不快回去？！来我这干嘛？”
下一秒，杨叶又对路佳明知故问。
路佳瞪：“来你这蹭咖啡！来你这打酱油！来你这欣赏欣赏办公室装修！”
酸言冷语，等于——看不惯 。
杨叶秒懂。
他沉默了几秒，收敛起神色，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突然不着边际地问：“你还记得当年大学里，我俩谈恋爱是怎么谈的吗？”
“你问这干嘛。”路佳没心思，随口应付道，“还不是你跟我谈感情，我就和你谈感情； 你跟你谈钱，我就跟你谈钱；你跟我谈理想，我就……”
路佳就是再蠢，此时也听出话里的意思来了。
“你的意思是……？”她豁然开朗地站了起来，而后立刻往门外走！
是了，她和杨叶当年该谈的都谈了，但他俩的感情到最后还是没成！
谈什么不重要，最后达成什么协议才重要。
路佳忌惮他们个锤子！
天又亮了。
“哎呦喂！我回来晚了！哪能让二位领导亲自来我办公室等我呢？！”
想通后的路佳，身势轻松，秒换了副面孔，一爿祥瑞满脸堆笑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她还顺手将包和外套挂在门旁边的衣帽钩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见回来的路佳一脸热情，秦昌盛和王强这两条老狐狸，便也不好再丁是丁卯是卯地公事公办了。
于是，都换了面孔。
“哎呀，路老师真是不容易！家庭事业两头都要兼顾！人是很辛苦滴。”王强坐在会客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就属他话多，“不像我，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的，老婆孩子还有家里老人，一个都顾不着！……有时候想想，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么忙，是图啥。”
路佳脸上笑着应承，内心却鄙夷得要死，精益建材这一两年业绩都下滑成什么鸟样了，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来我这唱高调！
秦昌盛也笑：“都一样！我们这个年纪，不管男人女人，都正是拼事业的时候。辛苦点正常。”
路佳俯身倒茶，心底却又被触动了逆鳞。
网上百度，秦昌盛 73 年的，都半截黄土的人了，谁要和他一个年纪？！
但抬起头，却又是一副盈盈笑靥，路佳：“秦总说的是呢！不知二位老总，刚来就上我这喝茶来，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
路佳想得明白，这俩货去没去杨叶那转过不知道！
但来自己这儿，不给点下马威或是薅点“真东西”走，是不可能的。
路佳有些为难地望了望自己办公桌上的材料，频频抬表，希望大家快点进入正题。
第7章 杯水释兵权
“小路啊，你也别紧张。我们就是来你这儿坐坐。”
王强侧叼起一根烟，一看就是想磨时间。
路佳直接阻挠道：“王总，咱们这儿室内不让吸烟。”
她可赶时间。
王强嘴上的烟摘下来也不是，继续点也不是。
还是秦昌盛使了个眼色，他才拿了下来。
“咱还是喝茶吧。”路佳把茶几上的茶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对对！喝茶。”秦昌盛率先搁下二郎腿，接过茶杯，低头品了一口，“Umm~~~路总这的茶叶真不错！馥郁芬芳，浓香醇厚。”
他假意夸赞，又和路佳套近乎：“是什么茶叶？”
“立顿。”
路佳脸上写满真诚。
“咳咳。”秦昌盛脸色一阴，立刻放下茶杯。
还是一个眼色，抛给王强。tຊ
王强也看懂了，这路佳表面客客气气，其实内瓤也是个难啃的骨头，不比杨叶那个笑面虎好摆弄。
于是，工具人上线道：“路总，一看就是个效率人儿。那我和秦总也就不绕弯子了。老靳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吧？这人做事忒不靠谱，说走，就这么走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路佳不附和也不接茬，就尴尬地听他说。
但王强明显不甘心于她就当个听众，于是点她道：“路总，您也很意外吧？毕竟跟了老靳那么多年。没事儿，要是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跟老秦讲讲。大家都是自己人。”
路佳嘴角轻撇，笑：“确实很意外。老靳就这么走了。其实老靳这个人吧，啥都挺好，就是——”
王强和秦昌盛立马伸长了耳朵！
看来精益还是有识时务的。
只要路佳肯说出老靳的一个缺点来，他们立马就能做朋友。
“老靳这人就是有一点不好！真不好！” 他们和路佳谈老靳，那路佳就和他们谈老靳，“他喜欢在办公室里吃榴莲！你们是不知道，那个味儿臭的呀……啧啧啧！”
路佳龇牙咧嘴，作出无法忍耐的神色。
“呵呵。”王强面露尴尬，他不吃榴莲，想起那个味道，就一阵恶寒。
“我们是在聊路建筑师的委屈。”
姜还是老的辣，秦昌盛一把把话题拽了回来。
“突然顶头上司走了，你有没有什么不适应？”
“是啊，外头都人心惶惶的了。”王强附和，“那么多同事，人人自危，都担心工作不保。”
好，聊工作是吧。
那路佳就跟他们聊工作：“嗨！两位领导真是心如明镜！说不惶恐，那都是假的。现在外头那些公司每天 996，累死累活，还要裁员！听说现在世界 500 强裁人，都是按事业线，一裁一条线！啧啧啧，现在这个就业环境……真是严峻！是个人都怕被裁员，裁了出去一时半会儿真~找不到合适的！到时候社保断缴、房子断供，想想，连吃饭都成问题！真的太、可、怕、了！”
人人自危，工作不保。算是被路佳给聊明白了。
“我们是在聊你的工作。”王强不耐烦起来。
“我啊？”路佳故作轻松地一笑，“我嘛！都三十七了。不是互联网才有 35 岁裁员现象么，难不成现在咱们建筑行业也有了？！那……难不成二位领导今天是来劝退我的？先说好哈，不给 N+1，我肯定不离开精益！”
路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笃定得很。
整个设计部都是路佳的人！
其他是杨叶的天下。
新来的 boss 屁股都没坐热，敢裁她？！
那之前的项目怎么办？
楼还封不封顶了？
回款还要不要了？
客户需求是三句话就能交接明白的？
还是索性让公司股价崩得更彻底一点儿？
神武既然速度派人来接管，就得做好诸侯割据的准备！
“呐呐呐！都说路总说话爽直！可也不能这么爽直啊？”王强果然秒怂，立即否认，“像你这样的人才，新的 leader 团队早就决定，不光不裁，还会重用！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信你问秦总，你就是他钦定的、要留用的人才！”
“重点人才。”秦昌盛点头补充。
那你们来干什么？！
路佳也麻了。
新官上任这么忙，专门说废话来了？
正当她疑惑不已时，秦昌盛突然将面前的“立顿”推还给路佳，敛起神色：“早就听闻路建筑师才华横溢，在建筑方面颇有自己的见解。这样，以后你还负责设计部的创意，但是——人事任免嘛……”
王强会意，秒接上话：“对对对！路建筑师，你也是半个艺术家，还是要把心思花在建筑设计上，继续设计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建筑！这些日常的办公室琐事，公司的其他同事会替你接手摆平的，不让你分心，让你专心致志的搞设计！”
路佳第一次听说，人事任免是“日常办公室琐事”？！
建筑设计部最重要的就是建筑师和设计师好嘛。
如果建筑师和设计师的设计风格和审美风格不统一，那简直就是灾难！
什么事就怕乱弹琴，更怕外行领导内行。
一个医生换了助手，手术都做不了；那凭什么一个建筑师换了助理建筑师，还能立刻 CAD 出图？
现在精益建筑设计部这些人，都是路佳带了好几年的，分工配合乃至默契度都已经非常成熟了。
瞎搞。
路佳皱眉看了看桌上的那杯立顿，极其不悦地抬起头，毫不客气地反呛：“懂了。秦总、王总，这是跑我这儿，玩儿‘杯水释兵权’来了。”
“这这这，我们可不是这个意思哈。”
王强和秦昌盛的手，摇得都快摆出花儿来了。
但路佳明白，他们就是这个意思！
谈话不欢而散。
路佳突然领悟，杨叶刚才说的“那两个玩意儿啊”是什么意思。
秦昌盛和王强这两个人，一看就来者不善。
空降之后不是先了解公司业务，首先想的是——搞人。
静下来后，路佳带着郁闷的心情，最后审核了一遍材料，便交给属下去提交了。
终于得空，她坐在办公桌前，手扶眉心，片刻回忆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
这么搞下去，她不会真的失业吧？
“完了！！”
一抬头，她瞥见对面墙上的钟，已经七点多了！
公司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让她完全把“寄存”在楼下的小鲁班给忘了！
电话视频也没打！
说好的，一个小时就下去一次，也没下去！
路佳惊出一身冷汗！！拿起包就往楼下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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