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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有时只有做过的人才能知晓其中的难点和关窍，可以让人少走弯路。在做事最开始的时候，一定要确定方向的正确。前人的经验，不管是文献形式还是当面口授，在解决一个问题时都是最先要获取的。
而找人在她的工作中是很重要的部分。学会怎么找到合适的人选，可以说是工作成功的决定因素。为选题找到合适的作者或采访对象，说服他们答应写稿或接受采访，这里的技术含量并不比写稿本身要少。
这当然不是说她善于社交，事实上如果非要选的话，她更偏向于社恐的那一边。但她完成这个找人和说服的任务却确实不困难。她早就发现的一点是，只要你做的是一件正当且有意义的事，说清楚缘由，表现出自己要做成这件事的决心，再加上打动别人要做这件事的点，大多数人都会应允或提供帮助。
但在提出请求的时候，伸手党是做不得的。要体现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认知，已经做了哪些功课，遇到了哪些问题，需要对方做什么。请求越具体，就越容易获得帮助。
放在周考这个议题上，毫无疑问，没有比任课老师更好的寻求帮助的对象。
教师，尤其是高校教师，是夏沙在约稿时很喜欢打交道的对象。一方面他们的联系方式通常都很好获取，公开放在学校网页的个人简介页面上。另一方面，教师的身份让他们有一种解答别人疑问的倾向。
更不要说她此时本来就是学生，而老师们乐于给他们提供帮助。
想通了这一点后，夏沙沉沉睡了过去。午觉是她每天必不可少的一项日程，学生时期是这样，工作之后也是。只要不睡午觉的中午，她就会完美体现中午不睡、下午崩溃的咸鱼状态。而午觉也是她一天中难得没有睡眠障碍的时间。她在午觉时总是很容易睡着，这让她晚上的失眠原因更难寻找，明明只要像白天那样睡过去就可以了，然而不行，她总是在不恰当的时间更容易睡觉。
晚上时的睡眠，像温室的花朵，光线、温度、湿度、环境中有一样不对，她就难以睡着。而白天里的睡眠，像哪里都能扎根的野草，哪怕在教室里顶着灯光和日光，周围人走来走去，她也很容易坠入梦乡。
没有梦境，午觉像动物的休眠。因为深沉，所以一瞬被拉长到与时间流速不一致的感觉。夏末的暑热，在电风扇的摇曳中被消解。即使是在中午最热的时段，只要不出去在太阳底下晒，还是很凉快。她有多少年，没有度过这样凉快的夏天了。朦胧之间，她竟有些沉溺在这并不炎热的夏日里。
因为午觉质量不错，整个下午，夏沙都精神抖擞。一边听课，一边把自己要执行的计划捋了一遍。不是什么让人热血沸腾的重生计划，而是非常务实的周考生存计划。
下午最后两节是英语课。甫一下课，夏沙就上台拦住了英语老师，说有问题想问。跟着英语老师一起去了她办公室。英语老师也是他们的高三班主任，叫李云姬。夏沙一直拿不准她的年纪，但同学们肯定地讲，她肯定到了更年期。
更年期这个词，是他们这个年纪对中年女性一切让人不喜欢的行为的概括。班主任的情绪，确实没那么稳定，常常在训话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控。这种失控其实并没有对其他人造成什么伤害，她不会点名批评学生，只会不把他们当外人地絮叨他们班和别班的竞争、老师们之间对成绩的攀比，等等一些他们不想听的话题，显得她得失心很重，不太大方也不太得体。
他们班的同学，都不喜欢班主任，这让作为班长的夏沙一度很被动，不敢表现出和班主任走得太近，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划分敌我阵营。但成年后回想起来，夏沙其实不讨厌班主任，甚至对其感到有些怪异的亲切，在做人上班主任似乎不那么讨喜，不是有魅力征服学生的那种人格，但在和夏沙相关的事件中，班主任确实一直是无条件地相信她，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护短地站在她这一边。
这在夏沙的生命中，是难得的体验。虽然这很大程度是出于班主任对班上第一名的重视，因为她是第一让她当班长，重视她提的所有意见，诚实地回答她的困惑，并不和她摆师长的架子，也不在她身上实行教书育人的心计。就只是全然的，认可她、相信她、支持她。
夏沙觉得，这非常难得。这是她母亲都无法做到的事。
一个优秀的教师，当然要理性、客观、有手段，甚至需要一点狠心。但夏沙受够了被优秀教师作为平衡和牺牲的对象，反而在班主任这种无原则的信任中，感到了被纵容的亲切。
尤其可贵的是，在她第一名的时候，班主任是这个态度，在她失去第一名的时候，班主任还是这个态度。班主任也是在那次抢卷事件中，唯一一个完完全全站在夏沙这一边的人。把她能说的不能说的委屈，都以不体面的方式尽述了一遍。
在这样的老师面前，夏沙甚至不觉得，自己需要动用到什么打动人心的技巧，开门见山地讲自己的烦恼就可以了。
第9章 9.直面弱点
夏沙一路跟着班主任进了办公室。这是一间长条型的办公室，非常小，只能容下两张办公桌。办公室一侧的窗子能tຊ观察操场上的情况，另一侧的门可以观察他们班门口的情况，没有什么腾挪的空间。班主任挑了这间办公室，是因为离他们班近，不到十步就可以走进教室。
另一张办公桌，是隔壁六班的班主任的。夏沙很少在这间办公室看到六班的班主任，高三的老师们，还有一个大办公室，在文科班更集中的那栋教学楼里。六班的班主任爱热闹，总是喜欢在那个办公室里待。如今回想起来，李云姬的不讨喜，不仅体现在学生不喜欢她，就连在老师中间，她也有些受排挤。
这让夏沙意识到，李云姬当年是在多困难的情况下，去帮自己出的头。但反过来看，也因为其他班主任知道李云姬没有什么地位，所以当年才敢拿着自己仅有的一次失误大做文章。
进了门，另一个班主任果然不在。李云姬示意夏沙拖一张椅子过来坐下，是准备好要长谈的架式。夏沙拿出下午上课时做完的一张模拟卷，大体是她现在的水平。夏沙把卷子递给李云姬，请她帮忙分析一下卷子。
这种针对性的分析，本来是高三下学期才开始的。当时针对他们年级前十，高三的老师们组成了一个补课联盟，每天下午放学后针对性的一对一进行答疑。李云姬会拿到其他班同学的优秀卷面，和夏沙的做对比，这时李云姬会收起对夏沙的溢美之词，对她进行精益求精的要求，毫不留情地指出她还存在的弱点。
夏沙觉得，这正是此刻她所需要的。她需要迅速地找出自己的弱点再加以巩固，比起她自己的信心，她还需要一些外人的视角。
而且，她对李云姬有种莫名的信任，即使被看破水平短时间内的下降，夏沙也不是特别害怕。
李云姬仔细地把夏沙的卷子看了一遍。除了作文，其他的正误夏沙已经订正在上面。这是李云姬这两天布置的课后作业，像这种卷子，只会挑重点的题目讲。夏沙来找她做整张卷子的分析，李云姬也并不奇怪。
李云姬看着卷子，眉头越皱越深，待看到作文时，眼前又一亮。夏沙卷子，在一些不该丢分的容易题目上失分，在难的题目上反而得分，特别是作文，有很多高级词汇和成熟的句式。李云姬想了想，拉开抽屉埋头翻找了一圈，找出一个备课本给夏沙，是易错题合集。
“你的那些失分点，其实都很容易。你总是卯足了劲去做难题，然后在简单的题目上松懈，但在分数面前，没有难易之分。这很吃亏，你要学会分配你的专注力。”李云姬一板一眼地和夏沙分析着，让她把那本易错题合集回去看一遍。“不过，你的作文进步不小，最近有去看一些课外读物吧。”
夏沙没有否认，把自己拿不准的错题又问了一遍。高三的老师们是很好的，只要不是漏题，恨不得把重点送到学生面前。夏沙以前就注意到，当她去问问题时，问到不会考的知识点，老师会直白地说这个不会考。
当时是抱着学知识的心态，而现在是抱着过关的心态，在寻求一个两点之间最短的路径。
把卷子上的题讲完，李云姬问夏沙：“还有什么问题吗？”
夏沙望着李云姬，直接说出自己的担心：“我怕我下次考不好。”
李云姬没有显得特别吃惊，而是继续问：“为什么会这样想？”
夏沙说：“最近我整个人状态不好，上课容易睡觉。而且，其实我的数学和地理挺差的。那个……数学老师，我方便去问她题目吗？”
李云姬把这个问句，当成是最后一道大题一样思考了一下，说：“没事，你去问。一两道题没什么关系，你考好了也算她的成绩。不过，如果你觉得基础还有很多要补的话，最好去外面补一下课。”
当年抢卷事件之后，其他几个文科班的班主任，合力把夏沙以那轮考试没进前十名的理由排除出自主招生的推荐名单。从那以后，夏沙对那几个老师都有点防备。而她的数学老师，正好也是其他文科班的班主任。
既然和李云姬是搭挡，两人关系估计也不会太差。李云姬虽然不受学生欢迎，但教书成绩莫名地达成了一种良性循环，学生觉得她上课上得差，于是就下课去补习，补课的人多了，她教的两个班英语成绩反而总是在前两名。
数学老师对夏沙的心态，大抵可以从李云姬每次考试时给他们通报两个班的成绩时可以看出。李云姬教的两个班，是第一第二，她会高兴，但如果是另一个班成绩比她当班主任的班要好，她也会有点气闷，说两个班是一样的老师，为什么自己班还考不过另一个班。
在不涉及比较和利益的时候，人人看上去都是好人。只有面对利益的时候，人性才会受到考验。不一定是针对她，而更像是在拥挤的操场上，人头窜动之时，不小心挑出头的那一位去踩了一脚。
而夏沙在成年后的生存智慧是，不要去考验人性。从一开始，就不要把自己置于会被踩到的境地。
“英语你不用担心，要不就定在每周三下午吧，我留出时间，如果有问题你过来。”李云姬说道，把这个高三下学期才开始的计划，在她身上提前了。
借着日暮的暖光，夏沙仔细端详了李云姬的面庞，四十多岁的年纪，发型有些像老电影里的文工团干部，戴着幅茶色眼镜，眉毛是纹上去的，这让她的眉毛的动态比眼睛更容易让人捕捉到。原来的时间点里，夏沙觉得数学老师酷炫，语文老师优雅，而她自己在外是有补习英语的，并没有太把李云姬的业务能力当回事。此时她拿着李云姬给她的备课本，感觉手上沉甸甸的。
“后天的考试……”夏沙还想打个预防针，李云姬拂拂手，点点她的卷子：“你没问题的。”
日暮西沉，在樟树的叶梢渲染出暮云合璧的金光，夏沙闲闲地走出校门，终于到了这一天要回家的时候。这或许是她的另一重挑战的开始。
第10章 10.微小预知
放学回家的路，在夏沙的记忆里，带着种潮热的重量。
身上有一天的课上到尽头疲惫，书包又厚又沉地贴在背上，头发也软塌塌的，像是被用过的便利贴一样。带着这样的沉重感，要在走出校门的时候，就开始赌运气，是去近一点的车站，还是远一点的车站。远一点的车站要多走一刻钟，近一点的车站走五分钟，不过刚好两个车站在相反的方向。运气不好的话，就要再多走一段路程。
近的那个车站，人流量更大。公交车到他们这站时，常常会有挤不上去的风险。很多时候，夏沙会直接走到远的那个车站，不去赌这一把，是一个符合她性格的中庸选择。这样情况不会落到最差，但也绝无争取到最便捷的可能。
就和她自己做的无数折中的选择一样，为了保证自己不落到最差的境地，大多数时候会放弃做那个最好的选择。
此时天色渐晚，正是晚高峰的时候。按她以前的习惯，这时会直接左转上天桥，走去远一些的车站。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夏沙站在分岔路口停了一拍，抬腿过马路，走去了在学校对面近一些的车站。
这个车站离学校很近，但非常微妙地刚好被立交桥挡住视线，所以无法在马路对面判断等车的人多不多，必须要亲自走过来才能确认。有什么方法，能提前知到那边的情况就好了，夏沙每次都这样想。
在奔向车站的过程中，也无法确定公交车来的时间，这让夏沙有些怀念她工作后有的能查公交时间的 APP，对于赶车十分方便，可以决定自己是要加急奔跑几步，还是可以放慢脚步走过去。
即使是对赶公车这样普通的事而言，能够预知下一辆车什么时候来，也是极大的助力了。而像这样的预知能力，自己好像一点没有带回来。
她在高三这一年，真正想改变的大事并没有多少。她的生活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学校也就那些事，家庭也没有什么变故，在高三这一年，为了保证她的学习，她父母连架都很少吵。堆积在心里的，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遗憾。以至于除了将影响自己未来的那场考试外，其余的事一点章程都没有。又或许，在她的记忆中，她的高三留下的，本来就只是一场一场考试的锚点。
目送着一辆门都差点关不上的公交车慢慢驶离车站，夏沙把沉沉的书包抱到胸前，在站台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因为无聊，她开始整理自己的书包，想看看到底为什么这么沉。饭盒，课本，辅导书，水杯，文具盒……一样一样的翻检过去，然后在书包的角tຊ落，找到了一个用布袋包着的手机，没有开机。
夏沙眼前一亮，原来自己带了手机。夏沙观察了一天，学校里不让带手机，当然也有胆子大的同学偷偷放在课桌抽屉里玩，但老师们眼光如炬，要被收走了可是不小的损失。夏沙放学后有事的时候，才会把手机带上和家里联络。看着眼前这藏到自己都找不到的手机，夏沙不得不感叹自己高中的时候胆子真的只有尖针大。
眼前的手机，她并不陌生。是这一年摩托罗拉的最新款，黑白屏，小巧可爱。她考上大学时，母亲给她换了一个三星翻盖手机，这只摩托罗拉淘汰下来就给了母亲用。一直到夏沙工作，拿自己的工资给母亲换了个诺基亚，她少女时代用的这只手机才完成使命，母亲把它交还给夏沙时，电池都流水了。
后来，是到 iPhone 时代，夏沙狠狠心，给父母都换了苹果手机，比她自己用的还先进一代。再也不让母亲捡自己的旧手机用。她那时的逻辑十分简单，觉得手机是每天自己使用最多的物件，也是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她不常陪在父母身边，希望在这件事上，他们能与这世界保持更新。
夏沙的小姨，知道了她这个举动之后，大为感动，又送了夏沙一只最新款的手机，让夏沙感受了一次做好事有好报的体验。
看着手上这只被用到电池流水才退休的小手机，夏沙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劝说父母买房之类的计划毫无兴趣。不要说是现在，就是已知房价会暴涨的几年后，提起当时应该买房，母亲也只会当真又急切地说：“那时哪里有那么多钱，就算有我也不敢拿出来。”急吼吼地断掉夏沙的假设，表示自己并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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