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什么，走过来，在她轮椅前单腿蹲下，冷不丁伸手握在她包扎好的伤处，卫汀雨被痛的一个激灵。
“你能保证轻伤没痊愈时，你不会遇到任何意外吗？它也许会感染，撕裂，变成重伤，在某个重要的时刻，你就是缺了这点力气，于是缺了所有时机。”
应修慈顿了顿：“那时候，你不会后悔吗？”
他的黑眸像平静却暗藏漩涡的湖面，让人无法直视，又忍不住想望进去。
语气平淡，称不上严厉，但一字一句都让卫汀雨没话讲。
她是个听得进话的人。
“我知道了。”
卫汀雨声音低了些。
她手机信息铃又刚好响了。
“早点休息。”
应修慈站起来。
刚走出没几步，听到卫汀雨倒抽凉气——比孟识白握到她伤口时更夸张，以及手机砸到地板上的清脆响声。
他回头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
卫汀雨赶紧道，从轮椅上赶紧爬下来去捡手机。
但捡晚了。
应修慈已经走过来，替她捡了起来。
手机屏幕停留在一张放大的监控截图上。
一张电梯接吻图。
黑白的，但高清。
第31章 31
【三十一】
邵里最近在休年假。
但他接到孟识白电话的时候，正在加班。
彭国锋是中裕集团的董事之一，中裕做房地产起家的，背后姓赵——
他妻子赵荷英的赵。
家里这次已经因为丢失的珠宝吵翻过几次，彭国峰虽然能力一般，但自认为人处世方面是把好手，中裕这两年的业务也涵盖了金融、健康这些领域，都有可能有求于应修慈。
他坚持认为把这事直接翻篇，不该再去找那不知名女人的事，万一得罪应家，极不划算。
赵荷英本来也在衡量轻重，应修慈那边都不赔钱了，八成就是个短期情人，随手一扔当然不需要浪费钱，对方又提出帮她找，她又不损失什么，但要只是闹别扭，回头男人又要算账……种种考量在丈夫发言后都抛到了脑后，赵荷英一肚子火，决定非找到不可了还！
彭国峰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找邵里出来喝茶，拐弯抹角两小时，都没能绕到正题上。
邵里接完电话，推了推眼镜，清冷守礼道：“彭董，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您想知道应总的感情状况？”
“啊，对，”彭国锋一拍大腿，心说人才就是人才，笑得很开怀：“我是想着，应总之日理万机的忙事业，这个状况可能都没考虑不是？我这边有个刚回国的侄女，她是 q……那个 w 还是 s 来着，前十硕士毕业的，有时间大家可以出来——”
“您费心了。”
邵里笑笑：“但不必了，应总这边的私人生活，我也不会过问的，如果您真的感兴趣，可以改天碰面了问他。”
“哎那……小向最近回国了，你老板这边知道吗？我上周还跟她叔叔吃饭了。她呢？她在谈恋爱吗？”
彭国锋试探道。
向应两家是世交，向怀羽是备受宠爱的老二，在时尚圈混得如鱼得水，平时在欧洲待得多，最近还拿下了个合作代言。
彭国峰倒不是关心向怀羽怎么样，他只想确定应修慈有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别真是跟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在纠缠，那赵荷英这次不把人得罪死。
邵里还没回答，一道清脆悦耳的声线跳出来。
“彭叔叔，好久不见了，有什么事您直接问我呗？”
邵里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妩媚甜美的面孔，他轻点了点头：“向小姐。那你们先聊，我有事先走了。”
“哎哎等下我呀！我都听见了，你是不是去找你老板~！”
向怀羽拔腿就追，嗓门瞬间高了许多。
“哎不是，那应总现在到底什么个情况——！”
彭国锋也没立场跟着人走，只能原地干着急。
*
嘉里医院。
卫汀雨两次伸手想拿回手机，都被男人敏捷躲过了。
她左手活动不方便，只能咬牙切齿道：“监控那时候刚好恢复了我那边人截住发来的这一帧现在已经没了你就放心吧！”
“你打算怎么处理？”
应修慈冲她晃了下手机。
卫汀雨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飞快缩小图，点了删除，又在后台清了次数据。
“可以了吗？”
应修慈羽睫微垂，若有所思，也没说什么。
卫汀雨有时候真想一拳上去，把他这一层壳子打碎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往床边走去，把被子扯开，没看他：“我再怎么缺钱，也不会拿这种事讹你。如果媒体那边出现了这类新闻，是我提供的信息，我穷一辈子，好吧？”
卫汀雨的语气冷硬，铺完床又自顾自去窗边，拉开窗户透风，全当男人不存在。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她不喜欢太亮的环境，只留了盏地灯。
灯色昏暗，窗外银色的月亮显得更亮，月色投在地上，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换了身病号服，码数兴许是小了一号，下摆的弧度贴着流畅的腰线，卫汀雨回过头来，月光流泻了她一身，柔和的光晕包裹着她。
但左手臂仍能透出几分血迹，
她强悍的灵魂，和盛着灵魂的这具身体，更像铁与火铸成的。
或者那句更贴一些——
这柔软含血的星辰。海子 太阳断头篇
应修慈喉结微动，很快收回目光。
“卫小姐。”
他双手抱臂，倚在墙上轻笑。
“不止你要赚钱，别人也要赚钱的。”
卫汀雨很快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狗仔就算拍到什么，砸钱办事就行。
“早知道干这行了。”
卫汀雨低声嘟囔一句。
应修慈：“什么？”
卫汀雨：“没什么，你该休息了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咚咚——
她话音刚落，外面有敲门声响起。
应修慈往旁边退了半步，意思是她的房间她自己去开。
卫汀雨刚下完逐客令，也不好意思开口求人，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
在猫眼上看了看，她开门前冲应修慈道：“邵助。”
门一开，一道突然而兴奋的女高音出现。
“Surprise！！”
卫汀雨：……
她下意识打量着面前瘦而高的美女，这个色彩搭配比卫桉还炸裂，但穿她身上还挺赏心悦目的。
两人面面相觑，邵里见状上前一步：“小卫，这是……”
才冒了两个字，卫汀雨就对着他们轻点了点头，重新飘进了房间，对应修慈道：“你的客人，麻烦应总出去招待吧。我困了。”
“why 小卫？”
向怀羽从邵里挡门的胳膊下钻进来，眼眸亮晶晶，冲到应修慈面前，视线在两个人之间灵活转动：“美女，你是修慈哥新的工作人员吗？”
卫汀雨看着面前这张精致甜美又有鬼马气质的脸，突然觉得卫桉如果长大，很可能也是这个类型的，于是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柔和了不少：“嗯，是，最近新来的。向小姐吧？你们要 dating 的话，现在就要出发了，再晚很多西图澜娅餐厅也关了。”
如果换任何一个人说这句话，邵里都毫不怀疑这其中有巧妙的试探成分。
但这个人是卫汀雨，她的行为模式异于常人。
说话也极少拐弯抹角，眼里送客的渴望是那么强烈，于是邵里确定，她是真的很想把向怀羽跟应修慈打包送走。
应修慈眉心也轻蹙了蹙。
这时值班护士也进来了，小心地望了望热闹的房间：“那个……不好意思，病人是需要休息的。”
“至少待够二十四小时，观察完再放她出院。”
应修慈转身，对着护士低声嘱咐道。
“好的，您放心。”
向怀羽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跟邵里想交换眼神，奈何后者根本不接茬。
很快，应修慈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一眼都没扫过来。
向怀羽意识到不对，出门的脚步都犹豫了不少。
应修慈这个人脾气真的捉摸不定，周围有人的时候她还有勇气，没人的话她连话都不敢多说。
“修慈哥，对不起。”
下电梯的时候，向怀羽立马道歉，边道歉边谨慎地看了眼镜子里长身玉立的人。
“向怀羽，这里是医院。”
电梯开门前，应修慈垂眸，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语气淡冷。
“邵里，你负责送她回去。没事的话学下怎么调低分贝说话，免得下次来医院还要带喇叭。”
应修慈刚一离开电梯，向怀羽立马大口呼吸，扒住了旁边人的袖口，做了个哭丧的表情：“吓死我了，你摸我鸡皮疙瘩！”
邵里默默把人从身上拎下去：“向小姐，这边走。”
*
应修慈回了靠海的那间公寓，三十七层。站在露台上能听见不远处海浪起伏的声音。
夏季的海有很复杂的气味。
对他来说，那就是二甲硫醚,DMSP 的降解产物。
但是现在，属于海的复杂气味多了一种。
很淡的茉莉香气。
她不涂香水，洗衣液是什么就有什么味。
几个小时前tຊ，她站在客厅里，若有似无的香气，跟潮湿微咸的海洋气味混在了一道。
像还没消一样。
月光还高高地悬挂在天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人靠在窗边回头望过来那一幕。
应修慈看了会儿，径直离开了露台。他冲了两遍冷水澡，为了清醒一点，两个小时后还有越洋会议。
与此同时，卫汀雨悄无声息地落地医院围墙外。
“这点安保，还不够塞牙缝的。”
卫汀雨低声吐槽了一句，拎着长袖衬衫大摇大摆地走人了。
第32章 32
【三十二】
周二早上。
GU3，加州总部。
作为安保行业的巨擘，在新老板走马上任的第三年，总部大厦又扩建了一次，明亮的阳光直射地板。
行动部的老大麦克休了三天假，走进总部大门时才开了手机，工作讯息一秒爆满。
周六时，麦克手下有个四人小分队去了墨西哥出了趟任务，本来周一晚上就该回来的，但迟迟没有消息。
“这两个包裹是您的。”
路过前台时，麦克顺手接过了快递。
往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跟前台借了把小刀，把网购的快递拆开，顺便问前台道。
“对了，你有看到路克吗？”
“没——”
前台的回答卡在了喉咙里。
她的视线跟麦克的同时落在了快递盒子里。
两只断指。
其中一只无名指上还留有婚戒。
麦克很熟悉，这个队员求婚前，这婚戒款式是他们 B 组成员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出来的。
里面有一枝玫瑰，还附上了一张纸条。
——See you soon：）
麦克的血一瞬间冲到了头顶。
两个小时后。
大会议室。
行动组的几个骨干讨论了许多营救细节，没在对方身份上多做停留。
因为这手笔出自谁，显而易见。
KuPuc 集团那位二代华裔。
但他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这人怎么又突然开始发疯。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坐在角落的一个黑发女人一直没说话。
她长相清透甜美，看起来像来旁听的新人。女人若有所思地转了会儿中性笔，拎着纸条看了半天，突然出了趟会议室，叫人拿来一小杯液体。
“Yan——”
麦克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把纸条扔了进去，过了会儿又夹出来，展开。
那上面出现了一行新的字。
——I waited in the summer rain.
会议室里沉默了很久，女人的神情也严肃了不少。
这个指代别无他人。
她很快拨了个电话，用中文快速道。
“喂，帮我跟 v 确定一下小雨最近没回来的计划。”
“好，等等……噢，你猜的还挺准，v 回得很快，她是要回来了。不过会先去东部。”
答案呼之欲出。
她挂了电话，轻叹了口气。
果然是。
卫汀雨简直就是那傻 x 的发癫必备条件。
* *
卫汀雨对北半球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正处于混乱的大战现场。
从医院出来后隔天晚上，卫汀雨溜进了在赵家举办的晚宴，当然，是跟赵荷英提前打好招呼的。毕竟要找名贵耳环，对方也不能什么条件都不提供。
晚宴开始前，彭国锋还在自家花园里堵住了她，眼神不住地往她身后瞟，慈蔼问道应董今天没来吗？
“没有。”
卫汀雨微笑道。
据她所知，彭国锋赵荷英夫妇是邀请了他的，但是应修慈对这类场合兴趣缺缺，基本从不露面。
彭国锋一听没戏，也没了兴趣，视线在她墨绿色的礼服长裙上来回打量，停留在胸口几秒，见没什么料，敷衍地收回目光，祝她找东西顺利。
虽然说要找，但其实卫汀雨只负责一件事：在宾客基本散尽时，猝不及防地用大屏投影，讲解 ppt，辅以 3D 地点图以及强有力的截图。
这个耳环是丢在赵荷英家里的，由于是高定收藏系列，不会出现撞品的可能。但现在出现在另一位年轻女士的耳朵上，目前对方的地点定位在巴黎，不过一周前对方还在国内，跟彭国锋的出差地点发生了大量重合。
答案很简单。
彭国锋拿走了，给了自己目前的……挚交异性好友。
卫汀雨毕竟没有彭国锋实质出轨证据，在措辞上还是留了几分余地。
于是赵荷英拽住彭国锋一顿好打，于是彭国锋感觉面子有失，当场挺直腰背跟赵荷英杠起来了，两边几乎是疯狂扭打在一起，安保和工作人员齐齐上手都很难把两人分开。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天作之合。
卫汀雨在角落看得兴趣缺缺，拎着裙子走人了。
这衣服是她随便找了家店租的，布料一般，磨得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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