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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之死——乔飞【完结】

时间:2024-02-23 23:20:23  作者:乔飞【完结】
  情况特殊,庄昀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想到大家的忌讳,说:“是……和夜雾有关么?”
  强子惊了一下,看向庄昀,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庄昀说:“从刚才开始你们就神神秘秘,到底那里有什么忌讳?”
  强子双眼盯着车前,风挡上霓虹闪烁,又映在他的眸子上。
  好一阵子,他才张嘴:“忌讳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江城的小孩没有不知道的。那地方留下的都是清末民国的老屋子,一直没动过,我们本地人叫那片地夜雾。老一辈人都迷信,说‘宁可逛酆都,不敢下夜雾。’都说那儿阴气重,不吉利。”他顿了顿,“还说那儿闹鬼。”
  “闹鬼?”庄昀气笑了,“你信这个,干什么警察?”
  “鬼肯定是不闹的,都是党员,谁能信那个。但这俗话忌讳一般都有几分道理。它说的是一个地方的风俗习惯。那都是日积月累形成的。这鬼,都在人心里。
  “去夜雾虽然不远,但其实交通不算便利。那儿的路都是泥路,地势低又邻着江,一到晚上就起雾,潮的厉害。房子也老,隔老远你都能闻到老木头的朽味。
  “有说那个村里的人都是外地过来的。还是前清的时候,为了躲避战乱才迁徙到我们这。一开始他们就住在新郑,可能是他们的习俗和江城本地的百姓有冲撞,闹了些事,这才迁移到没人住的地方定居了。”
  “前清?ᴊsɢ”庄昀冷笑,“说的和真的似的,你怎么还知道前清的事?”
  “这还是我太太跟我讲的。”
  “你太太应该比你小吧,她怎么知道这些的?”
  强子笑了:“这是江城话,太太不是我老婆,是我奶奶的妈。她活得久,老人家九十三了才走。抽烟喝酒打麻将,潇洒了一辈子。她生那会儿咱们还是大清光绪帝呢。
  “她说那些异乡人来的时候,当地百姓还是挺同情的。都是逃难来的,个个破衣烂衫,骨瘦如柴,两只眼睛都发木。当地人还帮着他们盖房子,接济他们些吃喝。但是慢慢他们发现,这些异乡人手脚不干净。过了一阵子,还有人发现,他们家家户户后院门下都埋着一口黑瓮,神神秘秘的。有人看见他们把鸡血往里灌。还有人说,他们会把婴儿血往里灌,就传他们会养不干净的东西。后来就越传越邪乎,又说是他们擅长用邪术勾引女人,搞的好几个黄花闺女都大了肚子。当然了,我太太是裹小脚的女人,也不认字,没受过唯物主义教育,说的都是封建迷信那一套。但是那时候江城人人都怕,于是联合起来要赶他们走。说是村人聚集起来,放火烧了他们的房子。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就被赶去了夜雾。
  “从那时候起江城就对夜雾有忌讳,夜雾也和江城不太对付。这么多年一直没变。建国后这些迷信的谣言一夜之间消失了,那时候国家也是朝气蓬勃,大家一起建设新中国嘛。但有些观念一旦形成了,要断根很难,好像观念本身有生命似的,隐隐地藏了下来。
  “再后来改革开放了,那种忌讳不知道怎么的就死灰复燃了,提起那块地方大家就都觉得不吉利,于是路也不往那边修,开发商也不敢进。周围的地方越来越富,甚至比它远的地方都开始发展了,唯独那里穷。封闭的久了,那里的人心理可能也不太对头。九十年代头几年,出过好几次恶性杀人事件,影响很坏。这事儿也邪门,凶手都是夜雾人,杀了人,不忘别处跑,都回夜雾里藏,好像那是法外之地。又正好赶上了严打,我那时候刚进警队,跟着执行了好几次任务。那时候抓住了就是枪毙,审讯判决都是两三天,从重从快。你想想,连着一个月,每周枪毙几个夜雾人,什么效果?大家对它的忌讳一下子就收拾不了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里面好几起案子都是针对女性下手。有个凶手就在莲花池东路那边开了个牛肉面馆。一天夜里,他把店里服务员奸杀了,然后这人竟然把尸体剁碎之后,煮进牛肉汤锅里。吃面的人吃出个指头,吓了个半死。据说那几天,医院天天有人去洗胃。这凶手老家就是夜雾的,被发现后,又躲了回去。我们十几个人进夜雾去抓的人。
  “还有个人,也是夜雾出来的。他在洗脚城里打工,看来来往往的老板一天搂三个姑娘,心里不平衡,于是强拐了洗脚城的一个打工妹,逃回夜雾。这个畜生把人家十八的姑娘囚禁在自己猪圈里。等我们找到那孩子时,她肚子都大了,一身污秽,神志不清。
  “反正很多这种案子,从那之后,早就趟进棺材里的那些传说又抬头了,说夜雾人不干净,那地方阴气重,加了一条,尤其是女人去不得。我跟潘队曾经进去执行过抓捕任务,那地方吧……是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强子嘴里啧了一声,“我们几个大男人,白天进去都有点怵。那边本身也阴湿,老房子有的塌了,一片破砖烂瓦。里面人人瞅你的眼神都怪。他们对外人有很严重的抵触情绪。你进去问路,问人,那些人就盯着你看,一句话都不说。有的村民甚至会帮助罪犯逃跑,组织人拦截警察。我们就有民警进夜雾去执行任务,被几十个村民围堵,人一多村民的情绪就容易失控。最后他们失了手,那个警员断了条腿,那年他才二十八。村民后来是判了,有什么用呢,那条腿永远瘸了。”
  庄昀听完想了片刻,说:“事情是严重,但听起来都是些陈规陋习,不应该怕,反而应该去整治。这种陈规陋习往往最容易给犯罪正名,村民之间相互包庇,甚至协同犯案,但要说这是忌讳,未免可笑。我们是警察,犯罪就抓,该判就判,该杀就杀。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陈规陋习大得过法。”
  这话像块甩出去的石头,可强子没说话,石头无声无息没入了水中。此刻,车已经开到了跨江大桥上。黑沉沉的江面阔大,仿佛一道深沉的裂隙,割裂了两岸。桥显得细,车也显得只是小小一辆,如同蝼蚁。
  庄昀又问:“你们如果不能进去开发,就没别的办法么,把他们迁出来,不行么?”
  强子摇摇头:“偏偏这事儿就是这么奇怪,夜雾交通很差,耕地也不多,农产品也不好运。按理说穷死人的地方,人应该都走了吧。不,那些异乡人的后人就赖在里面,死活不出来。零零年前后吧,下岗潮的事情渐渐平息之后。政府因为夜雾地区恶性事件频发,下了大决心,要把里面的人迁出来。还提供各项补助,分地啊,资金啊,等等安置政策,力度不小的。可里面人竟然把树砍倒了,堵了路,家家户户都拿着镰刀锄头示威,死活不搬家。
  “政府又要牵头搞开发,打算做一个仿古一条街,当文化旅游项目。村民们也不让,又是示威堵路。最后,政府只能给了扶贫政策。这个事银行系统都参加了,我老婆是银行的,跟我讲,简直离谱到没边儿。银行出具了无息贷款,农技站的给他们买好种子,送到手里。人家拿了种子就走,也不理你外面来的人。有那些恶劣的,人家就在发种子办公室的门外,支了口锅,直接把种子炒了炒,两口吃了。你说,这有什么办法。”
  庄昀沉默了,她不太能理解这些村民的心理,她不懂,他们究竟是不敢出来,不能出来,还是不愿出来。
  强子转过脸,看着庄昀:“小庄,这次你千万要听我的,我们人多,你就在外围守着。破案重要,保护同志的安全也一样重要。行不行?”
  强子的眼神认真,庄昀无奈,点了点头。
第49章 夜雾
  过了江还有一片狭长的城区,是新郑县,但很快车队就驶入了丘陵地带。庄昀明白了什么叫交通不便,一进这边的山地,车就只能维持在二十公里上下,来回晃荡。
  晃荡了不多时候,车开始下坡。庄昀发现窗户上蒙了一层白雾,接着就明显感到温度也开始下降。刘贺打开了空调的除雾功能,小心翼翼地驾驶着。
  再走一阵子,四周已经是大雾弥漫。庄昀摇开车窗,发现雾气就在距离车身几米远的地方,稳稳地立着。前车驶入,竟然不能牵动那雾气,只是将它逼退几步,车一去,它就又走了回来。
  是有点邪门?庄昀在心里想。
  七辆车谨慎地开着,四周竟然没有一点声响,只有车轮徐徐转动和偶尔压断木枝的声音。不多时,前车的尾灯亮了,血红一片。大家都停在了一片阔地上,前方是一个三叉路口,再往前一公里左右就是夜雾。
  大家纷纷下车,检查设备对讲,几个组长最后对了一下时间,大家便再次上车。庄昀看着其他六辆车分别走上了不同的岔路,感到好像有什么离自己远了。她把头侧了回来。
  车一直开到了路的尽头,是无数石头垒成的平坝。碎石从江边一直铺上来,抬高地基,阻挡水汽。这里本就在村外,也没什么灯,漆黑一片,雾气弥漫在四野。三个警员打着手电往村里去,不一时,就剩几个光点在雾里乱晃,不远处能听到江水切切,只觉得那些光点冷如游魂似的。
  村外并不十分阴森,非要说有,只能算是幽幽的。庄昀和开车的何子男在车上等着,初时还能听见三名警员的敲门问询声,但逐渐归于沉寂。时间没有了依凭,便过的特别慢。庄昀看了两次表,才只过去了五分钟。
  庄昀问何子男,对夜雾熟不熟悉,要多久才能搜查一遍。何子男说:“这地方只有老警察熟悉,我们这些年轻的,没人进去过。”看来夜雾确实是老朽的。何子男以为庄昀紧张,心说到底是女人,便说:“你别担心,我们这是江边,他从哪儿跑都不会从这儿跑。”
  “为什么?游过江去,不是正好逃脱。”
  “别处可能还行,这边河道窄了,江水急,而且夜里雾重,看不清方向,下水太危险了。”
  何子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庄昀不太理他,她的心思集中在不远处ᴊsɢ的出口处。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就在那个方向。又过了一会儿,何子男终于不再说话,点了根烟,点了两次才着。四周太过安静,连虫鸣也听不见。庄昀窝了一会儿,等不下去了。她下了车,一步步朝雾里走去,想在村口上看看。
  她还没走出十步,忽然听见一个急促的脚步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来。远处传来了狺狺犬吠。她立马关掉了手电,手本能放在了腰间的枪托上。那脚步声还在跑,不知什么原因,回音让脚步声乱响,仿佛从四面的雾气里奔出来。
  庄昀的心脏开始狂跳,她抽出枪,半蹲身子,瞄向前方。来人是敌是友,她无从猜测,也不能大叫。万一惊走了嫌犯,在这样的大雾里追可不容易。
  脚步的回音越来越大,四面雾中的情况也越混乱。庄昀不知道何子男听到声音没有,她一念未了,忽然一个颀长的身影从浓雾中钻了出来。庄昀手电顷刻打亮,那是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寸头短发,一身狼狈。庄昀眼尖,一扫就瞄到了他胸口的那朵红色小花,梦特娇。
  “站住,别动!”庄昀举起枪。陈飞只一个闪身就又没入了浓雾,何子男也冲了上来。庄昀顾不得他,朝着陈飞消失的地方奋力跑去。背影极其模糊,她只能跟着脚步声追。
  追到半途,脚下一虚,她连忙稳住身子,认出是个缓坡。她猛然猜到陈飞的想法——他要跳江跑!她心中一紧,借着坡一阵猛跑,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双脚已经踩进了烂泥里。江水声湍急,响亮了不少。鞋里顿时涌入泥水,冰冷刺骨。这时,她发现一直跟随的脚步声竟然消失了。
  雾太大,陈飞就像凭空消失,也可能,他就站在庄昀身后。
  四周一片死寂,庄昀这才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快了不少。她有点生自己的气,就举起手电照向四周。似乎是一片小树林,枝丫古怪地歪曲着,像鬼影。照上江面,她发现水面与雾气间留着窄窄的一道缝,仿佛要给江中的水鬼留下露头的余地。气氛骤然阴森起来,雾中还藏着凶险。
  “陈飞,我知道你在这附近!”庄昀急中生智,叫喊起来,她不仅是跟陈飞喊话,同时是跟何子男喊。
  “陈飞,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出来,跟我回警局。”她握着手枪,慢慢靠近一棵大树,背抵在树上,枪举在身前。
  “今天你要是逃了,那你一辈子都将是个逃犯。你想想,有家不能回,担惊受怕,东躲西藏的日子,你过着有意思么?”还是没人说话。
  声音好像在浓白的雾里发酵,突然,她听见陈飞一声大喊,扑通一声落水。坏了,陈飞跳江了!
  她趟着泥水,沿着江边跑,手电往江面晃去。跑出两百米,眼前只有江水湍急,哪里还有陈飞的影子?不行,一个人搜不完,庄昀想,还是要叫大家一起。
  她正要回身招呼人沿江搜寻,忽然一想,不对啊!
  陈飞之所以走这条路,就是想跳江逃跑。可刚刚脚步声消失了,表明陈飞停下了。那么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还没到江边,怕暴露停了下来。二是他已经站在了江边上,只是还没准备好要跳江。
  如果是一,他没到江边,那么他要跳江,就必须要走到江边去。也就是说,脚步声会再次出现才对。可我没听到脚步声,那么陈飞一开始就站在了江边。可如果他要下水,根本不必跳,只需要走下水去,借着湍急的水流,神不知鬼不觉。干嘛要大叫一嗓子,又弄出这么大动静?
  两种可能都被推翻了,那么假设就是错的。陈飞他根本不是要跳江!
  想明白这点,她蹲下了身子,从江边捡起一块石头,扑通丢入水中,又随即灭了手电。静待了一刻,她果然听见脚步声响。陈飞不敢跑动,怕发出太大声音把其余警员招来,只是轻轻地,沿着江边往远处走去。庄昀听准了方向,三两步冲了过去,终于从浓雾里剥出一个高大黑影。陈飞猛然发现有人,转头要跑。庄昀一个纵身,飞踹过去。
  结结实实挨了一脚,陈飞应声倒地,刚要爬起,一支冰冷的枪管顶在他的后脑上。
  “别动!”庄昀也喘着粗气,拿出手铐,将陈飞双手拷在身后。这时她才听见何子男在远处的喊叫声。
  “这边儿!”庄昀大叫起来。
  等强子一伙人赶到的时候,庄昀正在江边坐着,洗脸上身上的湿泥。方才那一脚,她自己也跌进泥地里。一见大伙来了,庄昀抹了一把脸走了过来。四个警员把陈飞提了起来,押着他往车上去。强子几个人打着手电照向庄昀,只见她脸上还是乌七八糟,都笑了起来。
  “怎么了?没洗干净?”庄昀伸手在脸上乱抹,反而越抹越花。大家又都笑。刘贺一手搭在庄昀肩上,说:“庄警官,我服了你了,你看我能不能拜你为师啊?”
  强子看着庄昀,也摇头笑着说:“看来我还真是不用担心你。”庄昀愣了一下,拍了拍腰上的枪,说:“有它,我不用任何人担心。”大家都笑了。强子也笑,心想,她好像对保护过敏。
  庄昀把枪插回腰里,快步朝着石坝上走去,把大家甩在身后的雾里。
第50章 陈飞
  是个硬汉,自打进了审讯室,一个字没撂。齐大民预审很有经验,瞅了一眼就说,这人肯定有事,但是个硬骨头,难啃。难啃也得啃,强子、刘贺、大民还有庄昀,几个人熬鹰似的陪他熬着。
  半夜一点多,崔局忽然来了,带着夜宵。他说知道大家辛苦,来送温暖。围捕会之前,强子跟他通过气,说陈飞大概率是凶手。崔局很高兴,让强子放手去做,有问题他来担。强子知道,这是领导信任,也是帮他树立威信。现在崔局又来慰问,看他的眼神多少带着点欣慰,强子心里一热,挺感激这个老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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