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刀,真锋利哈。”
司嫣兮干笑:“用起来还是得小心。”
“嗯。”
占琴落应声,纤长的睫毛轻轻盖下。
司嫣兮看回自己面前的碗筷,认命地拿起调羹,命悬一线,再如蜜的甜味都没法唤起她的任何波动,心不在焉地搅拌甜料,小碗里撞得叮咚响。
屋外的风声越发大了,不知何时连日光也逐渐暗淡,四起的狂风裹挟尘土,远处的低云阴沉,酝酿整个午后的落雨终于将倾盆而下。
光秃的树上几根枯叶被风吹走,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越飘越远,司嫣兮坐不住了。
不行,她还是得走。
哪怕去药铺里看看能不能把何雨胭给找来也成。现在没时间给她纠结了。
“小师弟,那我先——”
“唔。”
她刚转身就听见占琴落一声很低的闷哼。
司嫣兮回头,眼睛定了一瞬。
占琴落切到手了,从掌心到指端一道长痕,红色的血顺着修长的手往下流,白皙的手被染红一片,艳丽荼靡的色泽。
果然是命定剧情要发生,她就说这刀锋利得很得小心吧!受伤小可怜和治愈系药女果然是绝配。
“啊,你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啊?疼不疼啊?”
司嫣兮一个利索回身,面色慌张,语气凝重,百分百真情实感,慌中有稳的关心张口就来。
她随意给占琴落的手上裹了干净布帛,牵着他另一只冰凉的手朝外走,强掩面上欢喜。
“走走走,咱们去买草药,可不能耽误治疗。”
-
阴云密布,暗暗裹挟恐吓人的气势,厚重的云层后隐隐翻滚雷声。
本想赶在暴雨降临之前抵达药铺,但实际的情况不如预料乐观。
或许是上回的瓢泼大雨惊悚吓人,街上早早散去人影,阴雨的傍晚四下无人。
司嫣兮和占琴落并肩站在无人的巷口,她手背上的灼痛一次比一次滚烫。
绝了。
她往巷口迈出一步,生命值狂加,要是有999恐怕直接满格。
而当她试图带占琴落往药铺走时,数值疯狂往下掉。
剧情必须发生在这个巷口发生。
也必须是占琴落和何雨胭的单独相遇。
司嫣兮毫不犹豫地拉着占琴落转方向,两人径直进了巷子,很快拐到死路。
天色又暗下,连光线都昏暗,如同酝酿着风暴般的未知危险。
“你在这休息——”
司嫣兮松开手,一回头,见占琴落身形不稳的样子。
他仿佛是受了很重的伤,唇色发白,漂亮潋滟的眼眸里氤氲水雾,隐隐溢出难受神色。
和她预想的,他将靠极强的恢复力治愈伤口不同,他像是灵力被全力压制,比普通人更要脆弱几分。
手上的一道刀伤而已,可他的手上却红绸一片,血流速度极快,如同要吞噬洗净他整个人。
一会儿功夫,翩跹白衣红了大半,占琴落白皙的肌肤更苍白几分,他几乎站不稳了,肩抵靠着墙才勉强支着身子,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在山上的时候,任何的风雪都能轻而易举将他带走。
占琴落会失血过多这件事是司嫣兮完完全全没预料的。
她不知道是司枝涟做了什么,又或许是临近清泉宗的缘故,有什么灵力限制,对付邪修他们向来有一套歹毒秘技。
和原文内容巧妙地符合上了,原文在小说女主回忆里一闪而过的事,比她想象中严重太多。
可尽管这样,他也没问她为什么说好的去药铺,最后却带他到无人的街巷里。
不敢再对视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司嫣兮咬了咬下唇,转身要往外走,“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草药。“
手腕被抓住,冰凉的手握在她的肌肤上,因失温比平常更低许多,却丝毫没减轻紧握的力道。
司嫣兮往回抽手,一下子没能挣扎开,她抬头要看占琴落,白皙的手忽然松开。
他抵着墙,墨发披散也有些凌乱,虚弱地仿佛要睁不开眼,看起来有些狼狈,血溅在白衣上,艳丽荼蘼。像不容亵渎的高岭之花,终有了可趁之机,让人怜惜应将其小心珍藏在温室里,悉心照顾。
“……”
司嫣兮朝外小跑几步,又转过身来。
她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包草药,也顾不得打脸自己的话了,她的手背灼痛,开始掉数值。
司嫣兮去碰占琴落的手,这回抓住他的手也没有任何恢复作用,甚至当拿着草药的手碰到他的指尖时,数值更是一口气掉到20。
司嫣兮惊呆了,不敢眨眼。
呼吸停滞几秒,她一不小心眨眼,变19。
司嫣兮懵了,果真是特定剧情不可逆??
“咳……”
占琴落偏头轻咳一声,侧颈上的细腻肌肤几近透明,薄薄一层肌肤下的青筋缓慢跳动,仿若很快会流失全部力量。
司嫣兮犹豫一下,将身上所有的草药出来,很好,15。
她将草药胡乱又塞进储物袋里,放入占琴落手里,“你……记得用。”
她在做违逆剧情的事,不紧张是假的,当看见数值落在12,而她的小心脏还在跳动时,司嫣兮也没敢太大声松口气,她不知道如果占琴落用草药恢复过来,她是不是直接下去报道了。
够用了够用了,之后完成任务肯定能恢复过来。
“你在这里等我。”
“我去去就回。”
“很快就回。”
司嫣兮一路跑到拐角的地方,觉得占琴落要看不见她了,才敢偷偷回头看一眼。
铁块般的乌云如同牢笼紧锁天地,屋檐巷口青灰色的瓦都难逃禁锢,阴凉的旋风吹落枯萎的树叶,狂风作祟的乱动中,敲落在少年虚弱的身上,像是要将他埋入黑暗之中。
司嫣兮没再犹豫,一鼓作气往外跑。
她其实没怎么看清占琴落的样貌,却觉得漆黑的眼眸平静地盯着她的背影,和她不敢看数值时眨眼那样,生怕一眨眼就不见了。
-
雨下起来了。
淅淅沥沥到瓢泼的雨势,不过转瞬间的事。
如要埋没天地的诅咒,铺天盖地的狂风和黑暗压下。
司嫣兮顾不得浑身湿透,在风雨中憋着心中不爽,暗骂系统设定。
小说女主角,你去哪里了?!
她在巷口等了一会,没等到何雨胭和任务npc一样自动生成,只得去找她。
她找了药铺,伙计说她去买伞。
到了伞店,掌柜的又说去看病患。
摸到病患家,咳嗽的孩童又说她回了药铺。
属地鼠的吗?她找一个地方她跑一个地方??
弥漫天地间的雨雾,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更别提若是打在低温病人的伤口上,可能会感染伤口,更快抵达死亡临界值。
司嫣兮脚下一顿。
她想回去了。
她往回跑,迎着打在脸上的雨水,眼前好几次看不清路也在跑,等终于到了静默的巷口,天色完全被黑暗包裹,雨声轰鸣耳侧,天地间仿佛再无其他声音。
她往巷口迈一步,手背灼热的痛楚,掉到10。
司嫣兮咬着唇,啊啊啊啊啊!!
良心的折磨和身体的痛楚交织,双倍的痛苦。
她咬咬牙,再迈出一步,9。
司嫣兮欲哭无泪,可以跨得大步一点减少危险吗?
……
再迈出超级大的一步,8。
她很煎熬,内心烦闷,可偏偏又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司嫣兮干脆不看了。
她甩开手,闷头往巷里冲。
一位姑娘撑着伞往巷口里走。
司嫣兮停下脚步。
娇俏的紫色身影,在雨中撑着伞,仿佛不觉得暴雨可怖,倒是沉浸在自然的雨水馈赠中,悠然地转了个圈圈,裙摆飘舞起来,如落入人间的小仙女。
是何雨胭。
小说女主角……终于出现了。
第13章
司嫣兮拭去脸上的雨水,快乐溢于言表,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她又可以了。
瓢泼大雨中,浑身湿透都无所谓,世界上仍然多了一个快乐的小女孩。
她回望雨帘下的白墙青砖,大雨将它们洗刷得越发灰白,外挑的屋檐下留有一角,可以短暂遮蔽风雨。
司嫣兮躲在屋檐底下,正对着巷口,摇头晃脑地哼着歌,心情极好。
喂个水应该很快吧?
漫天水资源,随手一接就成了。
回去可得好好给占琴落熬姜汤,年月酥她做不来,水里放点红枣枸杞她还是会的。
背在身后的双手快乐地随着敲打节拍,司嫣兮时不时抬起手腕瞧一眼,期待数值往上蹦两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
斜对面的树被风吹弯了腰,当铺的布幌被撕得层层翻飞,司嫣兮站麻了腿又蹲下,遭狂风吹落的砖瓦砸在脚边,碎了个稀巴烂。
喂个水不是一下子就好的事?
怎么要这么久。
司嫣兮焦躁地来回走,她太心急了?其实才刚过了一会会?或许是何雨胭顺便给占琴落治疗?失血成这样确实可怕。
她深呼吸,戒骄戒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喂个水也可以慢镜头拉长时间,只要剧情顺利推下去,耽误多久没关系。
轻微的震感。
司嫣兮顿下脚步,大地在震动,如同有大批猎猎骑军正策马而来,不时将到。
几乎是她躲到树后的一刹那,左边灰蒙蒙的雨幕里冲出十来名青衣弟子,志气昂扬地扬鞭,直直地朝她的方向。
摇晃的马边绑着的用具袋里,捆邪修专用的灵绳露出结实的半圈,迫不及待要将谁绳之以法。
这一看就知道是要抓谁。
怕是有人找上司衍怜的事在宗门传开,清泉宗里忌惮司衍怜和占琴落的力量的人坐不住了。
“……”
手背数值未变,任务还没完成。
他【——】的前前后后忙了那么多天,谁敢在这个时候毁她的成果。
司嫣兮使了个风决,今天何雨胭没喂成水,谁都别想进去!!
骑兵一队拐往巷口,四起的风凌乱他们的马,马高高扬起铁蹄,为首的人立刻捕捉到朝东市远去的灵力源。
“往那边去了!给我追!”
马蹄的方向哒哒哒地追着司嫣兮而去。
-
何雨胭撑着伞,双手交握着攥紧伞柄,紧张地转着,雨水沿着伞圆形的弧度从不同方向下坠。
一开始以为是被丢弃的小猫小狗……
走近了才发现是人。
昏暗的角落,浑身是血的少年,半个身子藏在矮檐底下,单薄的白衣上血迹斑斑,下摆沾染泥水,他倚着墙角,脆弱得如同刚被抽走脊骨,乏力而毫无反抗之力。
墨发被雨水淋湿,紧贴少年白皙的颈侧,发尾的水珠粘湿锁骨,凌乱非常,他轻轻阖着眼,神情漠然,雨水肆意顺着精致漂亮的五官蜿蜒向下,苍白的薄唇隐隐像失了生命力,仅从微微起伏的胸膛看出微弱存活痕迹。
何雨胭从震惊中回神,跑向少年,“你没事吧?”
正要弯下腰去检查他的伤口,视线落在少年的手臂上。
撕开的衣袖之下,结实的手臂上,隐隐浮现象征诅咒的黑红符记。
缠绕的线条盘踞,带着骇人的意味,让人发怯地想跑。
何雨胭握紧了伞。
他不是普通人……
少年掀了掀眼皮看她,视线相撞一瞬间,何雨胭呼吸一滞。
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眸,清澈,清冷如雪,湿漉漉的纤长睫毛盖下,温善得如同要融化在水墨里。
少年阖眼,摁着咒印发烫的手臂,没有要和她交谈,又或是杀了她的意思。
何雨胭一瞬间又有了勇气。
她是医者,医者救死扶伤,无论是哪派人士都一视同仁。
生命无比珍贵,她不能也绝不会视而不见。这也正是她立志加入清泉宗的原因。
“你的伤很重,因为恢复的灵力被压制住,在你的体内乱撞,得尽快找出原因,避免危及生命。”
何雨胭伸出手,几乎要碰到少年胳膊之时,被少年一瞬间收放的凌厉气势吓了一跳。
和平日里找她拿药的叔叔婶婶们不同,她几乎立刻知道,他不慈祥,他不和蔼,更不会在大病痊愈后和她打招呼。
只是,伤成这样,连脆弱又流落街头的小猫小狗都会戒备心,更何况是人?
她能理解,可要往前的勇气还是一下子被抽了个干净。
何雨胭定定地看着他身后的灰墙,不知所措。
她从医的时间还是太短,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和事。
生命危急之时,人求生欲望不该是这样的,她所遇到过的,是哪怕笃定将体面地离去,病床之上也会留恋人世间,想再看哪怕一眼太阳升起,看温暖的光芒铺满生机勃勃的大地。
想起自己的初心,何雨胭深呼吸,认真劝说,“虽然看不出来你的灵力为什么被抑制了,但你现在还有救,没必要放弃生存的希望。”
少年的视线越过她的肩,淡漠的神色里夹杂一丝凌冽。
何雨胭回头看一眼,巷口站着一个陌生男人,高大,强壮,面色凶狠,两撇小胡子,腰间别着个巨大的葫芦法器。
她瑟缩地捏住袖口。
来人是清泉宗十二门主旗下的一员暗卫,人称“黑葫芦”。
他从腰间抽出灵鞭,居高临下地蔑视眼前人,如同看的是踩在脚边的一芥草垛。
“外面把你传得神乎其技……”
黑葫芦上下打量占琴落,扭了扭头肩,“我怎么瞧着,灵力被压得很厉害啊?亏我还担心会碰上个狠角色,下山前多喝了两壶酒,怕没命享福。”
他嘴上说着挑衅的话,实际并不轻举妄动。
此地离清泉宗极近,连城镇角落里藏匿窜逃的邪修都知道在家门口外添道结界符,在清泉宗出任务经过时藏好尾巴,别泄漏任何灵力力量,免得被人抓住痕迹。
少年虽然流着血,身上的灵力却稀薄得不行,被压得厉害,若不是他们带上了掌门炼制的探测法器,或许根本找不着他。
黑葫芦得意地扫视自己的战利品,他一个人的战利品。
那群猪,被宗门奉承话养废了,听着点风声就去追人,只有他离队,想到策马进巷里查看。
灵鞭“啪”得一下勒在占琴落身上,几乎是立刻皮开肉绽。
黑葫芦微眯起眼端详,“你是没灵力,还是怕给司衍怜添麻烦,藏着不肯用?“
何雨胭自幼在相亲相爱的邻里氛围中长大,何时见过亡命之徒间的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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