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符彻底隐没痕迹,淡淡的柔光倒影也消失在占琴落清澈的眼眸里,他平静地松开手。
司嫣兮嚷嚷着困了,没过多久就道别占琴落离开茶室。
茶室空寂,桌台上的烛火摇曳,墙上映着妖孽美人的倒影,他懒懒地向后倚靠,面无表情地看着空了的桌面,角落上曾放着一张药草名录,在司嫣兮离开房间时,被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带走。
占琴落随意提起桌上的一张灵符,指尖轻捻,本干净无字迹的灵符显现形态,折叠的灵符透出密密麻麻的小字。
早在司嫣兮醒来之前,他以灵符复刻了一张。
是药三分毒,只要看一眼草药名录,他就知道如何能从中动手脚,几株草药或是轻微分量的改变,足以将救治的刀化为嗜血的利刃。
只要轻轻展开来看,就能悄无声息地杀死司嫣兮救治的人。
房间里还残留司嫣兮身上的清香,甜腻好闻。
司嫣兮临出门前,匆忙将纸塞入袖口,问他明天会不会早点回,她又从师父那儿偷了新茶。
如果师姐不会离开,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
指尖的复刻灵符燃起火光,一瞬间燃了。
灵符消失,了无痕迹,如同从未存在过。
桌上的烛火灭了,茶室一瞬间暗了下来,与院落的一片漆黑无异。
他想起石念赤的话。
“她救了那个男人。”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每天都在照顾他……”
“你一点都不想知道?”
……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吗。
-
司嫣兮一连几天没睡好。
或许是担心影响占琴落,这几天何雨胭也借故推脱,减少来二门的次数。
和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每天都在面壁思过的江词翡。
雨雪交加的一天,司嫣兮浑身湿透,狼狈地站在洞口,又冷又寒。
因突然下起的瓢泼冰雨掉了一个储物袋,一路奔回洞穴的路上,她的许多小灵符和暖灵石统统丢了。
浑身上下连个除水咒都用不了,半湿的衣服黏糊难受,鞋底粘的雨雪浸透脚底的湿冷。
司嫣兮蹲在火堆边打了个喷嚏,声音小小地回荡在洞穴里。
她看向角落里,蒙着眼的江词翡,大长腿蜷缩着,如同死尸一般一动不动。
她没救错人吧?
但现在这个颓废得要死的精神状态,在入宗以后能暗搓搓地破坏宗门邪恶势力,重振清泉宗?
司嫣兮收回目光,见火堆旁闪亮着一小块。
她走过去拾起,是玉佩,江家的玉佩。
丢到地上的力道之重,狠狠被磕碎一个角,缺口显出主人丢出时的无助与绝望。
到底发生什么了?
司嫣兮走到江词翡身边,“你的玉佩……”
她弯下腰,递到江词翡面前。
“啪”得一下,江词翡抬手,她的手被拍开。
一个高抛物线,玉佩摔到了岩壁的另一端,啪嗒一下摔成两半。
“……”
手背红痛一片,莫名其妙被甩冷脸,司嫣兮也来脾气了。
她冷声:“还要找多久草药,虽然说是互利互助,你还真要我找满神渊界所有草药,出本《药修修炼指南》啊?”
“……”
她回火堆边,没好气地拾起仅存的储物袋,将里面的草药统统倒在江词翡脚边。
就为了保全他的草药,一路只顾着这只储物袋,才会让她现在又冷又冰寒,回来还得热脸贴冰块。
储物袋空空荡荡,司嫣兮一边束起黏湿的长发,一边冷脸朝外走。
江词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找错了,这几种都不对。”
司嫣兮系好发带,用力扯紧,“不对就丢在旁边别用。”
她沉口气,尽量维持高素质人类形象,“我问过了,有些草药是可以替代的,洳懔草可以用我给你的草药代替。我知道洳懔草效果更好,但现在外面雨雪交加,洳懔草又长在悬崖边上,你先将就试试,能不能治,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
“不用了。”
江词翡侧脸,脸埋在黑暗里,“你走吧。”
“……”
司嫣兮气不打一出来。
不是商量好的互利互助合作吗?干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皮笑肉不笑,“这样吧,大家也熟了,看你腿也好得差不多,我对你也有充、分、信、任。等会我就把结界符撤了,觉得我找的草药不好是吗?简单,大家一起找。”
江词翡低低地嗤笑一声,讥讽意味十足。
司嫣兮抄起袖子,捡了地上一根燃烧着的柴火恨不得要和他同归于尽,“江词翡你到底——”
“我看不见。”
蒙着眼的男人偏头看她,黑布遮住他的神情,唇角上扬的弧度嘲讽,“一个瞎子怎么找?”
“……”
滚落在地上的玉佩躺在火堆旁,“江”字如同要被火焰融化,吞噬得干干净净。
“……”
江词翡:“你别再来了。”
-
原文里没有这一段。
是因为原先并不是占琴落成为十二门的门主,所以没有用毒,以至于江词翡瞎眼吗。
蝴蝶效应的可怕爬上心头,难怪他见到她的第一反应是移开视线。
他看不见了。
司嫣兮顶着湿漉漉的帽兜往山下走,阴湿冰凉的发丝粘着脖颈,难受得很。
她抬手撩开发丝,瞥见数值满值。
就被江词翡“啪”得一下拍开手就满了。
闪着金灿灿的光芒,仿佛是鼓励和嘉奖。
是把江词翡的情绪大变算到她做的坏事上了吗?
又好笑又离谱。
山间路滑,雨雪交加,司嫣兮小心地扶着一棵棵树下山。
江词翡倘若一直没有好,颓废下去。
只凭何雨胭一个人如何对抗宗门邪修势力,全文不用等开春就能be,谈何救赎占琴落。
……她不想看见预言在占琴落身上灵验。
-
黑暗的洞穴里。
那女人两天没来了。
江词翡躺在黑暗的角落里,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无论睁眼闭眼,无论摘下黑布或系上,他的世界这样了,永远地这样了。
辉煌的江家过去,师父的循循教诲,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何来扫清天下邪修。
江词翡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修仙天赋,竟然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要耗到什么时候?
早知如此,当时那女人走时,该让她消去洞穴口的结界符咒。
不,应该让她将他领至崖边,他自己痛痛快快地离世。
不知一个人想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声迈入洞穴。
“你回来做什么?不放心我?”
江词翡低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我就算干等十年才会死,也会死在这个洞穴里,绝对一步不出。”
“……”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洞穴里,在木柴燃烧的气味里格外刺鼻。
江词翡望向血腥气味的方向,还没开口,手边被塞入一株草药。
他摸了摸根茎和花瓣,还没摸个明白,手里的草药又被拿走。
灵符燃烧的轻微声响,药草混合的香气。
洳懔草特有的咸甜气息。
他的黑色眼罩被撤下,飘落在他的手腕上。
女人一手压着他的肩往后抵着墙,不容他反抗拒绝似的,抬起他的脸。
一脚还踢在他的脚边,低声让他往里面让一点,泄愤似的又多踹了两下。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长发,落在手臂上,若有似无地扫过一下,有点痒。
很快,如他所预料,温热的药草敷盖在眼上。
女人的手腕在他的鼻尖上方,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在女人要往后退开之时,江词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手的滑腻湿漉漉。
他语气冷硬:“你去崖边摘的?”
司嫣兮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没见过这么恩将仇报的。
“雾草!好痛!放手!”
“……”
江词翡声音放低:“你受伤了。”
第28章
“雾草我知道啊你放手!!”
像是僵持,像是陷入某种挣扎,骨节分明的手握得更紧。
死死摁在她手腕伤口上,被峭壁石尖割伤的口子裂开,渗出更多的血来。
司嫣兮红着眼眶狠狠踢向江词翡脚边,他这才怔怔地松开手,恍若刚刚回神。
千百句要骂人的话,都在看见紧闭着的眼眸时,咽回心里去。
江词翡侧身倚靠岩壁,耷拉着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岩壁湿漉漉地滴答落水,打湿他半边肩膀,看起来孤寂又可怜。
再也看不见的恐惧,引发的情绪失控,她可以理解,并且她人好,不和他计较。
等他好了,日后再一笔笔算账。
司嫣兮坐回柴火堆边,离江词翡远远的,她侧头看雨雪从洞口吹入,结界符咒的灵力光线划分出洞穴里外的两个世界。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司嫣兮才不情不愿地坐回江词翡身边。
他的脸微侧,朝向她的方向,薄唇紧抿。
司嫣兮:“你睁眼试试。”
江词翡:“……”
缓慢的,睫毛微微颤动,江词翡微抬眼皮。
司嫣兮不自觉屏住呼吸,一分一秒都变得慢,黑色的瞳仁寂寂地望着她。
“……”
江词翡移开视线,重新闭上眼。
他的额头抵回岩壁,撞出一块红痕,紧抿的唇扯开一个讥讽的笑。
看来没有用。
“行。我明天再去找别的草药。”
司嫣兮拍拍身上沾染的尘土,提起裙摆时又抖落不少尘沙或小石块,“今天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熟悉的脚步声由近到远,洞穴里归于凄静,除了火焰跳跃在柴火上的声响,再无其他声音,和他独自呆在黑暗里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别无两样。
江词翡皱着眉,不自在地在抓了抓右手手臂,不久前,发丝挠在上面如有似无的痒,好像挥之不去。
-
司嫣兮没有回二门,径直去了八门,托路上偶然遇见的石念赤传话,推说是要整夜和何雨胭探研草药。
占琴落对血腥味极其敏感,回二门是自投罗网,才想到借口去何雨胭那儿趴一晚上。
石念赤正和一位女修笑闹,司嫣兮回回见他,他身边都是不同的姑娘。
他听完她的话,笑容耐人寻味:“放着精通药学的占琴落不问,偏偏要去问一个新入门的弟子……”
“石念赤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嫣兮:“歧视新弟子能力不行?宗门等级固定从此人人没有上升空间了?打击弟子主观能动性和积极性?占琴落很忙啊你不关心他,还让他处理我的小事情?能者多劳让你有时间每天骗不同的姑娘出来玩?石念赤我看透你了。”
本打算和石念赤一同去游夜湖的女修,转头就走,“石念赤我看透你了!”
石念赤:“……”
他睨向司嫣兮,咬牙切齿:“行。还是你行。”
……
总之,司嫣兮心情愉快地到了八门,跟着何雨胭在藏书室呆了许久。
八门不如二门,弟子众多,入夜了的藏书室挤满来往的修士,人人手持药草通鉴,焦头烂额,愁眉苦脸。
司嫣兮简单把江词翡的情况说了,两人对着药草名录翻找对比,希望能找到更有用的治眼秘方,偶尔有路过的其他弟子见她们在忙,也过来探讨几句,集体氛围融洽得很,和原文里提及的被排挤全然不同。
“之前不是这样的……”
何雨胭无奈地笑,替司嫣兮换了手上的治愈灵符,也不过多提及过去的心酸事。
她在心底再一次感谢占琴落,无形中让她的日子好过许多。
夜深了。
何雨胭好几次想走,见司嫣兮目光专注地翻着书页,又不忍心打扰地多留了一会。
她轻声问:“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司嫣兮翻书的手一顿,想了想,是对她重要的人们很重要的人,笑着回一句,“算是吧。”
何雨胭捂嘴笑,眉眼里尽是打趣,司嫣兮后知后觉“算是吧”三个字的歧义分量。
两人没多久后回了休憩的房间,得益于何雨胭在八门地位的提升,门主手底下的大弟子给她换了更好的房间,原来的小房间才能暂借司嫣兮住几天。
虽许久没人住过,但依旧干净整洁,在陌生的环境一时半会睡不着,司嫣兮干脆又在桌前翻了会药修的书,也不知过了多久,脑袋越来越沉,眼皮耷拉着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熟悉的清冷香气,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跑,但很快,温热的灵力缠绕在手掌心,如水流轻抚,让人安心。
她睡得意识模糊不清,抬了抬眼皮想看清眼前的人,却又被疲倦感裹挟回去。
……
第二天,司嫣兮醒来,发现自己趴在书桌前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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