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浅感觉周矜是很在乎奥赛的,否则他不会来到这儿,用他的话来形容――穷乡僻壤上课。也不会每天晚上必然抽出两个小时时间看奥赛题,让她查各种辅助资料给他。
可为什么突然放弃了呢。
陈浅想不明白,所以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等下文,神情不是一般的严肃。
周矜打量着她的神色,微不可闻地弯了弯唇角,语气却骤然沉重,“上课总是迟到,没什么意思。”
说完,他往凳子往后一靠,墨色的眼瞳盯着陈浅发愣的神色,不难看出,她脸上有几分茫然,几分纠结、
陈浅问:“......是因为上课总是迟到吗?”
“嗯,”周矜继续卖惨,“都是你骑车太慢了,害我总是被老师骂。还被踢出去了,你难道不觉得我可怜吗,陈浅?”
半晌,陈浅噎了一下,心虚地点点头,“嗯嗯,确实挺可怜的......”
周矜唇角弯了弯,扯出一丝笑,说话声音懒洋洋的――
“我为你牺牲巨大啊,陈浅。。”
陈浅不说话了。过了会儿,陈浅说:“......既然你会骑自行车,那改天你自己骑车去上学,就不会迟到了。老师可以宽容下吗?”
“都被赶出去了,肯定不行。”周矜语气很肯定。
“老师应该不会赶你走吧?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不是说了,因为你,我天天上课迟到?我都快被你坑惨了。”
第23章 山之高
陈浅不说话了, 看着周矜,半晌纠结道:“那我们去老师面前认错吧。就是你上课迟到,为什么一定要我送你上学呢?很费事啊。”
“给我骑个车都不乐意?我还给你钱呢, 几个月也不见你要下,还没用完?还是生气给少了。”
这话说的跟她掉钱眼子里去了一样, 陈浅脸有些透红, “这不是钱的事。说奥赛的事, 如果不是你主观放弃,那还可以争取下,毕竟迟到其实也不是特别大的事......”
周矜意味深长地看陈浅一眼, “行了,你出去吧, 我困了。”
陈浅带着东西出去了。心里说不别扭是假的,尤其想到周矜这样什么都不放眼里的人脸上也会露出悲伤的表情。
最为重要的是, 骑车慢的那个人还是她。万一姨父与小姨问起这件事, 她该怎么说啊。
陈浅纠结了又纠结,夜里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早, 她接到奥赛组老师的电话, 通知她进入奥赛组, 她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数学奥赛是她一直很想参加的,但无论她刷了多少题, 写了多少试卷,数学单科的成绩始终没有进过年级前十,最好的一次, 也是这次期末考试, 年级十一名。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抓住, 但前提一定不能是,她踩着周矜上位。
古人还忌讳瓜田李下呢。更何况周矜的父亲,是她小姨的丈夫。
陈浅在房间里纠结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打通了老师那儿的电话,拒绝了加入数学奥赛。
一上午的阴霾在她挂断电话的一刹那清空,她心中轻松不少,恰好楼下几个小孩儿又叫她出去玩。
她将裙子换下,穿着一条黑色的休闲裤就跟着孩子们出去了。
小孩子们的活动,无非是捉迷藏,老鹰抓小鸡,累了在河边打水漂。陈浅不参加,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玩,做游戏裁判。空下来给他们编花环,一人一个。
编好花环,又纷发完,夕阳已经透过天际,散漫地落了一地。
陈浅还坐在溪边的小石头上,在草丛中挑挑拣拣,小孩儿们很喜欢她编的花环,更有游客出过高价买她编的花环。花环受欢迎,她也做的格外投入,挑拣小雏菊,喇叭花,茉莉装点,又格外注意色彩搭配,是经过用心设计的。
前前后后,花了快三个小时。等反应过来,天色已经快黑了,两只腿酸麻,也因为长时间置于草丛而被蚊子咬瞒了包。
她抱着花环,带着一腔雀跃的心情,从小溪边跑回家中,却发现家门口停歇了一台熟悉的车。
陈浅在门口看了看,迈着步子上了楼。
本以为这个花环对周矜而言虽不至于谈不上喜欢,但起码会看在她准备的用心的份上,起码将礼物收下。
没想到周矜看都没看,径直将她辛苦编的花环扔进了垃圾桶。随着一起扔进去,还有陈浅未说出口的一句生日快乐。
周矜长腿搭在桌边,看着她,“不参加奥赛,是为了出去玩呢?”
“不是,”陈浅眼巴巴地盯着垃圾桶里那束并没有被温柔对待的花环,心中闷闷的。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她抬起眼睛问,“什么?”
周矜又问:“你不是把奥赛推了?”
陈浅讶异于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快,但还是点点头,“嗯,我不是特别想。”
“你不想。那是谁每次在我做题的时候,眼睛长了腿一样黏在我试卷上?你想不想,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周矜冷嗤了一声,“有机会都不抓紧,说你这种脑子能干什么?机会让给别人,很大方啊。题目干脆也别写了算了,浪费时间。”
陈浅想起刚才那些顾虑,眼底有些酸涩,她闷声反驳,“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想参加。”
“想不想的有什么用,结果呢?”周矜连连冷笑,语气费解极了,“就你这还喜欢数学,不是求而不得,你连求都没求过,顶多叫自欺欺人。”
泪水在陈浅眼眶打转,“我是喜欢数学的,但我不太喜欢奥赛,而且我觉得我不应该......”
“闭嘴!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周矜骤然出言打断她,懒得听她解释,烦躁得很。看她一眼,就极快得挪开目光,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烦,他迈着长腿就走,“你跟鬼解释去吧、”
陈浅看着周矜的背影,万分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眼眶彻底红了。
“周矜,你过分!你都不愿意听我解释,你凭什么臆断我?你太过分了,我好讨厌你!”
也不知道周矜听见没有,陈浅气的口不择言,哭的满脸都是泪水,脑子也一片混沌,只听见啪嗒一声,重重一声响,门被猛地拍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哭声也跟着止住了,她摸摸纸巾,一边擦泪水,一边打通了江太的电话,“江阿姨,是我,我是陈浅......”
“怎么鼻音那么重?”电话那头的江太立即听出了不对,笑了笑,“考虑好留学的事情了吗?很多资料现在都需要开始准备,申国外的高校了。”
・
半月匆匆而过,和周矜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近两周。不见着周矜本人,日子就这么静水细流般过下去。平平淡淡,但好过在周矜身边提心吊胆,委屈难过好。
江太之前就在小姨面前提过资助她去留学的事情,小姨笑着说看她的意思。她也没立即答应,毕竟异国他乡,回来不容易,她舍不得小姨。
但见着小姨的生活一切就好,她也该思考将来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了。在国内,参加高考,以她的成绩,top2可能悬了些。但c9的专业随便挑选是没有问题的。可问题是,在国内,和周矜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呀。
陈浅摇摇头,打开家中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开始查询国外名牌大学的信息。
没一会儿,林初打电话进来了,两人聊了会儿,林初说:“浅浅,后天就是哥哥的十八岁生日了,回来吃个饭吧,恰好很快就要开学了,小姨明天来接你?”
“嗯......生日?”陈浅怔住了,“周矜过生日?”
“对呀。农历七月初八,哥哥过生日。”林初说,“周六我去接你?”
“好。”
陈浅挂断电话后,脸颊染上了些薄红。打开日历看,那天确实是周矜的生日,不过是农历阳历之分。
听小姨的意思,周家应该是过农历生日的,怪不得那天她给周矜拿蛋糕的时候,周矜还有些许错愕。
她当时还担心没人记得他生日,怕他难过呢,所以面条做了,蛋糕也托邻居哥哥骑车去镇上做了,就连花环都给他编了一个。
难怪他那么嗤之以鼻呢,原来又不珍贵。陈浅想。
她托着下巴想了会儿,还是给周矜发了条信息过去,再怎么说,过几天又得住进周家了。
在人屋檐下,将气氛弄得僵硬微妙,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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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矜回去后,又将鲜为外人所知的周家阔少爷生活过得风生水起。
滑雪,跳伞,射箭,打高尔夫,顾成柏顺利地当上了会所经理,偶尔也会叫他出去。周矜就没一天闲下来的。
收到陈浅的短信是在一个雷雨天气,雨卷梧桐,伴着天际雷声轰鸣。
午觉睡醒后,周矜打开就手机,就看见了来自q./q的一条短信,“哥哥,你最近还好吗。”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条消息。想也不用想,无非是道歉求饶的话。
窗外就是雾气朦胧的雨帘,他骤然想起上一个雨天时的临水镇。哪儿不光有破旧的屋子,还有一个不知好歹的陈浅。
原本还不错的好心情一瞬间就消逝了。
他拍上窗户,窗户撞击在窗棂上,发出“吱呀”一声。
他看也没看,就径直将陈浅的联系方式连带着聊天记录删除了。连个面都不露,这道歉未免太廉价。
陈浅把他当什么,没有诚意的道歉,他需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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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浅留意到周矜将她联系方式删除是在五天后,周矜生日当天。她将王舒婷托她送给他的礼物,和自己准备的那份送给周矜后,她打开q./q给王舒婷发完信息。
想起当初给周矜发过道歉的话。往下滑了滑,这才发现列表里面已经没有他了。
难怪刚刚周矜那么凶,特别不耐烦,那表情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滚了。
刚刚她还在纳闷,这几天明明没有再到他的眼前去招惹他不快,为什么他又不高兴了。
原来不是又不高兴了,而是一直不高兴呢。气就没消。
可为什么就一定要她去奥赛?他不是还为不能参加奥赛而郁闷吗,她去他心里能好受吗?
还是说,周矜其实并不芥蒂她参不参加奥赛,而是觉得她的态度消极,还嫌弃她成绩并不算好。他这样一个人,眼里应该容不下沙子。她并不算好成绩,就是他眼里的沙砾。
碍眼,而且硌眼,硌的他眼睛疼。
这可能就是何不食肉糜最好的体现了。
一个天赋极高的人,大概注定不能理解,别人的努力与挣扎。也注定不会共情那些失意与彷徨。
上天是公平的。上天给他们打开了智商的门,就关上了情商的窗。
这是公平的,陈浅在心中默默地想。
好不容易安慰好自己,陈浅下楼经过客厅时,林初叫住了她。她回过头,这会儿林初正和几个太太坐在沙发上聊天,毕竟是周家独子的生日宴,稍微与周家有生意往来的门户,这会儿晚上都出席了。
客厅内珠光宝气,满满当当地坐了快一屋子人。
众人也都看向她,恭维林初说,孩子长得真漂亮。
林初也只是笑笑,让陈浅在这儿聊会天后,摸摸她的脑袋,指着桌上的果盘说:“给小矜送上去吧。”
陈浅看了看小姨,又看了看桌上的果盘。平心而论,她并不想再热脸贴冷屁股了。可这是小姨要求的,在场的还有许多宾客。
她朝林初笑了笑,乖巧点头:“好。”
陈浅上楼,推开门,身穿洁白衬衣的少年靠在椅背,手夹起一封粉色信纸,在桌面上敲敲。
目光落在桌上没看她,侧脸锋利,口吻桀骜,“为了追我就这么不择手段?”
周矜一贯喜欢找茬为难人。陈浅听不懂他的话,也早习惯了,因而白着脸没解释。
回应他的是出现在桌前纤细笔直的腿,乳白裙摆微动。果盘被她放在了桌上,安静地下楼。
陈浅走后,周矜将手上的那封情书放在桌上,睨着眼睛,眉头微微地蹙起。
陈浅居然想泡他。
窝边草。一个正常人,再怎么饥不择食都不吃。吃了惹一身腥。
所以这个假设压根就没有成立的必要。就该将水果和书信都扔出去,让她滚远点。
还是对陈浅太好了。得意忘形了。肖想他究竟有什么好处?安安稳稳讨好周家人不行?周家给她吃,给她住的,做他爸侄女不够,还想做他爸的儿媳妇?
周矜不太想计较。径直将情书要扔进垃圾桶。
抬头时,目光就被不远处的果盘吸引了。扇形大红酸枝果盘呈赭红色,暗面带着光泽。他多看两眼倒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果盘里,放着的都是他常吃的水果,洗的干净又用心。
扇形果盘均匀分成几块,中间镂空,放着一把奶糖。陈浅经常吃的那款。
他看见她吃过好几回。拨开糖衣,外面是一层糖膜,内里糖果通体乳白色。
鬼使神差地,周矜拆开一粒放进了嘴里。
入口就是一股廉价味。J甜,很让人不适。但周矜没吐,他倒想看看,陈浅平时喜欢的东西有多难吃。
手边就是拆下的糖衣,周矜拿在手里把玩,奶精味儿从口腔溢至鼻腔。收到冲击的嗅觉,削弱了味觉上的不适。
陈浅吃糖时两只嘴巴鼓鼓的,眼睛亮亮的,很开心的样子。
她到底有什么高兴?
周矜眉头深深拧起,探究欲使然,他弯腰,一双从不曾沾染污浊的手,弯进垃圾桶里,又将那封情书捡了起来。
情书信封通面粉红色,周矜一脸嫌弃地拆开,丢在一边,打开信封随意扫了两眼。
【周矜:
见信如唔。】
周矜蹙了蹙眉,想泡他就不叫哥哥了?没大没小。
【有很多个瞬间,我都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周矜勾了勾唇。还挺会说话。
继续往下看,眼睛一行行地扫过那些娟秀端正的字。
【你不知道,想见你时,像一团轻柔的风溜过,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周矜轻嗤,说的好听。能有多想,脚步轻快,轻快到大半个月死外面不回来是吧?
【......
如果,神明肯听一听我的愿望。那么我想你晚安,愿你的梦里总有星。】
腻歪死了。周矜内心极其嫌弃,眼睛却停留了在上面,眉头蹙得极深地盯着。
他的手拿着信纸,对着窗外光线,仔细打量。
这是一封未署名的情书。又是陈浅递过来的,所以,他下意识觉得是陈浅写的。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信封上的字与陈浅的字极像。都是小楷,端正清秀。但陈浅这个人,有点小毛病,例如她些我的时候,笔画紧凑圆润,点也总点不到位,总是窝在里面。柔和,没什么锋芒。
而面前这个不一样。勾是勾,横是横,即便差不多。细看,也能从字迹细微差别里,辨别出灵魂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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