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灵又出声,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小西听话嘛。”
一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程嘉西,今天却反常的任性,从她手心里抽回手,躺回床上,扯着被子往身上一盖,蒙过头顶。
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不去。”
李钟灵好气又好笑,扶着床沿起身,隔着被子拍了拍他:“你闹什么别扭呢?”
躲在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像是不想搭理他。
李钟灵还真不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只当他是因为生病在闹脾气。
劝不动他也拖不动他,她只好妥协,去他家客厅找医药箱,看看有没有退烧药。
幸好他家备着这些药,李钟灵看着说明书拿了感冒药过来,却见原本蒙在被子里的人已经离开了床,正站在衣柜旁边,侧面对着门口脱衣服。
李钟灵进门就见他微微弓着脊背,把身上的白色短袖一把拽下来,原本睡得凌乱的头发更乱,但更醒目的是他清瘦的窄腰,和清浅的腹肌轮廓。
她几乎是反射性背过身,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燥:“你你脱衣服干嘛?”
程嘉西不紧不慢地套上干爽的衣服,又从衣柜里拿了另一套干爽衣服:“睡觉出了汗。”
李钟灵“哦”了声,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猜测他是换完衣服了,边转过身边抱怨地嘟囔:“换衣服也不知道关门……”
话说到一半,面前递过来一套干净衣服。
她疑惑:“这给我干嘛?”
程嘉西拿走她手里的感冒药和温开水,好让她腾出手来拿衣服:“你衣服湿了。”
李钟灵这才想起自己被淋湿的裤脚,接过他手里的衣服,说了声“谢谢”,准备去隔壁房间换上。
走了两步又回头,一脸严肃道:“你先把药吃了,我得盯着你咽下去。”
她没忘记这人刚刚闹小孩脾气,严重怀疑他会更幼稚地偷偷把药给扔掉,假装说吃了。
偏偏程嘉西今天像是跟她杠上了般,故意唱反调:“等你回来再吃。”
李钟灵无语,不过他好歹说的是“等你回来再吃”,而不是“不吃”,到底没跟他犟,妥协说:“那你等我两分钟。”
程嘉西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宽大,他穿着合身的短袖,套在她身上都完全遮住了臀部,休闲裤的裤腿被她往上挽了两三截,才勉强不拖地。
她以为程嘉西会回房间等她,从隔壁房间出来时,却见他还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方向,生怕她偷偷走了似的,手里的药还真是倔强地一动都没动。
李钟灵走过去,不满地叉腰训他:“你一个发着烧的,不回房躺着,傻站在这干嘛?”
程嘉西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把胶囊塞进嘴里,就着温水服下。
守着他吃完药,李钟灵推着他往房间里走:“赶紧去床上躺着,吃完药好好睡一觉。”
程嘉西起初还乖顺地走了两步,却又忽然停住,垂着脑袋背对着她,声音很低地问:“你要走了吗?”
他一停住,李钟灵就推不动他,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腰:“你这样我哪能走得成?赶紧回床上睡好,我去给你煮点粥。”
程嘉西这才终于肯有动作,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往床的方向走,声音闷闷的:“打扰你约会,真是抱歉。”
细听,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怨念,并没多少抱歉的真心。
但李钟灵没这么细心,顺着他的话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不是故意生病。”
程嘉西的脊背僵了一秒。
他抿抿唇,没搭这句的腔。
程嘉西的爸爸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忙,常常几个月见不到一次面,李钟灵常来他家,对他家的布局比自己家还熟。
她轻车熟路去到厨房淘米煮粥,摁下电饭煲的开始键,琢磨着还要些时间,擦了擦手上的水,习惯性再回卧室看眼程嘉西。
他又蜷缩成一团,厚棉被捂得严严实实。
李钟灵庆幸自己回来看了这一眼,连忙走过去,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你发烧不能这么捂着,不然吃的退烧药都没用了,越捂越烧。”
程嘉西反而把被子扯得更往上,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声音闷在被子里:“冷。”
房间里窗户关着,也没开冷空调,除了有些闷,温度是合适的。
他觉得冷,显然是因为正在发烧,体温调节失常,但发烧的正常操作是及时散热降温,这样捂着只会越来越烧。
李钟灵狠了狠心,把他身上的厚棉被掀开,卷成一团放旁边,又绕过他的床,从他衣柜旁边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条薄被,薄被扔他身上:“盖这个。”
程嘉西这次倒没任性了,听话盖上薄被,只是依旧用薄被子把自己捂得严实,蜷缩着的身体还隐隐发着抖。
他似乎连声音都在抖:“还是冷……”
退烧药没这么快起作用,他捂着会更烧,不捂着又发抖,李钟灵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挠挠头说:“要不然还是去医院打个针吧。”
“医院”仿佛是什么禁忌词,程嘉西立刻拒绝:“不去。”
李钟灵有点急了:“那你又冷又热的烧坏了怎么办?”
程嘉西不说话,只是默默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腾出一个人的位置,掀开薄被的一角,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
“……”
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程嘉西,李钟灵绝对会觉得他是在诓自己。
而眼前这个人是程嘉西,李钟灵现在怀疑他是不是被谁给夺舍。
程嘉西并没有说什么恳求的话,似乎并不迫切她帮不帮这个忙。
见她没有动作,就默默放下薄被,撑着床坐起来,要去拿床上刚卷成一团的厚棉被。
李钟灵连忙爬上床,伸手过去,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再一次妥协:“行了,我给你当暖炉行了吧?祖宗?”
程嘉西弯弯眼睛,乖巧侧躺好,朝她张开手臂。
李钟灵认命地钻进被窝,才躺下去,就被他的手臂圈住。
程嘉西的下巴搁在她头顶,她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鼻尖是他衣服上洗衣液淡淡的香味,和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汗味,混在一起,并不难闻,反而莫名地让她忍不住想多闻两下。
又怕小动作被他发现端倪,只好勉强忍住作罢。
李钟灵一动不动地躺在他怀里,睁着眼睛,和他胸前的笑脸刺绣大眼瞪小眼。
耳畔有什么声音,仿佛鼓槌敲上鼓面,篮球砸上地板,怦怦怦怦,一声盖过一声。
他高热的体温,似乎分毫不差地传导给了她。
要被烧坏的人,也仿佛变成了她。
在过响的心跳声和过高的温度被他发现之前,李钟灵连忙挣脱他的怀抱,逃也似地爬下床:“我我我去给你拿湿毛巾物理降温!”
没看床上人什么反应,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只顾着逃跑,也完全忘记掩盖面对发小时不应该存在的慌张。
程嘉西没阻止她也没喊她,跟着她坐起身,沉默地看着她逃跑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晌,他后仰倒回床上,被子扯过头顶,藏住发红的耳根和压抑的闷笑。
第19章
说是程嘉西需要物理降温, 李钟灵跑到浴室先用冷水泼了把自己的脸,给自己的脸降降温。
跑得太急,她撑着洗手池, 喘息着看着镜面。
绯红的脸颊,微张的嘴唇, 被水沾湿的刘海, 无不昭示她的慌张和狼狈。
在浴室待了好一会儿,总算勉强平复心情, 她洗了条湿毛巾, 磨磨蹭蹭回到程嘉西的房间。
大概是感冒药里的安眠成分起了作用,床上的人已经睡着,这次是睡姿板正地平躺, 乖巧阖着眼睛。
不用面对清醒的他, 李钟灵稍微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过去, 坐在床边, 把湿毛巾对折几次, 轻轻敷在他额头上。
不敢盯着他的脸看得太久,李钟灵做完这些就挪开视线, 却在不经意间, 目光落在他露在被子外的手上。
程嘉西的手跟他的脸一样好看,但与他乖巧无害的长相截然不同, 指节很明显地突起,线条冷硬,掌心宽大, 手背的青筋盘虬交错,带着蓬勃的力量感。
她脑海里又闪过电影里的几帧画面。
只是男主人公不受控制地, 被潜意识替换成程嘉西的脸。
如果是程嘉西……
不行不行,这太、太太让人受不了!
李钟灵连忙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及时打住脑海中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撤掉程嘉西额上的毛巾,拿去浴室再用冷水冲洗。
程嘉西烧得厉害,这一小会儿工夫,冷毛巾就被他的体温烘得温热。
好在冷敷毛巾降温有用,李钟灵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来回,拿体温枪在他耳边测温,体温总算在往下降。
她轻舒了口气,累得打了个呵欠。
粥还在电饭煲里煮着,还需要些时间,等着也是等着,李钟灵趴在他书桌边,玩静音的手机游戏杀时间。
雨天总是容易犯困,淅沥的雨声是天然的催眠白噪音,她游戏没玩几局,呵欠倒打了不少。
李钟灵从来不跟自己的生理反应唱反调,索性放下手机,趴在桌上打盹。
意识迷迷糊糊时,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声音很轻很遥远,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身上多了个什么东西,像是毛毯之类的布料,很温暖,也更舒适安眠。
她搭在桌上的手被人握在手心,那人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像在抚摸,又像在把玩。
李钟灵在睡梦里皱起眉,想让那人别调皮捣乱,眼皮却沉得厉害,怎么也掀不开。
被牵着的指节触碰到什么,温温热热的,很柔软。
没能睁开眼看见,却似乎能隐隐分辨得出那是什么。
她蹙起的眉心缓缓舒展,梦里的心情像是踩上蓬松甜腻的棉花糖,软绵绵,轻飘飘。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
她或许,也要爱上下雨天。
-
生物钟比闹铃早一分钟,李钟灵从梦里醒过来,望见自己房间熟悉的天花板,发散的意识渐渐回笼,后知后觉原来不是第二天早上。
这个午觉睡得着实有些久,都快天黑,做的梦也漫长。
原来高考后真的会梦回高中,连不常做梦的她,都梦见了高中的事。
那些在记忆里蒙尘的往事,在梦境里变得清晰。
她心里的某些疑问,也被回忆里的细节解答。
李钟灵裹得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心情很好地爬起床,一面往房间外走,一面给程嘉西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
今天是七夕,溪川江边会有烟花秀,他们约好晚上一起去看。
消息才发出去,李钟灵耳尖地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微信提示音,跟她发消息的时机刚好同步。
她开房间门的动作一顿,立刻重新关上,搭上反锁,原路后退,赶紧换衣服化妆。
程嘉西也真是,每次都来得比约定时间早很多,还好她反应快,不然又顶着一副刚睡醒的邋遢样去见他。
李钟灵在房间里磨磨蹭蹭打扮好,这才走出房间。
原本还想做出不知道他已经来了的模样,以表她平时在家也都这样干净整洁完美,却在见到程嘉西时,第一眼就破了功。
准确地说,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看见他左耳耳廓上几颗夺人眼球的黑色耳钉。
李钟灵以为自己看错,跑他面前细看,那可不就是耳钉吗!
她惊得睁大眼,手指着他的左耳:“你、你怎么打耳洞了?”
还不止打了一个,右耳耳垂一个,左耳耳垂、耳软骨竟然打了四个。
细看,他耳钉的位置,似乎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前些天看的电影里的男主同款吗!
程嘉西配合地弯腰,让她看得更清楚:“你当时好像很喜欢。”
李钟灵扶额。
果然。
她只是随口说了句男主的耳钉很帅,他竟然就这么跑去打了同款耳洞。
“喜欢是喜欢……”李钟灵无奈又心疼,“你不疼吗?”
程嘉西摇摇头:“不疼,没什么感觉。”
李钟灵睇他一眼,故意说:“是吗?那我也去打个试试?”
她边说就边打开手机,“我搜搜这附近哪有……”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程嘉西抽走。
李钟灵看向他。
他心虚地低头,不敢跟她对视,声音也没底气:“上面几个……有点疼。”
李钟灵蹂躏似地揉了揉他的头:“你啊,随便一句话就当真,还好这次只是耳钉,要是唇钉舌钉乳钉,你要怎么办,也跟着去打?”
程嘉西抬起头,微微睁大的眼里闪过不言而喻的震惊:“你……还喜欢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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