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国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念头。
宋南音见他迟迟不表态,便冷笑一声道:“算了,既然你这个支书选择见死不救,那我只要求助公社民兵了。”
刘卫国心里一惊:“你找民兵干什么?”
“这起疯牛事件,伤了这么多人,总得调查清楚,给个说法吧?”
第53章 包子,乞丐
“什么说法?”
刘卫国强作镇定:
“牛发疯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吗?田坝里这么多人,它们谁都不追,只追你宋南音,这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你倒霉呀,你运气不好你还想要什么说法?”
“是吗?”
宋南音没想到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村支书,会是这样态度:“行吧,这笔账我记下了。”
宋南音又把目光投向那几名男知青:“你们也不愿意帮忙,是吗?”
男知青们都沉默着,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宋南音失望透顶。
她刚要转身,那位名叫高光的男知青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宋南音同志,我来帮你。”
有了高光的带头,又有一位名叫陈东方的知青和一位名叫庄大强的知青表示愿意帮忙。
不一会儿,公社民兵也都赶到了。
他们甚至还找来了两台拖拉机。
韩恕一开始说什么也不上拖拉机,也不肯去医院:“我没事儿了,一点皮外伤,不用去医院的。”
宋南音沉着脸:“必须去,伤口那么深,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的。”
韩恕这才乖乖上了拖拉机。
丁桂香跑去把自己家仅有的两床棉被抱了出来,一床垫在韩恕身下,另一床垫在彭家兄弟身下。
宋南音眼圈发红:“嫂子,谢谢你。”
“南音妹子。”
丁桂香握住她冰冷的手,担心的说道:“我看你脸色很不好,等会儿到了卫生院,记得让医生给你也检查检查,别硬撑知道吗?”
“我知道了嫂子。”
宋南音看了看还躺在滑竿上的李秀娟:“嫂子,你能帮我照顾她一下吗?我去镇上把韩恕他们安顿好了,回来就给她拆线。”
丁桂香连忙道:“好好好,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谢谢嫂子。”
宋南音再次道谢后,爬上拖拉机。
突突突。
拖拉机冒着黑烟,带着他们往镇上驶去。
*
宋南音没死成,村民们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这个宋南音,命也太大了吧?”
“是呀,她被疯牛顶了两次,居然屁事儿没有。”
“难道说她有神仙保佑?连疯牛都伤不了她?”
这个年代的农村,还处在愚昧落后的状态,村民们也都十分迷信。
一说到天上的神仙,大家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了些敬畏的表情。
就在他们准备去收拾散落在田坝各处的农具时,狗娃突然着急忙慌的往这边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铁蛋二丫他们都中毒了!”
“啊?”
刚才还幸灾乐祸冷漠围观的村民全都慌了。
他们跟着狗娃来到堰塘边,发现七个小孩都趴在地上抽搐呼痛,嘴唇乌紫,有几个还尿失禁了。
“天呐,我的铁蛋啊。”
“快找宋南音呀,宋南音会医术,上次狗娃中毒就是她把狗娃救回来的。”
“可宋南音坐拖拉机去镇上了。”
村民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他们学着宋南音的样子,抽了根狗尾巴草,想去搅孩子的喉咙。
但孩子齿关紧咬,怎么也撬不开。
“怎么办呀,我家三代单传,就这一个独苗苗呀。”
“旺财,旺财你可不能死呀,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大人们哭成一片。
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悔意。
如果时光倒流,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帮宋医生赶跑疯牛,只可惜,回不去了……
*
拖拉机上。
韩恕刚才还逞强不肯去医院,这会儿上了拖拉机,却因刚才的气胸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气虚力竭,躺在棉絮上,一会儿便睡着了。
宋南音见他呼吸心跳都正常,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高光看了看昏睡过去的韩恕,想起韩恕的勇猛无匹,又想想自己的懦弱胆小,忍不住叹了口气。
“宋南音同志,对不起哈,刚才你被疯牛追的时候,我应该上前帮你的。”
“没关系……噗——。”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的从宋南音口里喷了出来。
高光吓了一跳:“宋南音你怎么了?”
“嘘……”
宋南音虚弱的摆摆手,示意高光小声点儿,不要吵到昏睡中的韩恕。
两名随行的民兵见状,也都有些紧张。
“宋南音同志,你是不是受伤了?”
“我没事。”
宋南音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把喉咙里不断上涌的血腥气努力压了压:“我真没事。”
高光担忧道:“怎么可能没事?我看见那疯牛把你顶起来了两次呢,你一定是受伤了。”
“都说了没事。”
宋南音闭上眼睛:“我休息会儿。”
高光和两位民兵同志,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
拖拉机一路颠簸。
用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把他们平安的送到了镇卫生院的门口。
进检查室之前,韩恕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那个被卫生纸包了好几层的黄金戒指:“南音,这个你拿着。”
“好。”
宋南音也没有推辞。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她把韩恕送到检查室门口,安慰道:“你放松点,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若是没有问题,休息几天就能好了。”
韩恕紧紧握着她细软冰凉的小手,声音有些沙哑:“等我好些,我们就去把证领了,好不好?”
“好!”
宋南音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这辈子就跟着韩恕了。
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她都绝不离开他。
韩恕被推进了检查室。
彭家兄弟则被安排进了手术室。
宋南音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放松下来,才感到浑身上下哪哪都痛。
除了喉咙里时不时上涌的血腥气,她头还特别晕。
高光看了看她的脸色,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宋南音同志,我帮你挂个号吧?”
“不用。”
宋南音在长椅上休息了一会儿,想起了手心握着的黄金戒指。
彭家兄弟因为她而受伤,这期间的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她都得支付。
她还得买两床新棉被送给桂香嫂子。
哪哪都需要钱。
韩恕受伤了,这一切都应该由她来料理。
“高光,你在这守着,我出去一下。”
“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陪你吧?”
“不用,你在这等着,韩恕他们从里面出来,你帮我照顾着点。”
“那你可得小心点儿呀。”
“知道了。”
宋南音站起身,走出镇卫生院。
明晃晃的阳光,晃得她一阵头晕眼花。
下台阶的时候直接踩空,往前面栽去。
幸好旁边有人及时扶住了她:“咦?你不是那个林,林什么喜?”
“我不是。”
宋南音推开那人,踉踉跄跄往前面走去。
今天云来镇逢场,街上人很多。
有人背着背篓,有人挑着担子,挤挤攘攘,叫买叫卖,吵得她脑仁疼。
她两条腿也软趴趴的,膝盖和腿肚子都在抖。
可能是在田坝里被疯牛追的时候,浪费了太多体力,又过度惊吓,这具身体才会虚成这样吧?
吃点东西兴许会好点。
宋南音走到一家包子铺前:“老板,包子怎么卖?”
“两分钱一个。”
“两分……”
宋南音把四个兜都摸了一遍,一分都没有。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见她没钱,脸立马就垮了下去:“滚滚滚!要饭的滚一边儿去!!”
要饭的?
宋南音被这三个字刺激到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衣服裤子上都是污泥和血,脏兮兮的已经看不清原本的布料颜色了。
脚上的鞋子不知跑哪去了,十根脚趾缝里除了污泥还有杂草。
脚背上似乎有血,黑乎乎的,看上去很脏。
头发被泥水打湿后还没干,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农家肥的臭味。
她这形象,可不就是个要饭的么?
算了,还是先去卖黄金吧。
宋南音盯着白白胖胖的包子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心说你们可得在这笼屉里乖乖等我呀,我卖完黄金就回来吃你们。
刚一转身,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拦住她,并递给她一块钱。
“姑娘,这是我家先生给你的。”
“你家先生?”
宋南音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你家先生是谁呀?”
男人往街对面指了指:“我家先生在车上,他看姑娘可怜,让我把这钱给你送过来。”
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这个年代,能踩得上自行车的,都算得上是家境殷实了。
而这样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足以说明车上的人非富即贵,身份不一般。
男人把钱递到她面前:“拿着,去买包子吃吧。”
“替我谢谢你家先生,我不是乞丐,所以这钱我不能要。”
道谢后,宋南音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往红星街走去。
红星街有一家金铺,据说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
轿车上。
男人上车后,把一块钱递给后排的西装男子。
“先生,那姑娘说她不是乞丐,这钱她不能收。”
“是吗?”
西装男子嗓音磁沉,带着久居高位的从容与矜贵。
第54章 黄金十秒
韩炳坤身穿西装,看了看司机手里的一块钱,意味不明勾了勾唇。
他这人从来不做好事。
今儿难得发一回善心,居然被拒绝了。
他问司机:“一块钱很少吗?”
司机回答:“不少了,一块钱能买五十个包子呢。”
“那她为什么不收?”
“那姑娘说了,她不是乞丐,她不能收你的钱。”
“好吧。”
韩炳坤很快就对刚才那个女叫花子失去了兴趣。
他身体后仰,闲适地翘起了二郎腿:“财叔,这钱你留着买包子吃吧。”
“谢谢先生。”
叫财叔的司机把钱放进兜里,然后发动车子:“先生,我们现在去桑枣村吗?”
“不急。”
韩炳坤往车窗外面看了看,漫不经心道:“看看这附近有没有金铺,韩恕结婚,我这个当堂兄的,怎么也得给她买份结婚礼物才是。”
*
红星街。
金来喜珠宝,是镇上唯一一家可以兑换黄金的店铺,也是一家各市县的连锁金铺。
宋南音看了看门前的木牌,上面写着今日金价:三十七一克。
她抬步走了进去。
宋南音以前还有点儿小洁癖,可自从韩恕把她放在猪笼里挑回来之后,小洁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现在浑身污泥,她也能忍受了。
店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见宋南音每走一步,干净的地面都会留下一个乌黑的脚印,便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喂,我们这里不欢……”
“我兑黄金。”
宋南音赶在店员逐客之前,把那枚又宽又厚的黄金戒指拿了出来。
店员姑娘心底的嫌弃不由得消了几分。
她先检查了一下戒指的纯度,然后放到称上称了一下。
“9.99克。”
“哦。”
宋南音没想到这戒指还挺压秤的。
店员把钱数给她:“除去手续费,给你347.58元,你点一下。”
“谢谢。”
宋南音让店员姑娘帮忙找来了一根橡皮筋,把三百元卷好后,放进比较深的裤兜里。
她揣好余下的四十多块钱,刚一转身,便跟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撞在了一起。
男人穿西装,打领带,头发梳得油光水亮,脚上还穿着铮亮的黑色皮鞋。
在这个七十年代的小镇上,如此体面的人,实在少见。
韩炳坤刚一进门,便与一个浑身是泥的叫花子撞在了一起。
他身份矜贵,这一撞让他瞬间火起。
他大手一推:“滚一边儿去,我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啊。”
宋南音不是碰瓷。
而是她这具身体本就柔弱,在经历了疯牛事件之后,已经十分虚软,哪里还架得住他这用力一推?
她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掌被粗糙的地面磨得一阵刺痛时,后面腰椎也传来一阵难忍的剧痛。
最要命的是,她眼前一阵阵眩晕发黑,出现了晕厥的前兆。
人在晕倒之前,有黄金十秒的自救时间。
宋南音连忙大口呼吸,拍打胸口,并大声咳嗽:“咳咳,咳咳咳……噗——!”
在韩炳坤极度震惊的眼神下,她居然又喷出了一口血。
这口血喷出之后,宋南音彻底没了力气。
她仰头望着这个一身矜贵的男人:“帮,帮帮忙……”
“干什么?想赖人呀?”
韩炳坤下意识后退。
他认出来了。
这个倒在地上咳血的女子,不就是刚才在包子铺前面的女叫花子么?
敢情这个女叫花子是嫌他那一块钱太少,专门跑金铺来坑像他这样的有钱人呢。
幸亏他识破了她的诡计,不然今天就被吭惨了。
韩炳坤居高临下盯着地上的宋南音,语气鄙夷:“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以前我还不信,今儿看来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
这回轮到宋南音疑惑了。
这人看着体体面面,没想到竟是个见死不救的冷血之人,不帮我也就算了,居然说什么穷山恶水多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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