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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迎坐在臭气熏天的农村茅房里，两手捏着鼻子，脑仁迅速回忆当时记下的方家格局。
方宅是方方正正一栋大宅子，但旁侧有个茅房。那茅房不高不低，爬到顶上，好像就能潜入二楼。
“茅、茅房！”
林迎也兴奋起来，脑中一下子掠过许多茅房大作战的办法。
然而等他俩再次回头，看着方宅外这么多把守的人员，又犯了难。
“绕过这么多人直接潜入，绝对不现实。”陈淼说，“这样，我们分工合作，来个声东击西。”
第105章 孙悟空和大娘子
念薇被四条铁链锁在方大民的卧房里，她坐在凳子上，呆望着煤油灯边飞来飞去的小虫。
“吃点什么？”
一个姑娘推门而入。
念薇扫她一眼，不冷也不热。
“我叫黄小慧。”她主动介绍自己，把一叠花生摆到桌上，很热络的样子，“我呀，以前是方海的童养媳。但方海什么样的女人到不了手，根本瞧不上我。不过好在我人还挺机灵，现在就帮他们干活。”
念薇垂眸一笑，反问：“这叫干活？”
“不然呢。”黄小慧似乎从没觉得拐卖有什么问题，她只道：“我在山洞里帮他们看守，帮他们放哨，他们一个月给我一百块钱呢。那些当官的都不一定有我工资高。”
念薇还是笑，只是话音冷淡：“赚这种黑钱，毁别人一辈子，您还真好意思。”
“又不是我拐的。”黄小慧可拎得清，“再说这叫什么毁人一辈子？我们迟早要结婚的，嫁给谁不是嫁。兴许花了钱把你买过来，那个男人更疼你！”
说起这个话题，黄小慧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她冲念薇笑笑，说：
“过两天方大民回家，你俩就能同房了。以后我是不是得叫你嫂子？还是你叫我姐姐？哎呀，无所谓。总之……”
黄小慧脸颊酥红，似嫉妒似期盼地看了念薇一眼。
“其实从小我就更喜欢方大民。到时候你俩做那种事了，你跟我说说，他……在床上模样怎么样，疼不疼女人？嘻！”
黄小慧被自己的幻想逗乐了，她捻了颗花生塞嘴里，在屋子里蹦来跳去，又扑到方大民的床上，用自己的身体上下磨蹭。
念薇瞧着她的模样，饶是再冷静，也忍不住打了个恶寒的哆嗦。
黄小慧在屋子里玩累了，又凑到念薇面前聊八卦。
她总是无所谓的，不在意的，轻轻巧巧就透露了：
“反正全都抓回来啦。海哥现在把她们捆好装板车上了，都在后院里呢，天一亮，就往胡家村拉。”
“那村里光棍可多了，他们出两万，要一次性买十个女人！但海哥不肯，说至少要三万，所以这事后来就没谈拢。但现在闹的，海哥为了赶紧脱手，只好打包好贱卖了。”
黄小慧直摇头，仿佛这会影响到她的一百块钱工资。
“你……”
念薇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对她说：
“你有没有听说过，人不应该成为商品？”
“可人就是商品啊！”
黄小慧斩钉截铁，在念薇面前挥舞手臂，用自己所闻所见反驳。
这个卖了多少钱，那个卖了多少钱。这个因为退货多赚了多少钱，那个打包卖损失了多少钱。
她踩住那捆锁着念薇的铁链，哗啦――
“反正我们家已经花了钱，不管你是不是商品，你都已经是我们的东西了。我们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
正说着，楼下却传来一阵骚动。黄小慧快步走到门口，凝神一听，竟听见什么、什么――
“娘子！”
话说那胖阿旺半夜溜出门，爹娘是一点都没发觉。直到半夜人贩子回巢，将呼呼大睡的阿旺爹娘揪起来，告诉他们：
“你那傻儿子，偷女人跑了！”
阿旺爹娘茫茫然转醒，先哭了一把子，又抽抽噎噎问儿子在哪儿呢，却是不知。方家那些个叔伯，没人爱管这傻子。
把儿子还我！阿旺娘凄楚痛哭，反倒成了受害人。
你儿子偷女人，我们还没跟你算账！干人贩子这活的，有哪个心慈手软，上来就要算账。
总之两方吵吵嚷嚷，闹个没完。
唇枪舌剑激战正酣，方宅门口咕咚――一屁股坐了个胖墩。
林迎是跑得太急，跌倒了，灰头土脸爬起身，门口看守的壮汉们觑着她，还没认清是谁。
“呜啊――”
林迎仰天长啸，一副痛彻心扉之姿。她捶胸顿足，冲进方家大宅，将扫帚桌凳花瓶总之能看见的都推倒，挥开，嘴里呼喊着“薇！薇！”，一副为爱发狂之相。
来了，他来了――
方家叔伯和阿旺爹娘都呼喊起来，一群人跑来，要按住林迎。但面对这尊砍断十几根铁链的钢铁之躯，他们无可奈何，完全近不了身。
叫人，把人都叫过来！
方家登时乱成一锅粥，门口的看守被叫去帮忙，二楼的看守也眼巴巴伸长脑袋，想看热闹。
不多时，方海带着几个壮丁赶了过来。
“这阿旺只是看着狂躁，其实一碰就倒。”
方海述说着自己的经验，壮汉们便一鼓作气，直冲上前，铁钳朝林迎袭来。
林迎曾想，既然默念元素周期表能让阿旺冷静下来，那反过来，是否念些东西，能让阿旺更加热烈呢？
嗯，不如就试试……
“娘子！”
林迎大喝一声，一手弹开两个壮汉，一脚踢飞三个男丁，45度角仰望二楼，一副肝肠寸断之势。
“娘――子――”
中气从肚腹轰向全身，火辣的爱情让阿旺满脸通红，仿佛喝了酒的武松。方海和方家叔伯同时上前，也被一撞撞向天边。
“哦哟……”
八卦果然比是最好的磁吸暗器，渐渐的，二楼看守们都挤在楼梯口，并没注意到走廊尽头从天而降的女人。
陈淼崴着脚，但依然顺利地爬上了茅屋屋顶。左右查看一下，见一个看守都不在，便大剌剌地翻进二楼走廊。
哪知他今晚潇洒的模样到此为止，因为一低头，一揉脚，发现另一只脚也崴了。
“卧槽。”
这梁春水的身体也太脆了。陈淼头疼，只能爬着往前走，寻找方大民的房间。
“娘子――”
楼下传来一阵啸叫，陈淼一边在地上阴暗爬行，一边在心底给林迎颁发奥斯卡小金人。
二楼房间并不多。沿着墙，一个一个房间爬过去，很快就能找到方大民那一间――这，是陈淼脑中的行动计划。
只不过，在他爬着爬着，一扇门忽然打开，将他扇到旁边开始，他就不这么想了。
这门的设计有问题。陈淼缩在门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开门的人没发现他，管自己嘀咕：“到底什么声音啊？不会是那傻子吧？”
听见熟悉的女声，陈淼神思一提溜，整个人精神了。
这不是黄小慧吗？
虽说是方海的童养媳，却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头。光年十岁的时候她丧了夫，没多久就爬上了方大民的床。
后来，也是她和方大民一起，把光念薇推下了山。
“嚯，二嫂子，你那情郎找你来啦！”
黄小慧站在门边，冲屋里调笑。笑罢抬脚要走，却被什么东西牵住了。她低头一瞧，竟瞧见一只青葱白嫩的手，正柔柔搭在她的脚面。
“小慧。”
一个披头散发、唇红齿白的女人抬起头，正冲她笑。
黄小慧一个活人，生生给吓成了板硬的僵尸，整个人朝后栽，撞到门板才活过来，嗝出一声惊天泣地的尖叫。
趁她僵硬的间隙，陈淼迅速爬进屋，将门大力一扯，上锁。
“春水！”
屋内，念薇瞧见陈淼出现，一时心神俱震。她拖着四根锁链，飞步上前，紧紧攥住陈淼的手。
陈淼来不及跟她叙姐妹情，立刻拿出刀片，插进锁链。一根。
“嘭、嘭！”
二楼的看守终于赶来，大力摇着门。
陈淼充耳不闻，咔嚓。两根。
“海哥，海哥，快上楼，光念薇要跑了――”
黄小慧终于不再尖叫，换成焦急的咆哮。
陈淼加快速度，指头一拨，三根。
似有许多人上楼，脚步声、呼喊声，木屋发出细细的震动。
哈。
陈淼轻呵一口气，抓住最后一根铁链。
哪知，这铁链根本没有锁，纯粹跟墙焊在一起，拴上，就逃不开了。
第106章 不愿活着心却死去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王八蛋，王八蛋，黄鹤老板带着小姨子跑了！
海哥，海哥，快上楼，光念薇要跑了――
方宅大堂，林迎拎着一个大棍，甩向一众壮汉。二楼黄小慧开始嚎，众人醍醐灌顶，惊觉被诈。
“别管这傻子！”
方海刮了林迎一眼，扭身登上二楼。
阿旺爹娘立刻扑来，又急又气，“你就非她不可吗？咱家多的是钱，什么女人买不到！”
“我要――”林迎将二老挥开，撕心裂肺一吼：“救人――”便跟孙悟空似的拖着长棍，踩上楼梯，要去给陈淼提供支援。
这楼梯狭窄，偏生阿旺肥胖。林迎蹬蹬蹬冲上去，前头的方家叔伯却陡然回头。
“滚！”
那人猛喝着，用力一推。
林迎防备不及，登时像个麻球似的滚下了楼梯。
她本以为自己没事，可一抬头，脑袋似在海上沉沉浮浮，还是一片“红海”。
“救、救――”
林迎在地上摸摸索索，可眼中只有一片汹涌的红，什么都看不真切。
“阿旺，你就别寻她了。除了那张脸，她有什么好？”娘苦苦劝道。
林迎头疼欲裂，一摸，原来是昨日撞岩石的伤口破开了，血流不止。林迎手上被方海用刀扎开的伤口，也开始做疼。
疼，疼，疼……
怎么突然这么疼？
林迎缩在地上，眼睛虚虚地觑着二楼。方海等人已消失不见，他们很快就会赶到念薇那边。
洪水上的冷漠和疲软再次袭向林迎，一股浓郁的黑与红在她心中缠绕，要她停止步伐，要她选择放弃，要她臣服于人的罪性。
“起来。”
却有声音在她心中响起，她就一边疼一边起来，一边疼一边看见红海朝两边分开，那条狭窄的木梯显现在她眼中。
她握着棍，大步走上前。每一步，木梯都大大震动，直到她站到二楼，木梯发出巨响，似要坠地。
“春水，你快走吧！”
方大民的房间内，念薇推着陈淼，要他赶紧离开。屋外的脚步声愈发密集，如一声声斩立决。
陈淼垂着头，面色苍白，满头大汗。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摸过铁链，但寻不到，找不着，发现不了任何一个可以攻破的环节。
倒是方海已经赶到，斧头一劈，将门劈成两半。
他闯进屋中，发现里头竟有两个女人，仰天狞笑，一招手，所有人便兴奋地冲进房间。
他们将两个女人拽过，环住，无数双手摸着她们的身体，让她们脚不着地，被托着腿、屁股抬到空中。
“看这娘们，傻不傻。”
有人稀奇道。原来此种情况下，陈淼仍牢牢攥着念薇身上的铁链，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解开的地方。
“没事儿，攥着吧，待会一起操。”
有人狎昵高笑，有人欢呼回应，亦有人提着一根长棍，缓缓走到门前。
“轰隆――”
天上滚过一阵雷鸣，林迎满头是血地走进房间。
刚刚被群殴的记忆犹在眼前，方家村的男人们从心底生出害怕，既怕，就故意做出鄙夷的样子，吐唾沫，喊着“傻子！”“神经病！”。
方海将念薇揽到床上，揉着女人的乳，得意洋洋，威风凛凛：
“傻子，你能拿我们怎么办？”
这话一出，天空裂开一道紫色的闪电，正正劈向这栋山顶的小宅子。狂风大作，灯笼摇曳，林迎盯着那根拴住念薇的铁链。
这铁链没有锁，又粗又重，牢牢捆绑。
“陈淼。”
那一瞬，林迎突然开口，清晰流畅，毫不吞吐。
“我们该怎么解？”
陈淼的眼睛呆呆望向狭窄的房间，望向屋内满是戏谑的人贩子，望向屋外将明的天。
“这锁链断不了。”
陈淼说。
屋内立时哄堂大笑，有人朝前甩甩锁链，弄出哗哗响动。
林迎定睛望着陈淼，眼神一闪不闪。
陈淼对上她的目光，噗嗤一笑，手一抬，随意地丢掉了铁链。
“既然如此，咱们就把这宅子，连根拔起！”
什么？哈、哈！哈――哈――
屋内一下子炸出噼里啪啦的狂笑。
“听过要逃的，可没听过要把宅子端了的。”
“来，把我们这宅子拔起来，拔起来给你赏两百！”
“快点儿，傻子――”
嘈杂逼人的议论声中，陈淼始终以一种绝对信任的目光，笑望着林迎，仿佛他们在收容站并肩作战那天，理所当然相信对方的所有决定。
林迎轻呵一口气，搓了搓手中的长棍。
不过两指粗的一根木棍，中间还有条细细的裂痕。
林迎沉下力气，霍地挥动长棍，朝墙上狠狠一砸。
“嘭――”
那墙毫无反应，倒是两只老鼠钻了出来，一溜烟跑没影。
“嚯，加油，努力！”方家村的男人们笑呵呵地喊着。
就像在山洞里一样，林迎再次抬手，砸，砍，劈，连续六次，没有任何效果。刚刚在她体内热情四射的阿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给不了她任何助力。
周遭的嗤笑还持续，林迎咬紧嘴唇，缓缓抬起头，正撞上念薇的目光。她被人贩子箍在怀中，却始终安静而温柔地望着林迎。
仿佛在洪水中的那次放弃，她一点都不责怪林迎，并且始终怀着满心的期许，等林迎来寻找她。
仿佛在时空的无数个缝隙中，在被拐卖的那天，被囚禁的那天，被侵占的那天，被杀死的那天，她都举着那双柔和美丽的手，无数次祈祷着拯救的来临。
“主啊，救我。”
七道闪电，四十九道雷鸣，从高空横坠而下。
一根木棍，一个傻子，一次倾尽所有真心和勇气的举臂。
旭日升起，狂风四起，木棍砸到地板，大力通向墙壁、柱子，不过瞬息，整座宅子，轰然倒塌。那铁链还拴在念薇身上，可它已经与方宅的墙壁断开，成了不能捆绑人的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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