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疑惑:“可是于中不是说那岑青茗武功不错吗?”
身边有人笑道:“那不是徐钊觉得于中说大话了吗。”
徐钊不忿:“你什么意思,当时我提议的时候,你们不也同意了吗?!”
“好了好了。”另一人出来劝架:“本来就是为了给圣上扯个面子去交代的,怎么我们自己人先内讧起来了,行了,就这样,别说了。”
“话是这么说,但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啊?!说我们十个人都被那岑青茗打败了?”其中一人有些懊恼:“于中都说了,那丫头武功不错,你们居然还只说个十招,最后不还是那丫头赢了吗?”
于中坐在一旁听着众人各种扯皮争执,默不作声。
他是听说圣上下旨让元常石和一女子比斗才来的,结果来了以后才知道是岑青茗。
当时元将军收到密旨的时候,正好徐钊也在,因看着元常石愤怒不堪的样子,这才询问出声。
元常石当时确实气愤,所以他没忍住抱怨了一嘴。
毕竟大雲从未有皇帝让将军和女人比斗,还说什么,如果那女子胜了,便封她作为女将。
虽然旨意里圣上说他并无怀疑他能力之意,但元常石还是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徐钊听闻以后,同样替他感到受辱。
他虽为副将,但家里与元常石世代交好,平时私下也称他一句元叔,更何况,元常石十几年前就在和突厥的战役里当前锋了,之前的那些老将死的死,伤的伤,元常石就算是朝廷里的顶梁柱了,居然还被圣上这样对待。
徐钊便出了个主意,说自己先替元常石与那女子比试,若她连自己都胜不过,那就不用他出面了。
元常石也觉此计不错,就同意了。
只是没想到徐钊嘴巴不牢,又在自己私下圈子里说了。
等传到于中过来看热闹的时候,于中才知道那女子就是岑青茗,又见大伙完全不上心的样子,便说出了她的厉害之处。
但到了这个时候,徐钊已经从试试她变成了绝不能让女子踩到头上的执念。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拉着大家伙一起搞了个十人轮招的比试。
结果没想到这样严苛的比斗,竟然也能让岑青茗赢了。
有人长叹:“这传出去还能了得,就莫说我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子了,光是让圣上知道我们私改旨意,一人比斗变成了十人轮试又该如何是好?”
徐钊嘴硬:“也没改旨意,当时密旨上明明说的是,让元将军想法子去考验她,现在十人轮试,也算考验,何错之有。”
“行了,都别再说了。”元常石沉声道:“原本是密旨,却变成了如今众人皆知的事情,是我元某的过错,若到时圣上真知道了,石某会一力承担,不会拖累大家的。”
“算了算了。”最后有人出来定论,“这件事大家知道就好,就都烂在肚子里罢,反正大家都输在了个小丫头片子身上,说出去也不好听,更何况,现在朝中乱成一团,圣上正焦头烂额呢,也不会过问太多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众人离去的时候都三缄其口。
而岑青茗赢了的消息传回京城时,李元朗正在宫里与圣上一道对弈。
景元帝看着元常石发回来的奏章,笑着拿给了李元朗,“这回你放心了吧?”
第103章 决断
李元朗接过, 将那份奏章一字一句地看过去,在看到那句“臣不敌,可立之”时浅笑了下, 将奏章还给了景元帝, 道:“还得是圣上心胸宽广,能接受臣的妄议。”
景元帝挑眉:“朕可没看出你有一丝觉得这是妄议的想法。”
“圣上真是慧眼如炬。”
景元帝笑着摇头, 指着李元朗道:“你可别给朕上眼药,朕既然答应了你, 自然不会反悔, 到时候朕会给她册一个封号, 你有什么想法?”
“能让圣上为她赐封, 这是她的荣幸, 当然得由圣上做主。”
景元帝但笑不语。
随后点着桌案,思衬道:“既然是给大雲第一个女将的称号, 那就得与大雲相称, 不若就叫雲凰吧。”
“不对, 应当刚烈一点才配得上这位女将, 就叫烈昭吧。”
景元帝瞅了他一眼, 见李元朗仍无反应,景元帝对着身边的小太监道:“去拿纸笔。”
那小太监也极有眼力, 不一会就将东西都摊在了御案上。
景元帝走到御案边,执笔笑道:“以后岑青茗就是这大雲的烈昭将军了, 谁能想到她在这之前还是个山沟土匪。”
说罢, 就要在纸上落笔。
“圣上──”
“朕还以为你真忍得住。”景元帝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笑道:“说吧, 你想叫她什么?”
“伏柔。”李元朗虔诚而又郑重,重复道:“就叫伏柔吧。”
“伏柔。”景元帝品了一下, “伏于柔,坚于行,不错,就这个了。”
李元朗知道圣上应当误解了,但也没有解释。
以女子柔弱之躯,降伏世间众恶。
岑青茗应当会明白的。
在山寨时,她以女子之身带领百名匪徒安居为傲,现在到了军营,以一己之力彻底颠覆大雲军营没有女性的历史。
她从未以女子之身为耻。
她并不刚硬,她有女儿家的柔软,也有女儿家的心慈,但她却极有韧性。
只要她认定的,她从不低头,闪躲。
景元帝写完就让那小太监收起下去了,重新回到棋盘边,下了那间断的一子。
此时棋局,刚才处于上风的李元朗慢了一手,棋盘已成平势。
景元帝执子叹道:“倒没想到岑青茗竟然真的能打败元常石,为了你,朕可真成了个昏庸之辈,那元常石怕是现在已经在计较朕对他的用心了。”
李元朗扯唇:“本也该让他们历练一下,不然整天让他们身在军营,眼高于顶,不知天外有天,连个女子都能将他打趴,又能做出什么功绩。”
“此言差矣。”景元帝摇头,“朕可是知道元将军的身手,当日他在比武场里,一手铁锤无人能敌,若是连元将军都技不如人,那朝中就没什么人能赢得了那女子了,看来那岑青茗也确实有些真材实料。”
“只是李卿,你说之前突厥之前就有探子暗藏在了大雲,你说,西北边境是否……”
余下之音,尽在不言中。
“臣也有这个担忧。”李元朗低头沉思:“只是现在朝中纷乱,臣实在没有余力插手。”
“也是辛苦你了。”景元帝长叹:“朕知道你现在身份敏感,也只能让你担此骂名,但李卿,你说,何老是否有可能放下成见,与之一同抵御外敌?”
不然……
大雲的天下可真就不知道谁做主了。
李元朗摇了摇头。
景元帝皱眉:“何老当真已争权夺势到了这个地步?”
“圣上您误会了。”李元朗自嘲:“是臣已经很久没有与老师一同私下说过话。”
“但我想,若到了紧要关头,老师一定是会站在圣上这边的。”
“若到了紧要关头。”景元帝嗤道:“这样仰人鼻息的日子可真不好受啊。”
“圣上这话过重了。”
景元帝瞥了眼李元朗,笑道:“也是,继续。”
话落,又下一子。
棋盘之上,李元朗又处在了棋局的上风。
“自你上次跟朕透露了这个消息,朕就一直想求他人意见,可朕实在是怕啊,现在朝中乱成了一锅粥,谁人知道后面是人是鬼。”
“李卿,朕是只有你了。”
“圣上何必如此小心,至少,荀侍郎也是站在您这边的。”
景元帝下子的手一顿,抬眼看着李元朗见他并无反应,才叹道:“那相比而言,朕还是更相信李卿的,只是,朕手下的人实在是少了些。”
“圣上守诺,臣定守约,臣李元朗自然不会背叛圣上,只是现在朝廷内外皆有动乱,臣之一人实在无力全顾。”
“朕明白。”景元帝对着李元朗商量道:“朕现在更担心的是突厥,只要元朗与老师能够坐下来和谈,将这难关先度过去。”
李元朗一时有些心凉。
他为了景元帝,不顾名声与自己恩师撕破了脸,现在,他却又让自己坐下来与何启简和谈。
即使在他说了紧要关头,何启简会站在大雲的立场。
景元帝仍是决定要推自己出去。
不过很快,李元朗弯起了唇角,笑道:“这自然是可行的,圣上您大可找个时间将我和老师约出来,到时我必背荆条,奉敬茶,磕头认错,只是——”
李元朗顿了一下:“之后怕老师在朝中的位置更是坚不可摧了。”
景元帝愣怔了片刻,手中的棋子执了半天还未放下:“那朕还是得想想。”
良久,景元帝才叹道:“边关难料啊,边关的百姓也是苦啊,既然如此难以定夺,元朗,你先让那岑姑娘回来吧,留在那里也是生死难料。”
李元朗脸上的笑顿时一滞。
他自然知道要让岑青茗离开那里。
他在岑青茗离开后最后悔的事,就是让那些聚义寨的人去了西北的军营。
但如此私心被景元帝生生扯开,还是有些心如芒刺。
李元朗艰难道:“圣上仁义,臣得替青茗谢谢圣上。”
景元帝叹气:“朕也是空有这腔善心了,其他的朕也帮不了什么,你就让她回来好好过日子吧,别老想着跑出去做这些让人担心的事了。”
李元朗抿唇:“圣上考虑实为周全,连青茗都能得圣上如此顾虑,大雲百姓有圣上实是大雲百姓之福,但臣刚才想了一下,刚才所言也并非全无退路。”
景元帝的眼神亮了一下:“元朗的意思是?”
“臣觉得刚才圣上的提议实是最为可行之举。”李元朗沉思道:“臣可以与老师低头认错,站与同一阵线,清除朝野上下动乱,共同抵御突厥突袭。”
“那之后?”
“之后自然也有之后的处置方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为妥当,难道为着之后的利益连着眼前的大乱斗视而不见吗?”
眼前景元帝一脸犹疑的样子,李元朗又道:“圣上莫怕,臣还是有些能力的,即使之后臣真的跌落尘埃,臣还是有能力将您该有的权利奉到圣上手上的。”
景元帝看着李元朗眼里有泪花闪动,他拍着李元朗的肩头,叹道:“元朗,是真的辛苦了,朕若重掌大权,朕定要将这宰辅之位赐予你。”
李元朗但笑不语。
而此刻,棋盘上的胜负也已经分出来了。
景元帝看着原本处于颓势的黑棋一路高歌的走势,笑道:“这次,元朗可输在了朕的手上。”
李元朗拱手:“圣上棋艺突飞猛进,臣难敌。”
“臣,输了。”
——
李元朗离开宫后,在回府的马车上闭目养神。
他捏了捏眉心,突然想起他之前进宫求圣上的样子。
那时,岑青茗刚走没多久。
他进宫跪在景元帝御案之下,说他愿意一直跟随圣上,永不背弃。
景元帝当时虽喜却也莫名,问他:“李卿,为何有此一言。”
李元朗额角触地,毕恭毕敬道:“因为臣有妄念,所以求圣上成全。”
景元帝问他妄念为何。
他才将他的要求说了出来。
当时景元帝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便不似刚才那般轻快了。
景元帝沉声问他:“你可知天道轮回,三纲五常是为何,阴阳两仪,天生万象又是为何?”
“臣知道。”
“李卿,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让朕答应这如此无理的请求,若朕答应了这件事,你可知朕又会面临多少非议难堪?”
李元朗抬起头对着圣上拱了一手,又叩了一头,声音大的甚至听到头骨撞到地砖的声音。
他慢慢道:“臣只是想让陛下做这件事情,但这件事的结果却并非一定如臣之所愿,若到时候岑青茗不去那军营,或者不愿与元将军比试,更或者她输在元将军手里,她都无法做上那将军之位,而臣则心甘情愿愿意永随圣上。”
景元帝皱眉:“与元常石比试?李卿,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岑青茗朕也见过,她怎么可能打的赢那元常石。”
“既然如此,圣上为何不敢答应?”
景元帝被气笑了:“李谦,你这是在激朕吗?”
“怎会。”李元朗抬首,额角已是一片青黑:“臣这是在求圣上。”
景元帝勾唇:“有你这么求的吗?”
“臣只是心急罢了。”李元朗答得理所当然:“因为这世上只有圣上才能达成臣之所愿。”
“理倒是这个理。”景元帝端于高座,看着地上的李元朗,笑道:“但李卿,我们之间的交易似乎已经了了,你既不肯答应彻底与老师决裂,又想拜于朕的门下,是否有些过于贪心?”
“圣上,交易怎会停止,现在朝中混乱不堪,人人都觊觎着圣上手下那些未笼的权,他们贪心又虚妄,圣上难道真的肯就这样安于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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