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有意无意间调整了夜跑路线,一路从工作室跑到赵明月家所在的幸福小区。结束夜跑以后,又买份烤冷面,一边享受美味,一边期待着今晚的扛尸可以引发什么有趣剧情。
然而,周应淮等了许久,依旧没有见到原本应该出现的那个人。
扛尸体的人,怎么迟到了。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救护车的鸣笛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周应淮一转头,发现一辆救护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同时,穿着睡衣的赵明月从楼上跑了下来,满脸的惊慌失措。
躺在担架上的李女士被抬进了救护车,老赵一直握着她的手,寸步不离。
赵明月刚想跟过去,就被医生拦住了,“救护车只能有一个人陪着,你打个车跟在后面。”
救护车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喧嚣,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点了点头。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越过所有嘈杂,叫醒了她的意识。
“发生什么事了?”
赵明月一抬头,见到站在面前的人,正是周应淮。
“你还好吗?”见她没反应过来,周应淮耐心询问,同时,顺手拦下了路过的一辆出租车路过,“跟着前面的救护车,去市医院。”
两人上车以后,赵明月渐渐平静了下来,目光却一直盯着前面不远的救护车。
“别担心,救护车有随行的医生,十五分钟就可以到医院了。”
“我妈有心脏病,晚上开始就一直心慌,说是喘不上来气儿,还吐了三次。”赵明月顿了顿,“姥爷就是这样……”
“过了前面的路口就到医院了,一定没事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怜的赵明月,和平时的钢筋铁骨状态相比,这一刻的她,像是一阵风吹过,都扛不住一般的脆弱。
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却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终于到了市医院,护士将李女士推进了急诊室,回身嘱咐家属赶紧去办一下入院。
“这是社保卡和身份证,还有现金……”老赵从包里翻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正想交给女儿,没想到,周应淮抢先一步接了过去,“我去办入院手续,你留在这儿。”
空旷的走廊里,除了医生护士的脚步声,赵明月只听得见胸腔里的心跳声,她紧紧握着老赵的手,什么都不敢想。
老赵轻声细语安慰着女儿,但,心里也十分着急。
终于,医生推门走出了急诊室,“病人现在不难受了,应该是熬夜导致的心脏不适,外加肠胃炎,明天做个心脏彩超,另外,建议住几天院,全身上下都好好检查一遍,你们也放心。”
“好的,谢谢医生了。”老赵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晚上,手心里全是汗。
一听到李女士没事,赵明月立刻冲进了急诊室,紧紧搂住她的胳膊,像是守护失而复得的宝物,“刚才我真吓死了。”
“都是大人了,别跟小孩似的。”李女士嘴上骂着,却温柔地拍了拍女儿的背。
一直等在门口的周应淮,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没一会儿,医生就安排好了病房,喝了点糖水,李女士就睡了过去。
见状,周应淮将赵明月拉到了一旁,“有你爸在这儿守着,没事的。我们去买些生活日用品,医生说的那几项体检,起码要一周才能做完,住院这么长时间,需要不少东西的。”
经过他的提醒,赵明月这才想起,姥爷住院的那段时间,的确买了不少东西,“那我们现在去吧。”
“等一下。”见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周应淮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外面冷。”
突然,有一瞬间的动容,长大了才知道,遇见事儿的时候,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亲朋好友是多么重要,不过,他们还算朋友吗?赵明月顾不上思考这一闪而过的思绪,裹紧外套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对面就是个小型超市,里面各种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一进门,周应淮就走到货架处开始了挑选,水杯、洗脸盆、拖鞋、酒精纸巾……像是早就列好了清单一样快速。
甚至,连折叠的热水壶都考虑到了。
望着他的背影,赵明月不禁有种感觉,他好像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清瘦的少年,而是已经长成了可以信赖的成年人。
尤其是,当见到周应淮不知道从哪里拎来了一张折叠床,送进了病房给老赵的时候,她更加笃定了这种想法。
“现在有规定,陪床只能租医院的折叠床,晚上可以用它在病房或者走廊里休息一下。”
赵明月这才想起,之前周应淮提过,姥姥去世前,他一直都在身边。原来,这不是一句话而已,背后有许多沉重的细节。
“麻烦你了,小淮。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办事细心又靠谱。”老赵翻出包里的钥匙,塞进了女儿手里,“你早点回去睡觉,别耽误明天上班,顺便送送小淮。”
“爸,今晚我留在这儿,你回家吧,一早一晚你得吃降压药。”自从姥爷那件事以后,赵明月就格外紧张父母的健康情况。
老赵拿出了一塑料袋的药,“这一包是我和你妈每天的药,出门我都随身带着。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吃哪种。还有啊,社保卡银行卡都放哪儿,你有我清楚吗?活到我们这个岁数,就是老伴了,她要是睡醒了找不着我,肯定急。”
见父亲坚持,赵明月只好先离开,打算送走周应淮以后,再悄悄折返回来。
于是,两人一起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此时,已经接近了夜里十二点,天空漆黑一片,不见星月。
“今天谢谢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由于两人目前尴尬的关系,赵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比平时低了不少。
“你呢,不打算回去?”周应淮倒是没有尴尬,迎上了她的目光。
“反正回家了我也睡不着,还不如……”
“现在已经快12点了,明天阿姨要做检查,你不睡觉哪里来的体力帮你爸跑腿。”说这,周应淮递过一张房卡,“对面100米有个快捷酒店,我订了一间房,放心,那儿离医院特别近,有什么事你五分钟就跑得过来,如果我没记错,那晚你扛着尸体跟警察赛跑的时候,速度还挺快。”
听到这话,赵明月不禁被他逗笑了,持续了一整晚的低气压,渐渐有了消散的口子。原来,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想必去租折叠床的时候,就顺便订了房间。
这个人,还真是相当靠谱。虽然语气温柔,但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到了酒店房间没一会儿,就有人敲门,赵明月一开门,发现竟然是宋佳怡。
“李女士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
“裕树给我发了微信,我就赶紧跑来了。”宋佳怡一边说,一边翻出了包里的衣服和鞋子,“把拖鞋换了吧,还有明天穿的衣服。”
“你今天怎么也突然变成万能的机器猫了?”
“当然是有高人提点了。”宋佳怡故作神秘说道,见赵明月突然沉默了,她不禁好奇,“你想什么呢?”
“……下次不要叫人家裕树了,他又不是没有名字。”
宋佳怡顿觉冤枉,李女士的尊称和裕树的外号,她可都是随了赵明月的叫法。
第二天上午,心脏彩超的检查结果显示心脏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一家三口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预约了胃肠镜检查以后,赵明月回到了病房,刚进一门,就听到李女士一直在碎碎念。原来,一个四十出头的医生,冲她叫了声阿姨,这个事,就一直过不去了。
“我才五十五岁,和他又不差辈,叫什么阿姨啊,我看起来很老吗?”
老赵不敢吱声,只说明天给她带点面膜过来保养一下。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三十几岁的样子,无论长相还是搞事业,都是一把手。”赵明月凑到病床前,对着李女士一顿赞叹,不输《滕王阁序》的流畅。
“还是我闺女会说话,不过为啥是三十几岁的样子?”
“因为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三十几岁啊。”这番夸奖,并不是单纯哄她,而是真心话。李秀丽女士,在那个年代,算是晚婚晚育的代表了,35岁大学毕业才结婚,27岁才生了孩子。赵明月的记忆,是从小学开始清晰的,那是,李女士天天穿着一身职业装,在街道办事处忙着各种基层工作,无论再难的工作,也磨灭不了她的神采奕奕。其实,天庭饱满的李女士有些女生男相,但在女儿眼中,却是最温柔的存在。
如今,她再细细打量,李女士眼角的皱眉已经很明显了,一瞬间,赵明月有种心疼的感觉。
然后,她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给李女士花钱,这是人类之间最朴素的表达爱的方式。于是,赵明月拿出手机,立刻下单了一盒祛皱眼霜。
“还挺香,这一盒多少钱?”收到货后,李女士立刻试用了起来。
“就你挖那一小块,估计800块钱吧。”赵明月骄傲地扬着下巴,等待接下来的表扬和感谢。
“……我瞅你像800块钱!”
果然,我瞅你像这一句话,是东北母女之间最朴素的表达爱的方式。
周一,难得的大晴天,耀眼的阳光带来了无限的暖意,让人产生了一丝夏天还在的错觉。
结束了医院陪护的赵明月恢复了正常上班,她这才想起,穿了好几天的这件外套,是周应淮的。可惜,她等了一天,也没见周应淮来工作室。
既然我们已经互相拉黑了,那就把交给陈易安吧。下班的时候,赵明月特意把干洗过的衣服,送到了工作室。
“这是周应淮的衣服,放着了。”
“你为什么会有他的衣服?”
“这是重点吗?”
“那就问几个重点,为什么他的衣服在你这儿?”
“这不是同一个问题吗?”赵明月有点不耐烦,“我现在没他的联系方式,你记得还给他就行了。”
“那是什么时间开始没有的联系方式?”
“……”
“不好意思,最近在研究各种庭审卷宗,影响了说话方式。”
赵明月又掏出了几百块钱,“对了,还有这个钱,也是要还他的,别问了,没有欠条。”
“这些东西啊,你还是自己交给他,不能帮人经手金钱,是法官教过的。”
由于陈易安的清奇逻辑,这件外套依旧还搭在她的工位上。这就导致,赵明月一看见衣服就会想到那天晚上的周应淮。在医院陪护的这几天,她只能去楼梯间接电话和处理工作,有一次,她意外转到了icu那一层,发现家属们几乎都是在电梯口或者楼道里铺一床被子,就这么睡一夜。因为不敢离开,icu里面的瞬息万变,再近的距离都无法承受这种瞬息万变,所以,只有在这儿,才能睡得安心。当然,还有一层经济原因,icu一天就要花掉上万块,家属宁愿把每一分钱都用来救命。
周应淮是不是也睡过走廊?那个时候他才不过二十一岁,口袋里应该没什么钱,在医院陪护的时候,是不是吃得好,是不是也有人给他披一件外套呢。
一瞬间,赵明月觉得他似乎有些可怜。
不要心疼男人,要遭报应的。她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甩出去。只要把衣服还回去,就万事大吉了。然后,不吵不撩,就是他们最好的相处状态。
“你告诉周应淮,晚上夜跑的时候顺便来裁缝铺取他的衣服。”她给小侄女打了个电话,毕竟,身为曾经的敌方卧底,两个人肯定还有联系。
收到小侄女的消息以后,周应淮开车去了裁缝铺。
“再赠送你一条信息,裁缝铺的灯坏了,你记得带上工具。”小侄女补充道。
“我又不是修理工。”
不过,他还是回了趟家拿上了工具箱。
然而,当周应淮走进裁缝铺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换了新的灯,“灯不是坏了?”
“朋友帮忙修好了。”赵明月随口回答,将外套递给了他,“洗干净了,还你。”
周应淮没有接过外套,而是还在想,朋友……如果是我认识的人,一定会说名字,证明是这半个月之内认识的,新朋友。
“我知道,你在医院做的那些事,是见义勇为,出于个人善良的品质,而不是别的原因。”赵明月直接将袋子塞进了他的手里,“放心,我不会多想的。”
“……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周应淮心里有一丝不可名状的酸涩。
“那我们就算和好了!我先走了,明早还得上班呢,拜拜!”
“我开车送你吧。”
“你越界了。”赵明月突然靠近,有些调皮地说道,“送女生回家这个动作太暧昧了,不适合我们。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就保持只是认识的关系最合适了。”
这是赵明月根据以往事件,总结出来的经验。
昏黄的路灯照在小路上,周应淮以极慢的速度开着车,心中若有所思。
刚刚,赵明月先一步离开了裁缝铺,他站在原地,打量了半晌头顶的灯。
“还是新的灯亮啊,多亏了那个小伙子。”关门的时候,老奶奶发自内心感慨。
“哪个小伙子?”周应淮试探问道。
“谢文轩,咱们区派出所的小警察,刚分配来的。明月的朋友,你不认识吗?”
有了新灯,自然就有了新朋友。那我这个过去的旧人,又算什么?
就在这时,他一抬头,发现了站在路边的赵明月和谢文轩。
谢文轩穿着警服,身姿挺拔,他的肤色健康,眉眼宽阔,笑起来还有几分像黄景瑜,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那种东北男孩,兼具荷尔蒙和亲和力的帅。
但,一切在周应淮看来,只觉得非常刺眼,送走了医生,又来了个警察。
“谢谢你帮忙换灯了!”
“小事一桩。上次误抓了你,也算是缘分,帮点忙应该的。”
“改天找你吃饭,回头微信联系。”
我还躺在你的黑名单里,这样也算和好?周应淮顿时有点失落。
“行啊,这么晚了,我送你吧。”
“那我不客气了,我正想坐回警车呢。”
本想开着车兜兜风,谢文轩没有开的太快,还放起了音乐。
突然,透过后视镜,他发现不远处有一辆车直冲自己而来,那架势,大有狂飙里李友田飙车的味了。
冲警察的车还敢这么凶,不要命了?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健康,他准备让路,谁知,后面的车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直接抄了过去,还逼停了自己的车。
果然是好车,就是比单位发的好用。不过,这人是这么回事?谢文轩不解。
“下车。”周应淮冷着脸,敲了敲车玻璃。
“是你?”赵明月有些疑惑,他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时,冷风吹醒了周应淮,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的确不应该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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