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之的眼神带着错愕看向自家父亲,这些年,他们从未有过这样谈心一般的父子时光。
江安国继续道:“初三那年,毕业前,有人捡到了她的日记本,上面写着她暗恋我。这件事在全班甚至全校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总有人来我的面前,问我喜不喜欢她。”
江逢之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当然喜欢,容忍她坐在我身边三年,哪怕她成绩下降需要换位置,也是我去找的班主任把她留下,又怎么会不喜欢。”江安国说到这里,眼底产生了一丝名为懊悔的情绪,问道:“但是你能明白吗?在那种时候,让我承认我喜欢一个那么不起眼的女生,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仿佛我喜欢她,我就会和她一样普通,甚至丑陋。”
说到这里,江安国重重叹息一声,继续道:“我说谎了,我说她又黑又丑,我怎么可能看上她?我知道这句话传到她耳朵里去了,我们明明约定过去同一所高中,但开学的时候我没有见到她。
再后来见面,大学已经毕业了,她变得美丽温柔,身旁却已经有他人陪伴。”
江安国本想祝他们幸福的,这么多年他也没有联系过她,本就不是非她不可,不必一副用情之深的模样让所有人恶心。
只是她也没遇到良人。
是她深爱的男人亲手将她送上他的床,为了一笔区区几百万的合作案。
那不如和他在一起。
起码他不会背叛她。
可她背叛了他。
事到如今,她也从未想过与他坦白真相,因为从未信任过他一分一毫
她提防的是对的。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爱她。
从前,又或者是现在。
他为她的守身如玉也不是因为爱情,是天生对这方面的事没有太大兴致。
真正爱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忍受对方的背叛?更不可能看见对方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时如此淡漠。
他对她的感情不是爱,而是年少时的那份愧疚在作怪罢了。
作恶太多的人,反而会想要守护最初遇见过的美好。
江安国继续道:“这话本不应该和你说的,不知道还能告诉谁。好了,你出去吧。”
江逢之点头,却又在离开时停下脚步,说出人生第一次以晚辈身份评价长辈的话:“您还是和当年一样口是心非。
在这点上,我倒也有几分像是您的亲生儿子。”
*
另一边。
龚家的情况就不容乐观。
网友们的矛头直指龚家,无数的嘲笑与辱骂让股票都在往下跌,除了云梅以外,一家人都没有敢出门的。
龚魏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说着要处理公司的事情,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
龚玄安没有办法接受身份上的落差,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突然变成了私生子,同床异梦的妻子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实在太窒息。
他被关在了房间里,发疯朝外面嘶吼要见自己的母亲,他绝不相信这是事实。
他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失去了一切?是骗人的吧,一定骗人的。
他想要去和父母解释清楚,一定是宋时清那个野种设的局骗他们,千万不能当真。
可每一次开门,他看见都不是父母,而是被丢进来的冷掉的饭菜,除此之外,没有人会给他任何回应。
龚玄安惊恐的意识到——
他似乎是被囚禁在了这里。
他拼命拍门,直到门被从外面上了一把老式旧锁。
门有着明显的缝隙,他看见和他一样被关在隔壁的江知钰趁着送饭时间闯了出去。
江知钰在客厅歇斯底里的呐喊,砸碎一切物品,吼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样子戏弄我们有意思吗?我们不会相信的……不会……”
他的母亲,曾经优雅美丽的女人,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憔悴,看见江知钰歇斯底里的样子,却突然笑了,向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那一刻。
不知为何,恐惧从心底生起,龚玄安连滚带爬上床,想当做自己没有看见这一切。
然而他的母亲却打开了门。
房屋昏暗。
云梅站在门口,看向在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龚玄安,神色淡漠到极点,就像是一个完全不会拥有感情的人:“我也不想在这个家看见你们,之所以留你们到现在,是为了等更权威的鉴定结果。”
她的手上拿着几份纸质的鉴定报告,轻叹了一口气,道:“事实骗不了人,没有意外发生。”
无论鉴定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云梅面无表情道:“现在,你们都可以自由离开这个家了。”
与其说自由离开。
不如说是被赶出来的。
站在家门口,不知道隔了多久重见太阳,龚玄安本能就想要躲避。
看着江知钰长发凌乱踉跄离开的背影,他的手有些难以置信掐了自己一把,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几天如同噩梦般的生活会成为现实。
他明明是龚家唯一的继承人,前几天还在一掷千金花天酒地,现在就这样流落街头身无分文。
可是……
亲子鉴定他也都看过了,他又偏偏清楚的认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龚玄安无处可去,只能拿出身上唯一的财产手机,给自己昔日里的狐朋狗友打电话寻求帮助。
所有人都把他拉黑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接了电话,还发出嘲弄笑声:“钱?你妈不是卷了很多去国外吗?需要问我们要?”
还有人在旁边笑得猥琐:“要钱也行啊,把你老婆……哦不,把你妹妹给我们玩玩!”
那边发出了一阵戏弄的笑声。
笑声刺耳,狠狠践踏碎了龚玄安的自尊。
他将电话挂断,又习惯性想砸了手机泄愤,却在意识到这是他身上唯一的财产后握紧了手。
只是他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冻结,这手机的用处也未必有多大,可能连下个月的话费都交不出来。
最后。
他沉默的翻看着自己的列表,曾经所谓的朋友,费力讨好想要巴结他的人,却没有一个能为他提供一点帮助。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看着来电联系人,是他曾经的一个小弟,在短暂犹豫几秒之后,龚玄安还是接了电话。
那边小弟声音关心:“安哥,我听说你从家里出来了,现在什么情况?”
龚玄安的舌尖顶在上颚,半天后道:“能什么情况,和他们想的一样,无家可归了。”
小弟立刻道:“什么?安哥,怎么会有这种事。你先别急,这样吧,你到这来,我们先一起吃顿饭,然后你去我家里住几天,以后的事慢慢来。”
龚玄安有些意外,半天才道:“……好。”
地址距离这里近十公里,龚玄安看着微信里少的可怜的余额,最后选择坐上了公交车加走路两公里前往。
等龚玄安到达地点时,服务员有些嫌恶的看着他身上的T恤睡裤,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直接道:“先生,我们这里是会员制度。”
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路边乞讨的人都能进的。
“欸,没事,这是我朋友!”高瘦的男人从包厢里走出,看见这窘迫一幕连忙制止,又喊道:“安哥,进去,大家就等你了。”
男人名叫小虎,曾经是龚玄安办事最麻利的小弟,他总是乐呵呵的不和人生气,也有一个笑面虎的外号。
龚玄安处于精神高度敏感的状态,立刻察觉到了小虎话里的问题:“大家?”
小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道:“孙哥,泉哥,他们那些平时爱玩的都在。安哥,你也不想想,就他们那群人玩得最花,什么事没见过?我也是为你好,他们今天赌瘾都大着,你赢上几局接下来就不愁了。”
龚玄安在这里站了足足两分钟之久。
他在思考,在权衡。
正如同小虎所说,里面坐着的那批是平日圈子玩的最花的人,也只有他们确实不会太瞧不起他现在的身份。
如果像往日里那样,和他们赌上几局,说不定能够赚到些钱。
钱……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
龚玄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跟在小虎身后走了进去。
果然。
这些人和往日里没什么区别,就像完全不知道网上发生过的那些事一般,一如既往招呼他喝酒,约着等会去哪里赌上一场。
往日里,都是龚玄安赢他们所有人。
这次他也不认为例外。
可却出了意外。
一次次输牌,眼前的筹码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
最后。
他输光了筹码也拿不出钱,这些人不再像刚刚那样对他兄弟长兄弟短,而是直接将他踹在地上。
烟头烫在龚玄安身上,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巴掌与脚印,周围的人都在哈哈大笑。
他们说。
“小虎,还得是你聪明啊,这多有意思。”
“一人踹一脚,不许踹头,看谁能打到他跪下来喊爹就算赢了,怎么样?”
“可以啊,不过这小白脸似的脸我看不爽很久了,不能踹也可惜了。”
“等会嘛,一人一拳打脸,比谁先打下一颗牙?”
“这么玩会不会太过分了?他身上毕竟还有龚家的血脉……”
“一个私生子而已,龚家能为了他动我们这些继承人吗?”
“这些年龚少爷的手段也不少,这些算什么?他都玩腻了。当年小虎的肋骨也是他踹断的,来,小虎,别说哥哥们不给机会,你先来!”
……
龚玄安蜷缩着躺在地上。
起初他的心里充满愤怒与羞辱。
他要记住现在每一个人的脸,等以后,他摆脱了现在的困境,一定会千百倍还回去。
他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的。
绝对不会。
伴随着意识越来越模糊,浑身痛到像是要散架。
龚玄安再没有了刚刚的气势,也把誓言抛到了脑后。
他抱住自己的头,哭得断断续续:“别打了……爹……爹行了吧,我错了……别打了……”
他痛苦不堪。
大脑混乱想着。
*
另一边。
江知钰的现状要好上一些。
虽然江家和龚家同样断了她手上的卡,但她好歹还有一套房子。
房子里面有一些她曾经看不上的过气名牌包,还有一套参加完宴会随手丢在这里的珠宝,将这些全部都卖掉,倒也能够支撑她过上一段日子。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富家小姐的生活,对待金钱毫无节制,这些钱又到底够她生活多久呢?
没关系,没关系的。
只要熬过最近风这段时间,母亲一定会联系她的,母亲不会抛下她不管的。
江知钰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想要将仅存的那份理智保持。
可是她开始出现幻觉。
她觉得好吵,有好多人在看着她。
那些人骂她是私生女,说她恶心,肆意的嘲弄着她。
江知钰发疯般大吼大叫,想让这些人都滚开,直到房门被敲响。
门口有中年男人不耐烦道:“谁啊?大白天的吵什么吵,再叫我要投诉了啊。”
江知钰紧紧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
她蜷缩在角落里,拿被子盖住自己,蒙住脑袋,身体不断发抖。
她想睡觉……她想睡一个好觉,可是她做不到。
好痛苦。
为什么不能放过她……为什么?
江知钰不再吼叫,她仓促坐起身,将自己的脑袋一下、一下、一下砸向墙壁。
这些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把幻觉当真,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又控制不住害怕,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不断折磨自己。
直到额前流出鲜血,她终于精疲力尽,因为几天没有休息好,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
网上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与此事相关的热搜挂了好几天,热度依旧居高不下。
但在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
云梅变卖了手中相当一部分股份以及好几处闲置的宅子,将折换的钱都捐给了各地的慈善资金会。
她本人,也从最开始出门被狗仔拍到就狂骂龚魏和宋雪梅这对奸夫□□,到突然不见了身影。
但也有小道消息流传,说她给某个寺庙捐赠了一大笔香火钱,在寺庙里念佛吃斋静心。
一切事情,到这里也算尘埃落定。
顾柒拖着下巴,看着面前“庆功宴”摆着的肯德基,又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宋时清,以及另一边的三个弟弟,最后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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