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日夜里将单萃儿送回府后,家中迎来的客人以及昨日的言行举止,心中不由得对单萃儿浮现出一抹羞愧。
“单姑娘啊,我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接你生意的。”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塞进了单萃儿的手里,“这驴车今日被旁人包了去,我还得将这驴车送过去。”
“这是……”单萃儿拧紧眉头,颠了颠手里的熟悉的钱袋子,对于这钱袋子,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初打算长期雇佣牛大国时,她所支付的银钱。
可眼下,将这银子退还给她又是什么意思?
牛大国恋恋不舍地瞅了眼那钱袋子,而后叹了口气,开口道:“这是多日前,姑娘你支给我的二十两车钱,我也不废话,昨日我家中来了个自称是来自单家的一个大婶,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拒了你。”
“你也知道,咱村里人并不富裕,我拿了这笔钱,我也可为家里人寻个镇上的住处,也不用这般整日下地劳累,姑娘也别怪你牛叔,这世道啊,除了权,还得是钱说了算。”
说完,牛大国见对方沉默,以为听了进去,便收回了手,驾着驴车正准备走。
耳侧忽然传来一道声:“我若是给牛叔你双倍的银子呢?牛叔是接还是不接?”
牛大国一惊,心中对这单府有着村里首富的称誉算是真正了解到了,当真是有钱人家啊,两百两说来就来。
他侧过脑袋,看着整张脸被遮在帷帽下的单萃儿,摇了摇头;“不是说叔不帮你,你家中不想让你出去,必定是有缘由的,若是我收了你的银子,他日你若是出事了,我难辞其咎,倒是这一百两银子我收的还算是心安。”
说完,冲着单萃儿点了点,不等她说话,手中的小鞭一挥,驴的嘶鸣声响起,拉着木板车便掉头离去了。
单萃儿站在原地,透着一层纱,望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驴车,拎着点心的手不经意间攥得紧紧的,将白皙的手勒出了一道道红痕。
村里的驴车本就少,并且甚少外借,尤其是单府在牛家村的名声算不得太好,此时再去村里寻驴车无疑是天方夜谭。
府内的马车更不可能让她驶出去了。
今日算是去不了青山寺了。
至于牛叔口中所说的大婶,应该就是安嬷嬷了,安嬷嬷的意思也便是母亲的意思,可为何母亲要阻拦自己出门?
单萃儿沉着脸,一把掀开帷帽,转身推开后门,拎着手里的点心径直去了母亲的院子。
林夫人所居住的院内花团锦簇,到处栽满了不知名的绿植鲜花,引得院内落户了不少燕雀蝴蝶。
单萃儿来时,院内还有不少婢女在侍候浇花。
婢女们瞧见自家小姐急匆匆而来,互相嬉闹间,刚想打趣几声,便看见小姐面上的冷色,不由得一滞,欲上前的步伐不约而同纷纷往后去,就这么看着小姐消失在眼前。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的好似阴沉沉的?”
“我亦不知,前几日我才瞧见夫人和小姐有说有笑的呢,总归不是吵架吧!”
“那又怎么说得准,万一夫人又离开个一年半载的,小姐若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倒是情有可原!”
“呸呸呸,就你瞎说,还不赶紧浇你的花,万一枯了,有你罚的!”
婢女们闻言,默默翻了白眼,嘀嘀咕咕的散开。
顷刻间,院内因单萃儿而来的小骚乱又恢复了平静。
这头的单萃儿可不知晓外头因她产生的矛盾,眼下她看着屋内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的母亲,面色稍缓,默默的坐到母亲的身侧,刚向问母亲,为何不让她出去。
手中忽然被母亲递过来一杯茶水。
“在外头站了有一会儿了吧,瞧你这脸颊上的红晕和晒干的唇,让为娘瞧着多心疼啊,先喝口茶润润口再说话。”
单萃儿下意识的舔了舔唇,一口将茶水饮尽。
林夫人面带浅笑看着女儿喝完水,待女儿喝完,拎过茶壶又续上了一杯。
单萃儿顿了顿,又是一口闷,如此循环,让她硬是喝了三四回。
再次一口闷掉茶水后,见母亲没有立即续上,单萃儿下意识的将茶杯往身侧凑过,中途却被一双手拦了下来。
林夫人将单萃儿手中的茶杯抽走,随意的放到一旁,望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女儿,笑道:“如今火气可是消下去了?”
单萃儿这才知晓母亲为何一进门就给她灌茶。
她抿了抿唇,眸子闪过一丝无奈,自从与母亲关系日近亲密,她也算是认清了母亲时常爱调侃的性子。
她问:“娘为何阻拦我出门?当初娘可是承诺我,不会阻拦我出门玩乐的!”
林夫人闻言,勾起的唇角微微收起,眸中的笑意逐渐变得严肃。
她看着单萃儿,即便穿着一身素色青竹暗纹银丝边的衣裙,仍遮不住那身曼妙纤弱的身姿,更何况女儿本就显得艳丽夺目的面容上还抹了点胭脂。
据萃儿院里的婢女说,之前萃儿出门玩乐的时候,不是男装便是扮丑。
这几日出门却一如反常,每每都要折腾好一会儿方才迟迟出门。
她原先还不信,直到她瞧见了萃儿今日欲出门的装扮。
林夫人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
“萃儿,你今日出门,这是准备去哪?”
单萃儿一愣,想到牛大国退还的银钱,又想到她去青山寺的原因,在母亲略显严肃的眼皮子底下,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
唯恐被母亲看出了问题,她连忙低垂着眸子,摸着腰间挂着的钱袋子,不动声色的试探道:“娘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何必再问我一遍?”
林夫人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可是在青山寺上香时瞧见了心仪的郎君?”
若是如此,一如反常的穿着打扮倒也说得过去。
“娘!你说什么呢?”单萃儿心跳一漏,连忙反驳:“娘怎会有如此想法,我不是说过,我暂时没有想嫁人的意思吗!更别谈寻什么郎君了!”
“果真如此?”
“当真!”
林夫人见女儿一脸认真的模样,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眸子,伸手倒了一杯茶轻呷了一口。
继而缓缓道:“也好,没那档子事对于你来说倒是方便了些。”
单萃儿拧了拧眉,不得其意,反问道:“母亲这是何意?”
“有人瞧见你常常去青山寺,时常便是快午时进寺,戌时方才出来,坊间流言,你这年轻的姑娘看破红尘,想要去出家了!”
“这群小王八崽子!看来是少了教训!”
能认出她,且还大舌头的人,她在外头耍了这么多年头,哪能不清楚是哪些个王八蛋散的谣!
单萃儿咬着唇,攥紧拳头,紧紧地拧着眉,茶色的瞳孔此刻如同被一层阴影笼罩,暗沉后便是压制后而喷涌且炙热的火焰,眸子内更是显而易见的气愤。
忽而想到什么,她转头看向林夫人:“娘,你不会也信了这等谣言吧!”
林夫人好似听见女儿口中忽然吐出的脏话,轻轻柔柔的砌了一杯茶,递到单萃儿的身前。
“为娘自然是相信萃儿的,可坊间的流言确实不容小觑,再者,你去了青山寺更是事实,这些日子,你还是好好呆在家中,别出门了。”
林夫人顿了顿,余光瞥向正怒火中烧的女儿,轻飘飘道:“当然,若是你告诉为娘,你这些日子在青山寺的何处,又是与谁人在一起,说不定会有法子解决这流言。”
单萃儿闻言一哽,面色不改:“我只是去见青山寺景色甚好,去赏景罢了。”
“可独自一人?”
“一人!”
“可有旁人遇见你?”
“未曾!”
林夫人听着单萃儿都不带犹豫的话,了然的点了点头,放下茶盏,开口:“既然无人替你作证,亦无人与你结伴而行,那这些日子,你还是好好的在府内休息一段时间吧!”
单萃儿哑口无言,见母亲要走,刚想辩解几句就被打断。
“为娘乏了,容为娘小眯一会儿。若是萃儿舍得陪我一阵,也可随我一起小睡一会儿。”
说罢,也不管单萃儿面色是何等的表情,站起身便走向里屋。
被留下的单萃儿:“……”
第87章
八十七
自牛大国被林夫人拒了后,单萃儿便被林夫人以各种理由为借口滞留在了府内,不得外出。
院内,
单萃儿身着一身薄衣,瘫在软榻上,仰着脑袋,头顶上方举着一册话本子,郁闷的瞧着书里的情情爱爱,又是一阵叹气声。
清荷坐在软榻边上,剥着干果的壳,将果肉递到自家小姐嘴边。
“小姐,你最近怎的又叹气了?”
单萃儿叼着清荷递过来的果肉,含糊道:“你家小姐我被关在府内出不去,你觉得我该高兴吗?”
“这些日子天热的很,出去又是晒又是热的,屋内好歹有冰块降温,多舒服,夫人不放小姐出去也是为了您好啊!”
说着,清荷将干果壳扔进盘里,将瓷盘放置一侧的茶几上,又拿过茶几上的手绷。
手绷上紧箍着一块月牙白的绸缎,上面绣着一片半成品的青竹叶。
这是夫人怕小姐这几日闷在府内过于无趣,又寻思小姐快到及笄的年纪了,特地为小姐寻了个女红师傅。
这手帕也是小姐闷在屋内低头做了一整日的成果。
清荷将手绷往自家小姐眼前晃了晃,问道:“小姐,您这块手帕上的青竹叶还未曾绣好,可需缓几天再绣?”
看小姐这架势,今日应是准备看一天的话本子了,这手帕得暂时收起了。
“不用,给我吧!”单萃儿瞥了眼帕子上的青竹,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接过手绷,而后从软榻上坐起,低头从身侧的匣子里寻起了针线。
“哦!”清荷一愣,嘴里应了一声,傻傻的看着自家小姐从手中拿走手绷,眸中充斥着诧异之色,待看清自家小姐是真的开始绣起来后,一抹欣慰逐渐替代了诧异。
小姐竟然不需要催,在话本子和女红指尖,主动放弃话本子,开始做女红了!多么不容易啊!
“您若是将这亲手绣的帕子赠与夫人,夫人该多感动啊!”清荷说着说着,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夫人和小姐两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忍不住激动起来。
“夫人还从未见过小姐您的绣品呢!”
单萃儿见状,手中的针线不停,无奈道:“你又怎知这帕子不是我自己用的?”
“啊?”清荷一脸不可置信,随即一脸心痛的盯着单萃儿手中的帕子,上面只简单的勾勒了几片青竹叶的样式,一根根不同颜色的细丝线随着单萃儿手中的动作,逐渐填平扁平的线条内部,让青竹叶变得活灵活现,生机尽显。
清荷一脸可惜的嘀咕道:“夫人瞧不见小姐您这般好的绣功,该多失望啊!”
“母亲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的,什么珍奇玩意没见过,天下间的绣品比我好的更是多如牛毛。”
单萃儿放下手绷,伸出指尖轻轻弹了弹自家丫头的额头,笑嗔道:“也就你,觉得你家小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
说罢,又顿了顿,一双桃花眼更是笑出了月牙状:“当然,你家小姐和你的看法都是一样的,我亦觉得你家小姐天资聪颖,是个绝顶天才,至于在外头,咱们还是好好的谦虚一下,省得到时候惹祸上身。”
清荷闻言,方才还有些感动的心绪,在单萃儿吐出后半段话后,直接被扫平,她默默地瞅了瞅小姐微抬的下颚,嘴里说着要谦虚,可那动作和神态无疑是在透露一个信息。
那就是——快来夸夸我!
这段时间,小姐总是穿着打扮化繁为简,除了红色,尤爱青色那种透着清爽的颜色,今日新做的衣裙也都是这些颜色,还以为小姐是改了性子,变得谦卑了些许,今日看来,这自信的模样和以前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清荷刚想说话,屋口处忽然传来了叩门声,打断了清荷的话。
单萃儿埋头绣着帕子,头也不抬道:“进来。”
红娟微微低着头,一眼便瞧见小姐聚精会神地绣着帕子,清荷则欲言又止的坐在旁边剥着果皮。
见状,她不由得一愣。
对于小姐的绣功,前几日夫人还吩咐她好生看着,小姐为难之处还需要她指导一二,更担忧的是怕小姐稳不住性子,跑出去,倒是没想到小姐此番这般听话,当真是绣起了帕子。
单萃儿察觉到侧方传来的打量,眉间轻蹙,放下手绷,抬头问:“红娟来此,可是有话要说?”
毕竟红娟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处理府内的一些杂事,除了女红师傅来了一次后,关禁闭这几天,她们这还是第二次见面。
差距到小姐眼中的疑惑,红娟一惊,迅速回过神,连忙俯身行了个礼:“安公子来了,此时正在厅堂内,夫人吩咐奴婢来此唤小姐过去。”
“安秉文?”好久都没听过安公子这个称呼了,单萃儿下意识问了一遍。
“是的,小姐。”
“他来做甚?”单萃儿起身下了软榻,径直走向梳妆镜前,仍由清荷将垂下的青丝挽起。
透过铜镜,她看着红娟有些沉默的脸色,心中的疑惑越发浓厚,不待对方回答,又问:“娘可有说什么事情非得需要我去?”
红娟摇了摇头:“夫人暂且没说,只不过……”
单萃儿见红娟时不时瞅她一眼,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的模样,心头隐约有些不安:“红娟你有话直说便是。”
“这……”红娟迟疑道:“奴婢方才在厅堂外面隐约听见夫人和安公子谈起了小姐你的婚姻之事……只不过,奴婢并未听的很清楚。”
婚姻之事?
清荷和单萃儿齐齐一惊,与单萃儿的惊愕不同的是,自幼陪伴小姐长大的清荷对于自家小姐和安公子反倒是乐见其成的。
安公子自幼便事事顺着自家小姐,长得又好,品行更是知根知底的,无疑是个称心的如意郎君。
清荷一想,面色都禁不住带上了喜意,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勤快了些。
“安公子多好啊,听闻前几年已考中了举人,年纪轻轻便由此作为,已是不易,若小姐您的亲事真落在了安公子身上,到时候不知羡煞多少女子呢!”
话音刚落,红娟和清荷二人便发现小姐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句话都不吭。
清荷本还想多夸夸安公子的话瞬间憋回了肚子里头。手脚麻利的伺候小姐梳妆打扮完毕,匆匆赶去了厅堂。
厅堂内,
单萃儿刚靠近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母亲一阵阵的轻笑声。
单萃儿眉梢轻挑,倒是不知道安秉文说了些什么,竟惹的以温婉出名的母亲这般发笑。
进了厅堂内,方才瞧见下首左侧坐着一宝蓝色衣袍的身影,清秀的面容上带着浅笑,一身书生儒雅的气质在这简单的厅堂内分外显眼。
52/65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