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萃儿等人出发的晚,已经算是迟到了,因而一进门,谈笑声陡然间便戛然而止,厅内的众人的视线纷纷朝着门口的几人看去。
待众人看清门口站立之人是何人后,认识林夫人的,脸上不由的带了一丝看好戏的模样,不认识的,只当她们是许家亲戚,目光在两人的衣着和面容上停留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席间一名衣着素雅的夫人从席间走了出来,对着姚淑宁微微颔首,转而对着林夫人道了声歉意。
“弟妹一路奔波倒是辛苦了,也怪我们请帖发的晚,让你和萃儿来的如此匆忙。”
“不碍事,倒也没晚多久,刚好赶上晚宴。”林夫人摇了摇头。
“你二人的座位在我和嫣然旁边,还请跟我来。”
田婉松了口气,目光在单萃儿的脸上停顿了一霎那,随后又收回目光,先行一步,领着二人落座。
一路上,马车晃晃悠悠,虽说比那驴车好上很多,但单萃儿也禁不住这么久的晃荡,一落座,趁着众人视线又转移到别的地方,不慌不忙的用衣裙下摆遮盘坐起来的腿。
手借着衣裙的遮挡伸下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酸涨的小腿。面容上挂着笑意,丝毫看不出异样。
清荷跪在自家姑娘身旁,将自家姑娘这点小动作尽收眼底,哑然间,默默的调整了姿势,将别人望向姑娘的视线挡的结结实实。
厅内的夫人们继续着方才被打断的话题,无非就是哪家的小姐与哪家的公子定亲了,或是最近新出了什么胭脂首饰,无聊的很。
单萃儿看了看正和别的夫人叙旧的娘亲,识趣的没去打扰,悄悄地摸到安嬷嬷身边,低语道:“不是说家宴嘛,这么多人莫非都是表叔家的亲戚?”
她记得三年前的家宴上,可没有这么多人。
安嬷嬷瞅着偷偷摸摸的小姐,严肃的面上柔和了些,轻声回道:“这次虽说是家宴,但主要是为了许家小姐们办的,特别是许家大姑娘去年便及笄了,估计也向想要给许家大姑娘相看人家了。”
说罢,无奈的盯着单萃儿粗糙的皮肤,想了想,又道:“不然,夫人又怎么会在走之前,让你把自己打扮打扮,姑娘你今年九月也要满十五了,及笄礼也要到了,指不定这次也能相中心意之人。”
单萃儿一听,呆了呆了,抓住了重点,皱眉道:“这席上全是女子,要怎得的相看?”
“瞧小姐说的,今日这家宴不过是各个夫人们过来探个底的,观察姑娘们的品行样貌的,待第二日,才是真正的赏花宴,到时候公子小姐们可聚在一起赏花。”
安嬷嬷没说的是,夫人因着和许家关系并不亲近,又因些前程往事,本是不想来的,免得徒增不快。
但这许夫人让送帖的小厮带了口信,透出了这些意思,林夫人惦记着小姐的姻缘大事,这才答应前来。
这些年里,夫人常年外出,受了不少闲话,夫人自己倒是不在意,可以她还有个孩子,深深知道外界的眼光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是一种打击,便在单萃儿五岁那边从城里搬到了偏远些的乡下村里。
哪知,单萃儿的野性子也跟着长起来了!时常让林夫人怀疑当初搬家的举动是否是正确的。
单萃儿听着还要再呆两日,倒也没有不乐意,本来她就打算在城里多留一日逛逛,买些小玩意回去打发时间。
正当单萃儿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寻思去哪溜达的时候,堂上忽的有人话题一转,视线朝着单萃儿看去。
那夫人眼眸中充满了十足的打量,笑着对姚淑宁道:“淑宁,怎的不介绍介绍新来的妙人,也不知道来的是哪家夫人,也不知唤什么,倒是显得我们无理了。”
此言一出,众人视线纷纷从四面八方朝着单萃儿等人涌过来,好奇的,打量的,看好戏的,各种都有。
姚淑宁轻笑道:“是我家相公表弟家的夫人和女儿,林夫人林玉夕,单家小姐单萃儿。因着路远,好几年不曾回来过,你没见过也是正常。”
在场不少人闻言一惊,单家的夫人和女儿,莫不是十几年前便搬走的那个单家!
要知道,当年单家的生意可谓是遍布整个天元国,据说就连沙漠戈壁,荒草蛮生之处也会有单家商队出没。
更何况,已过世的单家大爷只有单伟这么一个独子,引得无数女子想要嫁进单家。
哪料到当年单家儿子不惜断了幼年便定下的婚约,和林家的大儿子为了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女子,让这两个表兄弟差点闹掰了。
又有谁能想到,林夫人嫁到单家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她那夫婿便抛下她,一头埋进佛堂里,让林夫人守了活寡,也让外人足足看了笑话。
而姚淑宁正是当年与单伟的定下婚约之人,当初被人耻笑的人,现如今却嫁给了林家的二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已育有一子一女,幸福美满。
而被羡慕的对象如今身边只有一女陪在身边,令不少知情的人唏嘘不已。
而被注视的两位主人公,面色谈定不变,坐姿端正大方,就连那女儿也挺直着脊背,虽说长相普通,但那一身红衣倒是衬的那纤弱的身姿颇有些风骨。
林夫人轻轻颔首,默认姚淑宁的话,似是没察觉到四面八方被包围的视线,淡定地喝了一口茶,道:“众人唤我林夫人和玉夕皆可,小女此番前来,也是担忧我一路上出事,这才跟来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家女儿很孝顺,性子不错。
单萃儿听出了娘亲的言外之意,嘴角微不可见的动了动。
一开始说话的夫人这几年才从别的地方搬过来,自不知十几年前的往事,亦没察觉道此时的气氛,只惊讶用手帕捂住嘴,奇道:“既是单家夫人,为何又称为林夫人?”
坐在首位的老夫人余光不满的看着那愚昧的夫人,心下一阵不喜,慢慢开口:“玉夕本姓为林,称之为林夫人又有何不可!”
那夫人脸色一僵,讪笑道:“自古出嫁从夫……”岂料,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
“因我常外出做些小生意,时间久了,便是这般称呼了。”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毕竟这年头除了一些特定场合外,女子抛头露面与那些男子打交道本就是闺中女子们极为忌讳的。
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闲言碎语。
老夫人身边的少女这时忽然笑道:“祖母,您瞧,我时常想外出买些首饰,您总是不放心我,总是不肯让我出门,可您看,林姨这不是好好的嘛,还能为家中挣了不少银两,手中的银两自是想用就用,不必通知府内的账房先生。”
单萃儿暗自翻了个白眼,这少女正是她表妹,许嫣然,打小就坏心眼。
她保证,许嫣然肯定不是来解围的,在她看来,估摸着是手上的银两都用完了,想借着娘的由头,要银子呢。
果不其然,就听见老夫人哈哈大笑,嗔怪道:“你啊你,可是银两不够用了,也罢,小姑娘家家的,多些个首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好找个如意郎君。”
说罢,吩咐身边的老嬷嬷道:“待会从老身的私库中拨五百两给嫣然。”
随着老夫人的笑声,众人好似才回过神,纷纷打趣。
“嫣然姑娘果真如传闻中所说又漂亮,还识大理,懂事。”
“是啊,将来要是谁家娶了嫣然姑娘,倒真是那户人家的后宅之幸啊。”
一番话,许嫣然的脸色变得红润了不少,连连摆手,谦虚道:“哪里的话,我可不及表姐,她可比我优秀多了。”
第15章
十五
众人沉默一瞬。
这单家姑娘一眼瞧上去,虽说身姿曼妙,但是这长相终归差点意思。
且方才看着这姑娘的反应,也不像是个机灵的,听说又是个娇弱的主子,这……她们可不想娶回一个病秧子。
心中想法快速闪过从众人心中闪过,反倒导致没人接这话。
老夫人对这事不在意,她虽说是单伟的表姨,但和那去世的单老夫人并非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她原先只是庶出的女儿,关系本就不亲厚。
到了单萃儿这辈,关系更是生疏了不少,寻常几分往来过过面子也就罢了。
站在老夫人身旁的老嬷嬷瞅着时辰差不多了,低声询问:“老夫人,来的人都齐了,可需上菜?。”
老夫人缓慢的点了点头。
吃到一半,似是想起什么,吩咐道:“待会记得给玉夕和萃儿安排两间屋子,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老嬷嬷点头连忙应下。
一场宴会,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有些人吃的识不滋味,有些人,例如单萃儿吃的倒是欢快,反正再怎么样,她也不会饿着自己。
全然不知道正在安安观察的她的夫人们见此,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等大伙散去,月牙已经高高的悬挂在天上了。
宽敞的胡同里马车走的七七八八,她们的马车倒是在其中显露出来,显得有些寒酸。
阿酒牵着马匹,迎上来,将小矮凳又抽出来,刚放在地上,就听后头远远的的传来一声“还请林夫人和姑娘留步!”
单萃儿纳闷的回头看去,见是那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林夫人停住脚步,回头行了一礼,轻声询问。
“哎……也是怪我,方才席间太忙了,忘了告诉您二位了,”嬷嬷拍了拍自己的脑子,懊恼道:“老夫人已经吩咐我打扫了两间屋子,明日还有一场赏花宴,您二人舟车劳顿,不如今夜留宿两晚,等后日再走也不迟。”
林夫人本是打算去城里单家的住宅,闻言,思索了一番,应下了:“也好,那便麻烦嬷嬷了。”
嬷嬷笑了笑,“您这说的什么话,这有何麻烦可说的。”接着,派了一婢女领着二人前往客房。
二人的客房是连在一起的,算是一个小院子,屋内的设施虽说没有单府内的好,却也不差。
单萃儿伸出手顺手摸了摸桌面,捏了捏指尖,抬起手,看了看,一丝灰尘也没有,倒是干净。
单萃儿打量着窗外的月色,摸了摸下巴,眼底陡然间出现一丝丝笑意,回头望着正努力铺床的清荷道:“清荷,要不要出去耍耍?”
跪爬在床上的清荷手上动作一顿,旋即有吭哧吭哧地铺起来,闷声道;“小姐,你别想了,今夜夫人便睡在隔壁,你这有些响动,夫人肯定会察觉的,而且,夫人说了,今日和今夜你都得安安分分的,不许闹出事儿来。”
单萃儿想起自家娘气的武力,顿时萎靡起来,踢掉脚上的绣花鞋,又脱掉长袜,便爬到软榻上,叹了一口气:“娘还说了什么。”
清荷想了想,摇头:“没了。”
说话间,床也铺好了。
刚下床,又瞧见自家姑娘赤着双脚,时不时晃悠几下,足上并未涂那些灰色的胭脂,莹白的月光下,衬那双足周边好像范了一层柔光,好在清荷已经见惯不惯了。
此时拉着脸,无奈道:“小姐!这天气还没有完全暖和呢,夜里凉,您怎么又将鞋袜脱掉了!”
“又有何妨,反正待会也要洗漱安睡了,此时不脱,到时候也是要脱掉的。”
单萃儿浅浅的一笑,见清荷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不由得扑哧一笑。
连连摆手,“好吧好吧,你家小姐我不出去了,洗漱完我就睡了,保证不溜出去!”
“真的?”清荷有些怀疑。
“真的不能再真!”单萃儿摆正姿势,就差对天发誓了。
可惜,清荷走之前怀疑的眼神就没落下过,明摆着不信。
单萃儿笑眯眯的目送清荷出门后,整个身子如若无骨一般,手趴着枕头,倒在软榻上,偏着头,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因为月光越发静谧的世界。
思索着席间打听到的话。
在她的记忆里,她便是土生土长的牛家村人,家里做了些小生意,亲戚也都比较有钱,倒是没想过家里的生意遍布各地,也难怪母亲常年不在家中。
至于父母之前的关系,她自小便知道他们二人略有些不合,但却能谈得上相敬如宾,他们从不吵架,也从来没有为对方急眼过。
说起来,她连爹的面一年都难的见一次,就连生辰礼,大多都是父亲身边的小厮送来的。
她不是没有尝试撮合父母亲,但最终结局也不过围坐一桌,然后面面相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徒留她自己一人尴尬。
自那以后,她就不再尝试这件事儿,阿娘和阿爹的缘分可能只到如此,再多怕是不可能了。
单萃儿想着想着,困意不自觉地便上头了。
迷迷糊糊间,脑海中快速的闪过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
嗯…… 好像在哪见过……
但困意来的实在太快了,没多想,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单萃儿是被清荷那丫头硬生生的念咒似的喊声惊醒的。
单萃儿半睁着眼坐起来,眼前还是糊的,发丝凌乱的铺在身上,亵衣松松散散,腰间的系带彷佛下一秒就能散开一样。
“小姐,今日是许家赏花宴,宴请宾客的日子,您得早点起来,我给您打扮的漂漂亮亮,让昨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睁大狗眼!”
那巴拉巴拉的小嘴,震的单萃儿脑子一瞬空白,听到打扮,下意识的望了望窗外,窗外隐隐约约透着一丝光亮——那是初升的太阳。天还没全亮呢……
单萃儿转眼间又闭上了眼睛,哼了哼,带着鼻腔含含糊糊道:“清河,咱们打个商量,这天好像还没全亮,要不咱们再睡会儿?”
说着,也不管清荷什么反应,脑袋往被褥里一塞,倒头又睡了过去。
“小姐!”
清荷欲哭无泪,又开始拽起被子来,自家小姐哪都好,就是这起床气不知怎么来的,怎么……怎么……这么费劲儿……
等清荷气喘吁吁的将单萃儿拖起来拉到梳妆镜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外面人声已经开始响起来了,隔着一道墙,外头远远的便传来含糊不清的交谈声。
清荷一点一点的梳着单萃儿的长发,将凌乱的发丝一一收拾归拢到手中,嘴里的话巴拉巴拉又开始吐个不停。
“小姐,我方才来的时候,都已经看到好多姑娘梳妆打扮完了,在外头逛呢,您着起的也太晚了。”
单萃儿无精打采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偶尔打个哈欠,没多久,又眯上了眼睛。
正打盹着呢,耳边忽然响起清河的尖叫声。
猛然一惊,睁开眼的瞬间,清荷那张放大版的圆脸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单萃儿猝不及防打了激灵,神醒来大半,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仰去,看向清荷:“怎么……怎么了?
清荷眼中满是慌张,眼眶一红,哭丧着脸道:“小姐,您的脸怎么还是那么粗糙啊,可脸已经白回来了啊,是不是那破胭脂的问题?”
“小姐啊~这可咋整啊……”清荷越说越沮丧,“早知道我就不该让您用那盒胭脂,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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