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进来坐！”叶东升恭恭敬敬地把她往里迎，“杀青了，主创已经去好多地方做了一圈宣传，估摸着James很快就会到华国，我下一部电影要谈，就先回来了。”
他飞快瞄了一眼卢丽给桑宁准备的午饭，就一碗咸肉菜饭和一碗蛋汤。
这怎么吃？
叶东升将餐盘放下，转身一笑：“师祖赏脸中午一起随便吃个饭吧？我已经让德运安排了。他辈分小平日里也不敢约师父和师祖的，今天好容易我来了，就由我出面张罗一下。”
卢丽可以不给桑宁面子，但不能不给叶东升。
他可以放低身段给桑宁做徒弟，她可不好意思真把人当徒孙。
而且，她在家憋了好长时间，已经厌烦了这种睁开眼就开始张罗三顿饭的日子。
于是她爽快答应：“行！”
宋德运就在门外候着，叶东升一句吩咐，他便转身通知饭菜送来。
桑原远和段知遇在联西村吃饭。
席间，宋德运插科打诨，妙语连珠，使出了从小到大陪家里大人周旋生意场的聪明劲儿，把卢女士哄得十分开心，当即邀请叶东升就住在家里，别去住酒店。
叶东升再好不过。
他本就特地来找师父讨教功夫，能住在师父家省了很多麻烦。
但他依然观察桑宁的神情，见她没有半分不悦和勉强，才痛快答应下来：“那就麻烦师祖了。”
卢丽难得开怀，说出了一直以来心底的困惑：“我真没想到你们的拜师这么郑重其事，原先以为不过是一份口头情谊。”
从在A国开始，她就不停地被叶东升和唐吉米刷新着“师徒关系”的认知。
原来他们只认人，并不看对方年龄性别。
叶东升放下手里的东西，郑重地说：“就是这样，我们这一行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收我为徒，指点我功夫，我就会侍奉她一辈子。就像他们对我一样。”
宋德运点点头，同样放下正在啃的大虾：“我们六个师兄弟，都是师父的孩子。”
卢丽满意地点点头。
看着闺女面前那个堆满了虾仁的碗，忽然觉得，哪怕之前他们夫妻俩所担心的未来女婿要是发达了，看不上闺女，似乎也不用担心。
他们当初看中段知遇，不就为了安顿好闺女的下半生么？
如今闺女阴差阳错收了叶东升为徒，算是双保险了。
她忍不住想到，之前闺女很认真说过不想结婚。
卢丽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就算闺女不结婚，好像也没大要紧。
她靠自己的手艺，靠这几个徒弟徒孙，生活肯定没问题。
想起婚姻不太幸福的张香梅，她忽然释怀了——如果有一天，闺女说不跟段知遇过了，那就不过了吧。
想到这里，她更热情地和叶东升和宋德运推杯换盏起来。
天色擦黑的时候，桑原远和段知遇翁婿俩回到家。
叶东升依然叫了一桌席面送到桑家，他们俩到家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美食和美酒。
因为有白天林琼华面试这茬事，叶东升对段知遇在恭敬之中，带了一点点疏远。
从小寄人篱下，段知遇对周围人的态度变化很敏感。
他很敏锐地感受到了差别。
并且，他从卢丽身上也感受到了变化。
发生了什么？
直到第二天赶在天色暗下来之前下班回家，他才微微品出一点滋味来。
当时落霞满天。
春末的天气，叶东升脱得只剩下一件背心，正在小白楼院子里打拳。
赤色的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油一样，将他身上悍利的肌肉凸显得更拔群。
拳风阵阵，带着飒飒声音。
“师父，你看我这一路有没有好点？”叶东升停在收起架势的动作上。
桑宁上前在他肘部和腕部点了两下：“这两个部位要泄力，不能把着力点都落在拳头上，你这路拳法漂亮是漂亮，但声势就不够。”
叶东升站起身行礼：“就是师父说的这样！我打出来还欠力道，换成演员就成花拳绣腿。”
卢丽在一旁，看得十分欣慰。
此刻场地中一个打拳一个指点的两人，就如同年轻的妈妈和孩子两人一般。
闺女的指望啊。
“妈，我回来了。”段知遇上前，打断了卢丽的凝视，“今天晚上我做饭吧？”
平日里只要他下班早，一般都是他做饭。
“不用，今天东升已经安排好了，等会儿就送来。”卢丽依然边笑边看着院子里的两人，并劝道，“你快进去休息休息，工作了一天辛苦了。”
“不辛苦。”
当他走进客厅，发现客厅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平日里桑宁中午用过的碗筷，总要等他下班回来晚上吃了再一起洗掉
如今也有人收拾妥当。
不仅如此，沙发上还摆着刚拆封不久的游戏机——两个操作手柄扔在上面
桑宁让人陪她打游戏？
她明明连扫雷也要关起门来打，像是怕人知道她操作一样。
今天居然如此大方，跟别人一起打？
段知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挠了一口又一口，有些疼，还有些酸。
这时，龙凤楼的席面送来。
他看了一眼，昨天桑宁夸的两道菜都在里面，还另添了几道新菜。
卢丽张罗着让龙凤楼的送餐员把菜放下，然后拿出前一天的餐盘递回给人家。
“知遇啊，7点开饭，等你爸来了一起吃。”
“好，那我先上楼做点事。”
段知遇看了一眼桌上满满的菜，转身上楼。
心口似乎又让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回房间把东西放好，用冷水拍了拍脸，平息下了心头那些陌生的不适感。
院子里安静下来。
叶东升的请教终于告一段落，转身去了隔壁老房子。
很快，院子又热闹起来。
几辆车浩浩荡荡在院墙外停了下来，车门啪啪一阵响，下来的人陆续进了楼下院子。
段知遇从门口透过楼下落地窗往外看去，只见宋德运带头，一行五人齐齐整整站在桑宁面前弯腰行礼。
“师祖，你也指点指点我们几个吧。”
“就是啊，听唐吉米那小子炫耀已经听不下去了，我也要得到师祖的指点！”
“师祖，是不是我们也可以负重训练？”
桑宁难得开怀，让他们一起使出功夫给自己看看。
叶东升精研过拳法，棍法和掌法，收了宋德运他们六弟子之后，根据每人的偏好和身体素质，传授不同的套路。
故而，每个人的功夫使出来并不一样，一起施展的时候，看起来煞是好看。
院子里又响起了呼呼喝喝的拳脚声。
段知遇坐在桌前，摊开张怡君写的计划表 ，提笔开始写准备给Oliver发的传真内容。
他发现自己平静不下来。
楼下传来的声音充满了男性的荷尔蒙，中间夹杂着桑宁偶尔的笑声。
心头那一下又一下的刺挠似乎更严重了。
叶东升回隔壁换了衣服回到小白楼，看着桑宁逐个给宋德运师兄弟五个指出他们可以改进的地方。
“还得是师父！他们这些毛病我都有。”叶东升恭恭敬敬地给桑宁奉上茶。
来给卢丽送文件的肖剑恰恰好隔着铁门看到这幅场景，膝盖一颤，险些跪下去。
第80章
叶东升一直都是肖剑的偶像, 甚至上嵩山学武的时候，也会在休息日下山去录像厅翻来覆去地看他的打戏。
如今，这顶级武指正弯腰向桑宁奉茶？
还叫她“师父”！
那院子里的这些人是……？
他忽然想起桑宁对墨涵漫不经心地说过, 自己的徒弟拜师的时候是要跪的。
就是说，这些人……都是她徒弟？
肖剑胸口砰砰地跳, 隐约之中觉得自己似乎接近了一种什么秘密。
他顿在原地, 愣愣发呆。
很快，卢丽注意到了他，招手道：“肖剑, 怎么不进来啊？快快快，进来。主任昨天神神秘秘的, 说说有什么好东西给我送来, 我还想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呢！”
卢丽让进, 肖剑正好借机推门而入。
他克制着瞥向叶东升的视线，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资料袋，双手递给卢丽：“主任让我给卢老师送这个文件过来。”
注意力全然地放在叶东升的身上。
卢丽正要打开, 桑原远走进了小白楼院门：“哟，今天这么热闹！”
“师祖！”叶东升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随即那五兄弟齐齐整整地同样弯腰行礼：“师太公！”
桑原远笑着向他们摆手，扭头便看到自家媳妇儿面前的年轻人, 表情一凝。
不等他开腔, 卢丽邀请肖剑：“要不你也留下吃吧。”
大门洞开, 圆台面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桑爸撇撇嘴角, 双手背着进门去，无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悦。
对此毫无所知的肖剑一直注意着院子里比划着拳脚的众人, 心痒又激动, 还掺着小小的雀跃。
原来顶级武指在桑宁面前是这样的！
听到卢丽这么问他，打了个激灵连忙说：“不了不了, 卢老师我不打扰了。”
说完头也不回扭头就，仿佛屁股后头有什么东西追赶一样。
卢丽把文件袋放在一旁，招呼众人进去吃饭，又朝楼上喊：“知遇，开饭了，下楼吃饭。”
“知道了，妈。”
段知遇抬头收笔，将写完给Oliver的信再看了一遍。
下楼便见叶东升正在给桑宁拉椅子，而她泰然自若地坐下。
桑宁的一侧是桑妈，另一侧还空着，叶东升则坐在桑爸一旁。
很显然，空着的那个座位是给他留的。
段知遇抻着的唇角松了下来。
他垂下眼，为自己刚才莫名的情绪感到惭愧，又有一丝新鲜的苦涩。
他抬眼看着众人：“爸妈，宁宁，东升你们先坐，我去隔壁把这封传真发了。”
“哦。”桑宁头都没抬。
等段知遇发完传真回来，众人已经坐好，等他落座后算是正式开席。
桑原远照例又是举杯感谢了叶东升一番，这才动筷。
席间不光叶东升殷勤布菜，难得聚到涌江市的刘博、江成刚和崔勇纷纷使出了他们不知私下训练了多久的俏皮话。
气氛一直就没凉下来过。
段知遇吃着菜，放下筷子的时候，手碰到到外套口袋凸起的一张叠起来的纸片。
他隔着口袋摸到这张纸，想了片刻还是没有当场掏出来递给桑宁。
酒酣时，叶东升举杯站了起来，对着桑宁举了举杯：“师父，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去香江谈下一部电影，等下周James和主创团队到之后，我再回来。”
桑宁很给徒弟面子，一口饮尽：“好。”
五个师兄弟听得眼睛发亮，仿佛桑宁答应的指导对象是他们本人。
“这次谈的电影对打戏的要求很高，可能到时候还要麻烦师父指点。”叶东升弯腰，一饮而尽，“明天飞机太早，我就不过来跟师父告别了。他们几个要是孝敬你，别拒绝。”
叶东升多虑了，桑宁不知道对这种“孝敬”有多么习惯。
而且并不拒绝这种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小事：“好！”
一杯酒下肚，她笑容大了一些，在灯下晃得段知遇眼晕。
依稀和他记忆中，L市片场公寓里喝醉了的桑宁交叠在一起。
他默默舀了一碗甜羹，推到她面前：“喝点压压酒。”
转眼，叶东升师徒几人轮番给他敬酒。
他也没推拒，一人和五人对饮倒也没落下风。
老桑心疼女婿，加入拼酒，惹得卢女士白眼翻飞。
最后还是叶东升主动退出战局，他第二天还要赶飞机，便要回隔壁休息，顺带着轰走几个徒弟。
客人一走，刚才还喧闹的小白楼，霎时安静下来。
喝过酒，桑宁有些头晕，吵着要喝茶，段知遇便去厨房烧滚水。
桑爸和桑妈起身去送客，站在门口远远能听到院墙外零零落落的交谈声：
“师父，我要是给师祖送吃的用的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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