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之前也这么以为的,结果没想到蒙卿巴不得一辈子不离开咸阳呢。”她一手撑着头,“啧啧,蒙卿的精神状态还真是领先众人几千年,不愧是王上的重臣之一。”
嬴政:“……我有时候真是分不清你是在夸人还是损人。”
“当然是夸人了。”她歪着头看向嬴政,语气中带着遗憾,“可惜了,这次没办法亲耳听到那句话了。”
“哪句?”
“假设王上真的伤了老将军的心,又必须要请心灰意冷的老将军出山,王上你要怎么劝?”
嬴政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神色变得奇怪了起来,最后硬着头皮解释:“那只是坦诚地认错而已。”
“可是跟昭襄王的‘君若不行,寡人恨君’相比,王上的……”话还没说,她的嘴里便被塞上了一块糕点。
“我现在没说,所以以后也不会有。”
“噗。”江宁刚咽下去糕点,就听到嬴政的理不直气也壮,顿时笑出了眼泪。
“……”嬴政无奈,但又见她笑得开心,只听叹了口气随她去了。
秋季一到,李信和蒙恬带领二十万大军离开咸阳攻楚。而王翦在初冬的时候,秘密离开秦国前往韩魏两地点兵了。虽说一定会胜,但总会有人牺牲。江宁叹了口气,在心里思考抚恤方案。
之后前线的战报断断续续传来,在外人的眼里秦国的交战结果不如人意十中难有五胜。但在他们这些设计人的眼里,楚国已经慢慢地走向了圈套深处,就差抛出最后一只诱饵了。
直到在深秋之时,李信和蒙恬所带队伍失联的消息传来,秦廷哗然。有的人紧张至极,有的人却是满心欢喜,还有人泰然自若冷眼注视着曲目的谢幕。
雪庐中,焚香阵阵。乐人击筑,其声清脆悦耳,令人心情平静。然而棋盘上黑白两方此刻已经陷入了最为激烈的交锋。
“不知李将军和蒙将军如何,王上可有他们的消息?”昌平君落下一子。
嬴政落在一子,平静地把问题抛回给提问人:“昌平君以为呢?”
“臣自然是希望他们安然无恙。”昌平君再落一子,“王上,看来臣马上就要赢了。”
“昌平君棋艺高超,寡人自然不能小觑。”嬴政摩挲着手中的黑子,突然同昌平君聊起了他家里多出来的一对乐人,“寡人记得昔年燕丹背秦的时候,他的府上也是突然多出一对乐人,寡人记得有一人善击筑……”
筑声出现了些许杂音,打破了原本平和的气氛。
昌平君像是呵斥了乐人,继而又冲着嬴政笑道:“王上好记性,那名燕人确实善击筑,技艺高超在燕地颇有名声。王上若是喜欢的话,来人踏破燕都,臣会为王上献上此人。”
“昌平君有心了。”嬴政落子。
昌平君:“为王上分忧是臣的本分。”
“是啊,昌平君确实为寡人分忧。当初搜捕刺杀王后的刺客时,昌平君也是尽力的。”
昌平君心头一紧,指尖的棋子落错了位。使得黑子绝地逢生,反吞掉了白子。
嬴政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语气中带着难以捉摸:“看来是我赢了。这想必就是一步错步步错吧。”
空气顿时凝滞了起来,气氛压抑,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就在这时,门轴吱呀呀地响起,一名仆从端着点心走了进来。一步一步,稳健有力。
在深色的托盘放在棋盘上的那一刻,寒光忽现,一把匕首刺向了嬴政。然而又在眨眼之间局势飞转,只见嬴政眼神一凛,将手中的茶盏用力一掷砸在了此刻的手腕,致使匕首的方向偏离。
而嬴政趁机偏过身子,抽出了秦王剑震开了偷袭的高渐离,又在回身之际挡住了荆轲刺来的匕首。
接着嬴政在两人对峙之时又收力的同时侧过身子,他趁着荆轲无法回防时,提起秦王剑砍伤了荆轲的手臂。
最后他将剑身横在了昌平君的颈部,语气平静道:“昌平君这是要去哪?寡人还需要你一个解释。”
昌平君按着眼前的一切面露错愕,尤其是听到了说楚都已破项燕自杀的消息后,才恍然大悟地看向他:“你利用我传递了假消息,好让楚军大意,之后王翦挥军南下与李牧会合……好毒的心计!”
嬴政语气淡漠:“比不上昌平君,竟然连熊氏芈姓一族的性命荣耀都不顾了。寡人是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蠢笨如牛?”
而昌平君在震怒之后,又笑了起来:“王上你真的以为自己料事如神吗?”
这让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王上,”蒙毅眉头紧锁快步走来,附耳道,“我们被骗了。在府上的魏太子是仆从假扮的,真的已经不知道去哪里!”
“回宫!”嬴政当机立断。
与此同时的长安宫中,正在准备抚恤方案的江宁忽然觉得后背一凉。怎么回事?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后!不好了不好了!”寺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太后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怎么回事?”
“仆也不知道为何,只是今天早上叫太后,太后一直不醒,本以为是贪睡,结果过了一个时辰再去叫,太后已经气息微弱了!王后快去看看吧!”
如今收网,华阳太后却病了,这觉得会引起列国猜忌的,到时候要是沾上什么弑亲的恶名会让吞并六国变得麻烦。不行,我得去看看!
“去华阳宫!”
第129章 (修)
然而在江宁起身走了两步后, 她的心头却起了疑。
虽然华阳太后在这段时间去世会引发外界揣测,但是华阳太后已经年老说是寿终正寝也不会有异议。而且华阳太后身体有异不应该是对方的心腹来找她吗?为什么会打发一个生面孔来?
如今嬴政去收网,那会不会有人趁机对她做些什么?刚才的恶寒让她心生警觉。江宁侧目看向身侧的宫人, 宫人立刻会意, 不动声色地跟卜香莲互换位置。
她问:“太后最近还在服用安神汤吗?”
寺人:“是,太后精神不佳, 夜里睡得不好, 故而一直服用安神汤……”
话音未落气氛便从紧张转变成怀疑, 也正是在气氛转变的那一刻,那人从袖中掏出匕首刺向她的肚子。
她一边后退一边想,我不过随口试探, 还真是试出来了?咸阳宫上下都知道华阳太后最近精神不佳,时常休息根本不需要安神汤。
一直侍候在身旁的卜香莲眼疾手快, 将她拉到身后避开了对方的攻击。接着瞅准时机握住对方的手腕, 与之缠斗了起来。
但因为对方手持凶器, 又不知道带不带毒, 所以卜香莲在一边打斗的时候又要当心不被匕首所伤, 故而很快落入下风。
眼见卜香莲马上要被刺客的匕首刺中,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药箱凭空出现不偏不倚地砸在魏假后背,让他手中的匕首落错了位置。
而卜香莲也趁机用膝盖重重地顶在对方的胃部, 趁对方吃痛之时, 卜香莲打飞了匕首, 又狠狠地给了对方几拳令其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才肯作罢。
她先让卜香莲去了一趟华阳宫查看情况, 之后才看向寺人准备审问。
对方唇红齿白看起来像一个读书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人竟能跟卜香莲战得有来有往。她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对上对方的眼睛, 语气挖苦:“没想到魏太子喜欢这样的装扮。”
对方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自己的身份竟然会被她识破。但很快便收起了错愕,勾起了讥笑,与她对视:“呵,我倒是小瞧了你。”
“是我小瞧了太子和昌平君。”江宁冷冷地看向他,“都要逃走了,竟然还要刺杀王上与我。”
她本以为今天只会上演狗急跳墙鱼死网破的曲目,没想到会是两头开花。他们两个竟然一个在家中伏击嬴政,一个进宫刺杀她和孩子。难道不知道就算成功了,他们也逃不了吗?
“我本来也没打算逃走,至于昌平君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江宁闻言,看向对方心想,看来昌平君是被这魏假的花言巧语骗了。以为刺杀了她和嬴政后还能逃跑。她嗤笑一声:“昌平君可怜了,真心错付。”
“可怜吗?这是他活该罢了,助纣为虐,他活该如此!”魏假一脸愤然。
“就算杀了王上与我秦国还是会有新君的,太子岂不是在做徒劳之工?”
“我看未必。现在六国臣民与君王貌合神离,即使君王想要抗秦,但下面的人会阳奉阴违。只有杀了秦王又让他没有继承人,秦国的计划才会崩溃,而六国便一线生机!”
江宁了然,渗透计划能够发挥着重大作用完全得益于嬴政的大力支持。倘若嬴政不在了,符合嬴政思维的继承人也不在了,那么后来人便有可能废除这样耗费钱财的计划。如此一来,其余国家便有喘息的机会。
而且这也解开了她的疑惑。少时读书的时候,她就奇怪六国之中不乏有人提出抗秦的好意见,但上位者均不采纳。抛出上位者昏聩无能之外,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下面的人已经开始不听君主的话。
或许历史上燕丹派出荆轲刺杀嬴政也是有此原因。
说着魏假又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悲凉:“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会深入每一个角落,将我们的一言一行全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我的所作所为反倒把最有能力抗秦的楚国害了。天呐——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秦国吞并吗!”
江宁注视着被拖走的魏假,听着那被历史车轮无情碾压后的哀嚎。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中原大地必将统一。而上天也给了所有国家机遇,只有秦国率先抓到了机遇,那余下之国便注定会成为垫脚石。这就是现实,残酷而又血腥。
“王后,请让臣为你诊脉。”夏无且出声道。
她才注意到夏无且在整理完药箱后,一直候在她身边等着诊脉。说起来刚才要不是有对方的神来之笔,这会儿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王后过誉了。能够化险为夷全是托了卜统领的福,臣不过是帮了忙罢了。”夏无且很是谦虚。
江宁笑了一下,她猜历史上的夏无且在帮嬴政脱险后也是这般说的吧。
“王后,太后安然。”刚刚去华阳宫查看情况的卜香莲回来禀告,“不过,臣在华阳宫中抓到了昌平君的人……王后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江宁神色冷漠,全然不见往日的温和,“宫里既然不干净,就趁此机会好好地清扫清扫,也好少一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可是——”夏无且有些迟疑,“臣担心会惊扰了王嗣。”
江宁垂眸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肚子,淡淡道:“有什么惊不惊的。小家伙既然到了这里迟早要面对这些,早点熟悉也没什么不妥。这也算是我作为母亲教给的小家伙的第一课,人可以温厚宽容,但对于那些背叛你的人绝对不可以仁慈!”
卜香莲领命离开了。
待到一切稳妥之后,她的肚子反而在此刻酸痛了起来。她小口地吸气试图缓解这股酸痛,在抬头看向夏无且时,对方蹙着的眉头让她心头一紧:“怎么了?”
“王后可有不适?”
“腰腹酸痛。”
然而不用夏无且说,她自己便感觉到了羊水破了。刚刚从惊吓中回过神的众人一下子全都瞪大了眼睛,一个两个的竟像无头苍蝇一样,不是撞在门上就是撞在一起。
看着手忙脚乱的众人,江宁也不知道她怎么有心情笑的,还能安抚众人:“不要慌,夏太医还在,别自乱阵脚。去找稳婆,扶我去床上。”
外面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江宁抬眸望去,便见到嬴政一脚踏进了屋子,握住了她的手,神情是难得一见的紧张。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才彻底放松了下来,她抵在嬴政的胸口,小声道:“王上,我好疼啊——”
在这之后,她的记忆便有些模糊了,只是记得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只是自己太过疲累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深夜了,暖黄色的烛光在室内摇曳,明明暗暗的。嬴政坐在床榻上,那背影就像山一样令人感到安心,就好像天塌了下来还有人跟她一起顶着。
她手指微动,才发现嬴政一直握着她的手。她的目光落向交叠手,记忆慢慢地浮现。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自己的手也是这样被人一直握着,传递着温暖和鼓励。
“你醒了?”
嬴政小心地扶起她,将温度适中的水抵在她的唇边。江宁小口地啄饮后,顺势靠在嬴政的肩膀上,视线顺着嬴政的目光落在了睡在摇篮里的婴儿身上。不过在看到两个后,她不禁一愣。
我这么厉害吗?
“你好像很惊讶?”嬴政收紧了裹在她的被子,防止她着凉。
“有点。虽然夏太医说过,但还是会惊讶。”江宁看着两个小娃娃,颇为苦恼,“以后要请谁来做他们的老师呢?好苦恼啊,。”
嬴政:“时间还早,可以慢慢找,你不要操劳。”
“王上好贴心啊。”她微微一笑,“有取名字吗?”
“宗正已经占卜过了名字。兄长名唤扶苏,妹妹为阴嫚。扶苏为棠棣,有兄妹友爱之意;阴嫚取花团锦簇之象,有平安顺遂一生灿烂之意。”嬴政拍着她的手,“不过这只是对外的名字,你我一家人之间的名字由你来定。”
“王上不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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