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闹了几次,叶桐怕老夫人气坏身子,便不敢再折腾。
之后逢年过节她只遣定北王府的下人来送礼,但如果是到每年老夫人寿辰这日她也还是会亲自过来。只是也不进府,就是在镇国将军府前重重的叩上几十个响头,方才离开。
叶桐之前几年都是这般做的,今年她也如往年一般在府前磕头。却不想,叶府的正门忽然被打开。
深红色的门扉随着厚重的“吱呀”声缓缓开启,马嬷嬷的身影落在府前众人的眼里。
叶桐认得马嬷嬷。马嬷嬷原是叶老夫人出嫁前的贴身丫鬟,后来随着叶老夫人入了叶府成了陪嫁。她不愿嫁人,几十年如一日的留在叶老夫人身边伺候,所以在叶府的地位非凡,一般来说她也就代表着叶老夫人。
“姑姑,你……是不是娘她……”叶桐望着马嬷嬷欲言又止,眼睛明明灭灭,却是即害怕马嬷嬷是奉了叶老夫人的命赶她离开,又暗暗渴望着能有一丝希望。
马嬷嬷走下台阶握住叶桐的手将她拉起:“快起来吧,老夫人让你进去。”
叶桐闻言大喜过望反握住马嬷嬷的手追问:“真的吗?娘她……”她喉咙发紧,“……终于愿意见我了吗?”
“是的。”马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心疼的看了眼她额头上的伤又道,“走吧,我们进去。”
“好!好!”叶桐眼眶发红,明亮的眼眸泛起一点水色,但却并没有落下。
随后,叶桐和马嬷嬷一同进了门,去面见姜苏和叶家几位夫人。
叶桐刚进厅内,便径直跪地给姜苏和叶家的众位夫人行了一个结实的大礼。
“母亲,大嫂,二嫂,三嫂。”她跪在地仰首一一唤道。
厅中无人应话。
叶家三位夫人倒是想开口,但是姜苏还在,她们也摸不清该说什么,只能什么话都不说。
坐在主位上的姜苏定眼看了叶桐良久,才缓缓道,“起来吧,也别跪着了。叶家如今也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一起坐下吃个团圆饭吧。”
叶桐身形一震,随即她竭力压抑着心里的狂喜,抬头看了姜苏一眼,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才起身。
旁边伺候的丫鬟们连忙添凳子碗筷,姜苏让人把凳子放到小叶嵘旁,叶桐于是就坐在姜苏的左手边,离她极近。
这顿饭,到底还是没有吃好。
这几年来,叶桐几乎已经成为了家里的一个禁忌。叶家所有的人都不敢在叶老夫人面前提及她,可今日姜苏顶着叶老夫人的身份,不仅唤叶桐进府,还让她同桌吃饭,简直匪夷所思。
饭后,姜苏没有直接赶叶桐走,而是领着叶家众人还有叶桐一并去了祠堂。
“几年了,难得来一次,也去给你父兄上柱香吧。”
一行人到了祠堂,下人们都留在祠堂外面,只有姜苏并着叶家的三位夫人还有两个奶娃子和叶桐进了里面。
叶大夫人和叶二夫人牵着两个奶娃子给叶家众位先祖排位磕头,叶三夫人燃了一炷香给叶桐。叶桐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将香插进香炉。
姜苏站在香炉旁,目光沉沉的望着叶桐。
香柱升起的轻烟袅袅,昏暗的祠堂里晕黄的烛火明明灭灭,映衬着地上的影子也影影绰绰,摇曳不停。
面对着叶家的众位先祖,面对着叶家仅有的遗孀,姜苏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
她问叶桐:“十年汗水,三年苦战,百年声誉,一生骂名,一生泥沼只为一个楚穆,值得吗?”
叶桐愣在当场。
……
当天,任凭祠堂空荡又寂静了良久良久,叶桐也没有答出。
青天白日,叶桐从镇国将军府离开后徒步走回了定北王府。
府里的管家一直守在门口,见叶桐终于回府,他大喜过望当即迎上叶桐道:“夫人,不好了。二少爷在赌坊又输了好几万两,如今正闹着要从账房拿银子。可是现在账房里的银子都用在家用上了,哪里能抽出几万两给二少爷啊!”
叶桐眉心微蹙,正要开口,倏地一道少年咋咋呼呼的冲了过来指着管家骂道:“好你个老东西!我向你要银子,你不给,居然躲躲藏藏躲到这儿来了?”
他看了一眼叶桐冷笑一声又去瞪管家,“你以为你找她就有用?我告诉你,定北王府姓的是楚,在这里只有我哥、我娘还有我才是主子!”
管家满头大汗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叶桐:“夫人……”
叶桐看着楚栎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府里的银子都是有定数的,你便是输的再多,也休想再从府里拿一分钱。”
楚栎被叶桐没什么波澜的语气弄得缩了一下,他其实还是有些怕叶桐的。叶桐虽是女子但毕竟是武将出身又在战场上磨砺三年,一身气势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可一想到赌坊输的银子和后院那些姨娘们说的话,他胆子蓦地又大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这是我家,我想从家里拿多少就能拿多少银子!”
他看着叶桐的眼睛里满满地都是恶意:“你别以为我哥娶了你,你就是定北王府的主子了?我告诉你,我哥巴不得早早休了你!他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女人,过不了几天就会把那个女人娶回来做平妻!到时候,我有了新嫂子,你只会是个下堂妇!”
叶桐面无表情,目光没有丝毫波澜,神情看起来好似一点儿也没被楚栎所说的话影响。
“说完了?”她淡淡道,“说完了就滚回自己的院子,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楚栎一阵错愕,当即气的跳脚。但叶桐不为所动,只是目光稍冷,面上一寒,顿时浑身充满煞气。
楚栎见此心头一跳,骂骂咧咧道:“你这个毒妇,我哥一定会休了你!你等着,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然后转身就跑了。
管家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把额头长吁一口气,感叹道,“还是夫人你有办法对付二少爷!”
叶桐没有接话,她静静的望着楚栎的背影轻声问管家:“王爷呢?”
管家一愣,随即讪笑道:“王、王爷月前说是出府办事,许是被事情绊住脚,至今还没回呢……”
叶桐轻笑一声,满是嘲讽。
十年汗水,三年苦战,百年声誉,一生骂名,一生泥沼……
值得吗?
她也在心里问自己。
第18章
第二个女儿
“娘,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休了那个女人?定北王府明明姓楚,可我连从府里拿个钱都要受她管束!凭什么?!”楚栎气的不行,甩手直接将旁边花瓶打翻在地,“她叶桐不过是个外人,自己巴巴嫁给了哥哥还霸着府里的中馈不放?连我们想拿些零用都要看她的眼色!娘!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楚栎真真是恨毒了叶桐。他自小纨绔,素来贪玩喜乐,定北王还在世时他都没有收敛过,更别说定北王过世后。可自打叶桐进门,府中中馈被她执掌,楚栎的惬意日子便处处受限。他每一次想要从府里拿些银两都得问过叶桐,而叶桐出身将门,虽为女子性子却比一般男子还要刚正,素不喜楚栎身上的纨绔气,许多时候自是不会应允他的要求,甚至先前还曾想让楚栎去军营历练。
她的本意是好,毕竟她答应过老王爷好护好这一家人,所以就想楚栎能够改改性子,便是不追求建功立业,改掉身上的纨绔气也是好的。
但楚栎却觉得那是她看他不顺眼想要故意刁难于他。
两人这一来二去间,便积起了怨恨。
楚栎对叶桐十分不满,因为他觉得叶桐是鸠占凤巢。分明不是个不讨他兄长喜欢的无宠王妃,入府后不知道在他们面前伏低做小,居然还敢那么对他们那么嚣张。
简直岂有此理!
老王妃也不喜叶桐。
定北老王爷是先帝幼子,母妃曾是宠冠后宫的皇贵妃,当年,当今还是太子时,朝堂上下都在盛传先帝会废太子改立定北王为储君。只是后来先帝得骤疾,身体每况日下,而定北王又尚在年幼,先帝为保江山社稷没有废长立幼。但同时为保幼子,他还下旨封年仅八岁的稚子为定北王,让当今立誓一定要善待定北王。
当今尽管立了誓,但终究定北王终究还是成为了当今心里的一根刺,隐隐作痛时,他都很想将其拔掉……
定北王早慧,自幼聪敏过人,这些年为防当今猜忌,他一直谨小慎微,处处收敛己身,就连娶得妻子都不是什么名门贵女而是平头民女。
老王妃出身低微,但却了入了定王府这个高门。早年间因出身,她被不少高门耻笑过,所以很不喜那些出身高的名门贵女。而偏巧叶桐不仅出身高,还性子硬,不会在老王妃面前伏低做小。老王妃本就看她不顺眼,再加上楚栎每日的抱怨,对叶桐的不喜也变成厌恶,只恨不得早早把她这个碍眼人赶出去的好。
她对楚栎道,“栎儿别急,那女人嚣张不了多久,等你哥哥回来,这个家断没有她一点位置!”
楚栎闻言先是眼前一亮,随即又迟疑道:“那女人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吗?哥哥这几年带回家的女人那么多,也没见有哪一个能把叶桐逼走的。娘,你说的那个女人能做到吗?”
“一定会的。”老王妃笑笑:“这次的这个可跟府里的那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楚栎追问。
老王妃挑眉,眉宇间带着惬意好似已经预见到了叶桐的结局:“这次的这个,可是像足了那位。你说是不是一样?”
那位……楚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想了想又迟疑道,“这行的通吗?哥喜欢的是那个人,就算这女人跟那位再像也没用吧?”
“傻孩子。”老王妃爱怜地摸了下楚栎头,“这你就不懂了,你哥喜欢的是那位没错,可是他们已经不可能了。这么多年,你哥对那位一直爱而不得,现在有一个和那位像了十成的女人出现,你说他会不会动心?”
楚栎眼睛发亮,老王妃继续道,“再有,叶桐那女人善妒的厉害,就是后院那些女人她都忍不了,你说,等你哥带回来一个跟那位像了十成十的人回来宠爱,她能受得了?”
“哈哈哈!我明白了,娘!”楚栎大笑出声,知道叶桐会倒霉,他的心情就无比舒畅。
屋里伺候着的下人们一个个低眉顺眼,老王妃和楚栎的这番交谈没有避开人,所以没过多久,他们说的话就传遍了王府。
秋末冬初,霜风凄紧,梧叶飘黄。
秋色已深,秋意已浓,一场秋雨过后,王府里遍地黄叶,仿佛给地面铺上了一层金子,灿烂绚美。各个院里的洒扫丫鬟被吩咐着打扫院子里的落叶,而王府花园里的落叶则是被路过的管家随便唤了两个路过的丫头打扫。
两名丫头只是下等丫鬟,自是不敢违抗管家。只是待管家走后,其中一位身着殷红掐腰薄袄,模样俏丽的丫鬟忍不住冲管家的背影嗤鼻:“得意什么?等王妃没了,看你还怎么嚣张!”
她身旁穿着有些发旧的绿色薄袄的丫鬟连忙捂住她的嘴四处瞅了瞅,没瞧见人,便拽着俏丽丫鬟躲进假山后面低声呵斥:“你这张嘴怎的这般没把门,那等胡话也是我们能随口说的么?”
“怎的不能说了?”翠红甩开绿竹的手瞪眼反驳,“我哪里说错了?现在府里谁不知道王爷会领回来一位平妻夫人!只等那新夫人进门,府里哪里还有王妃的位置?”
“有没有,那都是主子们的事,轮不到我们这些下人议论。”绿竹不赞同的皱眉,“再有,平妻只有老百姓家才会有,咱们这里是王府,府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那就王妃娘娘,你懂不懂?”
她伸出手指戳了下翠红的额头。
翠红哼了一声不服气道:“会不会是平妻还不是单看王爷的意思?整个府里谁不知道咱们王爷不喜王妃,等新夫人入府,便是位分上比不得,可她是王爷心尖儿上的人,有王爷的宠爱在,同正妃又有什么区别?”
绿竹摇摇头正想说这里头区别大着呢,忽然一道凌厉的呵斥声从侧方传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连主子的事都敢乱嚼舌根!”
绿竹翠红心头一惊,回过身便见一位身穿嫩黄新袄相貌清秀的人瞪着她们。府里进进出出,她们便是下等丫鬟也是同主子们打过交道,自然也认识各主子身边得力的丫鬟。
绿竹翠红一见那女子便认出她是叶桐身边的大丫鬟春蕊。
“蕊姐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请蕊姐姐饶过奴婢这一回!”绿竹翠红当即跪地给叶蕊磕头,花园里的地都铺了卵石,这两名丫鬟磕的用力,额头不一会儿便见了红,配上她们惨白的小脸看起来十分可怜。
但春蕊却一点都不心软,她伺候了叶桐四年,从当初一个扫地丫鬟变成叶桐身边的大丫鬟,对叶桐的感情匪浅,如何能容忍有人能这般编排叶桐?
想着,叶蕊没有容情,直接将这事告知了管家。这阵子府里的风言风语无数,管家听到,但不知道如何告诉叶桐,所以一直隐忍下来。春蕊今日把人往他哪儿一送,这层窗户纸算是戳破了。
管家干脆同春蕊一起去寻了叶桐,将此事告知。
叶桐得知此事,翻书的手顿了顿,然后面无表情的吩咐管家将那两名丫鬟遣送出府以作惩罚。
管家领了命,当即便去执行了。
府里风言风语太过,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不过,这如若是搁在以前,叶桐这般吩咐,管家那般做是真会有效果,但这一回,尽管下面的人被叶桐慑住,楚栎却不会那么容易罢休。
“娘,你看看叶桐!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她哪里是因为翠红碎嘴赶她出府,分明就是借翠红打我的脸呢?!翠红是我的人,她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把人赶出去,实在太过分了!”一听到翠红绿竹被赶出府的消息,楚栎便来了老王妃这里哭诉。
这几日楚栎心里本就憋着气,叶桐不许账房给他银两,又不许府里的侍卫跟他出门,他还不上赌债,身边也没有人保护,一旦出门就被赌坊的人堵着逼债。
赌坊里的那些打手找的都是流氓地痞,尽管会因为楚栎的身份不会对他下什么手,但楚栎怎么丢得起这个人?所以这几天,他干脆就没有出门。
楚栎被迫留在府里的这几天对叶桐的怨气达到了极点,整日不是在院子里咒骂,就是去老王妃院子里催问楚穆何时回来。而这时又传出有丫鬟因为妄议主子被赶出府,并且又正好那其中一名丫鬟是楚栎院里的洒扫丫鬟。
平日里楚栎或许还不太在意一个小丫鬟的去留,可在他忍了一肚子火,做这件事的人又是叶桐时,楚栎便新仇旧恨一起算上,直接告到了老王妃这儿。
“娘啊,你一定要给我做主!”
楚栎心里明白,只他一人即便去找叶桐的麻烦,到后来绝对也奈何不了她。可如若是让他娘出手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她娘都是长辈,一个孝字压下来,看她叶桐还怎么嚣张!
“这事我也听说了,到底是怎么个事?都说是有丫鬟嚼舌根子?说什么了?”老王妃握住楚栎的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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