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她三个多月没有来了,他想她了吗?
“不是。”
令黎:“……”
要不要回答得这么干脆,你好歹委婉一下啊,你这样不是显得我自作多情吗?
她抿了下唇:“那你干嘛大半夜鼓瑟?不知道会把别人吵醒吗?”
竺宴一脸问心无愧:“我新做出个神器,连夜试试效果,没想将你引来了。”
令黎:“……”
好吧,算她自作多情。
令黎转身就走。
“等等。”竺宴拉住她。
原本放在一旁的十六弦瑟出现在她面前。
令黎微微睁大眼,打量着他。
竺宴一脸淡定:“我从不欠任何人,既将你吵醒,那这个赔给你。”
令黎瞧了他一眼,分外有骨气地将头一扭:“我不要,我不爱玩乐器。”
竺宴沉默片刻:“这不是乐器,这是我想出来对付方寸草的神器。”
令黎听到“方寸草”三字,心中一动。
尊后说,知确和其他十多名神女的神力就是被方寸草吸干的。
她转头看向竺宴。
第38章
“这个瑟可以烧了那邪门的草?”令黎问。
“不可。”竺宴摇头, “方寸草吸食灵力,虽是木灵,却不惧火烧。创世之后, 神尊曾多次试图将它消灭, 却也无法, 最终只能将它移去虞渊。虞渊是日落之地, 众生靠近虞渊都会被吞噬, 神尊便以为是克制住了方寸草, 至少让它没有机会祸乱六界。”
“只是没想到,方寸草竟现世了。”令黎皱眉。
令黎又问:“既然这个草这样厉害, 连你都说火烧不灭, 那像我这样的若是遇见它岂不是就死定了?”
“你若是与它来硬的, 那差不多也就是这个下场。”
令黎:“……”这话说的, 不过一颗草,我还能与它来软的不行?
竺宴低眸看向她:“但你可以反其道而行。”
“什么意思?”
“方寸草没有灵根,只是一颗草, 需要有心之人控制。对方若要害你,你除了与他正面对抗, 也可以让他不要害你。”
令黎奇道:“如何让他不要害我?他都要杀我了, 难不成他还能被我感化?”
竺宴袖袍一扫,十六弦瑟落回到案上。
令黎困惑地看向他, 只见少年重新坐回, 转头问她:“喜怒哀乐, 你选一个。”
“哈?选什么?”令黎茫然。
“选一种情绪。”
令黎不知竺宴要做什么, 但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便随口说了个:“那就喜吧。”
竺宴没说什么,指尖拨动瑟弦, 几个清灵的音符流泻而出。也不知什么曲子,不算特别。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令黎听着这声音,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己本体开花的画面。
她原是一株千年开不了花的扶桑,枝条长得茂盛青绿,此时却是眼睁睁看着那青绿的枝条间长出了粉嫩的花骨朵。她心中一喜,下一刻,却见其中一颗花骨朵渐渐变大、绽开,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眨眼之间,数十颗花骨朵竞相绽放。很快,大朵大朵的扶桑花便缀了满枝。
瑰红的花朵,青绿的枝条,长在明媚的天光里,随风舒服地晃动。
她开花了!
呜呜呜她终于开花了!
喜悦像涨潮,汹涌袭上心头,令黎快乐得眼睛都酸了。手捂住嘴,竟喜极而泣。
此时,少年修长的手指摁弦,清灵的瑟声戛然而止。
令黎眼前的画面消失。
花呢?她的花呢!
令黎急忙伸手去抓,只抓住一团空气。
与此同时,她反应过来——这就是竺宴给她的“喜”!
她转头看向他,又看了看他指下的瑟:“它能控制人的情绪?”
少年颔首。
令黎又想起自己昨夜躺在树上,数日来挥之不去的沉重仿佛被什么东西打散,困意怎么都抵抗不住,她原以为是错觉……“所以昨夜,也是这个声音让我产生睡意,昏睡过去的?”
竺宴没有否认。
令黎又问:“那若是你那时候趁机杀我……?”
竺宴:“那你死了。”
令黎:“……”
她忽然觉得,这个东西也挺邪门的。真要跟方寸草比起来,还说不清谁比谁更邪门呢。
所以这算不算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令黎扯了扯唇:“那我要谢谢你昨夜的不杀之恩吗?”
竺宴面无愧色:“不用谢,记得报恩就行。”
令黎:呵。
这人脸皮好厚。
既然他脸皮这样厚,令黎也不跟他来君子那一套了,径直上前去,抱过他面前的瑟就走:“既然你都说了不用谢,那我就不说谢谢了,再见!”
竺宴也没拦她,不疾不徐站起身来,望着她理直气壮离去的背影:“你会用吗?”
令黎脚步一停。
嗯,这是个好问题。
她就不会玩乐器啊!
令黎懊恼地闭了闭眼,听竺宴在她身后道:“每日卯时,过来学。”
卯时?那个时候天都还没亮啊!
谁家小孩学习也没有这么刻苦的啊!
令黎一着急,转身脱口而出:“卯时也太早了,你好歹让我辰时过来吧!”
竺宴:“成交。”
他答应得过于爽快,令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他的圈套。
他一给她设定一个不可能的时辰,她的注意力就被带到了时辰上,在几时过来这个问题上与他讨价还价,其实她根本就还没有答应他每日过来啊!
但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就,有点气。
令黎一脸冷漠道:“那我明日再过来。”
说完抱着竺宴给她的瑟就离开了。
结果第二日又抱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个什么。
辰时对她而言还是太早,根本起来不起。只是当时只顾着抗议卯时太早,随口就说了辰时……但在拖延这方面,她可多的是办法。
第二日,令黎就刚刚踩着辰时与巳时交接的点来到扶光殿。
竺宴等在院中,看起来已经等了她有些时候。令黎抱着十六弦瑟落地,先一步指着头顶的太阳:“看,现在还未到巳时,还是在辰时的范围之内,我没有迟到。”
竺宴瞧着她,也没说话,就短促地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实在太过意味深长,还带着点明目张胆的宽容,仿佛大人在看小孩,一脸的“你好幼稚,但我懒得与你计较”,十分看不起人的样子。
令黎咬唇。
虽然对竺宴的品格不敢苟同,但对于这么厉害的法器,她还是有点心动的。毕竟能控制别人的情绪,若是她学会了,她岂不就是能控制竺宴?
那时候让他嘴硬,看她不让他将真心话全说出来!
基本上,令黎就是抱着这样一种近乎于较劲的心态在跟着竺宴学习。
但不可否认,竺宴品格不怎么样,却是个讨喜的师父。
他一点都不严格,她什么时候想歇,他就让她歇,也不会说她;她手疼了,想吃东西了,想偷懒了,甚至都不用找借口,直说,他也不会与她计较,全部依她,自己去一旁做些别的事,让她光明正大地躺。
令黎越发得寸进尺,只恨自己学塾时代不曾遇见这样一位宽容的师父。
而且天酒这个身体还是属于那种学习一刻钟、昏睡大半日的体质……反正她每日来扶光殿,跟着竺宴学了一个月,十六弦瑟没学出个样子,睡眠倒是有了质的突破。
祈安私下与星回道:“酒酒之前得知知确的死讯,夜夜睡不好,迅速消瘦,真是让我放心不下。知确尚且如此,若是来日我……”
星回忙道:“娘娘莫要如此说,有神尊在,娘娘不会有事的。”
祈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半晌,祈安道:“听说她日日去扶光殿,其实若非他是竺宴……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他们。”
星回道:“斳渊也是良配,个性温和,又有上进心,是咱们羲和族最有前程的少年,殿下跟着斳渊,将来必定也是能过得无忧无虑的。”
“男子有上进心是好的,但若是太有上进心了,我的酒酒跟着他便不可能无忧无虑。”
“竺宴、斳渊,都不是良配,”祈安径自摇了摇头,轻叹,“真想问天再多借些时日,让我为酒酒找到一个良婿。”
星回听祈安这意思,轻声问:“娘娘难道是想取消婚约?”
祈安不甚在意,单手托着腮,神情冷淡:“取消就取消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这门婚约原就是族中长老的意思,我当初按他们的意思立了婚约,依了他们一回,礼尚往来,若我真能为酒酒找到更好的人选,他们也该依我一回,取消婚约。”
星回:“……”
礼尚往来……您这是一种很新的礼尚往来吧。
然而等令黎去问怎么还不给她和竺宴赐婚的时候,这位祈安娘娘的说法却是:“斳渊也是个大好青年,若是平白被你退了婚,恐怕会毁他清誉,影响他日后的婚嫁。”
令黎:“……?”
他们神族男子个个都是如此看重名节的吗?
竺宴如此,这个斳渊也是如此。
祈安握着她的手,晓之以理:“我的意思是,母亲这边且先为他寻着良配,等哪日寻到了,我立刻让你父尊为你们解除婚约,再与你们各自重新赐婚。否则你与竺宴有了新的婚约,斳渊却还单着,有失公允。”
这话听起来逻辑头头是道,但令黎也不是个好糊弄的,立刻问:“那他若是一日寻不到良配,我岂不是一日不能与竺宴成婚?”
祈安奇道:“你就如此着急与竺宴成婚?”
令黎确实迫不及待,主要是她快受不了竺宴那张嘴了。就想着早日成婚,早日帮他完成梦想,早日离开吧。不然她担心自己还没离开燃犀镜,就要先被他气死了。
譬如昨日,一个月的教学结束,竺宴想简单验收一下成果,让她给他奏了一曲。彼时,他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神情专注,目光幽深。等她弹完了,他还直直看着她,竟有些失神的样子。她十分自得,以为自己奏出了个天籁之音,给他听得他都出不来了,忍不住抿着唇笑说:“虽然我也知道我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短短一月就有这个惊艳四座的效果,但你还是要稍微克制下自己的仰慕之情,你这样我会很容易骄傲啊。”
却听竺宴道:“我方才一直在想……”
“嗯嗯?”
“你是在用脸弹奏吗?”
“……”
“若我是你的敌人,你已经死了。”
“……!”
令黎险些没当场给他气死。
她错了,她再也不悔恨没在学塾时代遇见他了。想她若是在学塾时代就遇见这样一位师父,她可能都等不到长大就先夭折了!
当然她也有当场给他反击回去就是了。
她一脸诚恳看着他:“那可能是因为我师父他就是用脸在教我吧。”
“……”
令黎:“若我有朝一日死在敌人手上,你也不必对我觉得抱歉了,记得每年清明来给我烧个纸就行。”
竺宴:“……”
就这样,两人相互伤害了一场,一日的教学活动宣告结束。
所以今日令黎气得都没去扶光殿了,转而来朝霞宫催祈安快点给她和竺宴成婚。
听完整个来龙去脉的祈安:“?”
不是,你都气成这个样子了,这婚还能成得下去?
却见天酒一本正经点头。
祈安:“……”
如今少年少女谈个情实在让她费解。
祈安也懒得去解,随口拖延道:“就五百年为期吧,若是竺宴解除禁足令之时,斳渊还没找到良配,那就不等他了,我让你父尊直接下谕,赐你与竺宴成婚。”
令黎其实觉得五百年有点久了,但尊后看起来像是已经做了很大的退步,尊后毕竟不是竺宴可以容她一次次得寸进尺,便勉强点头:“行吧。”
她再从斳渊那边想想办法看。
若要从斳渊那头想办法,那竺宴那个十六弦瑟就是很厉害的法器了。
十六弦瑟可以控制人的情绪,她若是能控制斳渊的情绪,让他对她产生厌恶之情,那由他主动取消婚约不要太容易。
抱着这个心态,令黎在旷学三日后,还是又去了扶光殿。
仍旧是踩着辰时与巳时交接的时间点,她到的时候,竺宴在院中等她,面前准备好了十六弦瑟。
令黎走过去,别别扭扭地主动开口:“我们今日可以不要互相伤害了吗?”
竺宴坐在她面前,没说话,一副“看你表现”的冷漠神情。
令黎抿了下唇:“你这个样子,我去催母后为我们成婚,她都不理解我为何急着嫁给你。”
少年听到“嫁给你”三字,眸光一动。
他直直看着她,像惊讶,又像措手不及,神情刹那间竟狼狈不堪。半晌,才哑声开口:“你认真的吗?”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令黎觉得荒唐,“所以你竟一直以为我在玩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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