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暮商善良一些,凑过来安慰她:“别怕,我丹青还不错,到时替你分担一半,沃雪的就由我来画吧。”
令黎:“……”
忽然觉得这个考核她没必要参加了,瞧,还没开考呢,所有人都默认她是最后一名了。
所以到底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想出的突击考核啊!
令黎简直气得快昏过去了。
然而当考核题目公布,所有弟子都快昏过去了。
这是……啥玩意儿?!
众弟子目瞪口呆望着各自面前漂浮着的棋局。
岁稔星君站在上处,慢条斯理细讲考核规则:“诸位,现在你们每人面前各有一面棋局,但无需与人对弈。棋盘之上,总共361颗棋子已经摆满,然则这361颗棋子与寻常的黑白棋子不同,每一枚棋子中都是一幅天地,每两枚棋子中山川景色相同,你们连续轻点风物相同的两枚棋子,棋子便可自动从棋盘上消失。一炷香后,棋盘上所剩棋子最少者胜出。”
众弟子:“……”
岁稔星君:“都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开始计时。”
众弟子虽然满心不可言说,但还是决定垂死挣扎一战吧,直至注视着眼前漂浮的棋局,计时还未开始,已经在竞相观察了。
此时,兰时却忽然从座中站起:“敢问星君,此举有何意义?”
兰时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不理解,刹那间,弟子们的目光一齐注视向上方的岁稔星君。
兰时不卑不亢问:“我们前来枕因谷修习,三门课程:术法课、典籍课、法器课,乃是神君亲定。从前的考核也无不围绕这三门课程,但如今这个棋局,既不需要任何灵力,也不需要半点典籍知识,更完全用不到法器……兰时不解本次考核的意义,还请星君明示。”
葭月凑到令黎耳边悄悄说:“难怪她头一个站出来,她定是最最最不愿意参加这考核的。”
令黎以气音问:“为何?”
“从前考核,十次里有八次兰时排在魁首,这次若无意外基本也就是她了。她一向倾慕神君,神域谁不知兰时最大的心愿便是嫁给神君,做他的神后?若是传统考核,她得魁首,明日便能伴在神君身边。可谁知忽然出了这么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考题,她那魁首可就说不准了,她怎甘心白白将到手的机会让给别人?”
令黎深以为然点头。
一想不对,怎么就是兰时到手的机会了?竺宴明明是答应的她,要带她出去玩儿的啊!怎么最后却变成了考核的彩头?
只见岁稔星君缓缓点头:“问得好,你将神君都搬出来了,我也就少不得要说一句了——这考题就是神君亲自出的。”
“神君的意思是,对神族而言,神力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要眼明心亮,要能够知廉耻、明是非、不仗神力欺人、不恃血脉而骄……若是生而为神,却眼瞎心盲到连橙子与柠檬都分不清,那到头来反倒成了个笑话。”
满堂鸦雀无声。
这话不能说意有所指,就只差没有直接点名沃雪与兰时了。
不仅她二人,当日跟着看笑话的弟子都觉得脸上有些热。
岁稔星君道:“所以神君特出了这道考题,盼你们能以赤子之心看透这繁复杂芜的天地,悟出天地真谛与大道。”
兰时无话可说,咬了下唇,沉默坐下。
其他弟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汗颜,也不再有异议。
第73章
“用不上神力, 这么个考核不就是只知己、不知彼,盲婚哑嫁么。”暮商在一旁嘀咕,声音虽小, 但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然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错了, 不止是不知彼, 现在是连“己”都不知了。
361颗棋子, 说是除了对应的那一颗, 其余颗颗风物不同, 但实际上颗颗都差不多,都是山川、河流、星辰。
这样雷同的棋子布满整个棋局, 弟子们连连点错, 有人甚至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我真的是瞎?
兰时连续点错, 心本就有些乱了, 结果此时偏偏还听葭月低呼一声:“哇黎黎你好厉害!你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一对!”
兰时脸色一沉,回头看,果然见两颗棋子自令黎的棋盘上消失了。
沃雪酸不吧唧哼了一声:“瞎猫碰上死耗子, 看把你得意的!”
令黎仿佛没听见,全神贯注看着棋盘, 手指迅速轻点两下, 又两颗棋子自棋盘上消失。
葭月立刻捧场:“哇!”
沃雪:“……”
岁稔星君:“肃静!不许东张西望!”
其实这场考核是花式棋盘,361颗棋子相同, 但摆布的位置各不同, 所以其他弟子即使看见了那四颗棋子消失的位置, 也无法照搬。
弟子们很快收回视线, 全神贯注盯紧自己的棋盘。经过了一开始的手忙脚乱, 多次试错后,大部分弟子都能够稳下心神, 渐入佳境。
只有沃雪,耳边一直听着葭月“哇哦”“哇哦”“黎黎好厉害”的惊叹声,被扰得心烦意乱,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偏葭月声音压得低,岁稔星君仿佛完全没发现,就她一个听见,连告发也无法告发,只能越想越气,越气越点不对。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
岁稔星君:“时辰到,起身。”
所有人站起,岁稔星君一排排走过,一一检查。
弟子们的棋盘都密密麻麻、参差不齐,只有两人的棋盘格外不同,一眼看去就见分晓。
令黎的棋子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仅剩下七零八落几颗摆在棋盘之上。与之对应的则是沃雪,满满一盘的棋子,361颗一颗没少,齐齐整整,还是最开始的样子。
岁稔星君自沃雪面前走过,叹息地摇了下头,沃雪紧紧咬着唇,眼眶通红。
最终,岁稔星君停在令黎面前,满意地点了下头。
结果当场公布,令黎夺魁,沃雪最后一名。
按照一开始公布的规则,令黎明日跟随神君下界,沃雪要替十二名弟子每人各作一幅丹青,直到满意为止。
散学后,几名弟子围着令黎,笑嘻嘻问:“令黎神女,那么多的棋子,你就怎能迅速找出相同的两颗?”
“对啊,密密麻麻,看得我头都大了!”
此时,兰时与沃雪经过令黎桌旁,沃雪狠狠瞪了令黎一眼,令黎抬头冲她一笑:“回去好好练习作画哦,我这人可是很挑剔的呢,不好糊弄。”
这是沃雪考核之前朝她喊的话,此刻原话还回去,弟子们立刻起哄地笑起来。
沃雪满脸通红,拳头攥得紧紧的。
“对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葭月忽然道,“我后来就没有注意黎黎了,所以那些惊叹声啊,是我随机发出来故意给你听的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沃雪被气得哭出来,捂着脸跑了。
兰时没有追去,站在原地,双目直勾勾盯着令黎。
她一言不发,令黎忽然觉得后背爬起一阵冷意。
*
令黎得了魁首,也就在枕因谷的时候开心,主要是一想到沃雪要给她作丹青开心。回到绛河殿,见到竺宴,她就瞬间来气。
他还坐在她的美人塌上,拿着她的书简!
她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道:“你坐的是我的位子。”
竺宴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意味不明笑了一声,从善如流站起来。
令黎立刻躺上去,又抬起眼皮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竺宴,冷漠道:“你站的也是我的地方。”
竺宴:“在赶我?”
令黎:“书简留下。”
竺宴点了点手中书简:“我竟不知,你如今如此用功。”
那上面全是她的笔记,有课上写的重点,也有修炼过程中的心得,绛河殿中已经堆了不少。
这着实令他吃惊,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只会找借口偷懒的天酒吗?从前的绛河殿中只有话本,像这些上进的东西那是断然看不到的。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令黎就更生气了:“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今日考核,虽没考到我用功的点上,但我还是得了魁首。”
竺宴奇道:“我为何要失望?”
令黎扯过枕头抱在怀里:“你分明答应我了,要带我下界去玩,临到头了却忽然弄出这么个奇奇怪怪的考核,不就是反悔了,不想让我去吗?”
“你是如此以为的?”
“那不然呢?”令黎头头是道开始讲道理,“你若不弄这么个考核,信守承诺,那我明日肯定要随你下界。但你弄了这么个考核出来,枕因谷中总共有十三名弟子,我就只有十三之一的可能可以随你下界,这还不是婉拒吗?”
竺宴张口结舌,竟无法为自己辩解。
令黎恹恹扭开头,不想看到他:“好了,我知道了,我明日哪里都不去,你自己去吧。”
竺宴一惊。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虽还不算懂她,但也不知竟会这样离谱。
他以为她会生气的时候,她并不生气;他以为她会开心,她却生气。理由竟也是头头是道,无法反驳。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竺宴难得觉得自己竟言辞木讷,他看着令黎扭开的头,低声解释,“我若真不想你去,大可直接考核神力,以你眼下的神力,你定不会胜出,我又何必费尽心思去想那样一道考核题目。”
令黎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他这个解释有点道理,又缓缓扭回头,看向他:“那你怎么就确定,换这个考核,我会胜出?”
竺宴没有说话,却是走到她塌边坐下,低眸看着她。
他当然知道她会胜出。
一万年前,扶光殿中,他与天酒就常玩这个游戏。
这个游戏本就是她想出来的,连他都玩不过她。
令黎原本因为生气摆烂躺在美人榻上,此时她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他又冷不丁坐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个姿势十分不雅,红着脸,默默坐了起来。
竺宴并不打算告诉她她就是天酒,天酒看似恣意懒散,但她的使命刻在了她的骨血里,太沉重了。
他似笑非笑道:“对自己有点信心,想想你整我的时候,将橙子和柠檬分得多清啊。区区那样一盘棋,怎能难住你?”
令黎想了想,勉强接受这个解释。
竺宴又问:“那,明日还同我出去吗?”
她打量着他,很敏锐地感觉到他求和的意图。她们木头一向大度,令黎立刻大气地点了下头。
竺宴弯唇一笑,下一瞬,却见令黎忽然倾身向他,伸出双臂,主动将他抱住。
娇软的身子贴到他怀中,竺宴刹那间浑身定住。
少女双臂勾过他的脖子,她仰起脸,肌肤主动蹭了蹭他的脸颊,软乎乎地在他耳边说:“贴贴。”
贴完这一侧,又换一侧,继续:“贴贴。”
然而竺宴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他的身体僵硬,那短暂的时间里仿佛四感尽失,浑身上下仅剩触觉,所有的感官全部集中在与她肌肤相亲的地方。
她柔软的身子、温热的拥抱、细腻的肌肤、甜糯的呼吸……隔着一万年漫长寂寞的岁月,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当年扶光殿中与她相伴的时光,短暂却永生难忘。
他僵直着身体,手背上绽出青筋。
直到她放开他,没事人似的跳下美人榻。
他立刻清醒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将人抓住。
“你在做什么?”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眼角泛出几不可察的红。
令黎莫名:“我去收拾东西啊。”
“我问的是……”他哑声道,“方才。”
“那个啊,”令黎笑嘻嘻道,“贴贴。”
“贴……贴?”
“嗯嗯!”令黎点头,“葭月教我的,她每次向我道歉就会这样贴贴,我就会原谅她。”
竺宴:“道歉?”
令黎十分大气,并且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方才误会你了,很是抱歉,所以向你道歉……咦,你们神域不是都这样道歉的吗?”
她见竺宴很震惊很激动的模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竺宴沉默了一瞬,问:“你还向谁如此‘道歉’过?”
令黎立刻感觉被冒犯:“我才没有向别人道歉呢,我又没有犯错,我基本都是对的那一个!方才,方才那也是意外,主要也是你先让我误会了,我才会误解你。”
竺宴倏地笑了,胸腔震动,低低的笑声从喉间逸出。
令黎搞不懂他在笑什么,他忽然用力将她拉进怀中。
脸猝不及防撞进一具冷硬的胸膛,令黎脑子一瞬间懵懵的。
竺宴一条手臂环过她的腰,另一只手压在她的脖子后,他侧头,在她耳边低道:“嗯,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他的气息落在耳根,令黎只觉一刹那,自己的心用力往胸口撞去,竟像是要生生跳出来似的,血液也似一股脑向脸颊涌去。
她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想到竺宴下一刻就要用脸贴她,竟莫名的手忙脚乱,下意识想推开他。
竺宴却先一步放开了她,并没有做到她所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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