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秦思和徐阳,是北京那边专门派过来给小大师帮忙的,前几年小大师每个月都要出远门一两次,都是人家秦思和徐阳忙前忙后,陪着小大师去那些重灾县求雨!”
赵文书恼火到拍桌子,不知不觉就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魏海也是知道真相的人,他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就听赵书记骂街。
其他大队队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门路广和青苍大队有点关系的大概猜到了,啥也不知道的人现在听赵书记说完,他们也知道了。
魏海偷瞄了下手表,赵书记足足骂了五分钟。
“县里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们也心里有数,这一年又是搞成分划分,又是搞这样那样的运动,还有知识青年下乡,一堆事情挤一块了,到处都不安生。”
“咱们这两年好不容易风调雨顺过两天好日子,大家要珍惜,管好队上的人,特别是新来的知青,不准他们把大队搞乱了。人心乱了,以后可不好带队伍,明年开春种田怎么搞?夏收怎么搞?”
“不管他们外面怎么闹腾,咱们是农民,主要任务就是种田。要是乱来误了农时,大家都跟着饿肚子吧。”
饿肚子三个字就像冬天里的一盆冷水泼到身上,所有人都一个激灵。赵书记说的对,什么口号都是虚的,只有吃到肚子里的粮食才是实的,可不能让他们大队的单纯孩子被知青忽悠坏了。
“这封举报信只是个引子,我在这儿先说我的态度,举报还是要举报,但是不能像这封举报信一样,捕风捉影乱举报,必须实事求是。”
赵书记指着桌上的信:“必须实名举报,匿名举报一概不管。”
魏海表示支持:“我看行,不能他们瞎说我们还跟着瞎闹吧。”
其他大队长紧跟着点头,没错,确实应该这样!
赵书记看所有人一眼:“现在是农闲,我看个别知青精力旺盛得很,东家长西家短,比村里的老太婆还能折腾事儿。”
“青苍河是不是该趁着冬天水位比较浅,淘一淘淤泥?”魏海提出建议。
赵文书点点头:“魏海提的这个建议不错,青苍河也有两年没有清淤泥了,趁着现在农闲,大家组织起来把活儿干了。”
赵文书的想法在场的大队长都明白了,这是要给那些知青找点事情干,人一闲呐,就容易想东想西。
这场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他们走的时候秦思和徐阳两人抱着文件来办公室,大队长们都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还用感激、佩服的眼神看着他们。
秦思和徐阳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也没见他们这样啊?
徐阳打开办公室的门让秦思先进:“不管他们,咱们赶紧把报告都整理完,赶在年前送到叶主任办公桌上。”
根据小大师的习惯,从现在到正月十五之前,没事儿肯定不会下山。他们早点把今年的报告整理出来,到时候还能给提前申请假期回北京。
旁边的会议室里,魏海被单独留下来,赵文书问他:“考虑好了没有?”
“考虑好了,明年开春我就来公社上班。”
赵文书笑着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能想通。你有本事,又年轻,又是木家的女婿,只要努努力,以后有的是机会。”
“借您吉言了。”
说实在话,魏海作出这个决定内心也很忐忑,这要是不成,会大队不仅是没脸的问题,大队长的位置也没了。
但是,为了搏一搏以后,这个风险他愿意承受。
“民兵队嘛,说起来也不忙,但是很重要,主要就是□□。”
民兵队里的普通队员也不用在公社一天到晚守着,只要有事的时候叫他们时能抽出时间过来就行。魏海就不一样了,魏海不仅挂名在民兵队,还兼任他的助手,好些杂活儿都需要他帮忙处理。
“明年我会花更多时间在组织内部的活动上,副书记年纪大了身体又差,顾不上来的时候你要帮着副书记盯紧下面大队上的事情。”
“赵书记您放心,上面的事情我不懂,你要说大队上的事情,我还是明白。”
“虽说你明年开年才来公社,年前的民兵训练你要来参加。”
“好。”
赵文书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十多分钟后两人才从办公室出来,看到秦思和徐阳在办公室,赵文书笑着进去打招呼:“你们最近得罪人了?”
“得罪谁了?我们这不是刚出差回来嘛,想得罪也没机会不是。”
秦思以为赵书记跟她开玩笑,刚才还笑着呢,直到赵书记把举报信放在她手仙*女*整*理里,秦思脸色顿沉下来,一目十行地看完,气得发抖:“这简直是莫须有的污蔑!”
“我看看!”
徐阳抢过信看完,连忙拍拍她肩膀:“别生气了,举报信从头到尾都没说咱们哪里做错了,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咱们不用搭理。”
赵书记摆摆手,示意秦思不用这么生气:“你们的工作有多重要我心里清楚,上面的领导心里也清楚,这种跳梁小丑你们不用在意。我把举报信给你们看只是想让你们心里有个数,以后注意着点。”
“多谢赵书记,这件事我们会跟叶主任汇报。”
虽然只是小事,他们也问心无愧,但还是要告诉叶主任一声,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叶主任也好帮他们解释。
不仅是叶主任,秦思还把他们被举报的事情告诉小大师。
木怀玉看完信后冷笑一声:“一天天地不干正事儿就知道窝里斗,我看他们是吃饭吃得太饱了。”
木玄玑想起她昨天起的卦象,和天灾之前的卦象一样,还是那个水山蹇的卦象,六十四卦其三十九卦,爻辞依然应在九三!
内卦为艮为止,外卦为坎为险,往蹇来复,险之又险,挣扎求生。
曲折前进,不知道这次往前的路到底有多坎坷。别人她管不了,但是身边的人她还是能拉一把。
“奶奶,你写信叫野王送下山去,跟秦思和徐阳说,如果碰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山上,木家寨少不了他们房子住。”
“我也是这个想法,咱们山上多的是房子,寨子里大半的房子都还空着呢。”
信送下山后,林梅把信交到秦思手上,秦思看到信后红了眼眶,只是木副会长和小大师念着他们。
事实上,自从今年开始兴起各种举报的风气后,各个地方都有这种事情发生,有些举报是真的,有些举报是诬陷,领导们只是给这些真假判案都忙得不可开交。
庆丰县的情况也差不多,何俊何书记忙起来,林小琴这个秘书经手的事情就更多了。如今的情况下,宣传部很重要,何书记早就下令,从县政府出去的所有涉及政令的稿件必须交到他那儿审核。
何书记每日的工作繁杂,宣传部交上来的稿件基本上都是由林小琴审核后,把她觉得有问题的地方标记出来再交给何书记看,何书记看完如果没有补充意见就发回给宣传部,根据审核意见进行修改。
这天,林小琴下班回家,在车棚那儿碰到王姐,上半年的时候因为去乡下出差晒得黑瘦的王姐养了大半年后又成了林小琴熟悉的那个王姐。
“小琴呀,王姐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跟王姐我明说,我回头就去改。”
林小琴惊讶道:“您这是哪里的话,您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谁见了您不得夸一句八面玲珑?您跟我说说,是不是谁嫉妒您,故意挑您的不是?”
“我可担不起什么八面玲珑。要说八面玲珑,谁比得上你呀,现在谁不知道你是何书记跟前的红人?要说嫉妒,大家也该嫉妒你,嫉妒我干什么?”王姐轻拍一下嘴角:“看我这张嘴,又说错话了。”
林小琴似笑非笑道:“不招人妒是庸才,我早就习惯了。”
王姐只是客气一句,林小琴真认下了。她举起手表看了下时间:“哟,这个点了,我还要赶紧回去买菜。王姐,我就先回去了,回头咱们再聊。”
林小琴一屁股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脚点地,另外一只脚搭在脚踏上,一脚蹬出去就要走。
“等等,我有事情要说?”王姐急忙两步拦在林小琴前面。
林小琴皱眉:“王姐,您这么着急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跟我谈吗?”
林小琴的意思是,如果是公事就赶紧说,如果是私事……对不起,我跟你没什么私事好谈,别挡住我的道。
“小琴,最近我们宣传部送上去的稿件十份有八份都被打回来,搞得大家伙儿心里怨气很大,这样做不太好吧。”
王姐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你要是只因为针对我就把宣传部的同志们都拉下水,不太好吧。”
“王姐,不是我说,你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吧!”
王姐脸色顿时黑了,林小琴竟然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林小琴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道:“我林小琴自认是个秉公办事的人,你们交上来的稿件我都是按照流程处理,出修改意见,最后何书记过目后才把稿件发回去叫你们重新修改?请问,你有什么理由来我面前说我针对你?”
王姐气道:“那是你的修改意见还是何书记的修改意见还两说,要论对政策的理解把握你能比得过我?你凭什么修改我的稿件?”
林小琴轻蔑一笑:“哦,原来你来拦我不是因为宣传部的同志对我有意见,是你对我的修改意见有意见呐。”
“我说呢,我要是宣传部的同志,自己写的稿件还有人审核完后给出具体的修改意见,这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情,怎么会不高兴呢。”
王姐双手抱胸:“林小琴,注意你跟老同志的说话态度,当初你借调到咱们宣传部的时候,我还是你的领路人。”
“王姐,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就别说了吧,没什么意思。关于稿件修改你也别找我要什么说法,你要想要说法,我看还是找何书记去,只要你说服何书记你写的稿件特别完美,没有一个标点符号需要修改,以后就不用送到我手上来了。”
林小琴一把推开她:“如果你觉得自己没那么本事,也不用去找何书记,你直接调吧。只要你在县政府一天,你想出风头,都绕不过我去。”
林小琴一蹬脚踏板,自行车慢慢悠悠骑出县委办公大楼。
此时,车棚对面三楼的办公室右边的窗户开着,县委副书记谭显对秘书笑道:“林小琴这个姑娘,软硬不吃呀,你这个堂弟妹那么会说话的人都被她气的跳脚,不容易。”
“领导,这种人不好用,就算何俊下台了,她也不太可能跟着您。”
谭显关上窗户,没有冷风吹进来,屋里顿时暖和了一点。
“我知道,她跟何俊一条心,我用不起她。再说了,我不是有你嘛,有你在,她对我也没什么作用。”
一直微微低着头的男人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就算知道谭显说的不是真话,他也知道,除了他,谭显手中没有可用的人。
风浪越大,鱼越贵。风险与机遇并存!
那些有心之人,都慢慢动起来了。
没有多少人是真正独立的,身处在群体之中,大家都被裹挟其中。但是,人跟人始终是不同的,有些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十二月下旬,冬至这天青苍河上的人社员还在淘淤泥,一众青壮男男女女一个个被冻得脸色发青,刚下过河后爬上岸,被冷水泡红了的手放在热水里都没有知觉。
习惯了这里气候常年干活的青壮都是如此,那些敢下乡没几个月,有些还是秋收后才来,根本没干过几天农活,城里来的男男女女们,更是冷得受不了。
刚开始几天,他们还喊着口号说他们下乡就是为了支援农民兄弟,农民兄弟能干的活他们也能干。
都没过三天,口号喊不动了,就算是正午温度最高的时候,他们一走到河边就发抖,感觉冷水已经刺得骨头生疼。
魏海也没有逼他们下水,叫他们去挑淤泥,把河地淘出来的淤泥挑到山上地里,等淤泥晒干后开春再锄碎,能当肥料用。
虽然挑淤泥也很辛苦,但是比起下水淘泥沙,还是要轻松得多,所有知青都不吭声,乖乖地干活。
大队上历来有个规矩,因为下河淘泥沙辛苦,河里捞起来的鱼虾分都分给下河的人,叫他们拿回家炖一锅鱼汤,鱼汤里放多多的生姜,可以热一热身体,祛除湿寒。
下河的时候没人愿意下河,分鱼的时候好多人羡慕的都快要流口水了。
“想吃鱼?”
想吃。
“明天换你们下河淘泥沙干不干?”
一群人纷纷摇头,这活他们真干不了。
呵呵,干不了就去挑淤泥去,守在这儿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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