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淳安公主又办了梅花宴会,帖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沈弈的小厮说,这是公主特意办的,目的就是想借此问他一些话,倘若他不信,前去赴宴便知道了,按常理来说,公主办的宴,他如今的品阶还没有资格去,就为了请他,许多人都接到了帖子。
燕郡私下里也找人问过,同僚给他的口风跟沈弈小厮的口风一样,莫说是公主的宴会,皇宫的宴会都甚少能去,这次也不知道做什么接到了帖子。
他本想避开宴会,开了席面之后饮了两盏酒,便逃了席面,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阿滢。
原想着,在汴安安定一些后,手头上积攒到了宽泛的银钱,便找人回去说亲事的。
瞧着她的穿着打扮与前面大相径庭,燕郡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中已经疑云四起,可阿滢不想说,他不能逼问她,只想着先问了她落脚的地方,待出了公主府上,再去探问她。
听商珠的口吻,她似乎知道内情。
“敢问公主,臣下为何不能前去提亲?”
“因为...”商珠犹豫不决,怕商濯知道了迁怒于燕郡,她直言道,“因为你斗不过我二哥哥。”
“二殿下?二殿下和滢儿妹妹有什么关系?”
滢儿妹妹,叫得好生亲密,她听着都觉得过于亲密逾矩,这称谓若是叫二哥哥听去,只怕整个汴安的天都要变了。
燕郡很快便反应过来,“公主的意思是滢..迟姑娘与二殿下关系紧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商珠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是。”
“你在朝为官,想来也听到了不少风声了罢?”
是,商濯身边跟了个小姑娘,不知来历,不知何人,宠得过分,纵然燕郡无意探听,却也听到了不少风声,别说身边还有官员想要将自家的姑娘送到皇后娘娘面前过个眼睛,最好能够和商濯。
“迟滢便是我二哥哥心头上的人,二哥哥看重她,喜爱她,你若是向她求娶,叫我二哥哥知道了,定然会...”
会怎么样,她没有说出来,总归没有好果子吃。
“迟姑娘怎么会和二殿下有牵扯?”燕郡忍不住询问。
商珠苦口婆心劝道,“她与我二哥哥虽没有你相识的年岁长,羁绊却深得紧,日后定然会留在我二哥哥的身侧,你还是不要再有求亲的想法了。”
“可我看方才她的脸色似乎并不愉悦。”与二殿下的这桩事情,果真是她情愿的么?
商珠真是恨铁不成钢,她把话说得更明朗,“她已经是我二哥哥的人了,纵然二哥哥不要她丢弃她,你和她也是不可能的。”
世上的男子不多爱贞洁?
“不。”燕郡径直摇头,“不一样的。”
什么叫不一样?
商珠被他的话给噎住了,很是不明白,明明是来问她的事情,为何又牵扯到了蛮女的身上,倘若不将燕郡给劝住,唯恐给二哥哥惹乱子,届时他的性命也保不住。
“有什么不一样?”蛮女身上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叫二哥哥和三哥哥对她念念不忘,现在连带着燕郡都是她的裙下臣。
燕郡沉默,不知道给商珠回些话什么比较好。
“总之迟姑娘甚好。”
她踏实美丽,不骄矜做作,也不粗蛮骄横,率性可爱。
想到迟滢,面前男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商珠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小丫鬟跑了过来,凑到她的耳边,“公主,皇后娘娘四处派人找您。”
作为今日的东道主,自然是不能将府上的宾客丢在前厅,商珠不得不起身,时日无多了,她干脆说个明白。
“我虽然对你有情意,想要你做我的驸马,但我对你说的话不存私心,迟滢已经是我二哥哥的人了,二哥哥喜爱她,若你不听我的劝告,非要犯浑,出了事我也不能保你。”
“多谢公主的美意及劝告,臣下知道了。”燕郡道。
商珠不得不离开,留了他在酒窖附近,宝兰得了商珠的眼神暗示,留下来引着燕郡稍后入席,以免两人一道引人注目非议。
待三人分别从酒窖当中离开,跟过来的吐蕃王子从隐蔽的角落现身。
他看着燕郡的背影,“没想到今日能在淳安公主的府上见到这样一出好戏。”
“不知那位迟姑娘有些什么本事。”他的下属追问。
“能同时入商濯和商瑞的眼睛,又笼络了淳安公主心仪之人的目光,这就是她的本事。”
“真是有趣。”吐蕃王子笑道,没想到今日登门,会有意外之喜。
阿滢在小凉亭附近转了转,商珠的公主府当真是占地广阔,小凉亭后面还有凭栏,堆着许许多多的奇石异块,想到商濯府邸的布局,这里应当是要堆砌假山罢?
阿滢绕往里过去瞧了瞧,伺候的人跟在后面,竟然落了脚程,一闪眼的功夫,阿滢已经钻进去了,急得人在后面找。
阿滢也是绕出假山水榭后,才发现人跟丢了,便是连涣月都没了身影。
正巧,没有人跟着乐得自在,引进来的泉水清幽,又养了红尾的鱼,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阿滢瞧得生趣,抱着裙摆蹲下去拨弄清泉。
她兀自玩得很是开心,后面传来一声问候,阿滢回身过去是,见到一张俊脸,吓了一跳,因为是在泉池的边沿,没有站稳便滑了下去,幸而被人拽住拉了上来,否则她定然要落汤狼狈了。
“三、三殿下?”阿滢站定后连忙从男人的大掌中抽回手。
她低头整理裙摆,顺便遮掩脸上的失态。
“三殿下怎会来此?”商瑞贸然出现,仰头的那会子没注意,还以为是商濯来了,可不是吓到她了。
“公主办赏梅宴给我递了帖子,本是不想来的...”
他欲言又止。
阿滢问,“三殿下又是为什么来了?”
商瑞忽而轻笑一声,启唇时,声音也很轻柔,“许久不见迟姑娘,心中甚是挂念,听人说,你来了,所以我也来了。”
阿滢的裙摆整理好了,神色恢复正常,就是耳朵还有些滚烫,闻言有些愣,总觉得这番话有些不大对劲。
“...多谢殿下记挂。”
“许久不见,迟姑娘与我生分了。”商瑞唇边的笑意减淡了不少。
阿滢不知说些什么好,商濯的强势占有令她害怕,下意识与男子保持一定的距离。
既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对对方的一种保护。
阿滢仰头见他温润的相貌,难以将眼前的男人与商珠口中所说的充满嫉恨的人联想起来,有那样一位出色的双生兄长在前头,时不时别人拉出来比对,难怪他会做出那些偏激的事情。
若是她,总被人讥讽比对,母亲又偏心斥责,心中指不定会生出怨恨。
而后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慰,又被禁足多年,他心中的委屈和怨恨真的驱散化解了么?阿滢并不相信,神明能够驱散怨念的事情,即便是有,那也是就逝者而言,商瑞分明是活着的。
他被驱赶到法华殿的时候有几岁?阿滢想问,却不敢问。
况且,他心中的积怨,分明是因为世俗闲言碎语造就的缘故。
“迟姑娘做什么这样瞧着我?”商瑞问道。
若是她,被禁足那么多年,必定会怨恨无极,思及此,阿滢心头禁不住浮上怜悯。
“三殿下清减不少,是近些日没有好好用膳么?”
又是不防的一句,他总是猜不到她在想什么,说什么,触及少女眼中的悲悯,商瑞隐隐明白了她张这句口的缘由。
她或许知道了。
“劳烦迟姑娘关心,的确是有些用不下。”
“为何?”阿滢问道。
“为着前端的事情,原本想着能帮上姑娘一二,不曾想还是...斗不过兄长,没有将你送回去。”
商瑞敛下睫,状似内疚,余光却一直扫着她的反应,借用一个斗字,看看她是否真的知道了什么。
“殿下何出此言,三殿下救我于危难,我心中极其感激,已尽了人事,听天命即可,何来歉意一说。”
阿滢摇头,真算起来,应当算她欠商瑞的。
“是吗?”上一句话辨不出来,他又补了一句,“这么些年了,我还是比不过兄长,不论何时何地。”
阿滢见他神态寥落,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令他人内疚,又想到前儿的事情,终究没有忍住张了口。
“殿下是人中龙凤,将来必定会有自己的一番成就,人立于世上,无需和他人比,也无需过多在意旁人的眼光,自己活得恣意顺畅,才是真的。”
她果真是知道了。
商瑞微微抬眼,见眼前少女劝慰的神情真挚,她清澈圆润的水眸泛着莹润的光,犹如细碎的繁星落到她的眼底。
迟滢的样貌并不算出彩,这双眼睛却生得极妙。
一时之间竟然看住了,略微失了失神,“......”
“我以为姑娘会怪我。”他本不该说这句,被她看着,没忍住张了口。
“怎会!”她抿出一抹药,摇头道,“三殿下这样说,我日后可不敢见您了。”
是有意逗他玩笑,商瑞也的的确确笑了。
“兄长待你好么?”他问。
“二殿下...待我..”阿滢说不出那个好字,当着商瑞的面,她只轻微颔首,以作回应。
阿滢的眼前出现一个绿色的瓷玉瓷小瓶。
“这是什么?”
“是迷药,姑娘将来或许有用。”商瑞递给她。
阿滢顿了半响,还是收下了,“多谢三殿下。”
“兄长的人快要找来了,我便先走。”他又从宽袖当中递给阿滢一个骨头样子的信烟,“将来姑娘或有蒙难,可以点燃信烟,至于用处,待姑娘点燃之后便可知晓。”
他留下这两样东西便离开了。
前脚刚走,后脚涣月领着伺候的人出现,“姑娘走得好快,奴婢们险些追不上,”
阿滢不动声色将东西给藏好,“一时不防便走快了,日后我脚下注意些。”
商瑞离开了公主府,没有去法华殿,刚到长信殿门口,便听人说,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可有奉茶了?”商瑞问道。
宫人点头,“上了。”
他匍一进正殿,便见到伫立在中央的吐蕃王子。
前者听到了脚步声,转过来笑道,“三殿下安好。”
“不知王子来此有何贵干?”
商瑞神色淡淡。
对方并不在意他的冷淡,“谈一笔交易。”
商瑞掀眼瞧过去,“哦?”
吐蕃王子不受他的冷淡影响,寻了一个位坐下,端起茶水。
“助三殿下得到一个人。”
第60章
商瑞语气微顿, “什么人?”
吐蕃王子没有喝茶,放到鼻端嗅了嗅,“三殿下何须与我打哑谜呢。”
“父皇准许吐蕃王子在皇宫内随意行走, 可没有准许你肆意偷听别人说话。”
“我的做法的确不是君子所为,可三殿下觊觎兄长枕边人又是什么说法?”
商瑞扯唇嗤笑, “......”
“明人不说暗话,三殿下想要这个女人, 我可以帮你。”
商瑞斜眼,“既然是交易,吐蕃王子的条件又是什么?”
吐蕃王子笑, 朝他扬起杯盏, “三殿下不妨猜猜看?”
商瑞, “......”
怕又遇到什么不速之客, 阿滢回了小凉亭坐着, 身上揣着商瑞的信烟和迷药, 总归有些慌张, 还要佯装若无其事,生怕被商濯派来跟着的人发现端倪。
不多时,商珠带着宝兰姗姗来迟,
“公主前厅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么?”阿滢见她走得气喘吁吁, 脸色似有不愉。
商珠急急喝了一盏茶后, 幽怨盯着阿滢。
宝兰在旁边解释道,“前厅用过早宴后,公主便让贵女公子们自行在府上赏花玩乐,这才有了空来找您。”
阿滢点头默声, 商珠还是一言不发盯着她。
“公主不去寻燕大人?”阿滢问道。
“我以为他会来找你。”商珠恹恹不乐道。
“不如派府上的人去找找?别错过了。”阿滢提议。
“找什么找。”商珠撇嘴,兀自倒了满满一盏梅花酒, 端起来仰头吃尽了,又要去倒,接连喝了三盏,酒坛子空了底,她叫人再送上来。
阿滢瞧着她有借酒消愁的架势,连忙劝阻道,“今日的席面还没有散,一会子还要公主去招呼左右,可别吃醉了耽误事情。”
商珠拂开她的手,“叫你管我?”
阿滢瞧她撒气的样子不明所以,她不吭声,商珠使了小性,没多久就好了,开始吐露心声,“不用找了,沈弈没有骗我。”
“什么?”阿滢听得云里雾里。
“燕郡的心里果真是有了喜爱的人。”商珠子卖了一个罐子,刻意问阿滢,“你与他自幼相识,你可知道他喜爱的姑娘是谁?”
阿滢蹙眉回想,“若来问我,我还真不知道是谁。”
“往日里不见郡哥...燕大人身边有谁家的姑娘,要真说起来,倒是有心仪他的人,是张家的小姑娘,她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径直就去表了心意,后来我听班子里的人数,燕大人拒了她的好意,她前年许了人家,而今生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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