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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计算？”
第一次听到，梁焕是甚为吃惊的，“这也能算得出来？”
人这么复杂的生物，多变而捉摸不透的心理和情感，用一套死的数学模型来计算一个人的需求，这怎么听都有点天方夜谭。
“刚才的动画只是一个最简单的示例，当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算出来。”
郭雪将ppt往后翻，“你看这边的概念设计图，要想利用这套数学模型，用户需要进行大量的输入，要把在各个年龄段对自己产生过影响，或者说印象深刻的事件全都告知系统，让系统尽可能和你自己一样了解你自己，那样才能算得准。”
郭雪向梁焕简单讲解了用户的输入范畴，从健康状况、家庭、家族、社交的方方面面，到详细地分出幼儿期、学龄期、大学期、社会期等各个阶段，各种排列组合后形成分组，而每个分组里都存在着一系列庞大的题库。
很容易便能想象出一个画面：一名用户面对系统提出的源源不断的问题，一题一题作答时，几乎把自己的人生重新遍历审视了一遍，然后把审视的每一步分享与计算系统。
如果最后的呈现方式像那2D动画一样，那么那辆小车将经历无数次停顿，无数次选择分岔路，最终到达某个名为“渴望”的地方。
如果数据的录入真能做到如此详实且真实无误，参照大多数人的思维模式和普世诉求，的确很可能计算出一个靠谱的答案，可是……
“系统所能知道的，顶多和用户一样多，怎么肯定系统计算出的结果，就比用户本人所认为的更准确呢？”
梁焕提出质疑。
这是在一开始，他怎么都没有想通的地方，因为彼时的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从来都是个目标明确，选择果断的人，彼时彼刻他非常肯定，自己渴望着能够年少有为收入丰厚，让家里实现咸鱼翻身，所以他要获得GIT的工作机会，快速赚到第一桶金。而另一方面，他连伴侣的选择也一样确切而坚定，以后的漫长岁月，他只想要冉苒同行。
该干什么，该为什么而努力，这些在他25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成为过问题。
如果时光能穿行，四年后的梁焕再回到当初，一定不会再提出这样的质疑。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得彷徨无措，看不清内心，找不到方向，为一个必须要做却不知该如何做的决断而感到迷茫。
当初认为坚不可摧的两个目标，竟然都在不久之后溃不成堤：冉苒走了，他自己也主动离开了GIT。
他的迷茫，就从那时开始。
几年了，他再没找到一个像当初那样毫不犹豫义无反顾一定想要达成的目标，一个都没有……
“大数据的时代已经在开启了。”
沉思中，梁焕听到一个冷峻的声音——一直沉默旁听的马组长开口了。
梁焕回神，意识到马组长是在回应他的问题。
“大数据时代，基于数据分析来帮助人做决策，是基本逻辑。”
马组长向后靠到椅背上，双手离开键盘，捆在腰间，“你不必纠结这个计算模型本身，只需把它当成开启大数据时代的一个先行者。计算模型是否成熟可靠，是那帮研究者的事，你只需要按照给定的算法，把这个系统开发出来，让用户能使用就可以了。”
梁焕直迎马组长的视线，感受到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明白了，这个疑问是多余的。
这就是三个月后将决定他来去的人，他必须服从。
“好的，我明白了。”他回答。
马组长轻扇眼皮表示认可。
“那我给你讲一下具体的开发要求吧。”郭雪适时把话题引入下一个阶段。
*
开完会，郭雪把梁焕送到楼下大厅。
“开发这一块就由你全权负责了，期限紧迫，可能的话，希望你每天都向我报告一下进度。”
“没问题。”梁焕答。
若完全不在意这个数学模型本身，光论开发，对他而言并没多大难度，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提前完成。
交代完，郭雪便回去了，梁焕走出大楼，返回电通。
凭心而论，这个项目的内容他并不喜欢，只是单纯地为了完成任务。
而听完项目介绍后，他越发觉得奇怪：这些内容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昨晚询问时，郭雪为什么会有一瞬间的回避？
第56章 56
第二程航班抵达大理上空时, 机舱里响起了广播：“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美丽的大理, 祝您在这里度过愉快的旅程。”
还没下飞机，但这里已经是大理了。
终是陪冉苒来了这里, 尽管迟了四年, 尽管现在他们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终是来了。
时间已是傍晚, 天色灰蒙蒙的, 两人打车来到大理古城, 找到预约好的民宿。
他们预约了两个房间, 前台服务员看只来了两个人, 还一男一女各住一间, 不由多瞅了他们两眼。但二人十分淡定, 一人拿着一张房卡，就上楼去了。
这种民宿都是小楼, 没有电梯, 两人的房间在二楼，梁焕便打算帮冉苒把箱子拿上去。谁知冉苒一摆手，“不用”, 就自个儿拎起箱子蹭蹭蹭上去了。
她个头小，人也瘦，抱着个体积比自己还大的箱子爬楼，梁焕站在楼梯底下看着, 一时没动。虽然知道那箱子没多重, 但见她身子没歪，两腿也蹬得协调, 还是忍不住吃惊。
这丫头从前就不娇气，但不至于让人体味到这个字——“虎”。
梁焕跟着上了楼，开门进自己房间，打开箱子拿了些东西出来。
他坐下来喝了口水，稍作休息，正打算理一理东西，就听到了敲门声：“你收拾好了吗？”
是冉苒，她就收拾好了？这么神速？
梁焕开门，答了声：“差不多。”
“去吃过桥米线吧。”她说。
两人去了古城的街道里。这里都是些古色古香的小楼，偶有几座小城门隔出几个片区，街道也不宽，人流一多，就快挤满了。
哪里的古城都差不多，全都是商店，梁焕不好购物，就瞅了几眼夜晚的灯饰。这里的夜景和城市里截然不同，倒是挺好看。
交往一场，他们还从未逛过一次街，这体验竟然还有新鲜感。但梁焕很小心地把双手都插在裤兜里，和她隔出半个人的宽度。
这样，并排着走起来才安心。
冉苒对那些商店不甚有兴致，她背着个干瘪的背包，到处张望那些招牌，似乎是想买东西，可卖小吃点心的，小玩意的，少数民族服饰的，什么都有，她却一家都没进去。
“好像来错地方了……”她咕哝。
“刚才路过的店有吃过桥米线的。”梁焕说。
“嗯，但我想先去买些干粮。”
“干粮？”
“嗯，面包，饼干，巧克力，还有水。”
“……”梁焕无语，“来旅游不该吃当地的特色吗？吃这些干嘛？”
“明天一整天都会在苍山上，没有餐馆的。”
“……”
来之前，梁焕只知道肯定会去苍山和洱海，但他是把自己当陪客的，一切计划都交给了冉苒做主。原来苍山要玩一整天啊，他想，这景区保留得这么原始，连商业都没有吗？
“古城里是景区吧，卖的都是义乌小商品，干粮还是一会儿去外面的超市买吧。”梁焕说，“你不是说要购物吗，要不，先顺便买点纪念品？”
这话透着直男癌的气息，但对着冉苒说出口，却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走的那天在机场买吧。”果然，冉苒想都没想就答了。
但她答完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眼看向他：“哦，你是不是需要买纪念品？”
“……”
“需要”两个字在梁焕脑中撞了一下：是得买点什么的，至少，陈亦媛知道，他来大理了。
“你去买吧，我等你。”冉苒说，“就是别逛太久，明天要走很多路，今天不能消耗太多体力。”
梁焕却摇头：“没事，机场买一样的。我们早点吃完饭去买干粮吧，一会儿超市关门了。”
餐馆是随便选的，决定马上去吃饭后，抬眼看到哪家，就进了哪家。反正这里到处都是过桥米线，反正这两人，要喂饱都简单。
两份不同口味的米线很快端上来，梁焕拿出手机给自己的那份拍了张照。
“第一次吃？”见他拍照，冉苒问。
“正宗的话，第一次吧。”
“那我教你怎么吃。”她示范起来。
过桥米线的吃法的确稍有不同，要自己把米线和配菜放进热汤里泡。但梁焕其实做过功课，知道怎么吃，他拍照并不是因为新奇，只是陈亦媛刚发了微信过来，问他吃了什么。
他也没有立刻回复，拍完照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简单吧？”冉苒示范完毕，搅和搅和，开始吃。
“嗯。”他应一声，照猫画虎。
小店里满溢着各种香料的气味，和浓浓的颇具西南地区特色的佐料油香味，再加上一口煮米线的大锅白烟四散，和着周围食客吮吸米线的滋滋声，烟火气十足，叫人味觉大开。
梁焕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意犹未尽：“这里的东西挺好吃的。”
冉苒边吃边答：“那一会儿出去再买点小吃回民宿吃吧。”。
他“嗯”了一声，实在没好意思说想再来一份。中午那个飞机餐实在是坑，他饿了好久了。
他干脆转了话题：“明天的路线你都清楚了？需要我再查查吗？”
冉苒吃东西比从前快了些，也吃完米线了，拿着勺子喝汤。她那碗汤都是红的，梁焕看着她喝都起鸡皮疙瘩。
“不用。”她嘴角挂红，话语平和，“我计划好了两套方案，路线都没问题。”
“两套方案？”
她干脆捧起碗吨吨吨，两下就喝光了，满足地放下空碗，这才一边擦嘴一边问：“你这两年登过山吗？”
梁焕仔细思索了下，问：“符合什么标准才算登山？”
这个问题有点严谨了，冉苒想了想，说：“那就具体一点吧，海拔高度差有800米就算吧，800米以上的登山经验，有吗？”
“……”这个数字听起来好像不大，但换成高度，梁焕就毫无概念了。
他一只胳膊拄到桌面上，两根手指撑着下巴，努力地想象，800米该是多高，哪样他知道的东西可以拿来类比？
“迪拜塔就有800米。”冉苒好像看出了什么，大方地给出了个参考。
可是，没用啊……
“……没去过……”他坦坦荡荡。
“那就500米吧，500米的登山经验，有吗？”
“……”不是这个问题……
“上海的东方明珠塔就接近500米，这个去过吗？”又是一个参考。
“去过。”总算有眉目了，他回忆着那塔有多高。
“上去了？”
“嗯。”
“电梯上去的吧。你设想一下爬楼梯上去，有信心吗？”
这丫头从头至尾公事公办的口吻，没有任何鄙视的味道，却也一点不给人留面子。
梁焕当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是对的，只好先撑下脸面：“行的吧……”
冉苒看了他一会儿，流露出怀疑之色：“算了，还是第二方案吧，不登了，直接坐索道上去，只徒步。”
梁焕掂了掂她的话，问：“所以第一方案，是登山加徒步？”
“嗯，不过也只是登到半山腰，也就五六百米吧。”
“那还行啊，不算很高的吧，这是你原本的方案？”
“嗯，如果我自己来，就会用这个方案。”
“……”
字字句句吐得毫无起伏，眼睛眉毛都不动一下，梁焕却从那空空的眼神里，自行读出了一层深深的鄙视。
他眉毛一斜，大言不惭道：“我是来陪你的，按你的原计划走吧，五六百米没问题，我跟得上。”
冉苒：“登上去以后，还有大约15公里的徒步距离哦。”
“行。”他嘴先动，脑子里的计算却还没能完成：按寻常步行速度1公里12分钟算的话，15公里是3小时。
嗯，应该行。
冉苒沉寂了半晌，没发话。
“就算你经验多，毕竟我是男的，体力不会差你太多。”他很有自信。
冉苒眨了下眼，将身子歪到桌子外面：“你把脚伸出来。”
“……？”
“我看看你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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