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退后几步才停下,目光一触即分, 李窈忽然矮身向前,以右边身体向着白冀冲过去。
难道这师妹又打算故技重施?
台下围观的同门弟子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同, 方才李窈只顾着逃跑,丝毫没有战意, 如今却主动发起进攻,像是完全改变了想法。
“她怎么还没下来!”
围观了四月考核的相思和符易匆匆赶来, 相思眉头紧皱, 满脸焦急。
不是早和李窈说过, 不要和白冀正面对抗,一旦受伤就立刻下擂台吗?
符易安抚的拍拍相思的肩,只看着擂台上,面容沉静, 没有说话。
白冀眼瞳中闪过疑惑,虽然李窈右边的手已经完全不能使用了, 现在用来格挡是算是明智的选择,但是这样的招式用一次就会被对手察觉。
再用就是犯蠢了。
李窈越来越近, 已经到了不可收势的距离,白冀侧身一躲,正要出手,李窈身体一扭,原本背对着白冀,此时已经变成了面对白冀。
白冀的手腕被李窈的手死死梏住,汹涌的不属于白冀的灵力忽然从两人接触的地方涌入白冀的身体之中。
这灵力一瞬扰乱了白冀灵力的运转,白冀出手的速度稍慢,李窈陡然收力,然后一脑袋撞了上去。
灵力被扰乱的瞬间白冀几乎是失去了防护,被李窈一脑袋撞飞。
“哕——”
白冀腹部抽痛,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李窈摸了摸自己有些不清醒的脑袋,意识到这一刻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此时不进攻更待何时!
李窈腾跃到白冀面前的瞬间出拳,白冀此刻离擂台边缘不远,只要李窈这一拳能中,白冀必然会掉下擂台。
“长老为什么还不叫停?”相思着急着要冲破看热闹的人群,却被符易拦住。
“稍安勿躁。”符易传信,“相信她。”
此时正是要紧的时候,相思不想出声干扰李窈,也不想在人群中闹出太大动静影响李窈,只能愤愤跺了跺脚。
李窈心中一喜,拳头就要砸到白冀身上,却不料白冀忽然一把握住李窈的手腕,李窈变拳为掌,手腕翻转间挣脱了白冀的手,一掌与白冀对轰,接着余波顺势后仰试图离开这里。
但李窈离开的势头一滞,白冀一手握住了她的脚腕。
——
李窈有一瞬的脑袋空白:难道考核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某个刹那仿佛看见了熟悉的面容——李奚,是李奚在看吗?
他在李窈之前应该就考核了,看上去衣衫整洁,表情平静,该是考核成功了,现在是三月弟子了吧?
在被白冀甩飞的刹那李窈以为自己会飞出擂台,考核就此结束,却没想到白冀将李窈向擂台另一头抛过去,就在李窈失神的刹那出现在李窈上方。
思绪回笼,李窈被一道黑影笼罩,剧痛传来的瞬间李窈已经“砰”一声摔在地上,木制的擂台被李窈砸穿了。
四面是整齐围好的木板,丝丝缕缕的光透过缝隙照到李窈脸上,李窈如梦初醒般大口喘息起来。
她的肋骨好像断了。
擂台正中木板断裂,塌陷出一个不规则的形状,青衫少女躺在其中,睫毛微颤,勉强睁开的眼还能看见湛蓝的天。
“这算是掉下擂台了吧?”相思喃喃自语一声,挤开人群,拼命挥着手, “已经结束了!考核已经结束了!让一让,让一让。”
白冀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收剑入鞘,他凝神看着塌陷的地方,忽然脚步一转,向着那边走去。
相思扑到监察长老身前,两手狠狠在桌上一拍,眉毛一拧,“长老!考核结束了!快叫停白冀!”
监察长老睁开一只眼看她,又慢慢悠悠闭上。
“还有时间。”
一旁的沙漏还剩小半截,相思看看沙漏,又拍拍桌面,“白冀已经把人打下擂台了!”
长老眼睛也不睁,语气淡淡道:“还在擂台范围内。”
“你!”相思一瞬间的狂躁,斜侧里伸-出的手臂死死扣住她,符易眉目微敛,目光扫过案桌后一动不动的长老,将涨红了脸的相思拖到一边。
“符易你干什么!你没看到窈窈被白冀打成什么样了吗!你放开!”
符易眼中似乎流过看不懂的情绪,两只飞快动作打着手语,总算将相思安抚下来。
李窈听见木制的擂台上传来阵阵脚步声,闲庭漫步一般,是白冀正在向她走来。
她试图起身,感觉到胸-前一阵阵的刺痛,眉毛纠结到了一起。
李窈想,不行,我还没有打败白冀,这次考核怎么过?
不过的话,自己岂不是就成了最后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人陪的最后一个人。
此时李窈和台下的观众仿佛都忘记了一件事,考核成功并不需要打败考核官,只需要最大程度展现出自己的实力,监察长老自有定夺。
他们只是不想看着李窈输。
微风骤起,有干燥的空气顺着缝隙挤入,吹动李窈的发丝和衣袍,李窈闭目吸收着四面的灵气,她闭上眼,甚至能看见四面灰白中风的痕迹——流动的、自由的、凝聚又分散的,那是风吧?
风是难测的,可以是掀瓦撼树的能量,也可以是捧花抚叶的微妙。
犹如纤细指尖轻点在李窈的心湖,一阵风吹过,湖面泛起圈圈涟漪,向着另一头快速扩展而去。
空气中大量的灵气正在流失,擂台周围的弟子神色一肃,他们都感受到附近的灵气忽然被吸收一空,接着更远的灵气汹涌而来,将空缺灵气填补。
监察长老忽然睁开眼,白冀脚步一顿,接触到长老锐利的目光,忽然加快速度,一手也轻放在了剑柄上。
相思急的不断搓手,一脸紧张看着台上。
符易垂下头,他看着靴子上沾的灰尘,轻轻在心里说了声抱歉。
“砰!”
狂风席卷,将搭建擂台的木板卷起,咔嚓断裂声不断,校场地面的沙尘被风卷起,其他场地正在考核的人甚至都受到了影响,错愕的向着这边看来。
沙尘飞扬中,一抹漆黑的光闪过,白冀一手挡在眼前,一手持剑跃入狂风中心。
他看见李窈站在那里,微微佝偻着背,长发垂肩。
“你……”
李窈身影乍然消失在原地,白冀手腕一翻长剑挡住了身后李窈的攻击,李窈完好的手仿佛虚握着什么,与长剑碰撞发出金铁之声。
可那东西很快就消散了,白冀只感受到一瞬的阻力,四面只剩下风吹的沙沙声。
分明是狂暴的风,却不知为何并不向外扩散也并不移动,而是牢牢立在擂台之上,李窈的身影仿佛融在风里,令白冀难以捕捉。
擂台几乎已经被狂风吹毁了,大量木板被卷上天,狂风停止一瞬,木板忽然失去支撑,垂直坠-落下来!
李窈总神出鬼没的偷袭,白冀低头,白袍渗出点点鲜血,那是被尖锐锋利的东西切割出来的小伤口。
不知道她忽然领悟了什么,忽然有了武器,明明上台时什么也没有拿。
风停的一瞬间,白冀捕捉到了李窈的踪迹。
侧面!
白冀一剑砍下,“叮当”一声拦截了偷袭,手背一痛,不知什么暗器打落了白冀手里的长剑,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身后袭来一阵微风。
一只手绕到颈前,白冀一震,心知来不及阻拦,一手死死捏住李窈的手臂,无形的刀刃切割白冀的皮肤,疼痛让他动作一滞,李窈的手已经凑近了白冀的脖颈。
冰凉微颤的刀刃贴在白冀皮肤上,白冀一顿,李窈居然出现在白冀身前,捉住他的前襟猛然一拉,白冀一个趔趄单膝跪地支撑身体。
“砰砰砰——”
沉重的木板接连砸在地上,激起一人高的灰尘,围观的弟子散开,眼前浮起的烟尘逐渐消散,擂台已经被完全拆掉了,被木板围起来的空地上,两人显然已经分出了胜负。
李窈佝偻着背艰难的站着,白冀则半跪在地上,一身白袍沾染了灰尘血液,显得狼狈无比,他微微仰着头,感受到皮肤上冰凉的触感逐渐消散,捏紧自己前襟的手也逐渐松开。
李窈眼里的平静慢慢转换为欣喜。
“我赢了。”李窈说。
“啊!”相思尖叫一声,原地蹦得三尺高,“窈窈赢了!”
“窈窈!”
李窈身体晃了晃,倒了下去。
白冀愣了愣,他看着鲜血淋漓的手背,无声拉出来一个笑,这笑中带着某种释然,欣喜而温和,“对,你赢了。”
白冀向来是冷漠刻薄的,从没人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周围的弟子都揉了揉眼睛。
莫不是眼睛花了,才看到了这样可怕的场景。
相思两步窜上去将李窈半抱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白冀,“你笑什么!”
符易也脚步犹豫的走上前,停在相思后背,满面欲言又止。
白冀从容的抬头和符易对视,他站起来拍拍袍子,捡起掉落的长剑。
“长老,考核结果已明了了。”
监察长老顿了顿,提笔记录,道,“弟子李窈考核成功,升三月弟子。”
有人带头拍手,于是四面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声环绕,李窈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颊隐隐发烫。
原来成功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妙。
“相思。”李窈小声说,“有没有治疗的弟子?我肋骨好像断了,走不了路……”
相思一拍脑袋,向着周围招手,“这儿受伤了!有没有治疗的弟子!”
一群人围上来将李窈带走了,另一群人举着工具木板开始叮叮当当的修建擂台,毕竟马上还有下一场考核要开始。
修建擂台的弟子不满的嘟哝着,每次考核都有弟子没分寸将擂台打塌,寻常都是那些外派归来的四月弟子搞得,这次居然有三月弟子考核也搞塌了擂台。
这种风气不值得学习!
池应捏着笔和账簿在一边对账,见李窈过来向她点点头,又转过去盯着修建擂台。
阳光热烈,李窈从缝隙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李奚,他也正好看过来,于是李窈露出一个兴高采烈的笑容。
李奚微怔,别过了脸。
第56章 考核后续
有些消息总是不用刻意宣扬也能四处传播, 李窈入门两月在考核中胜过白冀这件事很快衍天宗内人人皆知。
白冀还是那身破烂脏污的白袍,他立在阳光下,看着擂台被后勤弟子快速的搭建起来, 太阳一点点将他的影子缩短,到最后只剩下他脚底一片圆圆的黑点。
人们总爱对别人的胜负成败津津乐道,白冀向来因为心狠手辣刻薄冷漠不为人所喜,一招惜败,弟子们倒是唏嘘起来。
“嘶,当初我还想是谁这么倒霉,恰好遇上白冀,没想到……还好那位李窈师妹没抽到我。”同为考核官的三月弟子道, 一旁的其余弟子也立马应和起来。
“就是啊。不过也是他活该,平日里不是高傲得很吗, 尽说些难听刻薄的话,丝毫不给人面子, 哼,这次过去我看他还怎么端着。”
四面隐隐有不善的目光投来, 那些人或附耳轻言、面带不屑, 或满面嘲讽、意有所指, 白冀挑挑眉,准备离开这里。
他向外走去,人群缓缓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师兄。”有人跟着白冀出了场地,跟在白冀身后呼唤, 白冀转身,那弟子眼中滚烫的情绪似乎要将白冀灼伤。
这弟子也是一身白袍, 颈上绣着两轮明月,腰间挂着一枚粉色香囊。
他情绪有些激动, 紧盯着白冀,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
“师兄,您没事吧。”
除非必要,否则白冀向来不爱与人族交流。
白冀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有话快说。
这弟子身形瘦弱,头发稀疏,看上去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白冀在衍天宗见过不少这样的人,虽然衍天宗管制严格,但是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斗争,明面上不显,背地里却暗流涌动。
这样的弟子多半是遭到同级或者高级弟子欺压,连饭也吃不饱的可怜虫。
“师兄,您别气馁,也别管其他人怎么说,他们就是眼红您!都是一群在背后议人是非的小人!师兄,我……我,”弟子结巴着连续向前走了好几步,白冀退了几步想与人拉开距离,这弟子却猛然一扑,拉着白冀的手哆哆嗦嗦的将话说完了。
“我真的很敬重您!我相信您这次只是失误,下次一定还能让其他人看清您的实力!”
白冀被火烧了一般甩开弟子的手,弟子看着白冀,眼圈发红,好似下一刻就要泪洒当场。
“师兄,我永远相信您是最强的!”
这下白冀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他原本事情办砸了,又因为种种原因,心思复杂的很,弟子的话语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大片的水花。
“嗯。”
向来习惯以刻薄面目面对别人的的白冀此时居然没法摆出以往的面目,匆匆应了一声,转身飞快向着传送阵走去。
这个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要是知道自己敬重的人是个披着人形的妖魔,又该是何种面目?
白冀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他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句“我永远相信您是最强的”,说这种话,这个人不会觉得很羞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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