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很乖呢。”
“我乖的话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你看上去就很危险啊。”
“你想多了。”
许嘉茗笑了,没有辩驳他的否认,“你知道吗?有时我在想自己会不会不成熟,没有工作过,没有进行一种所谓的社会化。”
“现在还会这么想吗?”
“我觉得社会化,就是想让你服从规则。深谙规则体系并遵从的人,不一定是成熟的。”
陈岩看着她,她实则比大多数人都要成熟,“是的,打心底里认同这套规则的人,会极其幼稚地打压不遵从的人。被忤逆时,还会轻易被激怒。”
“我觉得我不论做什么工作,我都会尽力做好,做一个专业而负责的人。给自己一些目标与理想,一个个去慢慢实现。但我依旧是我,不会因为外在的规则体系而改变自己,价值的判定来源于我自己。”
许嘉茗很了解自己,她没有多大的事业心。但很愿意去学新的东西,今后也会付出努力去升职加薪。但这些,都是为了她真正在意的东西。
她有一个很好的爱人,她想给他更多的爱。他们有一条狗,她想每天带鱼丸去散步。她还要等爸爸,要攒钱为他养老。
她得到了太多他们的爱,她的心很小,他们是她的生命中最珍贵的、最在乎的。
陈岩忽然停下,认真地对她说,“在社会里,我们要扮演成熟,我还能教你扮演得更像些。在生活里,我陪你一起不成熟。”
成熟其实很无趣,但不论哪个纬度上,轻易向人展现自己的不成熟,都是不合适的。而与她相处的时空里,是他可以展现真实自我的地方。
“好。”许嘉茗看着他,“你要陪我玩,陪我一起不成熟。”
陈岩笑了,想说你怎么就知道玩,可是,他又无比享受与她在一起做的所有事。他已经很久没有玩过游戏,那个晚上,他教她一起打游戏,难得找回了他年少时的乐趣。
没有她,他会少了大部分快乐。最后剩下的那点,来源于极限运动中被刺激分泌的肾上腺素,与工作中偶尔的成就感。
他有过很多很好的东西,也过着世俗意义上最好的生活。可是,这一刻,他最想要的是快乐。
“好,我永远陪你。”
听见他说永远,许嘉茗倒有点不好意思,同他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了前边路口有一家冰淇淋店。当即就拖了他快步进去,就怕快要关门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人在排队,味道应该不赖,她边看菜单边问他,“你要吃什么口味的?”
“我不吃。”
“榛子怎么样?”
陈岩看出了她的目的,“你想吃什么口味就点,但我不会帮你吃的。”
被他看穿,她嘟囔了句,“我都想尝一下,也不想浪费嘛。”
许嘉茗贪心地点了三种口味,幸亏球不大,但还是满满当当地塞在了脆筒上。他点了杯热巧,自然是他买的单。虽然两人在一起,大部分的消费都是他来。但他给她买个冰淇淋,不知为何,她的幸福感格外强烈些。
店里位置很少,还都被占了,许嘉茗拿着冰淇淋走出店里,边走边啃,门都是他帮忙开的。
她将三种都尝了一口后才问了他,“你真的不吃吗?”
见她终于抬头看了他,外边气温不高,冻得哆嗦了都要顾着吃冰淇淋。鼻尖上还蘸了一点巧克力,陈岩想说不吃,却是拿出了手机,拍下了她的糗样。
许嘉茗懵了,他就没这么主动拍过自己,“怎么了?”
“没什么,赶紧吃,别化了。”
她不信,自己拿了手机开了前置摄像头,用手擦去了鼻尖的冰淇淋后,就皱了眉看他,“把照片删了。”
“这是我的手机。”
“那你给我看一下。”
陈岩打开相册给她看了眼,随即就收起,并且早有预料,躲开她抢夺的同时,就一把捞过她,手搂着肩将她桎梏在了怀里,“不是挺好看的吗?”
“好傻啊,你就不能拍好看点的吗?”
陈岩才想到两人好像都没拍过照片,他拿起手机翻转了摄像头。趁她的眼神中还带着懵时,就已经拍下了一张合影。
算了,也不能指望他拍出多好看的照片,在他再次按下快门前,许嘉茗忽然踮起脚尖亲了他的脸。
快门按下,她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像是恶作剧成功,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巧克力的黏腻,还继续低头啃了冰淇淋。
陈岩忽然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她的唇。
可可的浓郁在他的舌尖弥漫,她唇间的冰凉被他捂热,他贪吃着她口中的甜蜜。
这条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两个人没那么外放,却是难得沉醉在这样美好的夜里,放纵自己在无人识的异国街上热烈地接吻。
听到了路人的口哨声时,许嘉茗还是害羞地推开了他,“冰淇淋快化了,你要不要帮我吃一口?”
陈岩微皱了眉,也只帮她吃了一口巧克力口味的,她在家并不怎么吃这玩意,“你很爱吃冰淇淋吗?”
许嘉茗接着往前走,“开心的时候会吃,难过的时候会特地跑去吃。”
她大多时候,都一副单纯无忧的模样,此时一句漫不经心的回答,他并不知道,她有过多少难过的时候,也不清楚,她吃了多少个冰淇淋。
“你以后难过的时候,先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我要先吃冰淇淋。”
“那吃完告诉我。”
“吃完要不难过了,就不告诉你了啊。”许嘉茗舔着冰淇淋,确实有点凉,看中了他手上一直没喝的热饮,“我想喝巧克力。”
陈岩打开喝了口热巧,很香醇,还不甜,“不给。”
“为什么?”
“我买的。”
他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一口热巧都不给她喝,兴许是她刚才的回答让他不满,许嘉茗为了吃的能屈能伸,立马改口了,“我肯定会告诉你的,就怕你嫌我烦呢。”
“你想的有点多。”
“你能不能喂我喝一口?”
陈岩将热巧送到了她的唇边,喂着她喝了一口。她应该是很喜欢,就怕他要立刻收回,急切地要喝第二口。
一个冰淇淋,一杯热巧,足够冰冷,也足够温暖。
两个热恋中的人分享着甜蜜,在道路的尽头,是另一个甜蜜的天堂。
他们索取着彼此,又愿意将自己最好的奉上。
在气喘到拥抱着感受彼此心跳时,一个永远只向前看的人,希望将时间凝固,只停留在她的身上,最温暖的地方。
忙了大半个月,周卓终于暂缓了口气。手里的事情虽然不断,但却没有那么紧急,甚至去休个假也可以。
早几天在一场交流会中遇到Veronica时,周卓约了她一个coffee chat。
他做过一个Veronica牵头的公益项目,当时缺人手,他紧急去帮了忙。做得还不错,关系是应该常联络保持的。
周卓到时,Veronica已经在位置上,面前放着喝了三分之一的咖啡,她这应该是不止一个coffee chat。效率挺高,都约在了一起。
两人都挺高效,废话不多, Veronica夸了句他上次做得很不错后,就进入了正题。手头有个合适的公益案子,跟他大致讲解着概要。
周卓认真听着,适时提出自己的疑问,刚要回答她突然的提问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Sorry。”周卓拿起了手机,本想直接挂掉,却发现是家里打来的。他们几乎不会在白天给他打电话,位置离门口有点远,他想简单说一句就挂,“抱歉,我接个电话。”
Veronica点了头,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查阅信息。听到了对面的他喊了声爸,问什么事后,就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他说了句,怎么可能。
Veronica抬头看了他,他已经是一脸的凝重,脸色煞白。电话那头又说了好一会,他放下手机时,眼神都已经呆滞,失态到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Veronica问了他,“怎么了?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周卓反应了过来,摇了头,随即就已经拿起了手边的外套,“我有急事,得先离开。”
“好。”
他穿上了外套,拿起桌上的手机时,手都抖了下,手机砸回到了桌面。他像是突然醒了,用力抓牢了塞到口袋里。
“周卓,真的没事吗?”
“非常抱歉,我先走了。”
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端起咖啡的Veronica觉得莫名心慌。她压下了这一阵的心悸,拿出了包中的文件翻阅。
当文件以极慢的速度浏览到最后一页时,她的手机开始震动。
看到并不算陌生的国内号码时,她闭上了眼。
第58章
许嘉茗上午结束了最后一门的考试。
出了教室,从包里拿出手机时,发现周卓给她发了条信息,问她在上课吗?她回了他考完试,准备回家。
他也没有再回她,估计在忙工作了。
不知他有什么事找她,是不是跟实习有关,她已经拿到了offer。
当时第一个下的不是她最想要的,她发了邮件让对方再给她点考虑的时间,又等了两天,她就收到了最想去的公司offer。她仔细看完offer内容后就签了,签证的事由对方公司搞定,她七月份过去。
房子还没租,她想着最近空闲了可以将房子的事搞定。
回家前去了超市采购,这些天她忙着复习,家中的食物和日用品都快耗尽。到蔬菜区时,她还多买了几个番茄。上次两人从纽约回来后,他教她做了番茄炒蛋。最近都吃外卖和半成品,她想回家自己做顿饭吃。
回到家,看着凌乱的屋子,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先开始收拾。
结束时,连马桶都擦得一干二净,她累到都出了汗。复习时争分夺秒,现在时间宽裕得很,她往浴缸里放水,可以好好地泡个澡。可惜现在还早,他还没起床。两人若是约好了时间视频,她总会顺便泡澡。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泡澡时心脏跳得有些快,洗完后她先开了卫生间的门透气。休息了几分钟,回过神后,她拿了身体油倒在手心里。
柑橘味的精油,混合在身体乳里,淡淡的,有点像他的味道。
还是她在准备面试的那段时间买的,那时压力大,她买了好多的洗护用品。洗完澡,彻底放空了在卫生间里涂涂抹抹,是她一天中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
可许嘉茗将身体油放回原处时,手不小心打了下瓶身,瓶子倒下翻滚了一圈后就滑到了洗手台的边缘。
她已经来不及抢救,啪的一声,玻璃瓶身碎裂,精油慢慢流淌开来,柑橘味渐渐挥发至弥漫在整个卫生间里。
许嘉茗也来不及奔溃,立刻扯了洗脸巾蹲下收拾了残局,包裹住了流动的油和碎片玻璃扔进垃圾桶里,再低头细细地寻找玻璃渣。彻底捡完,她洗手时才发现手指被扎了下,小伤而已,都懒得拿创可贴。
精油不是很贵,她也没太心疼,但实在是喜欢这个味道,她当即就又买了两瓶。
衣柜里,还放了他的几件衣物。在她这时,他不懒,就是将两人的衣物拿去洗时,羊绒毛衣烘干后直接缩水了。他嘴上说着把他也缩水的毛衣赔给她,但又给她买了新的寄到家。
换完衣服,许嘉茗走到厨房准备做饭时,手机忽然响了,是周卓打来的电话。
“喂,什么事?”
“你在哪儿?”
“我在家啊。”
“我在你家楼下,你给我开个门。”
“我家楼下?”许嘉茗愣住,看着冰箱里的番茄,一阵凉意传来,“什么事?”
“你先给我开门,我上来跟你讲。”
周卓说完就挂了电话,随即门禁电话打来,她同意了。她站在了原地没动弹,直到听见冰箱的滴滴声,她才关上了冰箱门,却是不知道要去哪儿、要干什么。
敲门声传来,许嘉茗由本能驱使地去开了门,还拿出了陈岩的拖鞋给他穿。见他手里提了行李箱,她问了他,“周卓,你是过来找我玩吗?”
周卓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问法,已经是不同寻常了,他放低了音量,像是怕惊扰了她,“嘉茗,跟我回国一趟。”
许嘉茗摇了头,“不要,爸爸说过的,让我不要回去。”
周卓想伸手摸她的头,可看着这样倔强的她,又忍住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要。”许嘉茗看着他,“我再等他四年就可以了,我不要现在回国。”
长到这么大,周卓是第一次担当通知者的角色,他却发现自己都无法将那个字说出口。即使,此时的她,应该是有了这个感知。
但他还是要说出口,再带她回去。
“嘉茗,许叔叔突发心脏病……没有抢救过来。”
“我不信,你回去吧。”许嘉茗仍旧是摇头,可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他说过,他会来看我的。”
看着她在麻木地流着泪,周卓还是心疼到抱住了她,“嘉茗,我带你回去。”
他想安慰她,说不定是假消息呢,先回去看看,可这样的话,他都说不出口。出事以来,他的父亲虽帮不上忙,但还是花钱打点了能获取些消息。这个消息,内部已经证实,但没有公之于众。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放开了她,“晚上的航班,我们得赶紧走。你现在听我的,先去收拾行李,带好护照,身份证也要拿上。你把这件事做完,就交给我,好吗?”
“如果今晚赶不上,就得等到明天中午了。”
像是他的这句话点醒了她,下一秒,她就已经走去了卧室。他不放心,跟上前站在了卧室门口看她,她在衣帽间里,拖了个行李箱出来,将衣物扔了进去。再找了证件放进了书包里,很快,她就拖着收拾好的东西,看了眼他,说走吧。
周卓打了车,同她去了机场。没有办理托运,一路进了安检,找到了登机口坐下。他必须保持镇定,回国后要面临最基本的生存问题,身上没有多少人民币,他先找朋友换了点钱。他处理这些琐事时,看了眼旁边的她。她坐着一动也不动,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她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飞机上,盯着舷窗外看,只留了半个侧脸,他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直到半夜里,机舱里的灯已经熄灭,周卓又问空姐要了个毛毯,盖在了躺下的她身上。他又哪里能睡着,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电脑,已经请了假,但一些事情还要收尾。
当他将最后一封邮件发出时,忽然听到了呜咽声,断断续续的,克制到若不认真听,都无法发现。估计也只有与她邻座的他,才能听得到。
周卓无法去安慰她,有些悲伤,是不需要打扰的。
在高空的飞行中,他忽然意识到,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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