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次的事跟帕里斯通脱不了关系。
然而,被捆绑还被揍得很惨的帕里斯通表情十分无辜,他一身亮丽的西装染血,往日里俊美的面庞上不知被人蓄意打了多少拳,显得鼻青脸肿,很有些凄惨。
可他的语调却依旧难掩轻快,被一群对他极具敌意的强者环伺,他毫无半分的紧张与担忧,反倒一肚子想往外倒的坏心思,甚至还带着一点不平的委屈。
“哎?没有哦,我只是跟安安玩了一个游戏而已,因为安安总是太温柔了,对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家伙,她也总是放过和姑息,所以,为了避免以后安安会有无穷的麻烦,我就把两大家族的余孽聚集到一起送给安安,让她一劳永逸地解决,这难道不好吗?!”他煞有介事地辩解。
比杨德眉头拧紧,脸上的十字刀疤显出几分凶狠,对帕里斯通的说辞不为所动:“那小雅为什么会昏睡不醒?”
虽然他之前也注意到这孩子自从被【壶】链接恢复后,睡觉时间就变得很长,但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昏睡几天,连喊都喊不醒。
“你小子做了什么?”逼人的目光连同能够仿佛击穿人体的庞大念压,同时笼罩住帕里斯通。
可帕里斯通却依旧神色从容,却仿佛被冤枉一般,像个受害者一样无奈地叹气:“真的什么都没有哦,而且,被攻击的人是我才对,我只是说,安安的身体里有一个可能威胁到她的怪物,怪物就突然暴动了。”
库洛洛目光一闪,这么说……是另一个“安雅”导致的?
“怪物?”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匆匆赶来的金。
他扫了一眼帕里斯通,眉眼间带着些许烦躁:“这么称呼对小雅来说最重要的人,也不怪你被搞到这么狼狈,还挨打了吧?”
西装有些凌乱、似乎被揉蹭过、领带也被拉掉了且鼻青脸肿的帕里斯通:“……”
……
此时,安雅的意识海里。
她正做着一个极其漫长、原本十分美妙、却逐渐变得让人揪心的梦。
梦里的她,是一个8岁的小女孩,名字叫爱莉西雅·希尔,被父母称呼为“小雅”,虽然她的父母在希尔家族只是处于边缘人物,父亲是一个只懂得基础念力修行的大学副教授,母亲是一个医生,但是父母都对她十分宠爱。
作为“小雅”,她会认识来自克里斯蒂家的大小姐“安雅”,还是半年多以前“安雅”身受重伤、濒死之际被她的父母所救,带回家里疗伤。
因为母亲是一个医生,即使父亲认为把这样浑身是血的不明身份的人带回家会有潜在的危险,但她却无法做到对人见死不救。
大体是因为“安雅”长得就像童话故事里漂亮的公主、精灵的缘故,“小雅”十分喜欢她,不管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都会想到和她分享,总是甜甜地喊她姐姐,还会腻在她怀里亲她的脸蛋,主动给她念童话故事书听,跟她讲述世界有多么美好,以后长大了打算去哪些传说中的地方快乐游玩。
当然,是跟“安雅”姐姐一起!
也不知是不是“小雅”实在太过粘人,还是她虽然年纪很小,但灌迷魂汤是个一流高手,总之,伴随着时间流逝,“安雅”笑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安雅”也逐渐为这个家庭所接受,两夫妻甚至能因为工作忙碌、无暇顾及,委托“安雅”帮忙照看一下孩子。
只是,从安雅“现在”的视角来看,“安雅”只是操控了这对夫妻,近乎贪恋地待在会真心喜爱她的“小雅”身边而已。
可是某一天,平和的假象被击碎了。
当“安雅”因为克里斯蒂家主连环电话烦躁地去见他,却被要求去参加一个半月后揍敌客家的未婚妻试炼。
只是离开了那短短的时间,却被曾经的任务目标买了凶手,摸进“小雅”的家中,一家三口全都暴毙。
当“安雅”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只是早已冷却的尸体。
抱着“小雅”的尸身,原本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干涸的“安雅”,无声悲哭。
她早就不该活着了……她的存在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
任何曾经对她亲切,让她觉得温暖的人,全都会死!
……她早该知道了不是吗?
她又为什么还要再一次地伤害到对她重要的人?
以为艾丽娅·希尔已死,她就不用太过胆战心惊,是她所犯过的最糟糕的错误!
像是压在濒临崩溃的意志力上最后一根稻草,“安雅”彻底陷入疯狂。
她用特殊的念能力将“小雅”的灵魂抽取,封印记忆,填装起一切她最喜欢和期望的东西。
她要“小雅”活下来,她绝不能接受“小雅”就这样死掉——
因为该死的,明明是她才对啊。
那么,只要用她的身体活着就好了?
甚至因为“小雅”的灵魂和她的身体不适配,她将自己的灵魂切割成碎片,填补到稚嫩的灵魂里,给她准备一切活着所需要的任何储备。
可“安雅”却没想到,“小雅”在经过缝缝补补、重新活过来以后,会逐渐察觉她的存在。
会愿意帮助她,开解她,爱护她,一如从前……再度成为她的救赎。
【你看到了……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像是有星光洒落的意识空间里,安雅看到了终于愿意确切与她现身相见的……模糊的一团。
一个残缺的、形态扭曲的、甚至没有具体外貌的灰影,但安雅知道,那就是“安雅”。
即使是可怖的显得有些丑陋的形态,但是传递过来、带着沉重爱意的,只可能是“安雅”。
但她没想到,“安雅”竟然会把这样一段本该封尘到最深处、“她”最不想她知道的记忆,再度还给了她。
【如果要由别人来告诉你,那不如由我来告诉你……】
“安雅”的声音显得清冷,却隐约带着压抑的颤动。
【现在你都知道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杀了我。】
安雅:“……”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就算是作为8岁的“小雅”,她也只是喜欢“安雅”的。
更何况,这不是“安雅”的错啊,是那些凶手的错。
【是我!就是我!!你们都是因我而死!你难道不懂吗?!你有分辨能力的吧?是我害死了你们!!是我害死你的!!】
“你是……在哭吗?……”看不清“安雅”的模样,只能感觉到那模糊的一团灰影不断涌动,但安雅本能地感觉,“她”是在哭。
“不要哭了好不好?……”她走近“安雅”,下意识的想要替“她”擦拭不知在什么地方的眼泪,却在接触灰影的时候,被灰影一把抓住、缠绕,紧紧勒住臂膀、脖子、身躯……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吞噬,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窒息的压迫感。
耳边更毫无阻拦地传来了凄厉的喊叫。
【你该恨我的,你应该杀掉我的!你要复仇啊……对不对?】
【你杀掉我……杀掉我,好不好?】
然而,即使安雅被勒紧到无法说出口,可凭借意识的传递,“她”也已经知道了安雅的答案。
可这只让“她”更加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拒绝?你是疯了吗?你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你可能就此消失!你会真的死掉!!】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无限循环的近乎梦呓的高声复读,使得安雅在意识海里颠倒旋转,近乎窒息般的被吞噬的痛苦,让她难以做出更多回应,更难以阻止“安雅”几乎失控的疯狂状态。
现实世界里。
躺在床上的安雅突然流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她的周身,也被一股灰影般的强大念力迅速缠绕,勒紧,收缩,似乎要将她吞没。
“小雅!”“安雅!!”……
在场的人几乎同一时刻扑向安雅,却全都被那股灰影般的念力弹开。
唯有金,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这股力量,他切入了灰影之中,抚上安雅的脸颊,额头与之相抵。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才刚刚接触到安雅的意识海,灵魂意识却猛地被踢了出来,并且,再也无法介入。
是“安雅”?!
金眉头一皱。
而在意识海的空间里,“安雅”忽然清醒,却暴怒地骂道。
【臭金!坏金!不许抢我的小雅!!】
【小雅是我的……是我的!谁都不可以抢走!!……】
这一次,模糊又扭曲的灰影中,发出了低低的哭泣与嘶吼。
可缠绕在安雅身上的灰雾,却就此松开,只是虚虚的,漂浮在她身边。
安雅愣了一愣,又再度上前,环抱住“她”。
用堪称撒娇的柔软语调:“你干嘛一出现就死啊死的,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呀,还是说……其实是你想杀我?”
【如果我真的想呢?】
“呃……”这个安雅确实没想到,但关键是,她也没有感觉到杀意啊,反倒是……
但她说:“如果你真的想杀我,我也会反抗的,毕竟,我之前就已经决定不再随意放弃生命了。”
“活着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因为会有机会去改变很多事,拥有很多不同的可能性。”
“而且……”安雅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脑袋蹭了蹭灰影,“明明我从你身上感受到的,就只有爱意呀,你干嘛说想要杀我?”
她带着笑意:“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容易被人误解的?做了好事,却被当成坏人,这很吃亏哦。”
【……】
【……嗯,我爱你……】
“?”
安雅越发的不好意思了。
干、干什么突然这么直白地表达啊?“安雅”原来是什么直球系的吗?!她都不会感觉害羞吗?!
啊真是的……
嗯?
不知道为什么,安雅察觉到,被她抱住的灰影,以及四周围的灰雾,好像都在隐约变淡,融入这个空间里,逐渐飘散进她的身体里。
不是那种被侵入、吞噬的感觉,反倒像是一种温暖的、被填补的、被充盈与爱护的感受。
“你在做什么?”安雅有些怔愣,她感觉自己的怀里,忽然抱了个空。
那团模糊却扭曲的灰影一下子分散开来,近乎失去了实体。
她的心中,猛然间升起一种猜想,开始感到有些慌张,像是一个突然被丢在了不知名的迷宫里的小女孩,慌乱地四处张望,寻找让自己最熟悉、最心安的那个身影。
“你在干什么?!”她又再说了一次,声音比之前大上许多,急促了许多。
“安雅——!!”她猛地喊道。
而这一次,带上焦急与哭腔的,却换成了她自己。
“你在干嘛呀?……你出来好不好?……不要突然一下消失,我会害怕的……你不知道我只是小雅吗?你不可以这样突然把我丢下,我真的会害怕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安雅的极大惶恐,“她”最终没有忍住,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消散,而是告诉她,传递给她。
【……在这世上,最爱小雅……】
【喜欢小雅……】
【对不起小雅……】
【……我把我赔给小雅……】
【所以……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浓郁的情感潮水般扑打过来。
“什么?……”安雅呆在原处,忽然明了了她的意图,却只是更显慌张。
“什么赔?你赔什么?……谁要你赔?……你在搞什么啊?!你怎么总是在冒这种傻气?!我刚刚不是才说过了吗?……不可以随便放弃自己,你回来好不好?……”
“我们就保持现状,又有什么不好?!……”
“你不要做傻事?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会去爱自己?!你还不如来吞噬我,来和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安雅大喊着,眼泪大滴大滴的,不断落下。
滴落在弥漫升腾的灰雾里,像是烧开了的水一般,将灰雾烫得四散,像是害怕一般,却又氤氲抖动着,再度聚拢。
飘散在四周的灰雾,忽然像暴风雪席卷,包裹住安雅。
一股能将她击晕的能量打到她的身上,又软软的将倒下的安雅托入灰雾的怀中。
不断消融的灰雾,缓慢地渗透进安雅不够凝实的、破碎又五彩斑斓的灵魂体内。
填补她,充盈她,让她变得越来越完整,越来越凝练。
【……在小雅身边……一直在……】
【永远在……】
……
两天后。
古甘玉王国萨巴市,克里斯蒂郊外庄园。
五彩斑斓的精美装饰,张灯结彩的宴会场景,热闹喧嚣、川流不息的人群。
以克里斯蒂家族成员和管家们、希尔家主老爷子及其儿子们、揍敌客家三个儿子以及对应的直属管家,还有幻影旅团的成员,以及比杨德团队和闲散人员金与帕里斯通,所组成的大型宴会,在这里如火如荼地展开。
只不过,被庆祝平安醒来、这场宴会的真正主人,安雅此时却在后花园的草地上一个人坐着抱膝发呆。
这是一个有着蓝天白云的明朗日子,天边有飞鸟成群划过,热烈的晚霞仿佛燃烧般在半空如火,偶尔有园丁给花园洒水,水雾冲到空中,折射出弯弯的瑰丽又动人的虹霞。
耳边能听到人群里遥遥传来的欢声笑语,充满了喜悦与朝气,鼻息间能闻到好吃到让人蠢蠢欲动的食物香气,只是简单地徜徉在这片喧嚣的人声里,闻着这种让人舒心的烟火气息,就好像……能够洗尽一切的疲惫与痛惜。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金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还同时将一只手按在她的脑袋上。
那天安雅醒过来以后,却第一时间抱住离她最近的金,哭得稀里哗啦,口中一直不停地说:“她不见了,她再也不见了……她再也没有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甚至无论谁劝都不听,谁哄都不要,谁都不想理,只是抓住金,一个劲地哭,仿佛要将身体里的水分全部哭干,让人心里发紧。
金知道,这与他近距离感受过“安雅”的神魂、进入过她们的意识海有关,安雅会下意识的,觉得他的气息最熟悉。
他也是唯一,曾“见过”“安雅”的人。
“好点了?”金又问。
“嗯。”安雅应声,“别担心,没事的。”
因为……“安雅”就是已经和她融为一体了嘛,以后也不可能会分开。
金也明白这一点,轻叹一声。
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奇犽和柯特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双胞胎兄弟,一起喊安雅速速加入烧烤大队,比拼一下谁的技能最强大。
四周围一下变得热闹起来,安雅也完全不扫大家的兴,立马爬了起来冲进人群里,被簇拥着来到被玉树银花、彩灯环绕、很具有梦幻色彩的烧烤架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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