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她这几天在蝶屋的经验,这么一大锅,喂饱两三个成年人都完全不是问题啊!
忽然想到了什么,雪姬的眼睛在夸张的大锅和瘦瘦小小比她还矮半个头的千寿郎之间来回打转,忍不住问:“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准备的?”
就前任炎柱明知道杏寿郎回家还是喝了很多酒提前回屋休息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给自己儿子准备晚饭的人。
千寿郎被看得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点点头。
雪姬:“……”
他点头了!
他点头承认了啊!
千寿郎有灶台高……哦,确实比不到一米的灶台高一点,
他抬得动锅吗?握得动勺吗?
他是怎么把这——么多的饭弄熟的?
简直越想越不可思议,雪姬默默竖起大拇指:“千寿郎真厉害!”
要是换成她,这锅饭恐怕不是夹生就是烧焦吧。
千寿郎连连摇头:“我……没有像哥哥那样的剑术才能,就想着在这些事情上多帮一点忙……”
提到进展慢到几乎停滞的剑术,他脸上的表情立刻黯淡下去。
对情绪很敏感的雪姬立刻察觉到,她好像不小心踩到了千寿郎的伤心事。
雪姬再次:“……”
她本身就曾经因为话太少看起来太冷而吓跑了蝶屋的小葵,根本不是会安慰别人的人,好不容易挑起一个话题还砸到了自己脚上,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迫切的希望唯一的救星杏寿郎能快点回来。
理所当然的,杏寿郎没有来。
好在千寿郎也没有在意这些,将雪姬领到桌子前,自己则忙前忙后张罗着开饭。
“我和你一起。”雪姬跳下椅子。
“诶??怎么能让客人做这些……”
千寿郎还想挣扎一下,雪姬直接撸起袖子开始干活——让她干坐着看一个比她还小的孩子跑来跑去,她的良心真的会痛。
再者,她借住炼狱宅,本就给炼狱一家添了很多麻烦,只是帮忙盛饭摆盘子的小事而已,不难做。
在两人忙忙碌碌的时候,另一边,炼狱杏寿郎摸着黑在走廊上转过几个弯,稳稳地停在了父亲的房门前。
屋里不出意外的没有点灯,从外面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素色方格的门障紧闭,挡住他的脚步。
炼狱杏寿郎静静地站在那儿。
他能够听到屋里不规则的呼吸,和酒液在酒坛里摇晃的水声,隔着门都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浓厚酒气,
不难猜出,父亲今天应该又喝了不少的酒。
还是……没有变化……
“父亲。”
炼狱杏寿郎轻轻唤一声,在安静到可怕的夜里格外突兀。
他知道父亲能听到。
就算已经不再参与鬼杀队的事物,父亲毕竟曾是鬼杀队的炎柱。
杏寿郎轻轻将门拉到一边,沉默地走进屋。
房间另一个方向的拉门大开着,屋里和屋外没有任何分隔,现在已经是夜晚,屋里的温度和屋外一样低,冷得吓人。
他的父亲侧躺在床铺上,被对他,面朝着院子,听到他进来依旧没有动弹,只是时不时拿起酒坛往嘴里灌着酒。
炼狱杏寿郎走了过去,在床榻边跪坐下来,又一次唤道,“父亲,我回来了。”
和往常一样,这一次的他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没有任何不同。
每次回家,他都能看到父亲这副模样,颓废地躺在床上,拿着酒坛不停地往嘴里灌,直到把自己灌醉,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等睡醒了,又会去买酒,喝醉,昏睡……
他都快要熟悉父亲的这副样子了,有些时候、只是极少极少的某个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记忆中精神抖擞永远都神采奕奕的父亲只是一个仅仅存在于他脑海中的幻像。
“……主公大人托我向您问好……”
“……在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位无家可归的少女雪姬,这段时间她会暂住在炼狱宅。”
说完后,炼狱杏寿郎静静地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模糊且带着不满的声音懒散地响起,
“……哼,无聊……鬼杀队……怎么样都行,别用这些无聊的事请来烦我……”
这就是答应了,炼狱杏寿郎弯了弯腰,盯着膝盖前的一小块榻榻米:“父亲早些休息,我不打扰父亲了。”
将要起身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过屋里杂乱摆放的已经空了的酒坛,最后落在那道一直背对着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动弹的背影上,他的动作一顿,重新跪坐回去。
记忆中,这个男人会笑着将他和千寿郎抱起来放到宽阔的肩膀上,会认真又耐心的指导他剑术,会高兴地揉着他的脑袋,说“不愧是我的儿子”,
而现在,这个男人被抽走了全部的精神气,自我放纵堕落到再也看不到半点曾经身为炎柱时的神采飞扬。
就算是这样,无论是谁对他说什么,炼狱杏寿郎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对父亲的信任,
他坚信,
在未来,
总会有一天,
他的父亲会重新振作起来,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个男人可是像火焰一样燃烧着、用热烈的火光照亮他整个人生的父亲呐!
炼狱杏寿郎低下头,收回视线,
“酗酒对身体不好,父亲少喝些酒,保重身体。”
第16章 前任炎柱
“兄长!”
见炼狱杏寿郎走进来,坐在桌子边脑袋一点一点的千寿郎顿时清醒了过来,他抬起眼睛瞅了瞅兄长的脸色,凑过去小心地问:“父亲他……”
“已经休息了。”
炼狱杏寿郎低头摸摸千寿郎毛茸茸的头发,看出弟弟脸上挡不住的困倦,“时间已经不早了,千寿郎要是困了,也快点去休息吧,剩下的都交给我……我不在的时候,家里的事情辛苦千寿郎了。”
“我、我不困……”
嘴上虽然这么说,千寿郎紧接着就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让他的话显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这副模样看得炼狱杏寿郎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去休息也没有关系,明天还要早起,不好好休息会长不高个的。”
“……”
并不想长不高的千寿郎纠结了一下,决定乖乖听话:“那我去休息了……晚安,兄长,晚安,雪姬桑。”
雪姬挥了挥手,送走千寿郎,等到炼狱杏寿郎坐在桌子边,她一边叉着碗里的番薯,一边观察着杏寿郎,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里的筷子,问:“杏寿郎心情不好?”
一个问句,因为语气太笃定,听起来倒像是个肯定句。
这真的不能怪雪姬太敏锐,实在是杏寿郎表现得太明显了。
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少见的不带什么表情,剑眉下压,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前方,整个人都站在阴影之中。明亮的灯光落在地上,在他的脚边划出一条界限分明的明暗交界——
雪姬还是第一次知道,杏寿郎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散发出十足的压迫感,好像正午的阳光被乌云完全遮蔽,层层迫近之下叫人连呼吸都觉得无比艰难。
这种感觉只不过持续了极短的瞬间,在千寿郎呼唤出声后融化开来,换上了她熟悉的、开朗又温暖的笑。
但那份冷锐并没有消失,对情绪有着敏感的雪姬能够隐隐约约触摸到藏在笑容下的一点点难过。
而除了这些全看第六感的不靠谱感知,杏寿郎心情不好的另一个更有力的证据就是,
他在吃饭的时候居然不说“好吃!”了,雪姬自己也没有因为只顾着看杏寿郎而不知不觉多吃了很多饭。
正相反,越是看,她就觉得自己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撑得慌”,
自家平日里神采奕奕光彩夺目皮卡皮卡闪着金红色光芒的猫头鹰现在耷拉着翅膀,原本笔挺的耳翎软哒哒地垂落下去,就连鲜艳的羽毛都填上了一层灰扑扑的滤镜,不再是漂亮的金红。
在到达炼狱宅之后,杏寿郎唯一和她分开的就只有去找前任炎柱的时候,
所以,是因为杏寿郎的父亲吗?
雪姬猜测。
她同样没有错过杏寿郎身上沾染到的淡淡的酒的气味……杏寿郎的父亲到底喝了多少酒,才能让酒气浓到这种程度啊……
“嗯?”
没想到少女会这样说,炼狱杏寿郎夹起番薯往嘴里塞的动作顿了一下,“被雪姬看出来了吗……哈哈哈哈,果然不愧是雪姬,这份敏锐的直觉,真的十分厉害!”
雪姬牢牢盯着杏寿郎,绝不接受任何试图转移话题的行为——
她罩着的猫头鹰可是正在猫猫流泪中呐!
身为一名合格的饲养、合格的守护者,怎么能够放任不管!
果然,当雪姬少女认真起来的时候,就没有任何走捷径解决问题的办法了,面对少女的关心,炼狱杏寿郎不太适应地率先移开视线,“只是一些平常的事……”
雪姬少女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同,
她不是他的后辈,需要他小心照料,
她不是主公,让他必须竭尽全力来回应落在肩上的期待,
她不像鬼杀队的队友们,还没有熟悉到能够互相称呼名字聊起各自的生活,
她也不像千寿郎,要他担起兄长的担子,时刻引导和鼓励。
少女时不时的表现虽然懵懂而直白,但她本性正直而善良,敏锐的直觉让她不会被表象蒙蔽,
雪姬是……平等的、可以托付信任的……朋友、
友人。
关于他的父亲、前任炎柱的故事,并不算是多机密的消息。
“我的父亲,炼狱慎寿郎,曾经是鬼杀队的炎柱。”
炼狱杏寿郎低垂下眼睛,无意识地盯着碗里金黄的番薯,好像又看到了身披火焰纹羽织,像燃烧的火焰一样耀眼的父亲。
那个男人也曾手握赤色日轮刀保护一地普通平民,也曾和恶鬼性命相搏,也曾受过伤、流过血,也曾伤到无法动弹。
哪怕是重伤卧床,那个男人的眼中信念依旧坚定,惨白的脸色都不能掩盖他心中的火焰,他会笑着和他们兄弟俩说没关系,然后转头抱着母亲像个小孩子一样哼哼……
他还记得忍无可忍的母亲一拳头下去在父亲头上敲起一个包,父亲捂着脑袋发现他和千寿郎还在门口时脸色一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逗得母亲笑个不停……
但是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突然有一天,
病重的母亲身体急速恶化,在一个响着风铃的夏天离开了他们。急匆匆赶回家的父亲扑在母亲的遗体上大哭了一场,
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再参加鬼杀队的事务,
不再热心地陪他们兄弟俩练刀,
不再披着火焰的羽织忙着巡逻、杀鬼,
那把赤红的日轮刀被遗忘在角落里,日复一日,刀鞘上积了一层浮灰。
母亲的离去带走了那个男人全部的热情,留下的,只剩燃烧后的余烬。
但是、
“但是,我一直相信,总有一天,父亲会走出悲伤,总有一天,父亲会重新站起来……”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要更加、更加的努力才行,承担起炼狱和身为兄长的责任,践行心中的信仰,在选定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只是眼前的这点困难的话,我是不会退缩的!我心中的火焰不会因此而熄灭,我会履行对母亲的承诺,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放弃!
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鬼杀队新一任的炎柱!”
从鬼的手中保护更多的人,
直到恶鬼彻底被消灭的那一天。
雪姬眼看着垂头丧气的猫头鹰自己抖擞着羽毛振作起来,杏寿郎的眼中燃烧起炽热的火焰,轻易就将笼罩在心头的乌云驱散,飞扬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散发着耀眼的金红色光芒。
短暂的低落之后,她又从杏寿郎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暖洋洋的、一不小心就让她的脑袋变成一团浆糊的热情。
“抱歉,对雪姬说了这么多……多亏了雪姬的安慰,让我重新振作起来!”
金红色的猫头鹰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向少女道谢,然后重新拿起筷子,
“好吃!”
雪姬:“……”
不,她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说,完全是杏寿郎自己安慰好了自己,和她的关系真的不大。
不过,能看到杏寿郎变回一直以来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银发的少女红色的眼中投映出少年的身影,金黄的半长头发在发尾燃烧成鲜艳的红,灿烂的瞳孔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看着这个人,就好像自己也被那份永远不会熄灭的热情感染,就好像自己也会热烈的燃烧起来。
她看了看因为吃到好吃的盐烤鲷鱼番薯饭而神情放松嘴角微微上扬的炼狱杏寿郎,总感觉现在的他看起来比平时成熟又稳重的样子要小了很多很多,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开心。
“杏寿郎多大了?”
突然被这么问的炼狱杏寿郎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这才理解了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在脑海里认真算了一下,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唔姆,现在是14岁,等五月份过完生日,就是15岁了。”
杏寿郎的年纪比雪姬想象中的还要小很多。
什么嘛,这不还是个孩子嘛……
自己还没有完全长大就想着怎么当一个稳重可靠的大人了,这是拔苗助长,是封建陋习!
一边这么在心里碎碎念,另一边雪姬完全能够理解,在和恶鬼的战斗中没有尊老爱幼的传统,不尽早成熟起来的话有很大的概率死在战场上。
炼狱家是斩鬼的世家,以杏寿郎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放弃这份责任,
于是只能让自己更快、更快的成长起来。
所以说,早该入土为安的垃圾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该做的是去晒日光浴而不是在黑夜里吃人呢?
这些问题是以后的他们该考虑的,而现在,最要紧的是填饱肚子。
雪姬从椅子上跳下来,拿勺子从锅里舀出满满一碗饭,顺手堆起一座小山,然后把碗推到炼狱杏寿郎的面前:“多吃点长得快。我相信是杏寿郎的话,一定能够成为鬼杀队的炎柱的!”
“唔姆!谢谢雪姬少女!”埋头干饭的炼狱杏寿郎将空碗堆在一边,接过雪姬推来的番薯饭,竖起大拇指,“我刚才的话也是认真的,雪姬少女的直觉十分厉害,一定可以在斩鬼中派上大用场!”
第17章 梦
躺在千寿郎提前收拾出来客房里的床铺上,雪姬把厚棉被往身上裹了一圈,然后翻了个身侧躺着。
睡不着、
换个方向,换个姿势,闭上眼睛,清空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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