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福看着眼前的少女,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将自己的心意坦白告诉她。
可他正想开口,锦书忽然“哎呀”了一声。
“我忘了,姑娘前两日说宣纸快用完了,让去买些来呢,还要补一下姑娘的口脂,衣柜里的熏香也快用完了,再买一些皂角,家里的棉巾也得多备一些……”锦书一下子喋喋不休,念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哎呀,太多了,苏福,你跟我一起出去买吧。”
苏福酝酿的情绪又打断,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儿,变成了一声,“好。”
锦书自己带了一个棉布包袱,让苏福背着一个大竹篓。
她笑嘻嘻的把包袱皮扔到了里面。
不知怎的,只是看着锦书的笑,苏福刚才心里的憋闷一下子就消失无踪,嘴角也忍不住扬起憨直的笑意来。
两人一起出了门,锦书拿了条雪白的面纱遮脸。
苏福暗暗打量着她,只觉得戴上面纱之后,她那双大眼睛更显眼了,亮盈盈的,他的心跳又不禁加快起来,小麦色皮肤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
到了东市,锦书先去把沈兰要用的熟宣纸买了厚厚的一大卷,放到了篓子里,又带着苏福在杂货铺里买了些日常用的东西。
路过一家名叫琉璃斋的脂粉铺子,锦书顿了顿,忍不住走了进去。
店里卖货的是个老板娘,看锦书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十分热情,“姑娘想要什么?”
“你们这是不是有卖一种‘白桃春’的口脂?”
沈兰之前在定远侯府时用的是这个,很合她的气色,锦书当时特意打听了一下,是从琉璃阁买来的。
“姑娘瞧瞧是不是这个?”老板娘从下面拿出一个紫檀盒子来,“白桃春是上等货色,整个上京都没有多少货,我们琉璃斋也就只有四盒,这一盒要二十两银子。”
锦书打开了看,色泽与香气都和之前用过的一般无二。
“帮我包起来吧。”锦书说着,从怀里取出钱袋,拿了二十两银子放到柜台上。
等到老板娘将口脂包好,锦书拿着便要离开。
“老板娘,我也要买一盒口脂。”苏福忽然开口道。
锦书瞪直了眼看着这人,“你也要买?”
“我想送人。”苏福脸色微红地道。
锦书拉住他,小声地道:“你疯啦,要是想送哪家的姑娘,找个便宜的胭脂铺子,这里的口脂可贵着呢,你没听见吗?一盒要二十两银子。”
“我就是想要。”苏福直接迈步到柜台前,“老板娘,帮我选一盒。”
老板娘笑道:“女人家的口脂是要看肤色的,不知公子要送的那位姑娘是什么样的?我也好帮你挑选。”
苏福看了眼锦书,神色微微紧张,“就和她差不多。”
第54章 可怕
在东市逛了一圈儿,来时背着的大竹篓装的满满当当的,锦书准备的那个空包袱此刻也包得满满的,苏福一边背着大竹篓,一手提着包袱,那么多的东西,他依旧神色轻松。
锦书瞅着身边的苏福,忍不住咧起小嘴笑了声。
她真是聪明,从侯府出来的时候,让沈兰把苏福留了下来,要不然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劳动力去。
苏福暗暗看到锦书那眉眼里的笑,心里更是跟灌了蜜一般,身体里顿时生出使不尽的力气来,别说现在提着一个大包袱,就是再来三五个,他也能提得健步如飞。
“蜜枣,好吃的蜜枣……”
忽然,一阵叫卖声混着甜香飘过来。
锦书眸子一亮,蹭了过去,“老伯,这蜜枣怎么卖?”
“十文钱一斤,姑娘,来点儿吧。”
“来两斤。”锦书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包包来,那是她给自己缝的私房钱包。
自己嘴馋买东西吃,当然不能用姑娘的银子,索性锦书也是个小富婆。
可她在钱包包里摸了摸,却没找出几文钱来。
她的钱大多都是银裸子,是沈兰赏的。
但拿出一个银裸子,这老板肯定找不开……
她倒是可以把银裸子给老板,阔气地说一声不用找了。
可她舍不得。
锦书正纠结,忽然听到身旁铜钱叮当,苏福拿出二十文钱来,递给了店家。
她愣了一会儿,老板已经把蜜枣包好递了过来。
锦书只好收下。
离开了摊子,锦书从自己的钱包包里拿出一块银裸子,递给苏福。
“干嘛?”苏福瞪着眼睛看她,似乎有点生气。
“蜜枣的钱。”锦书撇了撇嘴巴,“我刚才不是没钱买,只是怕那老板找不开,把这一整个银裸子给他又舍不得。”
“可你给了我,不还是没了一个银裸子吗?”
“可是给你我舍得啊。”
锦书眨巴着眼睛对他笑。
苏福一下子心都化了,看着眼前的少女,黢黑的眸子里恍如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被苏福这么盯着,锦书也莫名紧张起来。
她把银裸子飞快地塞到苏福手里,红着脸道:“多的钱下次再给我买零嘴吃。”
苏福握着掌心里还留有少女馨香的银裸子,忍不住憨憨地笑了起来。
锦书走的飞快,他忙追上去。
“锦书,我……”
他还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可刚开口,锦书的脚步忽然顿住,直愣愣地看着前面一个身形圆润带着面纱的少女进了一家药铺。
锦书连忙跑了过去,探着头往里面看。
“怎么了?”苏福看锦书举止怪异,好奇地跟上问道。
“是芳儿。”锦书应了一句,又让他噤声,别再说话。
药铺里,芳儿从怀里取了个香囊来,递给掌柜的,“掌柜的,麻烦您看看这是什么药?”
掌柜接过,拈起香囊里的粉末,轻轻闻了闻,顿时脸色一变,严肃地道:“姑娘,你一直贴身拿着这药贴身过来的?”
“这是什么?”
“这是西市黑雨巷的脏东西,名叫麝兰,这东西长期服用对女子身体有害,轻则不孕,重则要命啊。它的香味也是有毒的,姑娘切不可贴身带着,以免侵入肌理。”
芳儿听言,冷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悲愤。
她拿出一锭银子来,放到柜台上,“掌柜,今日我来这里的事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说着,她拿起那香囊便要揣到怀里离开。
“姑娘等等。”掌柜拿了个牛皮袋子递给芳儿,“用这个把那东西包起来吧,免得伤身。”
“多谢掌柜。”
她把香囊装进牛皮袋子里,重新塞到怀里,转身便走出了药铺。
锦书忙追上去,“芳儿!”
芳儿诧异的回头,看到锦书更是惊讶,“锦书?”
沈兰和唐婉是一起长大的手帕交,两个人的丫鬟锦书和芳儿便更是亲近。
此刻锦书看着芳儿那委屈得通红的眼眸,心里也不禁难受,“芳儿,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不问还好,锦书一问,芳儿一时没忍住,眼泪滚了下来。
锦书知道事情一定不妙了,她牵着芳儿的手,“我家姑娘一直想着唐姑娘呢,芳儿,要不你去我们那坐坐吧,离这边不远。”
芳儿点了点头,又道:“我是跟周妈妈一起出来的,得跟她说一声。”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努力让自己恢复平常。
锦书和她一起去见了周妈妈,说明了情况,周妈妈也知道沈兰,国公夫人也时常跟唐婉说,要多与沈兰联系,沈兰要见芳儿,她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他们将马车停在了燕子巷外,让周妈妈在外面等着,芳儿跟着锦书和苏福一起回了家里。
沈兰没想到芳儿竟然会和锦书一起回来,忙请她进到内室来。
“婉儿如今在国公府怎么样了?”她一直很想念唐婉,本就想着等腿上好了,便去国公府里看看她,没想到竟先见到了芳儿。
“沈姑娘……”看到沈兰,芳儿一时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大奶奶她不好。”
“出什么事了?”
芳儿从怀里把那牛皮袋子拿了出来,道:“这里面的东西叫麝兰,对女子的身体极其不好,大夫说了,轻则不孕,重则丧命。这东西,大奶奶已用了三个月了,是大爷给的,奴婢打听过,是大爷身边的杨姨娘给了大爷这东西,说是能玉肤息肌,让大奶奶每次沐浴时,都在浴桶里撒上一些,可渐渐的,大奶奶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奴婢觉得蹊跷,便忍不住出来查一查,没想到竟是如此。若是再晚些,恐怕大奶奶的性命都没了。”
她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沈兰更是心惊,“怎会如此?那杨氏竟如此狠毒,要害婉儿?”
“沈姑娘,大奶奶如今在府中,真是受尽了委屈,如今杨氏得宠,丝毫不把大奶奶放在眼里,她还怂恿大爷,让大奶奶夜里和她一起伺候大爷,说这样能帮助大奶奶生子,一举得男。可怜大奶奶大家闺秀,竟要在一旁伺候大爷和那个贱人同房……”
只是想到那个场景,芳儿便气得浑身颤抖,悲愤不已,“她给大奶奶下了这等下作的东西,害的大奶奶至今没能有孕,还做出这种事来。奴婢真的好怕,大奶奶会被她害死。”
沈兰也一阵后怕,幸亏芳儿机警,要不然唐婉真是要被那个姨娘害死。
世家豪门,本就有各种肮脏龌龊事,可唐婉在国公府竟受到这种羞辱,还是出乎她的预料。
想当初在衡州府,唐婉清隽秀美,是多少世子的梦中人……
“能否把这个东西交给国公夫人,让她查出真相,把杨姨娘赶出侯府?”沈兰道。
“大爷对杨姨娘宠得不行,杨姨娘又会讨大太太和老太太喜欢,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大爷护着杨姨娘,就连大太太和老太太也责怪大奶奶,说大奶奶是嫉妒杨姨娘得宠,还当着府里许多下人的面说大奶奶生不出孩子,让大奶奶在家里丢尽了脸。此时就算闹起来,最后也不过那般罢了。”芳儿越想越难过,哽咽着说道。
沈兰听芳儿这话,心里越发难受,“难道,你们家大爷对婉儿没有一点夫妻之情吗?”
“以前还有些的,可大奶奶一直生不出孩子来,再加上杨姨娘总是挑拨离间,大爷现在也……很久没到大奶奶房里来了。”
沈兰垂下眸子,女子嫁到夫家,本就是孤身一人,唐婉又是远嫁,娘家不在上京,如今得不到丈夫的垂爱,在国公府里恐怕孤立无援,不知道该有多无助。
她想帮她,可又能做什么?
难道她能让国公世子回心转意,对唐婉重拾怜爱吗?
“芳儿,你把这麝兰收好,以后千万机警些,别再让那个杨姨娘钻了空子,我写一封拜帖,你帮我带回去,明日我就去国公府看看婉儿。”
她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本该再多休养几天,可是她实在担心唐婉,若不是顾于礼节,她恨不得立刻跟芳儿一起回去见唐婉。
芳儿擦过眼泪,眼眶红红,“大奶奶近日一直提不起精神,若是沈姑娘去看她,她一定高兴,身体也会好的更快些。”
送走芳儿,沈兰坐在桌前亦忍不住落泪。
“姑娘别伤心,唐……宋大奶奶会好起来的。”
她下意识得想称呼唐婉为“唐姑娘”,但又想起沈兰之前让她改口的话,对唐婉换了个称呼。
可这个称呼却又在沈兰心里剜了一刀。
“成了婚之后,若是被夫君厌弃,便好像一点出路也没有了。难道女子的命运只能如此吗?”
不只是唐婉,还有千千万万的女子都面对着这样的命运。
也许婚姻就是一个牢笼,把女子变成无力生存的金丝雀,深深的困在里面。
让她疯狂,让她痛苦,被磋磨,被厌弃……
如果这个世上没有婚姻呢?
女子是不是就不用被关在后宅之中?可以走到外面的世界来,和男子一样,建功立业,驰骋沙场,青史留名,寻觅自由。
沈兰觉得自己好像隐约察觉到了一道微光,细弱轻柔,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熄,可它又是那样的深刻,仿佛烙印在她的眼前,在一片黑暗中照亮着她的前行。
她眸光失神,若有所思。
晚间。
沈兰梳洗之后,锦书端着水盆出来,将盆中的水泼洒到了院子后面,提着水盆回来。
她正要把小门锁上,忽然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将她笼罩住。
回头一看,果然是苏福。
“你干嘛啊,吓死我了?”锦书气呼呼地瞪了苏福一眼。
苏福嘿嘿一笑,从怀里拿出了那盒口脂,递给锦书,“给你。”
“这不是你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口脂嘛?你不是说要送人吗?给我干嘛?”锦书一时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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