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杨时易刚才喝了那么多酒,丛萱有些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谁让你非要和丛柏喝的,还偷我的棒棒糖吃,我允许你吃了吗?”
语气似嗔带怒,唇红齿白,圆眼似怪非怪,模样间尽显小女儿家的娇蛮和顽横,非但不让人觉得反感,反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勾人意味。
杨时易定定地看着她,喉结很慢很慢地滚了一下,周身气息倏地一沉。
兴许是真的有些醉了,杨时易把那根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然后半弯着腰俯身凑近了丛萱。
头顶的灯自上而下打下来,他的脸一半处在光下一半处在暗里,眸子里也像是含了无数破裂的碎光,似蛊惑又似诱哄。
处在光下的面容清冷无情无欲如同神袛,处在暗中的面容却像是蛊惑亚当和夏娃吃下禁忌之果的邪恶撒旦。
如果丛萱这时候还能思考,她该看出来,此刻的杨时易非常危险。可惜,她的神志在杨时易凑近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混沌凝滞住了。
鼻尖慢慢抵上丛萱的鼻尖,眼神暧昧交缠,吐息炙热相融,杨时易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直白露、骨:“因为想和你接吻,所以才吃糖的。”
话音刚落,丛萱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突然一暗,她被人转了个身用力推抵在了墙上,脑袋在即将碰上墙壁时又被一个温热宽大的手掌包住,下一秒,唇瓣和呼吸就一并被人尽数掠夺。
杨时易的气息滚烫炙热,铺天盖地地朝她压了过来。唇瓣被人用舌尖极致细致缓慢的描摹吸吮,下一秒,又攻势突然变猛,带着要将她吞吃入腹的力道和架势。
辛辣的酒味,清甜的糖味,悉数钻进丛萱的鼻子里,她的眼神渐渐迷离混沌,身子也慢慢失了力道软在了杨时易怀里。
在这种时刻里,丛萱居然还能分出一丝心神想,杨时易刚刚吃过的糖是草莓味的。
直到离他们将近二十米相隔的屋里传来丛柏喊丛萱名字的声音,丛萱才猛地惊醒。
他们可是就在她家门口呢!!
但凡有个人出门,一眼就能看见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丛萱再也顾不得别的,又慌又急地去推身前禁锢着她的人,溢出唇齿外的喘息也带上了颤意。
“别……不行……”
偏偏这时,屋门突然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丛柏带着些许醉意的声音出现在院子里:“丛萱,你跑哪去了?”
那一刻,丛萱只觉得脑子里瞬间“嗡”地响了一声,全身血液都停住不再流动。电光火石的那一刹那,杨时易单手箍抱住她的腰,将她猛地向上一提,一个旋身两个人完完全全地隐在了黑暗里。
胶着的嘴唇终于分开,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慢慢平复。
好在丛柏似乎只是在要去卫生间的时候顺便喊一下丛萱,并不是专门为了找她出来的。很快,他就又进了屋里。
眼见是虚惊一场,丛萱紧张的心跳声才终于放缓,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羞恼。她一把推开了仍虚虚抱着她的杨时易,紧绷着唇角盯着他。
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他。
杨时易周身炙热的气息也早就在丛萱推他的时候冷静了下来,他竭力缓下心里还在活动踊跃的那股冲动,慢慢抬眸认真地看向丛萱。
他问:“吓到了?”
丛萱面无表情:“你说呢。”
杨时易没做声。
下一秒,丛萱用力瞪了他一眼,愤愤开口:“下次再这样胡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杨时易眼眸微动,眼皮耷拉着看向地下,然后闷闷“嗯”了一声。
模样好似他自己倒挺无辜。
丛萱知道装无辜是杨时易的常用套路,所以“哼”了一声转开头表示不吃这一套了。
她转身想回屋里,又在半道上被人拉住手,杨时易抓着她,道:“等会儿再进去。”
丛萱霎时警惕地竖起耳朵,抬手挡住了嘴,恼怒质问道:“你居然还想亲吗?!”
这一声落下,漆黑无人的街道里顿时安静了一秒。
接着,杨时易的声音缓缓响起:“我是想说,刚才我……有些用力,你的嘴唇有点肿了,还是缓缓再进去吧。”
丛萱:“……”
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丛萱侧头看墙,不自在道:“额……奥。”
是自己想岔了,丛萱觉得有些丢脸,但想了想,心里还是很不服气,于是又小声嘟囔:“……那还不是你害的,有本事你轻点啊。”
黑暗中,两个人都慢慢红了耳朵。
既然各自的气息都已经冷静下来,他们也就没再急着回屋。
丛萱自顾自扣了会儿墙,然后想起来什么,她去问杨时易:“这就是你当初让我再等等的原因吗?因为你和你妈妈要一起回来?”
杨时易淡淡“嗯”了一声,这次他没再刻意逃避什么,坦诚道:“我们好久没有回来过了,所以今年回来看看。我妈昨天晚上给你妈打的电话。”
“这样。”
话到了这个地步,丛萱又想问当初杨时易他们离开的原因了,可话在舌尖上滚了又滚,丛萱不知道该怎么问。
好在,杨时易似乎猜到她想问的一样,很快又开了口。只是在开口前,他脸上的情绪蓦地就淡了许多,他眼睫垂着,视线发空,像是陷到了那段回忆里。
“当初我和我妈离开,是因为我爸欠了钱。”
他问丛萱:“你还记得那一年在我家门口闹事的那个人吗?”
丛萱的心里慢慢落了下来。
她当然记得,当时,她还被那个人打了一巴掌。
丛萱意识到什么,犹豫着问:“他们是……”
“债主。”
“我爸欠的钱很多,他是个懦夫自己跑了,只留下我和我妈来收拾这些烂摊子。”
“而这一切,直到我们中考完,我妈才告诉我。”
杨时易顿了一秒,接着,眼睛里慢慢涌上来一种仿佛带着极度深寒的厌恶和狠厉。
“本来钱都要还清了,可那个债主出尔反尔,又临时加价,甚至还扬言要带人来家里闹事。他们的做法让我妈意识到这群人绝对不是会说话算话的人,我妈只能带着我搬走。”
“我也……没有办法不同意。”
终于说出这一切像是用尽了杨时易全部的力气,他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神情颓丧又无力,他最后道:
“对不起。”
丛萱沉默了好久,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震惊、无奈,还有心疼,这些都有,却又不止这些。
她想象不出来,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在知道自己家里像顶梁柱一样存在的父亲欠债逃跑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在知道自己的母亲一直隐瞒着这一切默默承担,直到最后承担不了了只能在选择举家搬迁后才告诉他时,他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他也还是个孩子,他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抗衡这一切。
他只能接受。
黑暗中,丛萱微动,然后倾身上前,抱住了他。那拥抱太暖,仿佛也穿过了茫茫岁月,抱住了那个当时迷茫无助最后只能妥协于命运的少年。
把脑袋埋进男人的颈窝里,丛萱轻声开口:
“以后,有我陪你。”
第42章 返校
那晚说开之后, 丛萱才知道,当初杨时易离开延山镇之后,就跟着他妈妈孟秋一起去了外省。那里的一所高中早些时候给孟秋打过电话, 提出了可以免除三年学费的条件来争取杨时易。
一开始,孟秋不愿意杨时易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可后来出了欠债的事情, 家里一下子就经济紧张起来, 再加上急于逃离那些债主的纠缠,孟秋先斩后奏, 直接答应对方学校的条件, 然后带着杨时易一起搬走。
同时为了避免被那些债主通过和他们亲近的人找过来,她也就狠心断了在这里和其他人的所有联系。
得知这一切的杨时易猝不及防,就那样慌乱又无措的接受了孟秋的所有决定。走得过于仓促,最后,连一句“再见”或者“等我”都没来得及和丛萱说。
至于他之前留给丛萱的那串电话号码, 也很快被孟秋销号, 弃之不用。
孟秋后来跟杨时易道过歉, 因为这一切是孟秋早就计划好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欠妥, 可面对当时的情况,她根本想不到其它的办法。
活了三十多年的孟秋尚且没有办法,还未成年的杨时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面对形销骨立、满脸憔悴痛苦的母亲, 他说不出一句苛责的话。
他也没有资格。
也正是因为那样惨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杨时易开始拼命地想要挣钱、想要强大自己的能力。
为了让母亲过上好的生活,也为了将来哪一天,他能体面妥帖地再次站在丛萱面前, 并且有足够的能力去争取自己喜欢的女孩。也因此他在高考后选择专业时,放弃了自己的从医梦想, 选择了更加热门的计算机。
后来,他真的又重新站到了女孩身旁,虽然能力尚弱,但这一次,他不敢再多等,只想先抓牢她。
那天,丛萱像开玩笑一样的对他说出了要偷户口本和他领证的话,那一刻,杨时易根本没有办法不心动。
可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他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定下和丛萱的关系,更不能这样任性又近乎阴险的绑住丛萱。他去找了孟秋,他要一步一步踏实又光明正大地站到丛萱身边,并且,
给她,自己能给的一切。
当然,这些杨时易是没有跟丛萱说的。
-
中秋假期只有三天,丛萱和杨时易很快就要回学校了。离开家之前,赵文晴把丛萱拉到屋里认真聊了会儿天。
赵文晴并不知道现在丛萱和杨时易的关系,还在害怕丛萱继续纠结埋怨当年的事情,于是耐心开解了她一番,并说中秋晚上一起吃饭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两个孩子重归于好。
说着说着,赵文晴面上还显出几分内疚,紧紧拉着她的手,道:“你不要怪妈妈私自做了这个决定还不告诉你。你是个小心眼的人,妈妈怕你知道了再生气拒绝,所以就瞒着你了。”
你是个小、心、眼、的人。
这一句话被丛萱精准捕捉,并开始在她的脑海里来回播放,她酝酿到一半的感动情绪也戛然而止。
默了两秒,丛萱黑着脸推开她妈的手,站起来面无表情道:“你别说了,我要走了。”
赵文晴先是惊讶了一瞬,然后跟着她站起来,一脸无知无觉根本看不出来丛萱在生气的样子,还在不停嘱咐:“你千万不要再生人家时易的气,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很……”
“妈!”丛萱大声叫停赵文晴,脸更黑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要生你的气了!”
干嘛呀这是,越说越显得她是个小心眼的人了,她才不会这样的好嘛!
赵文晴顿时噤声,下一秒,噗嗤笑了。她小步走上前把杵在门口,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不高兴”三个字的丛萱抱进怀里,然后拍了拍她的背,哄道:“逗你的逗你的。我闺女最大方了,心量大得很,是我小心眼。”
丛萱一开始还板着脸故作生气,后来被赵文晴跟哄小孩似的抱着左右晃了两下,这才勾起个嘴角忍不住笑了。
母女俩又腻歪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丛萱和杨时易上了车,很快就出了延山镇。
自中秋那天说开以后,丛萱心里对杨时易的最后一点芥蒂也没有了,他们的关系比起之前更加亲密。
两个人暂时向家里人隐瞒了恋爱的关系,他们在家人眼里也就是昨天才刚重新见面,说得太早太快,怕是要惊掉家里人的下巴。
这个决定是丛萱提的,杨时易也赞同,虽然他其实早已经私下跟孟秋说过一切了。
往市里走的路上,杨时易坐在副驾驶,丛萱和周齐齐坐在后面。
周齐齐又和丛萱说起她电脑的事情,丛萱就顺着她的话进行附和,表面上看着是在认真听周齐齐说话的样子,可中途眼神不知道往杨时易那里瞟了多少次。
有一两次被杨时易挑着眉在前后视镜里抓住,她顿时就做作的咳嗽,视线很快收回去,耳根处却慢慢红了一大片。
几次咳嗽下来,周齐齐瞧出什么端倪,等看见丛萱身上不断冒出的、几乎要挤满整辆车子的粉红泡泡后,她停了话头,默默挤进了后座边边里,表情渐渐变得麻木。
她和狗情侣不共戴天!
车子慢悠悠地开着,经过几个村落、城镇,很快到了繁华热闹的市里。
周齐齐和丛萱她们不是一个学校,司机师傅先送的丛萱他们。
到达目的地,丛萱像只雀跃机灵的小麻雀一样下了车,眼睛亮得直勾勾地就要往杨时易那里去,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停下,她弯下腰,从开着的车窗里跟周齐齐道别。
“齐齐,我先走了啊。”
周齐齐早就受够了,她不耐烦地摆摆手,然后酸溜溜道:“快走快走。情侣什么的最讨厌了。”
俨然已经忘记当初是她亲自把自己的好姐妹拱手送给某个人的了。
车子很快开走,丛萱和杨时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也进了学校。
因为杨时易之前报名参加的那个国际比赛快到时间了,丛萱想让他再好好准备准备,两个人就在女生宿舍楼下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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