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面以后,不知道是谁提的,说要不然去桉贤一高看看。
这个“不知道谁提的”,不是夸张,而是因为提起这件事以后,他们因为现在在脑海里的特别清楚的记忆,讨论得极为热火朝天。她说这个,他说那个的,到最后就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了。
但三人还是很快就到了桉贤一高——本来小县城也就不大。
然后他们发现,这里已经大变样。
因为他们上学时候的桉贤一高地处偏僻,他们毕业后就没再来过这里,所以他们对这里的印象,是孤零零的学校,和空旷的马路,是辛易晴三人翻墙那天晚上走好远的路才能走出这片空旷看到别的建筑物的费力。
但是现在的这里,却给人一种拥挤混乱的感觉——学校周围建起了许多住宅楼。
住宅楼仍在建造中,却已经提前用红条幅张贴了售卖的噱头。
【买了状元房,孩子状元郎。】
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卖点。
辛易晴不用想都知道,这条标语有多吸引人。
他们骑着电车从这里经过,竟然感觉到了那种熟悉却让人恶心的窒息感。
但让他们产生这种感觉的,是他们从未想过的场景。
武萱萱蹙眉骂了一句:“神经。”
孙不言单独骑着车走在前面,不知道这情况。
辛易晴跟着骂:“有病。”
骂完以后她脑海恍惚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无声叹了口气,无奈又无力。
两秒过后,辛易晴振作起来,认真看着前方的路。然后在某一瞬间,脱口而出道:“等会儿陪我去配副眼镜吧?”
话音落下,她停下车,看着前方随风飘舞的国旗,还有国旗前面一块石头上面的“桉贤一高”几个字,笑着说:“到了。”
“嗯,到了。”武萱萱坐在后座说,然后停顿,又说:“好。”
他们下车,保安拦住他们不让进,很模板化地说:“把要给学生送的东西写上名字,放在门外架子上。”
辛易晴这才注意到校外和保安室照应着的一处地方,放着一个四层的架子。
她不由失笑。
——他们上学的时候,家长还能进入学校,把东西放到保安室,现在居然连校门都不让进了……
可能是因为这实在太好笑了,辛易晴竟然真的低声笑起来。
武萱萱和保安解释:“我们不是来送东西的,是以前毕业的学生,想回来看看。”
保安诧异道:“毕业了还回来干嘛?”
辛易晴停下笑,说:“想看看。”
孙不言也说:“对,毕竟母校嘛,没第二个了。”
保安摆摆手,说:“别看了,我不想被扣工资。”
三人不好再说什么,在门外又站了会儿,才决定离开。
他们刚刚跨上电动车,身后就突然传来“哎哎”两声呼喊。
三人四下一看,确定这里没有别的人在,那人就是在叫他们,于是停下。
这时间里那人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他看着辛易晴,惊喜地说:“还真是你啊!”
辛易晴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长相酷似刘利好的人……这和她的推测不对应啊,刘利好不知道她穿越的事情,按理来说应该不认识她才对。
孙不言正打算跟人来一个热情拥抱,就被武萱萱一把拽住了衣服上自带的帽子。
辛易晴强装镇定,干瘪地问:“你,认识我?”
刘利好笑着说:“当然了,不过你可能不认识我。”
“嗯?”辛易晴问:“什么意思?”
“高二的时候你们班不是有一个女生因为谈恋爱被抓调到1班了吗?我就是1班的。”刘利好解释:“我感觉挺过分的,因为另一个人没被罚,所以就对那个女生的关注多了一些。然后我发现你总是在每一次考试过后溜到我们班看成绩单,时间久了我才知道你是在看她的成绩,就记住你了。”
辛易晴:“……”
说实话,她其实没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而且,她竟然是有去看过何昭昭的成绩的吗?
孙不言问:“看成绩单的人那么多,你怎么会注意到她?”
“其实我一开始看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他也是别的班的。”刘利好说:“那个人很早之前就开始看我们班成绩,跟个变.态一样,我一直觉得他图谋不轨,所以就总是观察他。”
“然后有一天,我发现他旁边多了个不认识的人,就……那什么,也多看了这个人几眼。”
武萱萱总结:“所以,你其实是觉得她变.态?”
辛易晴:“……”
刘利好讪笑着说:“当时误会了嘛,别介意别介意。”
辛易晴问:“你今天喊住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刘利好说:“就是看到你了有点意外,毕竟毕业以后也没有几个人回来这里了。对了,我听说,她现在过得挺好的。”
辛易晴莫名一瞬,反应过来后开心道:“那就好。”
孙不言察觉气氛有异,问刘利好:“没人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利好从口袋里面摸出来一个哨子,说:“我现在在这里当体育老师。”
三人愣住。
刘利好却着急忙慌地收了哨子,跨上电动车,说:“不说了我要走了,给家里人约了体检,再等会儿就迟到了。”
说完他就骑着电动车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辛易晴问:“是范进吗?”
孙不言:“也可能是他爸妈。”
“怎么不是两者都有呢?”武萱萱说:“体检而已,别担心了。”
“吃饭去吧,想吃初中附近的麻辣烫了。”武萱萱又说:“辛易晴,你请我。”
辛易晴收回目光,笑着说“好”。
路上,孙不言问:“明天去哪儿玩?”
“爬山吧。”辛易晴说:“说好了我请的。而且,还不知道王阿姨的名字呢。”
武萱萱赞同,又说:“也没有和阿姨说谢谢。”
孙不言就说:“那麻辣烫我请吧。”
武萱萱笑道:“请什么请,咱们有谁是有钱人吗?AA,不同意的不带他玩。”
孙不言:“……那你刚才?”
辛易晴和武萱萱笑着的声音一起响起:“她/我乐意。你管呢。”
孙不言于是也跟着笑个没完。
第二天,三人睡到十点才出发,开车的人却换成了辛易晴,安全感依然一点也不少。
孙不言惊叹:“你牛大发了辛易晴,咱俩才多久没见啊你就这么厉害了!”
武萱萱说:“你也挺厉害的,坐你俩的车,我都挺放心的。”
孙不言嘿嘿笑了两声,骄傲道:“那当然。”
辛易晴笑着偏头,透过后视镜对他们眨了下眼睛。
到了应忻那座山的山脚,三人发现,这里也变了。
山脚的一棵树上系满了红绸丝带,隔着老远就能看见。
这棵树下面,不少的人站在那里,正努力地把自己手上的红绸丝带往树上系。
旁边排着一条长长的队,在从负责人手中领取红绸丝带。
辛易晴把车停好,三人就直奔队伍最末端。
“咱们要是碰到王阿姨了。”孙不言说:“要怎么问她名字才会显得没那么奇怪?”
辛易晴思索过后说:“好像怎样都奇怪,单是跟她说谢谢这件事,就挺莫名其妙的。”
武萱萱说:“见招拆招吧,不行我在王阿姨面前摔一跤,等她把我拽起来,所有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辛易晴立刻道:“别,真摔了怎么办。”
武萱萱又说:“不会,我收着力气呢。”
孙不言坚持,“那也没必要。”
武萱萱就笑了,“那好吧。”
三人说说笑笑地继续排队,快排到他们的时候,辛易晴惊喜地发现,发放红绸丝带的负责人就是王阿姨!
她把这事情说给另外两人,三人都很期待排到他们的那一刻。
他们借着红绸丝带的名义,顺理成章地道了谢,但最后还是没能知道她的名字。
不过这点遗憾没什么,三人看她工作忙,没有一直纠缠。
她们走到一旁,在丝带上面写上各自内心最期望的话,然后尽力挂到他们能接触到的最高点。
武萱萱和孙不言丝带上的内容,和他们在成人礼场地上第二次放飞的气球上的内容,没有很大出入。
辛易晴的也是,只是换了一种表达方式。
看着随风飘舞的丝带,辛易晴有些心虚地问:“还要去爬山吗?”
武萱萱尴尬道:“我可能上不去。”
孙不言痛心疾首地说:“我昨晚上发烧了,今天估计也不太行。”
辛易晴和武萱萱笑着看他演。
孙不言便破罐破摔说:“好吧,其实是我现在爬不上去了。”
辛易晴:“我也是。”
“那就不爬了。”武萱萱说:“反正山上的风景我们已经看过了。”
孙不言感慨说:“这样一想,其实我们很幸运。”
辛易晴点头,“是啊,我们很幸运。”
孙不言问:“不爬山的话,我们要回去吗?”
“等等吧。”辛易晴说:“我记得上次的落日很好看。”
武萱萱突然站起来离开,走到一家小摊前买了个东西。她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袋五颜六色的塑料小棒,“落日还要等好久呢,玩游戏吧。”
辛易晴和孙不言摩拳擦掌加入进去。
三人在这里,玩着他们小时候都不是特别愿意玩的游戏,却十分乐在其中,和之前在ktv对接竹竿热衷的场景如出一辙。
仿佛两个时空在这一刻有了奇异的重叠。
略感尽兴的时候,天边落日缓缓出现,红艳艳地铺满一片天际。
和他们曾看到过的那次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的是它不曾变过的美好,不同的是见过它的人,以及这群人的心境。
小县城在往城市化发展,学校似乎也变得更加不人道。
唯有这天边落日,不曾改变。
辛易晴有些不知道怎样描述心中的想法。
思来想去,她脑海中蓦然想起那句“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时代潮流浩浩荡荡”。
她在作文中引用过无数次的这句话,好像很能诠释她这一刻的心情。
小县城的变化无可厚非,也无可指摘,学校的趋向更是经过许多人精细的思考,严格的把控。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对的。
可这些又让人感到别扭,觉出问题,生出消极情绪。
这是他们无法改变的。
他们只是历史车轮上渺小的一粒尘,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辛易晴还是看到了美好。
这美好同样是因为改变而生。
她身旁的这棵树,上面系着无数条承载他人期盼的红绸丝带,被风吹动着,舞得张扬又肆意。
仿佛在暗示,每个人的期盼,都将潇洒地走向圆满。
太阳渐渐落山。
辛易晴收回思绪,恋恋不舍地看着漫天红霞,说:“回去吧,我感觉有点冷了。”
孙不言深深看了一眼天际,想了又想,只能呆呆地给出最基础的表示喜欢的描述。他说:“真好看啊。”
武萱萱点头,轻声道:“下次我们还来。”
落日余晖下,三人意犹未尽地转身离开。
挂在树上的红布条被夕阳渡上金色光芒,又随着风,把这样的耀眼表现得更加鲜明。
其中有一条,飞舞得最为肆意。
像是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又仿佛在进行不舍的告别。
我们在俗世跌跌撞撞,一再失望,又一再看到希望。
生生不息,永不言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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