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你听见了机械运作的轻微摩擦声,某种自动机械分开扣在你双手上的金属环,然后将它们扣在从地下升起的金属台上。
你的脚踝上也被扣住,固定死。
然后,金属台缓缓翻转,你随之保持着被扣死的大字姿态,被拉扯着仰面朝天,把柔软的胸腹部摊开直面天花板照射下来的刺眼白光。
你被光线刺激得眯起眼睛,心高高悬起。
台下伸出了各式各样的机械臂,其上是刀片、针筒或是其他无法辨认的器具。
在你绝望的目光中,它们对准了你的四肢。
你腿部的拘束服前端拉链被解开,消毒剂带着令人不适的化学品气味喷洒其上,紧接着,闪烁寒光的手术刀以毫无艺术的方式直直刺下。
瞬间的刺痛从大腿处爆发。
你被锁死的姿势看不到具体情况,也并不想弄清他们在对你做什么,只能尽量偏过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机械运作的声音沉闷地在玻璃罩里响着。
不知是不是肾上腺素的过量分泌,除了最初的那一下,你奇异地没有感到太过疼痛。
你放任思维混乱地发散,只要能不提醒你现在在经历什么就是好事。
你会一辈子在这里待着,作为实验体4F-3071,直到在哪场实验中死去吗?
又或者失去实验价值,在某个角落老死?
又或者在某场混乱中彻底逃离?但逃离之后,你又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呢?
……
你不清楚过去了多久。
只知道在金属台重新竖起,你手脚上的镣铐松开时,你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脱力后,膝盖重重砸在金属地面上的感觉很疼,你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膝盖骨要碎了。
没有人来扶你。
你在原地跪坐了许久,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冒着冷汗。直到你重新找回力气,身后才又响起升降梯运转的声音。
你进来的通道原路打开。
走进去之前,你回头深深看了这个房间一眼。
房间空旷得惊人,头顶旋转的摄像头黑洞洞地对着你,好像在与你对视。
你垂下眼睛。
……
押送你过来的人原路把你带回原先的舱室。
以舰船上的计时系统,你在那个实验室呆了4个系统时左右,回去的走廊上,模拟晨昏的灯光已经熄灭,昭示着现在是深夜时间。
深夜也不错,你想。正好你现在一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丹恒。
但你忘了,送你回去还要经过一道交接手续。
舱门打开,角落里属于丹恒的椅子旁亮着小灯,显示他今晚的所在。
听到动静的丹恒已经在门口等着。与他们对接完毕,阖上舱门以后,他转身把你带到桌旁坐下,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你手里。
杯壁的热度烫得你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随后你意识到,茶水的温度正合适,只是自己指尖冰凉。
丹恒已经回到自己的椅子里,垂眸看书。
你捧着杯子,感觉暖意从指尖流淌至全身,将被冷汗浸透几乎失去触觉的皮肤带回正常的体温。
你终于有了一点彻底离开那个房间的感觉。
你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他也回看过来,眼底映着暖黄的灯光,原本浅淡的冷青色都显得亲近起来。
甚至……给你一种你依然可以信赖他的错觉。
你轻轻摩痧着杯壁,犹豫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丹恒倒是先开了口:“还适应吗?”
怎么可能适应——你的眼眶几乎立刻红了,想同他说那些可怖的器械,却在抬起手的瞬间意识到不对。
你身上好像没有那些器械遗留的痕迹……
回来时有些恍惚以至于没有注意,但现在感受起来,你的行动并未受限,也没感觉到任何牵扯伤口的疼痛。你抬起左腕看了一眼,那里在你记忆中也曾被手术刀刺穿,但此时腕部皮肤在灯下完好无损,光洁如玉。
你不敢置信地用力揉了揉那里的皮肤,确信一切如常。
怎么回事?
你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你相信以丹恒的观察力,一定看出了你的不对劲,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说道:“我向公司了解的情况是,你是仅此一例的珍贵个体。”
“这几日的检查测试后,你会被编入技术舱段那边,作为辅助人员配合实验,不会受到通常实验体的对待。”
“等这艘舰船回到庇尔波因特(公司总部所在地),你或许会被收入总部,与公司的其他实验人员过上相似的生活。”
“所以不必太紧张,你并非罪犯,也不是普通的实验品,你会适应之后的生活的。”
他安静地看着你,等待着你的反应,而你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了某些意味。
“你要离开了?”
“……嗯。”丹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一段路程已经太长了,下一个太空港,我会下船。”
你在这两日里看过了舰船的航行规划,下一个空港,按计划十日内便可抵达!
要被彻底抛弃在这座太空舰上了吗?
你睁大眼睛,悲哀地发现尽管因为傍晚的事生出了一些小情绪,但现在丹恒依旧是这个世界上你最能信赖的人。
而他准备要走了,还告诉你你未来会过得还不错。
可你不敢信。
说是不会受到与普通实验体一样的对待,那今天经历的又是什么呢?你面对公司,没有任何要求他们履行承诺的筹码!
几乎瞬间,你明确了一个想法——你不能留在这里。
明知道机会不大,你还是深吸一口气,看着丹恒,眼带恳求:“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采访:如果丹恒拒绝,你会选择怎么做呢?感谢在2023-08-25 22:27:19~2023-08-27 01:3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步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你理所当然被拒绝了。
丹恒拒绝你的理由无奈却难以反驳:“你现在归属于公司,就账目而言,公司在你身上有很高的支出,他们不会同意你脱离的。”
你沉默了。
是的,就算想要使用武力,只要那位不知名的大人物还在,你很难真正离开。
……
这一晚的气氛有些僵。你无话地坐了半晌,按照前几日的时间洗漱睡下。
第二天,那两位押送人员如期而至,将你带到同样的房间。
这回你依旧被扣在金属台上,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你大着胆子观察周围的一切。
你需要了解多一些……再多一些,或许,能找到一点机会。
毕竟卡芙卡说过,你有很特殊的潜质,丹恒也说你对公司来说是极其珍贵的个体,不是吗?
这话如果放在文艺创作里面,一般等同于明示——有挂。
这次迎接你的不是昨日的机械臂。
一顶头盔模样的东西被罩在你头上。
黑暗笼罩了你,剥夺视觉后变得格外敏锐的触觉告诉你,你裸露的头面皮肤上被涂上了冰凉的耦合剂,各式各样的贴片与皮肤连接,微弱的电流产生一点点麻麻的刺痛。
你意识到自己悬浮在黑暗中。
你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能敏锐地察觉到黑暗深处有蠢动的力量存在。
这些混杂的力量不知为何让你想起几天前给你带来无与伦比压迫感的大佬。
同样的……压抑、对抗、生存空间被攥住挤出空气的,窒息的感受。
这不好受,但你不像是几天前那样毫无反抗能力,你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你像一个人形气球,暗藏的风暴在身体中酝酿,被躯体和外界的力量同时压迫不得出口,只能撕扯你的皮肤肌骨,带来阵阵撕裂的疼痛。
你觉得,要是现在你还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那应该已经疼得弓成了一只虾米,挣扎得不大好看。
如果有挂现在应该已经到可以激发的时候了吧!
你在内心喊着,然而你体内的风暴并不受控。
周围黑暗中的力量在不断向你靠近,你同时受着内外两侧的压迫,感觉自己像条深海鱼……不对,深海鱼的血肉密度可比你强。
要做比喻,你或许是没有钢筋铁骨却被压在了五行山下的孙猴子。
你觉得你的意识快要被挤爆了。
你好像成为了深渊本身,周遭的漆黑如同归海的流川,都在向你涌来。
你潜意识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任由一切这样发展,自己就将被黑暗淹没,获得永恒的宁静。
……但怎么可能认命啊!
恰逢此时,黑暗凝固了片刻,似乎还有些回退的趋势。
你顿时攫住那一点点空隙,用尽力气向上一挣。
那一瞬间,你感觉体内的风暴仿佛泄露了一丝气息。
黑暗如潮水般成片回退,你乘胜追击,眼前白光信号不良一样明灭闪烁,白光背后,有模糊的景象移动着。
你努力想要看清,视线刚锁住一角碎片,忽然感觉身体一重,意识迅速回笼身体,眼前无垠的黑瞬息收拢,你看到了头盔缝隙中隐隐漫射入的白光。
头盔解下,镣铐卸落,升降梯缓缓升起,你意识到今天的“实验”就到此为止了。
时间好像有些短,你还在回忆最后一刻引导风暴突破壁障的感受。
最后的碎片里,你似乎看到环境整肃的实验室,看到身着实验服的人在其中来去,其中大屏幕上映照着你所在的空白房间的景象……
这是你的能力吗?
你无法描绘细节,也难以分辨你具体能用它做些什么。但你下意识地知道,自己还有施加更多影响的余力。
或许下一次你可以做点什么。
回到房间,丹恒依旧在那个角落,像一盏守望你回去的灯。
你知道这只是错觉,但有了新的方向,你现在并不沮丧。
毕竟,如果你的猜测成真,你或许真有脱离这里的希望。
你沉浸在实验室发生的事中,随意与丹恒打了招呼便洗漱躺下,错过了他跟在你身后,疑惑中暗含担忧的目光。
……
再一日早晨,依旧是熟悉的二人押送。
一整夜你都在辗转反侧地回味那片刻的力量迸发。这力量不大受控,但十分强大。
以至于对你的目的而言,不受控着实算不上太大的缺点。
毕竟就立场看,这整艘宇宙舰船上绝大部分都能算作你的敌人。
而现在你握住了一点对付他们的筹码。
你踏入前往那个房间的升降梯时有些难以抑制的忐忑与激动。
这回用来“招待”你的装置与上回又有不同。
这次是一座可供全身躺入的封闭式蛋舱。
你与蛋舱连接后,再次陷入了之前那片黑暗之中。
只不过,这次的黑暗显得尤其具有侵略性。
你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一些杂乱的片段。
那是你的童年,你求学的日子,你曾经的朋友,你离开原先的世界前最后一眼在屏幕上看见的丹恒……不对,为何这些会出现在这里?
你猛然醒神。
公司想要窥探你的记忆?
意识到异常,你循着昨日的经验刻意放开禁锢。被压制在体内的风暴倏然席卷,撕碎这些片段,向黑暗更深处探去。
你再一次看到了昨日见到过的模糊视窗,只不过这回更为清晰。
你的意识在一面面视窗间游。
操作台上,复杂的数据流在屏幕上倾泻。
实验室巨大的单向玻璃前,组长模样的人边记录边说:“前两次测试都与预期相符,此次检测若能顺利通关过,可以考虑移交总部……”
舰船上层,秘书模样的人为单独隔出的办公室仔细加上重重权限锁,对属下嘱咐:“谢利德先生才刚视察完离开,我们的工作万不可在此时出现错漏,否则回总部述职的时候你我都不好解释……”
你忽然明白了,你捕获了舰船内部传递信息的数据流。
你放纵体内的力量扩张,顿时感觉更多杂乱的信息被囊括入体内。
有些视窗内的员工开始慌乱起来。
“为什么数据突然断了?前段时间刚维护过的传输设备……”
“我这边也断线了,问题是系统自检没有报错?”
“……”
有些视窗中,灯光甚至都闪烁起来。
“难道又是泯灭帮?”
“我们现在航行的明明是安全星域!”
“谢利德先生才刚走,这可怎么办……”
你现在完全确定了,你可以对他们造成影响!
甚至,你看见被秘书上锁的那间办公室外挂着一张肖像——那张脸你很熟悉,那就是曾一人中断你与丹恒传送的大佬,听风声,现在他已经离开了这艘舰船!
这是你的机会。
你彻底不再顾忌,忍受撕裂的疼痛,全力放开体内力量的限制,感受那股并不完全受你控制的躁动力量漫涌向四面八方,沿途所遇都被肆意地毁坏、吞噬。
从你所在的那一点开始,整艘太空舰陷入从未经历过的,无序的能源中断与失控。
没有广播预警,没有任何征兆。
不明所以的员工甚至没有收到垂直通道传达的通知。这前所未有的情况让绝大部分人陷入惊恐,舰船上顿时骚动起来。
你随力量漫散的意识看到有员工试图奔逃去可以脱离主舰的应急动力舱,但因为途中必经的通道已经失去供能,门禁无法开启,无助地跪坐在门禁前。
应急动力舱!在这两日的科普中,你知道这也是可以进行中程宇宙跃迁的独立飞行器!
而你之前所居的舱室到达那里的道路,暂时尚未被影响封锁——当然,途中还有例行巡逻的警卫,但这些人你或许无法处理,对丹恒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你完全可以喊上丹恒从那里离开!
一切顺利得像是受到星神眷顾——尽管好像并无执掌好运的星神,不过这不重要——你带着兴奋脱离了那具已经几近损毁的蛋舱,升降梯检测到你脱离器械,自动升起——
你紧贴在升降梯门前,在通道开启的一瞬朝外扑去。
每日监押你来回的两人就在门外等着,但他们显然没料到你会如此迅捷地冲出门禁,一时间让你冲破了他们的封锁。
你以未曾想过的速度向着住处的方向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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